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鸩——犹斐
时间:2021-12-24 12:31:12

  “………”
  他本就不怎么待见江亦止,今日难得忍住没说他一句不是,不过是看在江亦止进宫之前还能想起来给云泱提前安置在一个尚算安全的地方。恒王府最近也是自顾不暇,无论是父王还是两位兄长都成日见不到人影。
  中秋宴那日,他刚从云奉乐院子里出来,路过云泱的院子时候几道黑影从院内越墙而过……随后便是中秋宴结束丞相府大公子回府发病的传闻,事情桩桩件件都未免太过巧合。
  宫墙之内只怕也是风起云涌。
  他提着云泱肩膀在相府外墙落了下来。难得矫情:“你——若是江亦止真出了什么意外……你打算如何?”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云泱退开两步,借着月色皱眉望向云承扬。
  “啧!”云承扬见她这样顿时便有些烦躁,“我又不是兄长,也不是父王,成日只知吃喝玩乐,能知道什么?”说完又觉得自己语气太重,遂又补充一句,“都是我瞎猜的,你当我没说!”提着云泱越过外墙。
  云承扬撒手:“你自己进去!好了出来叫我!”
  云泱沉默着站了片刻,看着云承扬傲娇孔雀似的背影,想了想上前两步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他衣服一角轻轻一晃。
  云承扬背影明显一僵。“干嘛!”
  “亲哥。”话音里带了些笑,云泱改捏为拍,轻拍了两下云承扬肩膀转身离开。
  ……
  越往闲隐居的方向走,光线反而比起以往亮堂不少。云泱心里诧异,动作也不由放轻许多。
  小院的月门处,一个矮小的人影扒着门,屁股撅着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看,倒是比回京那会儿看起来拔高了不少。她犹豫着,站在距离那团人影几步远的地方没动。
  稍时,一道清亮的女声带着惊讶:“二公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团子似是被吓了一跳,转身就朝外跑,云泱正好站在小径拐弯处的一丛竹子旁,猝不及防被江亦衡撞了个满怀。
  侍女已经追了出来,云泱几乎下意识就捂上了江亦衡的嘴巴,往旁侧竹林里一钻,顺势蹲了下来……
  胖乎乎的小肉手挣扎着去扒她的手臂,只可惜没什么力道,云泱拿捏他还是一件蛮容易的事情。那侍女追出来看不到人疑惑一阵便也不再纠结又转身回去。
  “阿衡,是我~”云泱怕真吓着他,特意放轻了声音在他耳边说了一句。
  漆黑的眼睛眨巴了两下,江亦衡愣了愣,毛绒绒的脑袋慢慢转了过来。竹林依稀漏进来的昏暗光线里,江亦衡看见将自己半抱在怀里的女子明媚的脸,眼睛一亮。
  云泱将他松开,轻“嘘”一声。
  “嫂嫂!”
  云泱莫名被他叫的脸上一红,仍是问道:“你怎么一个人跑来了这里?”
  江亦衡顿时黯然垂眼:“娘亲和爹爹都不让我来……”他扬起小脸,“嫂嫂能不能当没看见过我?”
  云泱忍俊不禁,江亦衡是得多喜欢自己这个哥哥?她捏了下江亦衡肉嘟嘟的脸:“也不是不行,但是……我想让阿衡帮我一个忙……”
  天真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什么忙?”
  云泱凑过去一阵耳语……江亦衡眨巴着眼睛,表情从一开始的好奇专转为疑惑不解。
  云泱叹了口气,作势就要起身:“不行的话那就算了……”
  袖子骤然被一股小小的力道拉住,江亦衡忙道:“我可以的!”
  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嫂嫂回自己的院子看兄长还要偷偷摸摸的,但是为了自己偷偷摸来闲隐居不被母亲发现还是应下了。
  江亦衡视死如归从云泱怀里起来,迈着短腿又小跑进了闲隐居的院子,不多时云泱便听见院子里吵吵嚷嚷的声音汇到了一处又被江亦衡带得逐渐远去。云泱从竹林后走了出来,沿着光线昏暗处摸进了院子,悄悄进了寝居的门……
  屋子里被浓郁的苦涩药味浸满,静悄悄的。
  悬台处原本养着小蓝鸟的架子空空荡荡。
  内间燃着凝神的香薰,冲淡了一丝萦绕满室的药味。
  珠帘后的床榻上,欣长单薄的人影安静躺着,呼吸轻浅,几不可闻。云泱心跳的速度很快,她呼吸凝滞了瞬,几步走到榻前。
  “阿止?”她在榻前半蹲了下来,抬手轻轻触碰了下江亦止的脸。
  温度低得吓人,好似几日前同她玩笑说要将她灭口的是别人。
  “说好的你的命是我的……除了我,谁都不给……”云泱哽噎一下,垂头小声道:“骗子……”
 
 
第九十七章 诀别
  .
