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尔依旧冷漠,“大小姐难不成是要留我在这里住?”
问完,床上的少女没了声音。
禅院甚尔扯了扯嘴角,眼底却阴郁得吓人。
站了会儿,他迈开腿,准备离开禅院随便去哪儿赌一晚。
只有坐在赌桌上,全部注意力都被放到手中的牌上,才能让他少点心烦。
走到障子旁,男人修长的手指按压上,一推——
床上就传来少女闷闷的声音。
“是因为我说谎所以你生气了吗......?”
她说道,嗓音里的茫然和伤心一览无余。
禅院甚尔放在障子上的手指落下,看了眼床上藏进被子里的人,跨步出去。
鹿伏兎砂糖正躲在被子里,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听到男人离开的脚步声后,终于绷不住了,呜的一声就蒙着头落泪起来。
“我又不是故意的...”
少女声音带着说不出的委屈,“可是如果我照着自己的想法说,你肯定会更生气的。”
“我只是不想让你生气而已....”
鹿伏兎砂糖越说越伤心,一句话说得颠三倒四,“明明被看到的是我,你都看到好多次了...”
“都说了不好看让你别看了,呜呜,为什么非要看啊!”
“说话语气还那么差,做牛郎的不应该很会讨人喜欢吗?!你这样迟早没有一个富婆喜欢!”
鹿伏兎砂糖开始肆无忌惮地发泄,“等到那个时候,我就....”
白嫖!!
“你就如何?”
陡然响起的磁性的嗓音打断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暴言,鹿伏兎砂糖被吓得一抖,在毫无防备之际,她藏身的被子就被原本应该离开的男人一把掀开。
被迫泪眼汪汪地对视上甚尔那双暗绿的眼眸,鹿伏兎砂糖脑袋瞬间爆炸。
第一个想法是,这人怎么还在?!
第二个想法是,完了,他都听见了…
这个认知闪过脑海的刹那,鹿伏兎砂糖直接宕机。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地缝她肯定是钻不进去了,唯一能钻进去的被子还被甚尔拎在手里。
也就是说,她根本无处可躲。
“不说了?”
禅院甚尔垂眼凝视着脸上还带着泪痕的少女,将手上的被子随手丢到了角落里昏迷的奈绪身上,勾脸靠近,“那就换我说。”
“这里,是不想被人看到,还是不想被我看到?”
他将之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骨节分明的手指也同时隔着单薄的睡衣,碰上少女胸前的疤痕。
顷刻间,鹿伏兎砂糖像是被石化了一般,无法躲避,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颤抖着说——
“只是不想被你看到而已....…”
就好像被施了不能说谎的魔法一样,她轻易就把自己心里最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
甚尔勾起唇,在少女话音落下的刹那,眼底的阴郁逐渐转变为占有欲的沉。
“贞洁,是男人给女人最好的聘礼。”
他突然重复了一遍她之前脑子发抽的说过的话。
“虽然不知道你从哪儿觉得我是在当牛郎的,不过.......”
甚尔顿了顿,暗绿的眼闪过一丝笑意———
“我的第一次,还在。”
鹿伏兎砂糖停止了思考。
第39章
“要试试吗?”
男人不紧不慢,却又清晰可闻的话语近在咫尺。
鹿伏兎砂糖没有反应,只是呆呆地撞入那双暗绿的眼眸。
好几分钟后,少女终于勉强重启了宕机的大脑。
“甚尔,你是在.....向我求婚吗?”
她将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
“贞洁,是男人给女人最好的聘礼。”
“我的第一次,还在。”
“要试试吗?”
这三句话连起来,完全就是在求婚的意思吧?
鹿伏兎砂糖纠结地蹙眉。
她还记得甚尔说过这辈子都不找老婆的无妻宣言,所以她也说不好到底是不是她自我感觉太良好,误会了他的意思。
但让她自己想,她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干脆选择直接问出来。
错了的话,大不了就丢丢脸而已,又不是没丢过。
甚尔闻言,被夜色衬得深邃的眉眼微挑,薄唇一掀,反问道:“如果我说是的话,你怎么说?”
鹿伏兎砂糖心脏“砰砰”跳了几下,紧张地想了半晌,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说道:“....这也太快了.....至少应该先交往几天吧?”
