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得知此事,亲自下命,让司政司的人来查此事,”周小峰说到这,开始咬牙切齿,“司政司那群狗东西贼的很,知道这不是个好差事,巴不得让别人同他们共沉沦,亲自上请说要添加人手,我们这群没钱没势的,就被拎去了司政司。”
听到这里,小蝶还是云里雾里,“这也不是一件坏差事啊。”
“你懂什么,”他一拍大腿,越说头越大,“上头既然将差事给了,要的就是一个结果,若是查不出个所以然,一个个就等着掉脑袋,这听着轻松,人都丢了十几年了,还在不在人世尚未可知,让我们拿什么去交差!”
“原来是这样,”小蝶脸上的鸡蛋也没什么心情滚了,手里的更是没胃口吃,干脆丢回碗里,啧啧两声,“确实不好办,这不就是大海捞针吗!”
“可是哥,既然上头下令找人,也不可能就让你们干找吧,总得有个信物或是胎记之类的。”
“这倒是有,说是铸流皇族生下来,都会在身上刺一个图腾,”他说到这里更气了,“你说,这婴儿长到现在,也是一个姑娘家了,身上的图腾哪里会露在外面,这怎么查,怎么查!”
“是什么样的图腾啊?”小蝶问。
“我记得我在司政吏那里看过一眼。”说着,周小峰在屋里四处环顾,可兄妹两个都不是读书人,满屋子连张纸也寻不见,最后一眼瞧见桌上的茶壶,心生一计,将壶里的水倒在茶碗中,用手指蘸了些水,凭着记忆在桌上涂抹。
小蝶探头去看,随着水迹在周小峰手底下越来越圆满,她的眼珠子随之跟着一点一点儿的撑大。
“这图案……”她双手激动的捏起衣摆,硬生生吞下了后半句,只在心里默念,“我见过。”
第40章 兰庶
家中有周老六之前玩剩下的……
家中有周老六之前玩剩下的骰子, 从前是周小蝶最厌恶的所在,今时今日却被她握在手里两颗把玩起来。
时不时的捏起来丢下,再捏再丢下, 两颗骰子在空碗里反复打转,发出阵阵声响。
若搁在从前, 陆澜汐身上图腾的事她定然会第一个奔走相告, 可事到如今小蝶却犹豫了,甚至连兄长周小峰都没有告诉, 她只是心里很乱, 也不知自己在刻意瞒些什么。
纠结反复, 从日头正盛到夕阳西下, 她就在家里摆弄两个骰子,摆弄了大半日。
最后手掌松开, 骰子重新跌回空碗, 不偏不倚掷出一对两点,她望着碗底出神。
思虑再三,好像一下子想通了, 命脉此刻正握在她的手中,只要她开口, 陆澜汐便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周小峰亦可就此立下功劳一件, 于所有人而言, 这都是两全其美的好事,亦是最好的结果。
打定主意后,双手手掌覆在桌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竟觉着有些寂寥。
……
夕阳硕大, 染红浮云流霞,道路两侧的树木干枯萧条,随着马车快速行驶都被甩在身后,车内颠簸,陆澜汐将窗帘掀开一角朝外望去,明明走了许久,可好似永远也走不出夕阳的半圆,耳畔风声呼啸,她朝后望去,京城就在身后,越来越远。
将马车帘子放下,她重新端坐回马车里,才不过半日的行程,已经将她颠的整个人都要散了架。
马车外驾车的人似乎听到了她的心声,勒了缰绳让马停下,随之跃下马车来到窗前,手撩开毡帘,正和里面的人对视。
“天色已晚,夜路不好走,看来要找个驿馆先住下。”高清明随手将身上的水囊解下来递给陆澜汐,她双手接过,并未说话,只是点点头。
二人一路上也没说上几句话,只顾着匆忙赶路,各怀心事,更是少言寡语。
知道她不会骑马,于是高清明便亲自驾车,高清明心里清楚,马车的颠簸可不太好受,见她脸色不太好,于是便又问道:“累坏了吧,不如到了驿站换成马匹,我带着你能快些,否则到了地方,你非要颠散了不可。”
之前出发时,高清明便建议二人共乘一骑,可被陆澜汐婉拒了,除了凌锦安之外,她不愿意和旁的男子贴的太近,即便那是高清明,共乘一骑,二人相近,总感觉不太合适。
可当真出了门她才觉的她嫩了些,马车哪里跟马匹比得了,颠簸不说,还要慢上许多,行了大半日,回望仍旧看得见皇城。
至此,她也不再执拗,凭高清明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冬日天短,二人到了驿馆时,天已经黑透。
不出门还好,一出门方知家中好,虽然承安王府也算不得什么家,但是锦秀苑却给了她难得的归属感。