  云承扬在闲隐居外墙隐蔽处等得有些百无聊赖。正犹豫着要不要潜进去看看,又一道贯风声倏然停落在身后。
  云承扬大摇大摆转身,借着清凉月色对上身后一张清冷艳绝、没什么表情的脸。
  两两相望,彼此无言。还是云承扬先打破沉寂,他往一侧僻静小路疑惑看了一眼,跟墙根处的人招呼道:“怎么着?现在回自家府上不走正门是当下流行?”
  看见恒王府的小王爷,八月原本的猜测得到证实。她极轻的皱了下眉,越过云承扬,一言不发径直便往前走。
  云承扬:“欸?”
  八月停住:“小王爷还有事?”
  “那倒是没有。”云承扬呲了下牙,“不过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打算这么撇下我就走?”神情是被抛弃的幽怨。
  八月回头看了眼他,视线后撤落到他后面的高墙:“您也可以现在回去。”
  “………”
  眼看八月转过了头准备离去,云承扬想再开口,还没张嘴便被一股力道猛地拽向一旁树丛。
  云承扬:“……”
  耳侧,女子清凉的嗓音低道:“有人。”
  云承扬丝毫不在意,声音也没刻意放低:“你也用躲?”
  “………”
  云承扬拂了拂衣袍从树丛中起身,拨开颤颤巍巍晃动着的枝叶,慢条斯理从阴影遮蔽处走出,一派淡然道:“自己人。”而后冲着那片熟悉的高墙仰头,“是吧?顾甜甜~”
  高墙之上没有遮挡,夜风吹起墙头那人墨色衣摆猎猎作响,顾添视线凉凉垂扫下来:“你再叫一声试试?”
  云承扬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膀:“……嘁,小气!”
  顾添自墙上跃下,八月面无表情从树丛后出来,隔着个云承扬,顾添似笑非笑看了过来:“看来我跟八月姑娘倒是心有灵犀。”
  八月只当听不出来他话里的讥讽,仍是默不作声。
  她的任务是保证云泱的安全,但眼下,最不安全的便是丞相府。个中缘由这两人不问,她的性格自然不会主动开口去说,不过既然顾添和小王爷认识,她也没必要有过多的担心。
  眼看人又要走,云承扬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八月胳膊:“怎么一声不吭又要走?”
  “……”
  顾添极嫌弃睨他一眼:“阿泱人呢?”
  云承扬回头,一脸你在问什么屁话的表情。
  顾添眉心紧拧:“云承扬,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啧,怎么说话呢?”
  顾添笑岑岑看了眼云承扬握着的八月手臂,笑意未达眼底:“你是真不知道中秋宫宴那日发生了什么事还是装不知道那日发生了什么事?江亦止为什么把人送来我这里,你脑子是被驴踢了吗?”
  一连串的指责质问问得云承扬面上神情越来越淡,到了最后汇成一声胸腔里挤出来的嗤笑:“是呢,我这亲兄长怎抵得过她的添哥哥,想来顾公子思虑周全,做什么都是对的。”
  似乎意识到自己还抓着人姑娘胳膊,云承扬将手松开,扬唇一笑,表情轻佻:“不知道八月姑娘接下来要做什么?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静默一瞬,八月开口:“公子临进宫前曾交代过,若是郡主执意回来,要属下想办法带她离开。”
  “好说。”云承扬偏转过头,看着顾添,虽然十分不愿承认,但不得不说,恒王府如今的情形,还真不见得就比望月楼安全。
  顾添面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只那双桃花眼里的笑意淡了几分:“你们去,我在这儿等着。”
  气氛诡异,八月担心院内再有变故:“人多反而不便,我去带郡主出来。”说完不给两人开口的机会,纵身而起,消失在两人面前……
  *
  没有想象中难劝,几乎没有多费口舌,八月就将人带了出来。
  回到望月楼,云承扬没有急着离开,云泱面上没有什么异常,只两只眼睛些微有些泛红。
  一室沉默,许久,云承扬斟酌着开口问她江亦止情况。
  无人回应。
  “云泱?”
  云泱似才听到偏头:“什么?”
  那句‘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想了想,云承扬转了转面前的水杯:“绥陵水患之后,娘亲已经回了菩提山,你想不想回去看看?”
