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家究竟要做什么?
贺夫人万分抱歉:“晏夫人快随我来处理一下吧,这天寒地冻,若受了凉就不好了。”
鱼姒静静看着她,片刻后点头,对晏少卿道:“夫君,我去去就回。”
这是小事,晏少卿叮嘱两句便目送她随贺夫人离去。
第19章 隔墙有耳
贺夫人步伐优雅,走的却不慢,也没有再开口攀谈,鱼姒反而觉得她这样才对。
“晏夫人,请。”她们停在了一处门前。
鱼姒不动,只笑:“贺夫人,不论如何,我们都是客,不错吧?”
贺夫人展颜:“自然。”
房内处处精致,可以看出这并不是客房。鱼姒安心坐下,贺夫人也若无其事唤人来给鱼姒处理衣裙。
没过多久,她突然道:“我还有些别的事,晏夫人稍安勿躁。”
鱼姒挑挑眉,颔首:“贺夫人请。”
贺夫人一走,鱼姒也没什么事,这桌上茶点俱全,她干脆捏起旁边的小银筷子一点点沿着糕点纹路描摹。
园内,贺衡目带骄傲:“我家阿嫤真是长大了,才情远胜为兄啊!”
贺嫤脸上浮起薄红,偷瞧了对面一眼,只是这欲说还羞的姿态却半点也没入人眼。
晏少卿连捧场也没有,听到脚步声瞬间回头,看到来人,眉头微皱,又往后看。
贺衡脸色不太好,不过看到贺夫人只身回来,也算有点安慰。他与贺夫人夸道:“夫人方才真是错过了,阿嫤这丫头,竟即兴咏梅一首,连我也震住了。”
贺夫人给面子笑道:“是么?阿嫤真是厉害……”
晏少卿实在没有忍住,打断她:“贺夫人,不知内子?”
鱼姒?她当然是被拦住了。贺嫤掩住得意,体贴道:“衣裙处理起来也很费功夫,姐姐应该还要过一会儿才能回来,晏哥哥不必担心。”
贺夫人也浅笑点头,她抬手理了理发丝,晏少卿余光不经意间看到,却瞬间变了脸。
她袖边刮着的那朵绢花,是今年秋天鱼姒新买的!
晏少卿记得清清楚楚,当时鱼姒还在纳罕这东西看起来平平无奇至多三文钱一朵,究竟为何风靡江南,而今晨她梳妆时,特意挑了这朵出来!
似是他的目光太过强烈,贺夫人脸色微变,却还是不明所以看向他,装得好像清白无辜一般。
不久前鱼姒细语的那一句“贺夫人不对劲”振聋发聩,晏少卿猛地起身,脸色难看:“我有些事寻内子,贺夫人可否请人带路?”
这?
贺夫人瞬间朝贺衡看去。贺衡不知原委,仍试图安抚晏少卿:“少卿,使人传话也是一样的……”
哪里能一样?!鱼姒现在处境不明,传话有什么用?!晏少卿冷冷看着贺夫人,重复:“我要见我夫人,就现在!”
贺衡简直摸不着头脑,晏少卿平日温润和气,几乎没有与人红脸的时候,今天是怎么了?难道真的是突然想起要命急事?
不管原因为何,人家要见自个儿媳妇,硬拦着算怎么回事?贺夫人接收到眼色,连忙唤人给晏少卿带路。
鱼姒不小心戳裂了块糕点,心中正可惜,不防门被大力打开。
她被吓了一跳,往外看去,却只见她腼腆害羞的夫君面色骇人,在看到她后,变成了由衷的庆幸。
仿佛庆幸劫后余生、虚惊一场。
一直在侧的丫鬟默默退下,将门也带上了。
不等鱼姒问,晏少卿已急急将她上下看了个遍,口中还不太稳当:“青娘可有什么事?”
鱼姒直觉贺夫人可能做了些什么,她乖乖摇头:“没有啊,我就在这里,什么事也没有。”
什么事也没有?晏少卿不信,可鱼姒面色如常,从头到脚也没有哪里异常,他勉强放下提着的心,这才看向她鬓边。
“青娘的绢花怎么不见了?”
绢花?鱼姒上手摸了摸,只摸到了顺滑的发髻,也有些纳闷:“可能掉了吧。”
话音落下,她反应过来:“那绢花怎么了吗?”
不然夫君他何至于急迫寻来?
