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还有没穿过的?鱼姒不由得看向晏少卿。
明明家底都快被她败完了,夫君居然还纵容她每年做那么多新衣裳,多到有的根本没穿过??
晏少卿有些不明所以,青娘怎么满面动容看着他?
“青娘怎么了?”他问出了口。
鱼姒乖乖摇头,语气娇娇软软:“没什么,只是想到往年青娘可以做这么多新衣裳,就觉得夫君真好。”
家里的衣食住行之前都是她在管,衣裳自然也是她自己着手做的。不但她的多,他的也多,连同窗都曾笑谈过,说晏少卿的衣裳不必洗,换都换不过来,连重样的也没有。
晏少卿想到这里,也摇头失笑:“青娘何出此言呢?我只在选料子的时候偶尔点个头而已。”
鱼姒愣了愣,更心虚了。原来那么多衣裳还是她自己私心做的??
家里条件那样,她不反省也就算了,怎么一点也不体贴啊?!
“咳,这不重要!总之青娘有衣裳穿就好啦!”鱼姒只想蒙混过关。
这是什么话?春天还很长,便是回去后再赶制,也来得及穿新衣裳,总不能真的让她委屈。
晏少卿算了算路程,恐怕到临安后过不了多久他就得出发,可若放青娘一个人到临安街上去看料子,他也委实不放心。
倒不如稍作整顿就陪青娘将布料款式都看好,等他从书院回来再陪她好好逛一逛临安城。
定下主意,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说服青娘。
晏少卿上前为她将披风拢了又拢,却始终无法开口。青娘一个人被留在家里,即使有人陪她,她也一定会孤独的。
“夫君?”夫君在思忖什么呀?
她既先开口,晏少卿便柔声道:“青娘,是这样……”
鱼姒听完,第一时间就摇起头:“真的不用了夫君!青娘有衣裳穿就够了!”
虽然她已经败了很多家产,但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啊!
晏少卿凝视着她,她眼也不眨的回望,黑白分明的桃花眼里满是动容诚恳。
是怕他觉得她在勉强么?
青娘怎么这样乖巧体贴啊?晏少卿反而更加坚定念头:“青娘听我的好不好?选几匹料子很快的,不会耽误我的时间,也不会有多麻烦。”
被这样看着,鱼姒忽然就埋进了人家的怀里,轻易妥协:“好啦好啦,都听夫君的!”
夫君想给她花钱,她还能怎么办嘛?
因着时间紧迫,他们到临安后连家也没有回,直接就去了往年鱼姒常常光顾的绸缎铺。
鱼姒站在铺子门前,不由得又羞耻唾弃自己,明明都清楚家里是个什么条件,却还是轻易被夫君哄得点了头,而且,现在心头还不胜欢喜。
回想起来,怎么看怎么像欲拒还迎啊。
晏少卿怀疑鱼姒是想反悔,不禁又倾身哄:“已经到这里了,总不能白跑一趟,青娘说是不是?”
鱼姒更羞耻了,她胡乱点点头,被牵着跨了门槛,岂料还未定睛看清这琳琅满目的绸缎铺,先看到了个熟人——
“柳静眠???”
第55章 以吻封缄
“小青鱼?”
面容端庄秀丽的女子诧异非常, 撇下正在看的料子快走两步到鱼姒面前,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又看了看旁边的晏少卿, 神色已然变成了惊喜欢欣,亲亲密密挽住了鱼姒。
“我还道过两日打听打听你们夫妻呢, 没成想竟这么巧撞见了, 多年不见,青娘还是这样漂亮。”
不对, 等等,柳静眠她不对劲吧???
鱼姒悚然望着她, 却对上她眼底深处的沉静,顿了顿,连忙随她寒暄:“是呀是呀, 这么多年不见,没想到阿眠你竟然会在临安……”
“我也是才来……”
两个人说着说着便手挽着手去看料子了,交缠的衣袖远离, 晏少卿想牵住人, 却没有理由。
他想,青娘也许是太惊喜了, 所以才会忘了为他引见这位柳大小姐。
抿抿唇立在原地,望着两道挨在一起的身影, 余光却注意到也有个人在看向她们。
青娘似乎说……柳大小姐与严探花私奔了?
“别声张, 等回去再细说。”低低的声音若不注意听都听不到。
鱼姒一边顺着她翻看锦缎, 笑着与掌柜伙计点头, 一边声音更低:“你又搞什么名堂?”
柳静眠却不答她了,好像才想起来忘了为鱼姒引见一样,她含笑走到旁边身形颀长面无表情的冷峻男子身边, 略有些亲密地站在一起,已经无须赘言:“这是严先生。”
严先生?这又是什么称谓??鱼姒大感迷惑,但她随即发现,柳静眠好像还未梳妇人髻??