  “好啊!”末了转头,笑容明媚又灿烂,“不如就明天吧!芳菲道的菊花这会儿应该开的正好,回去做成菊花酿等到开春就能喝了,你不是都念叨好些年了么?我跟娘亲亲自给你做。”
  云承扬似乎也很高兴:“好,那你再休息一会儿,等天亮我来叫你。”
  云泱端着下巴点了点头。
  门扉合上,那张明媚的笑脸瞬间垮了下来。五更的锣声在外面敲响,云泱起身吹熄了蜡烛,和衣躺到了床上。
  房门外只走廊亮着一盏落地的灯笼,顾添抱臂站着,听见门口的动静并未回身。他的位置距离楼梯口极近,云承扬下楼便要从他旁边经过。
  顾添忽然开口:“我一直好奇,江亦止这么一副病歪歪的身体,如何值得他们这么大费周章?”他眼风一斜,“承扬应当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吧?”
  下楼的步子停住,云承扬垂眼看着脚下,半晌吐出三个字:“引凤楼。”
  “?”
  云承扬回头:“我这妹夫可是引凤楼的主人,十宿首领。本是陛下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如今却跟太子殿下走这么近,你若是陛下……能不能容他?”
  心境已经无法用震撼来形容。
  顾添想着自己印象中江亦止的样子,无论如何无法将他跟那个传闻中乖戾冷绝的引凤楼主人联系在一起。
  云承扬第一次见顾添吃瘪,心情难得舒畅,索性原谅了他先前在丞相府时十分不给自己留情面的那番说辞,好心同他解释一番。
  顾添皱眉看他:“你怎么知道的?”
  云承扬嗤笑一声回看他:“你刚刚不是还说我无所不知?”
  “我何时说过?”
  “刚刚。”
  “放屁!”
  云承扬曾跟一些京中的纨绔去过几次风月无边,巧的很,那日一群人灌他喝酒,出来透气时七拐八拐便上了那座跟陛下手下那组织同名的引凤楼。本也以为只是巧合,直到无意间听到江亦止和星癸楼主的谈话……
  云承扬忽然回身一把搭上顾添肩膀,他矮一些,这个姿势从后看去属实有些滑稽,顾添挣了一下没有挣开,听见云承扬叹了口气:“顾添,我就这么一个妹妹,她那么喜欢江亦止,人都要死了,我总不能不让她见……”
 
 
第九十八章 在后
  .
  今年的冬日似乎来的比往年要早一些。
  才十月中,云京就迎来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漫天雪花从阴沉沉的天幕中洒下,视线所及之处皆是白茫茫一片。整个云京,似乎都被拢在这片阴霾之下。
  望月楼内,大堂里张、钱两位管事百无聊赖,老钱将墨玉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听得对面老张一阵心烦。
  “你能不能消停点?”难得老张脸上带了些不耐烦。
  老钱弯着他那双胖的几乎看不见眼珠的眯眯眼:“又没有生意,公子也不在,那些一早定了观景台的祖宗们也迟迟没个准信儿——”拨弄算盘的胖手一停,老钱长长地嘶了一声,“今年兴许还能放个早假……那个,你闺女是不是还没寻好婆家?”
  老张懒得理他。
  这人仍旧喋喋不休,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多招人嫌:“你家丫头虽然跟顾公子没戏,但你可千万别病急乱投医,相看女婿还是得擦亮眼睛……哎哟!”
  一抹银色亮光挟着劲风破空声飞了过来。
  身形虽胖,动作却是灵敏,老钱手臂一扬,稳稳接住对面老张掷过来的一锭银子:“这玩意儿要是砸到脑袋上,还不直接给我开瓢了?!”他拍了拍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老张瞥他一眼。
  “嘶——”老钱嘶了一声,挤了挤眼,“我就说,以咱们两个共事这么些年的默契你怎么会听不懂我说的什么?”他啧了两声,摇头叹道:“委实可惜。”
  ……
  丞相府在京中各处张了重金悬赏,能医大公子疾者,相府愿以万金相酬。
  自此,奔着赏金而来的游医、大夫络绎不绝。进出丞相府的医者来了又去,却都兴冲冲来,摇头叹息而去。
  引凤楼群龙无首,手持归乙楼令的云奉谨心里隐隐窃喜。
  听闻瀚光殿授意,京畿卫新调派了一名指挥使。天子亲卫,所有人都好奇不已,纷纷打听这位空降的年轻指挥使来历。才知竟是中秋宴时站出来替太子说话的那名千机营小将,名字叫作李明封。
  延庆宫内,守卫的内侍面色皆是肃然,阶下残雪被扫止宫苑两旁,只当中湿滑的雪水倒映出宫殿檐脊上冷冰冰的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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