高清明手执铁钩笨拙的拨弄盆中几块黑炭,在家中向来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这活计对他来说实在是陌生,没三两下,便将碳拨弄到了外面,打了两个滚,灭了。
让他有些恼火。
陆澜汐闻声过来,从他手中夺过铁钩,将黑炭钩起重新丢入盆中,又娴熟的拨弄几下,火苗像是会听话,随之窜动起来。
“这看起来简单,没想到做起来倒不容易。”高清明尴尬的抓了抓后脑,随之坐到椅子上,就着火苗烤火取暖。
今日吹了一整日的冷风,整个人也该缓缓。
陆澜汐将铁钩立到一侧,不声不响又坐回一旁,心事重重。
望着她的脸,高清明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脑海里回忆的是今日晨起,陆澜汐拿着玉牌来到侯府,第一句话便是同他讲,带她走。
这结果不出他所料,他就知道,她一定会来。
“你若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们这就回京城去。”他一脸正色道。
陆澜汐缓缓正过头,目光对上他的,眼底浮现浅浅笑意,随之摇头不言。
高清明垂目望着盆中火苗,心里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不多时,他站起身来,“时辰不早了,你早些休息,驿馆人来人往,又是荒郊野外怕是不安全,我就守在门外,你安心睡。”
说罢,没等她回应,便大步出门。
陆澜汐见他将门带上,而后又听门口他拉扯长椅的声音,一声谢未出口。
夜渐渐深去,驿馆上下也恢复安静,各房各室也熄灭了灯火,高清明倚在门板外听房间里没了动静,这才眯了眼打盹。
他虽然不说,可心里希望的是,明日晨起,陆澜汐说不定就改了主意,开门便同他讲后悔了,要回京城去,或是……或是去旁的地方,任何地方。
不过这也只是他的臆想罢了,陆澜汐到底是没同他讲旁的,天亮后,褪去昨日一身颠簸的疲惫,眼神坚定而清亮。
二人将马车换了马匹,一人在前一身在后,高清明朝她身上丢了个大毡子,出发前还刻意叮嘱道:“路上风大,盖上。”
……
一路颠簸几乎不停歇,每日只在驿馆歇息两三个时辰,终于在五日后到了目的地——兰庶。
兰庶此地,从前只闻其名,未见其貌,陆澜汐曾经也听过许多与此地有关的传说,大多都不是好的。
若不是有高清明,怕是她一辈子也不会来这种地方。
兰庶处于三国交界处,土地贫瘠,干旱缺水,作物不长,大多是各国犯人流放之所,罪恶聚集,到此便没人再管,久而久之便成了修罗场,到处是帮派,剑斧乱飞,偶有官兵来剿,也是走个过场,长此以往,这里便成了蛆虫滋生的温床,令人望而生畏,谈及色变。
进城后,到处是土房似的建筑,破败不堪,街上人来人往不断,各个都像恶鬼投胎似的,什么脸色都有,这一路所见,触目惊心。高清明有意将毡子朝下扯了扯,盖住陆澜汐的脸,她只骑在马上,看不清外面光景,却耳闻外面气氛诡异,好像街上有无数连空气中都透着血腥气似的,着实让人心惊。
似是察觉出前面人的恐惧,高清明身子微微前探,小声宽慰道:“别怕,这里我熟,不会有事的。”
听到这,陆澜汐不禁真正佩服起高世子来,早就听闻他常年游历在外,本以为左不过是去些山水写意之乡,谁知连这种地方也是轻车熟路。
行了不知多久,在土街的尽头他勒马停下,翻身自马背下来,又伸手将陆澜汐带了下来。
平地站稳,陆澜汐从厚重的毡子里小心翼翼的露出一双眼睛观察四周,只见高清明在一土房门前驻足,随后指了前方同她道:“就是这了,进去吧。”
陆澜汐抬眼打量面前的土房,看起来和旁的也没有什么区别,房上的门板虚掩着,早已破败不堪,风一吹便跟着咯吱咯吱的响。
陆澜汐抬步走过去,却被高清明拦住,他低声道:“我先进去,你紧紧跟着我,一会儿若是看到什么,都别害怕。”
说话间,他将手伸到陆澜汐的眼皮子底下,陆澜汐并没有将手搭上去,而是紧裹了两下身上的毡子,伸出手指来拽了他的衣摆点头,“我记下了。”
手掌扑了个空,他一时有些尴尬,立即收回,转而面朝门板,朝前两步,轻轻一推,那门板便开了。
土房不可貌相,外面看起来毫不起眼,进来方知别有洞天,进了门一阵黑暗,没走两步便是天井,越往里走便越觉着不对,虽然风声呼啸,可仍然难以掩盖一些诡异的声音。
细听起来,似是有人在哭嚎,声音听着极其惨烈痛苦。
不由朝两侧望去,见左右两侧各有一门,那声音好像就是从门里出来的。
陆澜汐弄不清楚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只觉得诡异的厉害,一颗心也不由得高高悬起,捏着高清明衣摆的手也不觉紧了紧。