她与她的严郎私奔这么多年,难道竟还没成婚??
心下涌现无数个问题,可现在不是问清楚的时候,鱼姒也扭头将晏少卿扯了过来,笑嘻嘻介绍:“这是我夫君,晏少卿。”
言罢又对晏少卿道:“夫君,她便是我往日与你说过的闺中密友了。”
晏少卿温煦见了礼,那位严探花也端正一礼,倒与他冷淡的表情相违极了。
鱼姒心中“嘶”了一声,这严书生虽然还是一副对所有人都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样子,但与当年的冷酷比起来看着可顺眼得多。
两厢气氛融洽,柳静眠顺势对鱼姒道:“我们初来乍到,原本记着你也在临安,想挑个日子登门拜访的,正巧择日不如撞日,便今日叨扰。”
又看向晏少卿:“晏公子意下如何?”
今日其实一点也不巧,夫君时间紧迫,还想赶在出发前为她好好看些布料,或许还有许多不放心的交代没有说出口。
但柳静眠不会无缘无故非要“撞日”叨扰。
鱼姒扯扯宽大的衣袖,又轻轻摇了摇。
晏少卿能怎么办?
“自然可以,那我们现在便回去吧。”
一上马车,柳静眠脸上的浅笑立刻褪下,她微微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又迅速放下。
这么警惕,鱼姒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但马车上实在不是谈事的好地方。
晏少卿也清楚这一点,非但清楚,他已想明白严探花与柳大小姐会出现在临安的原因。
严探花苦读十数年,一朝登科及第,不可能弃官闲游。
他要么是来上任的,要么就是奉命前来临安。
而柳大小姐又这样警惕……
晏少卿不再思索,只微微叹了一声,唤道:“青娘。”
鱼姒被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后,不由得嗔了他一眼,“夫君怎么啦?”
虽然嗔怪,但还是主动问起缘由。
他的青娘啊……晏少卿更觉得放不下心,原本他不能在她身边就已经够难安的了,现在柳大小姐又突然出现,不知会带来多少未知的变数。
晏少卿心中叹了又叹,开口也带着无奈的不舍:“青娘独自在家,万万要注意安全……”
鱼姒没想到她的夫君竟然紧着时间在马车里就开始絮絮交代起来了,一时间又尴尬又甜蜜,她瞥了柳静眠一眼,柳静眠知趣地别过脸,眼观鼻鼻观心。
晏少卿交代了一项又一项,越说越舍不得。真想将青娘带在身边,一步也不离,可……唉。
絮絮温柔的交代渐渐消了声,鱼姒看过去,他眼角眉梢都诉说着不尽的担心忧愁。
只为她而已。
心头软塌塌的,鱼姒握紧了修长匀称的手,凑到他耳畔:“夫君别忧心呀,青娘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了。”
晏少卿不由得反握住她的手,想开口,又是叹。只能温声哄:“是,青娘聪明伶俐,灵敏机智,最厉害了。”
脸上一烫,鱼姒窘得头也不好意思抬,埋在他肩头,“夫君说什么呢!”
马车里还有两个人呢啊!!
晏少卿不觉得他的话哪里有问题,只是鱼姒这么羞窘,他又哄:“好,夫君不说了,快到家了,青娘收拾一下好不好?”
哄来哄去,马车停了下来,鱼姒勉强从晏少卿肩颈里抬起头准备下去,结果正对上柳静眠意味深长的目光。
鱼姒:……
鱼姒:“咳,看什么啊?没见过夫妻密话啊?”
正好晏少卿已经下去了,柳静眠也毫不遮掩,她戏谑地笑:“密话?我只看到有一对夫妻众目睽睽之下卿卿我我,可真是旁若无人。”
鱼姒理不直气也壮,毫不心虚:“哪儿就众目睽睽了?明明才几只眼睛而已!”
放完话,一溜烟便窜出了马车,见着夫君已经伸出手,她一下弯起了眼睛,轻巧跳了下去,吓得人连忙张开怀抱,将莽撞调皮的小妻子抱了个正着。
还没来得及开口训斥,她又讨好地甜甜一笑,抱着他的脖颈蹭来蹭去,嗓音打着卷儿撒娇:“好嘛好嘛,青娘错啦,再没下次啦,夫君别生气嘛。”
晏少卿真是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唯有后怕真切在胸中回荡,他稳稳抱着人,也想不起来先放下,自觉自己已经够严肃:“青娘,方才真的很危险!”
