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扬转着笔,幽幽地叹口气。
她上次用大力金刚符的时候,是直接作用在袁杰和周正涛身上的,还产生了一些不大不小的影响,不知是不是触动了幻境的法则,现在010有时候查得到怨魂磁场的波动,有时候根本查不到。
而上一次能查到的时候,磁场还是没变弱。
所以,导致林川自杀的症结难道会是亲情淡薄?
她还没想出个四五六来,脑海里薛淮淡淡的声音忽然响起:“填空题第三道错了。”
樱花粉的中性笔在白皙的拇指上旋转一圈,啪地落在桌面,“哪儿?”
还剩三分钟,宋清扬急忙低头看试卷,决定先搞定数学卷子,林川的事,明天回去一趟再弄个清楚。
而明天来得是那么的快。
午夜十二点四十九分,卧房的门轻轻地,发出“吱嘎”一声。
刚巧,掩盖住床头粉色闹钟秒针的滴答。
床上熟睡的少年穿着格子睡衣,短裤下露出白皙修长的腿,纤瘦的胳膊抱着被单,正弯着嘴角,毫无防备地拥抱甜梦。
一个黑影伸出手来,伸向他。
月光,在床前结霜。
熟睡的人睁开双眼。
她翻身下床,惊起旁人不满的嘟囔,身上有些发白的兔子短袖睡衣也来不及换下,随手拿了放在床头的手机和枕头就跑出去。
一阵风从荣康中学的一个女寝里卷出来,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刮下楼道,刮向校门,刮向少年的噩梦。
宋清扬头痛欲裂,她从来没有听过那么尖锐、那么急促的系统警报,她紧急使用了【万物皆可骑】,骑着一个裹了十元两件紫丁香花样套子的枕头,在急促的奔赴里鼻头发酸。不知是痛的,还是风刮的。
“发生什么了?他怎么了?010!”徐辛婷和庞继华回了老家,家里只有林川,他怎么会出事呢?
是他自杀了吗,还是……进贼了?
薛淮的声音在持续尖叫的系统警报中几乎听不完整,他和宋清扬共享这部分信息,头也疼得厉害,但他们两个没有时间去抱怨这个碍事的警报,因为这可能是某人最后的求救。
“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可以肯定是林川的死因。”他语速非常快地在警报的空隙间插入,“校园霸凌解决,关键事件提前了。”
“你带来了变数,时间和事件细节变了,这是唯一救他的机会。”
“快!”
“好。”
她强忍着头痛,心里慌得不行,跪胯在枕头上紧紧夹着,任由它在巷子里横冲直撞,惊起流浪猫的叫,撞倒挡路的垃圾桶。
那个枕头,最终滚进了少年的窗。
可他已经闭着眼睛,不省人事。
粗壮的男人压在少年身上,他把玩够了少年那处晋江不让说的地方,正要做更不堪的事。
系统尖锐的警报像被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宋清扬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了。
她红着眼冲过去,像一只疯撞的斗牛,一言不发地揪起男人往墙上撞,往地上甩。
她听不到薛淮的劝停,听不到他让她冷静,最后他也不劝了,她只是一直重复着,重复着。只有一个念头:让这个东西消失,让它粉碎,让它灭亡。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她的手臂酸痛,久到身后传来一声呜咽,宋清扬才像被针扎一样忽然清醒过来。
她慢慢转过头去,看见用被单裹着自己的少年。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甚至泪痕早已干透,他缩在床上,看着那片霜,白茫茫的,一无所有,可至少,霜还是白的。
“阿川……”
他听不见。
“阿川……”
叫我爸爸啊。
“阿川……”
你的身体太美了。
“阿川!”
这脸,这身段,天生就是供人享用的啊。
“阿川……你说话啊!你不要吓我。”
那只手捂住嘴,会窒息,会晕厥。
酒味,恶心的酒味。
好脏,别过来,放过我吧。
好重,挣不开,逃不掉。
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为什么是我?
他捂起耳朵,嘶哑着:“啊——!”
“姐姐在。”他被人揽进怀里,那人说:“哭吧。”
那是熟悉的女孩子的气息,是柔软的睡衣,是温柔的保护。
他埋在她肩前,哭起来没有声音,只有泪浸湿她的衣襟。他哭得眉毛纠结,鼻子皱起,五官扭曲。
宋清扬赶得急,又经过一阵大悲大怒,现在平静下来,顿时感觉到身体的不适,不仅四肢酸痛,心跳过快,脑子里上涌的血液似乎也没有进行健康循环,堵得太阳穴处的血管胀胀的。
闹钟的秒针滴答滴答。
少年又哭得晕了过去。
宋清扬坐在他床边,盖被子的时候,看到他手上和嘴角的淤青,太阳穴突突地跳动起来。
她坐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弹。
脑海里,平和得有些慵懒的男声带着安抚道:“没事了,别想太多。”
她看向地上那具不知是死是活的躯壳,“他死了会怎样?”