而且,现在她名义上还是禅院甚一的未婚妻来着。
想到这里,鹿伏兎砂糖突然发觉自己好像拿到了不得了的狗血剧本。
豪门家族,兄弟斗争,禁断背德.....
“......”
少女忍不住苦着脸,有些郁闷地看向甚尔。
这样说来,他该不会也以为她是那种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渣女吧?
她真的不是,她是有苦衷的!
所幸,甚尔明显不是那种高道德人士,道德水平甚至可以说是远低及格线,并没有觉得她的行为有任何不妥,反而收手坐在床边,懒洋洋地看着她道:“嗯,那就从现在开始好了。”
嗯?开始什么?
鹿伏兎砂糖一时间有些转不过来弯来,眼神迷茫。
“交往。”
甚尔好心提醒。
“.....你意思是,我们现在就算在交往了吗?”
鹿伏兎砂糖声音一颤,感觉现在的情况和她想象中的开展有点不一样。
“还是说,你想去市役所?”
甚尔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也不是不可以,我记得婚姻登记是有24小时服务窗口的。”
鹿伏兎砂糖闻言,咽了咽口水,揣着一颗乱蹦的心结巴道:“你……之前不是和我说,这辈子都不会有老婆的吗?”
“我说过这种话?”
甚尔背脊一勾,贴了过来,“大小姐,你听错了。”
“怎么可能!”
鹿伏兎砂糖反驳道,“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很清楚!”
“是吗?”
甚尔的眼暗了暗,“那在你说求婚前,我说了什么?”
鹿伏兎砂糖想也没想,就开口道:“想试……”
她闭嘴了,脸上发烧。
尤其是在瞅见男人勾起的唇角时,更加肯定这人是她逗她玩。
“你不要和我开这种玩笑啊……”
少女垂下眼,避开了他的戏谑的眼神,白瓷般的脸上漫起薄薄的红晕,“我会当真的……”
她小声说着,乌色的瞳孔中有着再动人不过的坦诚。
甚尔喉结滚动,眼底是自己都没发觉的渴望。
“我没开玩笑。”
男人喉咙里发出低哑的话语,修长的手指顺势托在少女小巧的下颌上,稍一用劲——
鹿伏兎砂糖被撷住,无法躲藏。
四目相对片刻,甚尔勾头过来。
鹿伏兎砂糖呼吸微顿,心底莫名一轻,男人薄削的唇压了下来。
干燥、滚烫,一个纯粹到不能再纯粹的吻,却让她的心瞬间炸开了花。
一吻作罢,甚尔背脊微绷,隔着几公分的距离,哑声道:“这样的证明够吗?”
鹿伏兎砂糖不自觉点了点头。
够的,她想。
令人出乎意料的,纯粹而温柔的吻,来自让禅院所有人厌弃又恐惧的天与暴君。
…
夜灯将两人的影子逐渐拉扯交缠。
鹿伏兎砂糖抱膝坐着,唇上还留着不属于她的气息,让她忍不住埋下头,耳根红红的,猫眼却亮得一塌糊涂。
她和甚尔交往还接吻了……
嘿嘿嘿。
少女躲在膝间,在男人看不见的地方,笑得傻气。
但她不知晓,天与暴君的五感灵敏到非比寻常,隔着旖旎的夜色,不知什么时候换位到床沿下的男人撑着头,从床上少女手臂与膝盖架起空隙里,将她的反应看得一丝不漏。
唇角勾起,在确定了少女对他毫不掩饰的心意后,甚尔觉得此刻心情舒爽得胜过他在赌马场连赢一个月。
当然,他没连赢过一个月。
至今为止,她是他这个失败的赌徒唯一赢下的赌局。
床上,鹿伏兎砂糖笑够了,随着心跳和脸上的热意逐渐平复,她抬起头,便又跌入那双一直注视着她的绿眸。
遭了。
她一下顿住动作,感觉心脏和脸颊的温度又有了上升的趋势。
这样不行啊!她总不能以后都不看甚尔吧?
那也太浪费了!
微微吸气,鹿伏兎砂糖忍着脸上发烧的悸动,开口道:“甚尔....很晚了,你....”
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是让人走还是让人留下,她完全混乱了。
好在,甚尔帮她做了决定。
只听男人语气低沉磁性,带着些慵懒的笑意说道:“明天晚上我来接你。”
“嗯嗯……啊???”