晏少卿不知道那绢花是无意中刮上去的,还是在什么情况下带上去的,但毋庸置疑的是,贺家三人都很不对劲。
他并不解释,拉住鱼姒就要往外走,可到了门边,却发现门打不开。
鱼姒想起贺夫人走前那句“稍安勿躁”,摇摇晏少卿:“夫君,我们等一等吧。”
晏少卿面色沉凝,还想再试试,外面却传来了声音。
好像有人在走近,两人不约而同屏息敛声。两道身影经过门前,到了旁边的房间。
“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不知廉耻!”竟然是贺小姐。
鱼姒同晏少卿错愕对视,这说的是谁?她吗?
“好了,姑娘家说这些多难听。”是贺衡。
贺小姐道:“怕什么,现在这里又没别人,她做得出来,还不许我说?真不知晏哥哥怎么会娶这样的女子!”
晏……哥哥?鱼姒狐疑看向一旁,她的夫君不知听没听见,总之有些不虞。察觉到她的视线,他不知想了什么,竟俯身附耳安抚她:“青娘很好,不必理会这等中伤。”
鱼姒微愣。他方才,是为此不虞吗?
鬓边传来他温柔的安抚,鱼姒忽然依靠进了他的怀里。
这情形,晏少卿一动不敢动,手顿在她额角,声音更低,窘道:“青娘?”
鱼姒在他怀里蹭了蹭,继续听。
贺衡道:“不说这个了,今日的诗明明很不错,怎么他无动于衷呢?”
贺小姐道:“那一定是诗写的不够好,哥哥你找的什么秀才!”
鱼姒讶异,这意思是?
晏少卿也讶异,过往这贺小姐总是以端庄姿态、满腹才情示人,这么会儿,都是假的了?
他们的讶异那边自是不知,贺衡啧了一声,不太明白:“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就算打动不了他,也还给你留了独处的时候,怎么突然要去找夫人?”
贺小姐道:“肯定是温氏露出破绽了!”
贺衡严厉起来:“不得对嫂嫂无礼!”
说到这里,晏少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绢花的破绽,是贺夫人故意为之。这一席话,居然是贺夫人有意叫他们夫妻听见的。
太奇怪了,贺衡明明很爱重贺夫人,贺夫人为什么……
“我不管,现在什么都砸了,要不了几天晏哥哥就要回家了,来年才能见着他,哥哥,我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贺衡道:“他这还不是没走么?待会儿哥哥留他夫妻一留,待到晚膳,让你嫂嫂把晏夫人带走,届时先用酒,不行再用药,无论如何,这个妹夫哥哥认定了。”
腰间被骤然搂紧,晏少卿按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垂头安抚:“青娘别怕,待会儿我们便走……”
“可他若不留呢!”
“不留……那就只能等到来年,让晏夫人给阿嫤腾位子了。”
晏少卿悚然一惊,这是什么意思?要谋害人命吗?!
“我早看她不顺眼了!啊!”什么东西摔到了地上。
“贱蹄子存心的是不是!想烫死我不成!”
掌掴声响起:“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小姐——”
婢女声音痛苦起来,像是在被人蛮力挥打,与此同时,贺小姐的谩骂不绝于耳。
不知过了多久,瓷器砸落的声音响了几次,哀痛声也奄奄一息。
“好了,他们夫妻也该回来了,咱们也回去吧。”贺衡漫不经心道。
“先把她发卖了!卖勾栏里去!”
彻底安静下来。
晏少卿回过神,先安抚地拍了拍鱼姒的背:“青娘别怕,夫君在。”
腰被紧紧环抱,不看也可以想见鱼姒是怎样的惊恐。她才十四岁。
晏少卿也不再说话,只一遍又一遍顺着她纤薄的脊背,予以力所能及的安抚。
一室沉寂,直到门被打开。贺夫人看了一眼相拥着的他们,惊讶转身,却没走开。
“没想到晏公子与夫人感情如此深厚,打扰二位,真是不好意思。”
她明明知道他们不是在小意厮磨,也清楚知道鱼姒失忆了,心智与少女无异。
她一手策划了今日的事,叫他们看清贺衡兄妹二人是何等的目无王法、暴戾恣睢,究竟目的为何?
第20章 吻你眉眼
贺夫人说完,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把那朵绢花拿了出来。她笑意浅浅:“实在不好意思,方才不小心将晏夫人的绢花刮着了。”
将绢花别在门缝里,她看了看天色,格外善解人意:“时候不早,我还有事,便不送二位了。”
在她刚要抬脚离去的时候,鱼姒忽然抬起头来,眼眶通红,紧紧盯着她:“那小翠呢?”