“会有点麻烦。”薛淮也不瞒她,“严格来说,配送任务还没有完成,我们还没有出去。”
“嗯。”
天蒙蒙亮的时候,宋清扬走过去,弯腰探男人的鼻息,他没死,还有微弱的呼吸。
她从兔子睡衣的裤袋里掏出手机给自己和林川请假,声音平静地说:“老师早上好,很抱歉打扰您休息,家里出了点事儿……嗯嗯,对,要请一天,谢谢老师理解。”
地上的庞继华许是听到声音,他挣扎着抬起头,嘴里的血已经凝结了,含糊着发出不清不楚的音节:“唔……啊……”
啧。
宋清扬伸出一根手指把男人的头摁下去,让他彻底晕死,完了还在他背上挑了块干净的布抹了抹。
她站起身出去,打算给林川煮个粥,等天彻底亮了,再看看把庞继华扔哪儿合适。
她走向厨房,才发现另一个卧房的门关着。
门,为什么关着?
庞继华能做出那种事,为什么……还顾得上关一个空卧室的门?
她颤抖着伸出手,慢慢地,伸向那扇门。
有一个瞬间,她想停下来,因为她怕,眼之所见会太过残忍。
门开了。
女人背对着门,缩在床上。
茫茫然中,好像有一道夺命的雷,不偏不倚地劈中她。
他们,都在家。徐辛婷,她都知道。那些拿庞继华撞墙、砸地板的声音,徐辛婷全部都能听见。
可是她为什么不走出来看看?一个时常起夜上厕所的人,为什么没有发现丈夫彻夜不在枕边?
除非,庞继华要做什么,她心知肚明。
“010……”她喃喃道,“他们……都疯了吧。”
怪不得,怪不得自杀原因里说的不是XX侵害,而是亲情淡薄。
她踉跄着往后退,才发现旁边墙上,原本挂着徐辛婷袖套的位置,如今挂着的是个透明塑料袋,里面还有几瓶某某伤药。
哈。
给亲儿子买的,作为把他献给禽兽当祭品的愧疚……或者补偿?
哈哈哈。
宋清扬流下泪。
这个世界对林川,太残忍。
第27章
天亮后,庞继华被送去了医院。
平日闹钟六点半就会响起,偏偏今日,直到四十五分也没有动静。徐辛婷闭着眼,像一个植物人,直到宋清扬惊惶地推开她的门,说庞继华摔伤了。
她从床上下来,赤脚跑到林川房里,看见地上那个人,尖叫了一声。
宋清扬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第一反应竟然是责问林川:“你对你爸做了什么?你怎么能把他害成这样?”
少年缩在床上,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没给她半分眼神。
她扑过去查看她的好丈夫,察觉他还有气,心里松了些,旋即恶狠狠地瞪向床上的少年,疯叫:“狼心狗肺的东西,就不该供你吃穿,你怎么敢下这么毒的手?你怎么不去死?啊?你怎么不去死?”
徐辛婷说着,甚至想对林川动手。
“妈。”宋清扬冷冷地看着那个女人,语气依旧温柔带着撒娇:“你在说什么?林川他那小胳膊小腿儿的,庞叔一个人顶两个他,谁能把谁怎么样呢?”
宋清扬看着那个女人举起的手僵住,好像想起了什么,于是不客气地继续溜着她玩儿:“说起来真是可怕,以后不能再让庞叔这么喝酒了。他刚才冲进来,好像是醉酒走错了房间,把林川……当成您了呢。”
多年辛劳的女人,才过四十就头发半白。她顶着凌乱的头发,闻言急辩:“怎么会是刚才呢?明明昨晚……”
她说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
把林川……当成您了呢。
有冷汗在她额角渗出。
“昨晚?”宋清扬的尾音打着拐儿,一副疑惑的样子。
女人伛偻着腰,僵硬得像一座石像。
女儿是她的骄傲,是她的梦想,是她的寄托。可是她的女儿太聪明,她从未有一刻像现在,宁愿女儿糊涂些,那样,她就只是个含辛茹苦的妈而已。
获得荣耀前的一切辛苦,都会在最后成为荣耀,成为资本。
她只是个苦命的女人,这都是她不得已的。
女人忽然转过头看门边那个美貌少女,她说着话,观察少女的反应:“昨晚你庞叔就喝了酒,我太累了,睡得沉,也没注意。照这么看,可能是喝了一宿。”
“啊——”少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似乎对妈妈十分信任,没有半点怀疑:“怪不得喝得这么醉,都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了,看着就怪吓人的。”
对。
这才是她的女儿,是姓林的出轨贱女人时,坚定站在她身边,支持她离婚的女儿。
她放松下来,嘴角甚至带了些微不可查的笑意。
少女又一脸担忧:“妈,庞叔伤得也太严重了,咱们还是先赶紧把他送医院吧?”