鱼姒识时务猛点头,声音更加诚恳娇柔:“青娘真的知道啦,夫君就宽限青娘这一回嘛。”
晏少卿猝不及防听见这句,心神一乱,脸瞬间红了。
上次床.帷间,他都要止歇了,偏偏她还撩拨不停,信誓旦旦说再来一次没什么,结果求饶的还是她,酥声哭吟着求他宽限宽限……
“好夫君”、“好哥哥”、“卿卿晏郎”循环回荡在脑海里,绮丽旖旎活色生香。
晏少卿更加面红耳赤,连忙翻篇:“好了,青娘先下来吧。”
鱼姒成功蒙混过关,仗着夫君看不到,偷偷笑了笑,愈发狡黠,很快又敛出无辜纯良的神态从晏少卿怀里下去。
站定后才想起来柳静眠还没下来,刚想搭把手,谁知柳静眠自扶着人家严先生下来了。
这般亲密自然,简直同他们这种成了婚的夫妻也没什么两样,又是为什么还未成婚呢?
诸多疑问,待会儿都能得到解答,鱼姒本想把人往前厅带,但她想了想,还是慎重将人带到了正堂。
“樱桃,备茶,把门关上。”不容置喙的口吻让樱桃一凛,会意颔首。
外面毫无走动的动静,想来是都避开了,柳静眠面色重新沉静起来,“我随严郎至此,一路上分明极低调,可一入临安,还是被人盯上了。”
鱼姒紧张地问:“是因为……”
柳静眠看了晏少卿一眼,他沉着地斟茶,推到了鱼姒手边,看起来似乎两耳不闻窗外事一样淡然自若。
仿佛是察觉到审视的目光,晏少卿微挑眉,平静道:“我可以回避。”
鱼姒看了看他们两个,顿时冲柳静眠翻了个白眼,“我夫君最是正直坦荡,你担心他口风不紧,还不如担心我。”
这般巴巴地维护,让柳静眠也翻了个白眼。
当年就知鱼姒情真,来之前她还担心过好友会不会已被生活磨平棱角,现在一看,根本是分毫未改。
“我与阿眠到临安来,是来走马上任。”却是严探花打破了局面,他冷淡地陈述,“临安官府腐朽,大族乡绅霸道猖狂,三者沆瀣一气,百姓苦不堪言。”
“去岁年初,临安宋氏联合乡绅官府侵占百姓田地数千亩,百姓求告无门,屡次被以暴镇压,最终发生血案,致一百一十三人横死。”
他声色愈发冷凝:“及至暮春,有两人死里逃生奔赴入京,于京兆府亡。”
柳静眠也没有好脸色:“是府尹犯了事,审问时意外审出来这桩案子。”
“百人命案,骇人听闻。手眼通天,更目无王法。”严探花震袖肃目,严正道,“今上震怒,因而临安知府乞骸骨,在下领命上任。”
浩然正气无须多言,晏少卿却只是严肃点了点头。
柳静眠此时才将鱼姒心心念念的心上人看进眼里,解释道:“强龙难压地头蛇,严郎既无家世,也无背景,要的就是临安轻蔑。”
愈轻蔑,愈不把人放在眼里,愈不会加以收敛。
鱼姒紧紧揪着晏少卿的衣袖,睁圆了眼:“那若是他们以强.权压迫你们同流合污……”
严探花面无表情:“那是在下的事。”若办不好差事,那就是他无能。
虽已料到青娘的闺中密友会带来些变数,但肃清临安这样的大事,还是太危险了。
晏少卿见他们不打算再说,实在沉不住气,沉声问:“便只有二位前来临安?”
柳静眠与严探花对视一眼,严探花思虑片刻,坦明:“我与阿眠身边有人保护,若牵连鱼小姐,自然也一同保护。”
晏少卿反握住紧张地在他手臂上摸索着的手,感到柔嫩手心凉沁沁的,更加坚定念头。
从青娘惊诧唤出柳大小姐名字的时候,就注定了同等的危险悬在了头顶,将来若有变故,焉知会遭遇什么?
他直视着他们二人,也坦明:“宋家大族,我等自然没有资格交好,但有一个人,或许可以合作。”
鱼姒福灵心至:“贺夫人!”
柳静眠皱眉:“什么?”
鱼姒便原原本本将年前的事说给他们听,末了愈说愈笃定:“不论贺夫人是想做什么,她的目的就只有一个,贺家又与宋家姻亲甚密,若能与她合作,那岂不是事半功倍!”
调令是在鱼姒所说的时间之后下发,所谓的贺夫人就算别有用心,也不可能是临安地方的提前布局。
两人心中有了数,晏少卿却还不能放心,继续道:“我有位好友,是临安本地人,早看不下去宋家鱼肉百姓的暴行,关于宋家的一些事,他亦如数家珍,你们不好直接接近他,我可以从中中转。”
这算得上是意外之喜了,严探花当即端正一礼,这时才自报家门:“在下严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