小翠,方才被拖出去的那个丫鬟。
贺夫人好像料到她会问出口,笑意不改,轻声道:“因缘际会,人各有命,晏夫人何必忧心呢。”
鱼姒一眨不眨,看着她款款消失。
晏少卿有些担心:“青娘……”
鱼姒却又埋回了他的怀里,一声不吭。
真是吓着她了……晏少卿心中一阵怜惜,也没空想什么影响不好,就这样拥着她出了门。
贺衡左等右等等不到人,使人去问,得到的答复却是晏少卿夫妇早已相偕离去。
·
直到回到家,鱼姒仍窝在晏少卿怀里,像未见过风雨的雏鸟。
晏少卿无比耐心,静静揽着她,陪伴她度过久久安静的时刻。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人伸出手,搂住了他的脖颈,靠在他颈侧小声道:“夫君,我好害怕。”
当时的动静连他也惊住了,何况鱼姒?晏少卿又拍拍她的背,还未温声安慰,便听她说:“去年,有一个惯偷被抓住,当时街坊们下手很凶,没想到比起今日,竟、竟……”
那时她应该是十三岁,殴打贼人便是她见过的最骇人的场面了。
晏少卿心中怜惜更甚,安抚地摸摸她后脑,温柔道:“便是奴仆,贺小姐所行也太过暴虐,贺夫人让我们看见,想来也是不忿于她如此行径。”
有贺夫人的话,小翠不一定会有事。但在此之前,一定已经有许多个小翠被贺小姐肆意践踏□□过了。
鱼姒想到这一点,忽又别过了眼,埋在了晏少卿的颈窝里。
温热的濡湿陌生不已,像浸到了心头,让晏少卿感到心慌。他笨拙地哄:“青娘莫哭,贺家无法无天以为寻常,早晚会自食其果,就算报应迟迟不至,也还有贺夫人。”
“贺夫人今日之谋,也许是想要在将来某个时候加以利用。”他将猜测说出来,继续哄,“我们虽人微言轻,但届时若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也算善事一桩,青娘说是不是?”
濡湿好像更充沛了,但晏少卿感到她重重点了头。
良久,鱼姒终于肯从晏少卿怀中下来,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红通通的,看得晏少卿心中一滞。
两厢无话,直到水煮蛋被送来。
鱼姒看着他剥壳,有些奇怪:“快到晚膳了,夫君……”
话音未落,她的夫君已倾身过来,光滑温热的触感敷在了她眼睛上。
她抬眼,只见一向从容温和的晏少卿此刻抿着唇,一丝不苟地专注着她的眼睛。
愣愣失神,直到面前传来隐忧的声音:“青娘还疼不疼?”
鱼姒眨眨眼,忽然蹙眉望他,娇娇弱弱地说:“还是好疼啊。”
怎么还疼?白皙面容上的红肿看着已没那么骇人,按理来说起码不会再疼了啊?
晏少卿小心触了触,指腹只有寻常肌肤温热的感觉。难道是她哭得眼睛疼?
鱼姒就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皱眉思索,等到他似乎拿定主意的时候,她抢先一步,继续娇弱楚楚地望他:“也许夫君亲亲就会好了……”
??什么歪理??
晏少卿觉得这是在胡扯,但对上她含着期待与委屈的眼眸,话忽然梗在了喉间。
也许她已经不疼了,但她此刻脆弱难当,所以才与他撒娇,想要他小意安抚一二。
这真是……晏少卿无声地红了耳根,他目光躲闪,声音也不太自然:“青娘饿不饿?晚膳也许要好了……”
鱼姒就知道他会顾左右而言他。
“那就用膳吧……”她失落地垂下头,语气也难掩丧气,更显可怜。
如果她不依不饶非要坚持,晏少卿也许还要再犹豫挣扎一番,但当她不再强求,他忽然就觉得自己很过分。
只是亲吻她受累的眼睛而已,她那么惊惶无助,唯剩最后一点脆弱,只要他吻过,便能彻底抹除。
鱼姒已经起身,想来是要叫樱桃进来。晏少卿忽然牵住她衣袖。
“夫君?”茫然又诧异。
晏少卿别过眼,咳了一声:“青娘先坐下,我还有些事。”
鱼姒虽料到以退为进会生效,但当晏少卿真的改变主意时,她心中却还是无法自抑地盈满了感动柔情。
果然,夫君是那么的爱她,与她的脆弱委屈比起来,他的腼腆害羞也可以为之让步。
晏少卿只见鱼姒垂着头坐下,看上去更加弱小可怜,负罪感更深重了些。
一个吻而已,有什么好吝啬的?他们本来就是夫妻不是么?
晏少卿眉目慢慢坚定,他缓缓凑近,却忽又顿住。怎么办?难道要开口叫青娘抬头吗?
亲吻是一回事,开口宣告……又是另一回事了。
羞赧不上不下,他只看得到她扑闪扑闪的眼睫,像蝶翼翩飞一样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