自从上次分别,姜昭昭就没再跟祁憬舟碰面,倒是会时不时收到对方送来的礼物。
比如一周就会托人送进宫里一壶酒,酒的种类不尽相同,却意外地好喝。
比如知她喜爱民间的话本,便会时不时让人送来一些民间正当流行的话本。
比如还赠她好几个他亲手雕刻的物件,件件栩栩如生,是她没见过的动物。
刚开始本来是没想收的,要彩云退回去。
只不过彩云为难道:“祁三公子说了,您若不收,丢弃便可,他不接受退还。”
其实这是白芨说的,他不想再看到公子为这位公主失态了。
上次花朝节回来,他家公子开心了好几天,如果这送出去的东西再退回来……不敢想。
于是跟青木俩人一合计,就这么说了。
“要留宫里么?还是丢弃了?”
姜昭昭说:“丢弃了吧。”
待彩云快迈出门口,她又不忍心了,叫住了彩云。
“还是留下吧,这东西扔了也可惜。”
她对上彩云疑惑的目光,先移开了视线,拿起手里的书装作读,盖住了自己的脸。
丢了跟留着也没什么差别,不如留着,又不会占地方。
彩云是不信的。
她们公主要什么有什么,什么时候会因为丢弃几个东西便觉得可惜了?
说来也奇怪,自公主回宫后,心情就好了不少。
养病时的忧郁也几乎不见了,更多的是悠闲自得,笑的次数也更多了。
而且对祁家三公子也没那么抵触了。
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在生辰前一晚,祁家三公子托人送来了生辰贺礼。
是一副玉白通透的手镯,装在锦丝檀木首饰盒里。
彩霞递给姜昭昭,后者接过打开,沉默了半晌,手里托着那盒子一动不动。
“公主?”
姜昭昭眨眨眼,她揉揉眼睛再睁开,确定还是这副镯子,顿觉手握炭火。
她猛地又很轻轻地放下首饰盒,关上了盒盖。
眼里的慌张肉眼可见。
别人不知道这是什么镯子,她知道,因为她上辈子戴了。
那是祁夫人给祁憬舟的儿媳准备的镯子,祖上传下来的。
祁憬舟将这个赠给她,是疯了么?!
退回去肯定不合理,她都收人礼物收了一个月了,这次只是一个镯子而已,猛然退还,对方肯定起疑。
可是她留着也不合适,扔了更不合适。
“他送这个没说什么?”
“说提前祝贺公主十五生辰愉快。”
“没其他的了?”
“没了。”
将这么重要的镯子,送给她一个外人,还是这么轻易送的,祁憬舟在想什么?
姜昭昭心如擂鼓,盯着桌子上的首饰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又是好半晌,她紧张的心情才缓解下来。
她想镇定,可这镯子在这儿,她怎么也镇定不下来。
上辈子最珍惜的东西,最熟悉的东西,这辈子她不敢接受。
是同一个镯子,她却不是以前的她了。
“公主是不想要么?需要奴婢处理了还是退还给祁三公子?”
彩霞知道祁三公子对她们公主有情,但对她们公主有情的多了,能让公主反应这么大的,祁憬舟是头一个。
盒子被人小心翼翼地拿起,姜昭昭亲自拿着它去向了自己的卧房。
“不了,我自己放起来。”
她边说边将柜子上的锁打开,将檀木盒子放入其最高的一层保管。
这晚入梦,姜昭昭就梦见自己身披霞红,身侧的人是着红袍的祁憬舟,后者执起她的手,将这镯子戴到了她的手腕上。
烛火正旺,他牵着她的手引她来到了床边,将她抱起来放在床里侧。
一双眼睛含笑注视着她,她羞涩地别过脸不去看他。
祁憬舟放开揽着她的腰,起身去熄灭蜡烛。
这梦境代表什么不言而喻,姜昭昭醒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怎么会梦到这种梦?
姜昭昭呆滞地坐在椅子上,任由彩云给她梳发。
在外面忙的一塌糊涂将要给她庆祝十五生辰时,姜昭昭满脑子都是昨晚跟某人新婚之夜的梦。
召之即来,挥之不去。
要不是彩云喊醒她,恐怕梦里接下来要发展到……
她骤然清醒,脸上还未上腮红,已然红了大片。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里的情愫还未褪去,细细看去,就是一幅少女怀春的模样。
姜昭昭:“……”
后来的半个时辰,她都是闭着眼度过的,生怕一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仍有那种眼神。
还好随着时间的流逝,她静下心来了,脑海里的画面被压了下去。
“公主,头仰起来些,该佩戴首饰了。”彩云扶着姜昭昭的额角道。
姜昭昭抬眼,看着桌案上的繁琐的开着盒盖的首饰盒开始发愁。
她指指那个首饰盒里金色镶嵌珠宝的发冠,对着给她梳发的彩云道。
“我可以换个吗?”