就在此时,忽觉脚踝一紧,有股力量将她用力扯住,她低头看去,一只长满血包脓泡的手正紧箍着她的脚踝,顺着这只血手回望,一人正趴在地上朝她爬来,头发披散,衣衫褴褛,脸上布满血泥、脓包,已经面目全非,嘴里呜呜呀呀的同她说着什么,这一幕,让陆澜汐永生难忘,她好似在今日终于得见地狱中的恶鬼是何模样。
许是吓的极致,或是记起方才高清明进门时的叮嘱,总之在此时此刻,她已然吓破了胆,根本叫不出声来,嘴巴干张着,喉咙像是被破布堵住。
高清明不知身后场面,仍旧朝前走,只觉得衣摆被人扯的有些阻力,下意识回头看去,正看到那诡异的一幕。
好在他曾经也见识过,这点事难不倒他,他忙大步奔回去,双手捏住陆澜汐的肩,一脚用力踢在那人的胳膊上,那人吃痛,松开了陆澜汐的脚踝。
手底下的人此时已经整个都僵住,这是被吓的傻了,高清明将陆澜汐往身后带去,那半人不鬼的东西仍匍匐在地试图朝前爬,可惜双脚被铁链拴住,铁链的另一端是木桩。
将人带到安全的角落,高清明将她后背靠在墙上,手掌抵着她的肩,一声又一声的唤道:“澜汐、澜汐!”
唤了两三声之后她才回过神来,眼珠挪动,目光投在高清明脸上。
“是不是吓着了?别怕,有我在不会有事的。”他温柔安慰的样子让陆澜汐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语气像极了凌锦安,很快她便反应过来,亦看清眼前人,是高清明。
陆澜汐低咳嗽两声,余惊未散,惊魂未定,只觉着心就在嗓子眼儿,只要一张嘴便要跳出来。
“刚才那是什么东西啊?”这句话她问出来的时候已经带了明显的哭腔。
第41章 药奴
“那是……”
“……
“那是……”
“那是药奴!”未等高清明同她解释, 便有人声在身后先行开口。
高清明抬眼,陆澜汐回头,只见一破布披身的中年男子晃悠悠的从屋里走出来, 头上带着毡帽,上黏着杂草异物, 胡须杂乱打结挂在嘴边, 头发凌乱也不束发,随意的压在毡帽下, 整个人瞧上去也比方才的那个东西好不到哪去。
一见又来了一个, 陆澜汐吓得往后又缩了缩, 可是背后就是墙, 退无可退。
高清明见状忙示意道:“别怕,这人我认得。”
说罢, 朝前一步, 拱手对那人笑道:“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来人似乎对高清明的客套并不领情,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 漫不经心地回道:“没死罢了。”
随之又上下打量陆澜汐,高清明方才对她的殷勤劲都被他收到眼底, 最后目光回落到高清明身上,“怎么, 这是你相好的?”
听他这无边无际的话陆澜汐明显不悦, 眉目一蹙,刚要上去理论便被高清明拦住,“说笑了,我是来带她求药的。”
求药二字一出,男子顿时就笑了, “原来是来求药的,那就不是相好的,若是相好的,你不会舍得的。”
吹了吹从耳朵里带出脏东西的小指头,转身前朝二人招了招手,陆澜汐清楚的瞧见他指甲中的泥垢,“随我来吧!”
陆澜汐还未从方才的惊慌失措间彻底清醒过来,便随着高清明的步伐跟上前面那人进了这院中最大的土房内。
土房虽大,却没一点儿干净利落的样子,七零八碎随处堆放,瓶瓶罐罐横七竖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气味儿,甚是难闻。
男人进了屋,不知从何处抓了一把豆子拿在手里,随手往嘴里丢了两粒,这才转身问道:“想求什么药?”
“解毒的药,”高清明在陆澜汐张嘴之前先开口,“能解岁雪见的药。”
“岁雪见,”男子砸吧砸吧嘴,毫不在意的说,“好办。”
痛快的让陆澜汐甚至以为他在说大话。
这毒让京城内外许多名医都束手无策,怎的到了他这儿却轻轻松松说出“好办”二字?
不免有些唬人的嫌疑。
男子又往口中丢了两粒豆子,抬手指了陆澜汐,“既然来求药,想来代价他也一同跟你说了,”眼神亦是不信任的上下打量,想着方才在院中被药奴吓得脸色发白,此刻还没缓过来,不禁追问,“你能行嘛?”
陆澜汐方才的确被吓的不轻,脑子的思绪甚至现在还没有彻底跟上来,不答他的话,反问道:“难道阁下就是大名鼎鼎的医邪?”
“你说呢。”他又是几声轻笑。
“您真的有办法解岁雪见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