“哎,欣欣说得对,搭把手,咱们把你庞叔送医院去。”
宋清扬不问徐辛婷为何听不见那么大的动静,徐辛婷也不问女儿什么时候回的家——哪怕她记得女儿周四向来不会回家。
母女俩言谈间达成一种隐晦的共识,面目青紫的男人很快被徐辛婷打车送去医院。宋清扬帮忙送人到楼下,路上碰见凌晨被打扰到的邻居,周到地道了歉,才折返回来清理墙上和地上一些零散的血迹。
小火熬的丝瓜瘦肉粥在灶上咕噜咕噜冒着泡,周五的早晨日光依旧灿烂,它消融了那片霜,照得双目红肿的少年眼眶刺痛。
“阿川。”宋清扬擦了半天才清理完,粥快好了,她洗净手进房看他。
少年呆愣愣的,只有眼睛眨了一下。
她伸手去抚他的头:“你没有错。像在学校一样,错的是袁杰他们,这次也是,是害你的人错了。”
她弯下腰直视他的眼睛,笑得有些想哭:“你很干净,很美好,姐姐很喜欢你,你的同学也喜欢你,你知道了吗?”
他眨了一下眼,眼眶的红又慢慢加深,嘴巴因为太久没说话,张嘴的时候有些粘滞。
少年的声音很哑,不知继父的手堵住了他多少的挣扎,他颤抖着,“我……”
我没有,我好脏啊。
他忘不掉他们说过的话,那些让人难堪的话像潮起时的浪,一层层覆盖他的感知,淹没他的自尊。
少年的头垂下去。
他不敢看优秀的姐姐,只想把自己,埋起来,填上土,在泥里烂去,无人问津。
“看着我!”宋清扬捏住他的下巴抬起来,她一急,音量也变大:“昨晚的事你都记得,对不对?”
“嗯……”他呜咽一声,痛苦的回忆又占据脑海,挥之不去。
“听我说。”宋清扬目光坚定地逼视他:“他没有成功,因为我把他打了。”
“你知道,对不对,是我把他打成这样的。”她见他在听,又接着说,“你还小,现在姐姐来保护你,我跟你是一起的,听到了吗?姐姐和你站在一起。你不要放弃自己,也不要放弃姐姐的努力,好吗?”
“这半个多月,你做得很好,不是吗?”
“我……”可以……吗?
“起来喝粥。”她伸手揉乱他的头发,姿态轻松地给他说悄悄话:“我放了两斤瘦肉煮的,整整两斤!包你吃到爽,快点。”
少年刚现雏形的喉结轻轻滚了一遭,在她走出房门的时候,“嗯”了一声。
没有什么,是一锅丝瓜瘦肉粥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加两斤瘦肉。
熬得稠烂的大米,软乎乎的丝瓜带一点点清甜,满满的肉香随热气蒸腾而上。
宋清扬边吹边吃,她昨夜进行了大量的体力劳动,肚里空虚得很,她吃得也很享受,根本不给林川能酝酿痛苦情绪的氛围。
两人面对面喝着粥,一个时不时就“嘶哈——呼——”,另一个一直在“呼——”。
晨光烂漫,气温正好。
一切都是恰合时宜地温馨。
少年甚至恍惚,仿佛昨夜的所有事情,都只是一个漫长的噩梦。
宋清扬喝粥的空隙飞快地悄摸看他一眼,心里犯愁:这弟弟内向挂的,啥也不跟人说,现在他妈还这样,哪个孩子受得了。
她决定找系统问问,要个主意。
“010,在吗?”系统昨晚劝说失败以后就一直沉默,她叫了好几次也没有回应,宋清扬老怀疑它跑路了。
010:呵呵。
虽说是幻境,可是冤魂磁场本身就是由怨魂的能量和执念衍生出来的。幻境里面的人是动用怨魂能量最多的部分,这也是大部分怨魂会失去人的意识和□□的原因,因为三魂六魄中七情六欲都被割裂出去了。
所以一旦幻境中人死亡,怨魂能量失衡,哪怕后面渡回来了,再去投胎时魂魄也已经不完整了。
现在宋清扬把庞继华打成那样,已经是致死量了,早在昨晚她停手的时候,庞继华就已经断气了。
至于为什么后面摸到他还有鼻息,那是薛淮跑去他二哥厉阎君那儿要了一颗聚魂丹,为此还要丧权辱国地答应把养阴池借出去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