鹿伏兎砂糖答应到一半,愣住。
明天晚上来接她?甚尔这是昏头了吗?还是说有其他的什么意思?
比如亲自送她去找禅院甚一...?
这是什么奇怪的ntr情节。
鹿伏兎砂糖陷入沉思,良久才慢吞吞地开口:“明晚,要去听“除夜之钟”。”
她觉得甚尔应该没这么离谱才对,也许是单纯忘了,所以她好心提醒。
虽然这样显得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有些扭曲,但这不是他们的问题,一切都是禅院的错!
“我知道。”
甚尔懒洋洋抬眼,棱角分明下颌线被绷得更加性感,“不过,你现在是我女朋友,和其他男人约会怎么也需要我在场才行。”
“男人可都是畜生。”
“......”
这奇怪的ntr既视感。
以及狠起来连我自己都骂·jpg。
鹿伏兎砂糖表情微囧,但在意识到这是来自于甚尔的明显的关心后,又美滋滋地嘴角微翘。
少女乌黑的猫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男人,仿佛星河倒灌,晶晶亮亮。
“那...你到时候会在哪儿?我能看到你吗?”
她声音甜软地问,原本明日难捱的赴约,似乎也多了几分期艾。
甚尔在下方托着下颌看她,没说话,眼中的绿却越发浓郁。
鹿伏兎砂糖不明所以,见他没动作,慢慢移到床边,倾身准备靠近去问。
才刚刚低头,她的眼睛便被男人的干燥的掌心捂住。
失去视线后听力变得过分敏感,她甚至感觉自己听到了不属于她的有力心跳,靠近她的耳畔。
“别这样看我。”
她听见甚尔哑声,呼吸微乱,“男人都是畜生,当然也包括我。”
鹿伏兎砂糖乖乖闭上了眼,脑海里却闪过乐言寺给她的“学习资料”,心里蓦得一麻。
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
翌日,岁末。
鹿伏兎砂糖在奈绪的打理下,穿上了那身禅院甚一送来的抚子色振袖和服。
古典的松竹樱柄图含蓄而纯洁,穿在身上像是开在早春枝头的粉樱,透着无限的春色。
后领被内衬襦袢上的后拉带自然下拉,显得露出的脖颈细长白皙,曲线优雅...
且冷。
鹿伏兎砂糖被倒灌进脖后的冷风激得发抖,一张脸皱得苦巴巴,欲哭无泪。
她已经可以想到她会在举行“除夜之钟”的知恩院被冻成什么狗样了!
知恩院,净土宗七千所寺院之首,京都最大的寺院,位于东山三十六峰最中间的华顶山脚[1],不用想也能知道那里的风该有多刺骨嚣张。
叹了口气,腰间收紧的腰带和胸纽让她觉得有些憋得慌。
奈绪绕到了她的身前,垂着头替她整理衣襟。
少女纤细光洁的脖颈很白,便显得第二脊椎附近那处淡淡的青紫更加凸显。
鹿伏兎砂糖看得格外心虚,忍不住出声问道:“奈绪,疼吗?”
奈绪完全是被她无辜牵连的,她感觉自己就是个带恶人。
“不疼的,小姐。”
奈绪抬眼,杏眼微弯,“是我不小心撞到了,结果最后还要麻烦小姐照顾,是我失责。”
“没有的事!”
鹿伏兎砂糖见状更觉得对不起她,眼巴巴道,“是我的错。”
?
奈绪眼神不解地看着她。
鹿伏兎砂糖说不出来原因,只能含糊道:“总之,不是奈绪的错。”
“嗯,小姐。”
奈绪答应着,顺着腰带绕到她身后整理,清透的深棕色杏眼逐渐变暗。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昏迷的,但她却在昏迷中听到了些许动静。
低沉的耳语,那个男人的声音她认得出。
禅院甚尔,小姐喜欢的人。
虽然听不清楚两人具体说了什么,但她醒来后查看过少女露出的脖领、手臂之类的地方,虽然有浅粉的疤痕,但她知道那不是□□所造成的。
刹那间,她绷紧的心弦松了下来。
小姐可以喜欢禅院里的任何人,或者不喜欢禅院里的任何人,但唯独她不想让她喜欢禅院甚尔。
禅院甚尔是禅院的异类,她明白那个男人迟早有一天会离开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