看着就好沉。
“这恐怕不行,司珍局连着两个月赶制的,已经让人做得尽量轻了。”
姜昭昭上辈子头次戴发冠,只觉得身高硬生生压低一半,这辈子提前告知过司珍局了,没想到这发冠还是看着沉。
“行吧。”她打了个哈欠,看向窗外未亮的天问道:“几更了?”
“寅时二刻了。”彩霞听见问话回了一声,她在一旁和另一个婢女在整理熨烫姜昭昭的锦服。
彩云给姜昭昭戴上攒丝南方岫玉耳坠,取出锦盒里的镶嵌白玉之冠戒指又给其戴上。
橘红色长短针通海缎的锦袍颜色明亮,上面绣着金丝花纹,花纹极近复杂,但也秀美至极,几颗珍珠以金丝点缀在竖着的领口。
裙边沿着稍微蓬松的弧度展开,一转就能转出一个漂亮的圈来,像盛开的花朵。
见过这衣裳的人都道极为好看。
过了一会儿,姜昭昭梳妆完毕,她头上的发冠精巧不说,每处设计都别有用意,看起来既不失少女的俏皮,也有了成人的稳重之气。
外头的天渐渐明亮,清风卷进屋内,带着朝露的清凉。
彩霞彩云拿过锦袍,穿在了姜昭昭的身上。
姜昭昭上身着白米色画绣春满园罗单罗纱,下身是珊瑚红纳纱印经织物挑线裙,腰间系着鸽子灰绣金花卉纹样丝绦,上挂了个海棠金丝纹荷包,脚上穿的是色乳烟缎攒珠底靴。
耳上的耳坠随着步子一摇一晃,增添美艳。
锦袍穿在她身上恰到好处,橘红色的明亮将她肌肤衬得更加盈盈如雪。
辰时一刻,姜昭昭到了保和殿,其宫殿里已经设宴完毕。
已经有不少人坐着等候了,桌案上摆放的有果蔬糕点茶盏酒杯等。
坐着的都有不少大臣,还有随性的家眷,大部分是未婚的子女,看到也有熟人便寒暄,热闹极了。
稍稍一望,便看到了人群里的祁憬舟。
一身玄色素雅锦服,仍旧衬托出他的清冷之气,姜昭昭只看了一眼便迅速收回视线。
***
此次姜昭昭的十五生辰,还邀了邻国秦国来做客。
顾设宴繁华,宫殿内金碧辉煌,一侧坐的是本国的大臣及其家眷,另一侧坐的是秦国的使臣及三公主跟二皇子一行人。
以表示两国交好。
三公主打扮的甚是艳丽,一身紫色华服显出她的贵气来,头上挽了复杂的发髻,点缀着珠玉的步摇簪于发上,还插了几支珠翠花簪。
她长得妩媚,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眸里便露出流动的风情来,朱唇含笑。
年纪不大,却已成了秦国的绝色,就连姜国也无人可与其比肩。
姜昭昭见她来了,有准备是一回事,但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不免眼皮一跳。
秦悠月见她来也不打招呼,仅仅向对方一挑眉,眼里的蔑视显露无遗。
不过也就一眼便收回自己的视线,张嘴吃了侍女递来的葡萄。
态度一如既往地傲慢。
倒是她旁边坐的男子饶有兴致看向姜昭昭,男子的样貌与秦悠月极为相似。
虽为男子,但容貌不输女子,长得明艳,一双狭长的桃花眼一笑像化为了人的狐狸。
估计这就是秦国的二皇子。
姜昭昭略微打量一眼,有礼地点头打了个简单的招呼便不再看对方,径直走向了自己的座位。
她知道二皇子在打量她,这让她多多少少地有些不舒服,但又不能奈何对方。
因为秦国的二皇子贪婪美色是出了名的,其没立正妻,府里已有数十位小妾。
被这样的人盯着看,姜昭昭不免心中厌恶。
与此同时,姜昭昭侧眸头头看坐在不远处的祁憬舟,他仍旧是坐的端正,与别人谈话时只偶尔地符合,大多时候是点头或者摇头。
莫名地,有他在,竟让她安心不少。
没看几眼,对方似察觉到她的视线,直接看向了她。
姜昭昭的目光来不及躲闪,偷看被人抓了个现行,她自然有些窘迫。
而后见他轻轻笑了一下,知她窘迫似地,看向了别处。
“公主?”
彩霞站在姜昭昭身后,两手剥着橘子,她在姜昭昭低头吃糕点时问道。
“怎么了?”
“您热么,耳朵红了,特别红。”
第20章 嫉妒她从没见到过祁哥哥对谁那样看过……
宴起,奏乐响,舞女动。
皇帝坐于上座,他看了看底下的众人,笑道:“感谢诸位应邀。”
“臣等恭祝公主十五生辰吉乐。”
声音响了整个大殿,臣子们待皇帝举杯,他们才举杯,同饮相庆。
“今日是你生辰,只要不惹出大祸,玩乐随你高兴。”
皇帝让人将这句话传话给姜昭昭,后者点点头。
她见太监走了才松口气,她知道父皇的意思,不要跟秦国的三公主太针锋相对。
姜昭昭一抬头,就能看见秦悠月,俩人时不时视线相对,秦悠月眼里的不悦显而易见。
这到底是谁在针对谁啊?
她叹气,收回自己的视线。
“听闻姜公主善琴,不如即兴演奏一曲如何?”
秦悠月一笑,大声道。
姜昭昭当即回道:“更听闻秦国三公主善舞,不如与我琴相配?”
俩人嘴角含笑,但都是皮笑肉不笑。
“请。”
秦悠月离座,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她知道姜昭昭善琴,但至于多善就不清楚了,出言就是想刁难她。
可惜她不知道,这时的姜昭昭弹琴已经很娴熟了,上辈子婚后无事可做,勤奋练琴,琴艺大大的提高。
姜昭昭起身,太监侍女赶忙退出宫殿,去搬姜昭昭落灰多月的琴来。
稍等片刻,琴已搬来,放于案上。
经过擦拭,古琴焕然一新,琴弦露出冷厉的光芒来,葱葱玉指扶于其上,从上至下轻轻划过。
音色深沉,余音悠远。
力道不重故声音不大,姜昭昭调好琴音收手。
她看向舞台中换好衣裳的人,问:“准备好了么?”
“话多,你弹琴就是。”
姜昭昭挑眉,她弯唇一笑,听此回说:“可别跟不上。”
她十指缓缓拨动,随后渐渐快速地在琴弦上挑弹。
闭上眼,姜昭昭全心全意地入境,她谈心中所想,抒心中所情。
上辈子的一幕幕在脑海里划过。
桃花树下与君相识,曲调俏皮灵动。
过渡到后来的新婚,曲调轻柔温婉;
再至相看两两生厌,曲调悲伤幽怨;
最后是敌军破城,她立于城墙上,作了了断。
琴声越发地急迫,许多的情绪糅杂在一起,悲愤交加,扣人心玄。
曲落,结束地突然,音还未落。
浓烈的仇恨还弥漫在空气里,众人只觉心跟着一紧,向弹琴的人看去。
姜昭昭呼吸急促,她手落在琴弦上,垂眸怔愣。
显然未从自己的情绪中走出来。
那边舞台上的人累出一身汗,秦悠月收好舞袖,尽管疲惫,但仍未失态。
她缓步走下舞台,抬眼看到姜昭昭还坐在琴前,眸里的情绪辨别不清。
众人纷纷回神,齐齐鼓掌,称赞不绝。
姜昭昭额头上沁出了薄汗,她长舒一口气,以缓和心情。
在一片称赞声中,她抬头,望向了端坐于位上的男子。
男子眉眼依旧,他沉默地没有随众人一起鼓掌附和,只静静看着她。
上辈子她留意到了祁憬舟,暗地里让彩云打探后只对方善剑,表面上时不时向祁憬舟看去。
虽然对方不搭理自己,但姜昭昭看他看的开心。
这般明目张胆,很难让人不注意,就连皇帝也曾跟着姜昭昭的视线望过去。
几番下来,她注意到在她第七次看向他时,虽然对方仍正襟危坐,但薄唇紧抿,额角轻跳,似是在隐忍不耐。
也许在之后对她的毕恭毕敬,也跟从前这般,处处隐忍,只不过她没发觉。
现在他只这样静静地看向自己,竟让她想哭。
太过专注,太过安静,他好像在告诉她,他眼里只能看得到她一人。
袖子下的手微微颤抖,姜昭昭几乎是逃似的,低头拎起裙角下了舞台。
有人道姜国公主善琴,曾得有名望的琴师教习,传其母亲的琴艺,当属国内一绝。
百闻不如一听,今日一曲,这琴艺当真一绝。
情绪饱满,行曲流畅,众人如身至其境,各有所想。
本以为姿色平平无奇,只是个被宠大的公主,还跟自己的皇妹闹了别扭。
如今一见,二皇子秦温瑜对姜昭昭不禁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