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说说,什么事儿什么事儿!”有人着急,已经开始忍不住催促了。
只见那晨生喝了一大口茶,咽下才开口道:“你们可曾听过京城里的承安王?”
“听过听过,不是前些日子病重不治去世了吗!”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晨生一顿,双手一拍,“老承安王去世之后,这便涉及到王位承袭之事,众所周知,承安王有三子,长子原本是世子,后来眼瞎腿残,同时二子又不知所踪,于是这世子位自然就落到三子头上……”
“然后呢然后呢!”
听到这里,角落里的陆澜汐也忍不住放下茶杯,抬眼朝晨生看去。
只见晨生接着道:“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自打这世子成了大公子,就不受人待见了,加上身子残疾,这心里啊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一下子从天上到了地上,他当然不服气啊,久而久之,这心里的恨就积压了起来,一层赛过一层,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就等着有朝一日翻了身,将这些人一举拿下……”
众人听着,脑海里已经各自绘了一副侯门内斗的画像。
“最奇怪事还在后面,你们猜怎么着?”晨生又留了一个钩子。
“怎么着怎么着?”忙有人问。
眼见着有人被钓起,晨生立马站了起来,说的像亲眼看见了一样,“这大公子的眼睛和腿啊,一夜之间一下子就全好了,世上哪里有这样的奇事啊,原本都瞎了残了,说好就全好了。”
“这大公子好了,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最害怕的是谁,那当然是继王妃还有她亲生儿子,也就是那位后来居上的世子啊!果不其然啊,还没来得及想办法,这位大公子就将王妃软禁,之前的那位世子,也忽然间死于非命……”
话音落,众人一阵唏嘘。
“世子之位又重新落入那位大公子手中,一时间他独揽大权,好不威风!”
众人又是一阵低呼传来,似乎已经认定人是凌锦安杀的一样。
“过了没多久啊,老承安王含恨而去,这王位自然由这位世子承袭,如今,他已经是彻头彻尾的承安王了。”
天高皇帝远的京城对于渡州百姓来讲自然是神秘非凡的,这种事听在耳朵里便能口耳相传许久,晨生讲承安王的事不少,久而久之,在渡州百姓眼里,他已经成了杀人如麻,软禁继母,杀了手足又气死父亲的歹毒之人。
不明真相的人听了,只觉着心头恶寒。
陆澜汐垂下眸子,听的心里发毛,忽然觉着,好像天下处处都是赵光那种恶人一般。
琼玉将胭脂收好,闲来无事又八卦道:“这世子,不,现在该称为承安王才对,当真是心狠手辣,为了王位无所不用其极,前几天我还听说,他手底下一个婢女不小心将茶洒到他身上,他二话不说就命人将那婢女打死了!”
许是因为同样是做婢女的,琼玉特别能感同身受,说起这件事便觉着骇人,“你说心多狠才能这样。”
陆澜汐不做声,手里拨弄着盘子里的瓜子也不吃,悠长的睫毛微微闪动,绝美的侧脸透着心事。
世上当真有这样的人吗?她想。
晨生那边说的仍旧火热朝天,陆澜汐送到嘴边一口茶,而后道:“方才我瞧着街上有卖花灯的很漂亮,咱们去看看吧,买两盏回家挂着。”
“好啊!”琼玉一口应下。
二人出了门去,陆澜汐由琼玉拉着朝前行去,不知怎的,自打方才听了承安王的事,她就觉着心口发紧,沉重的像压着事一般。
“真的好漂亮呀,姑娘你看!”
琼玉蹦跳的拉着她朝卖灯的摊位走过去,陆澜汐甩开心事抬眼,一打眼便见了摊位上悬挂的一只方形灯笼,工艺算不上精巧,上面绘的一朵莲花却栩栩如生,这莲花勾了陆澜汐的欢喜,陆澜汐伸手去够那灯笼,手还没碰上,正巧看见有一只修长骨节干净的手也朝灯柄探过来,她一顿,手停在半空,侧过头顺着那只手看向他的主人,四目相对的刹那间,两个人的目光齐齐怔住。
凌锦安瞧着眼前人,不知为何心穆地缩了一下,耳畔似有一阵轰鸣,随之一股难以言说的亲切感扑面而来,将他整个人顷刻罩住。
陆澜汐眨巴眨巴眼,根本不知眼前人此刻心里的波澜翻腾,只觉着他眼神有些奇怪,盯的她心里一阵发毛,加之她不愿意跟人争东西,识趣的将手收回,转身拉起琼玉,琼玉此时正挑的起劲,觉着手腕上吃劲才扭头看向陆澜汐。
“怎么了姑娘?”她挑眉问。
“去别处看看吧。”陆澜汐低声道。
琼玉此时才瞧见摊位上不知何时来了男子,立即会意,二话不说搀着陆澜汐便快步离开了。
就在陆澜汐同凌锦安擦身而过的瞬间,那种窒息感再一次朝凌锦安袭来,他余光看着身边闪过的轮廓,隐约觉着有一股淡然的花香传入鼻腔,霎时觉着天地无声,他只听得到他自己毫无规律可言的心跳声。
人走出一段距离,他才后知后觉的回过身来,那背影越走越远,越来越模糊,他眯起眼,睫毛遮住眼眸,那轮廓若隐若现,他却觉着脚底一阵酸麻直冲头顶,随着血液沸腾布满全身,每条血管都跟着跳跃起来,分明有什么东西他拼命想要抓住。
单通瞧出他的不对劲来,也随着他的目光盯着方才那两位姑娘的背影,他从未见过陆澜汐,自然也看不出有什么奇怪的。
“单通!”凌锦安忽然开口,目光仍看着姑娘离开的方向。
“在。”单通忙应道。
“你去打探一下,方才那姑娘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凌锦安修长的指节忽扣上心口,语气有些急促。
第66章 是谁
桌上的饭菜早已冷却却纹丝……
桌上的饭菜早已冷却却纹丝未动, 凌锦安身子坐的僵直,牌位立在桌上,他手指捏着木座, 指节泛白。
方才百无聊赖上街转转,却被摊位上一只莲花灯吸引, 谁知竟能看见那样双眼睛, 那样一个人。
他现在一想到方才那个轮廓,心里便动荡不安, 片刻不得安宁, 血液里的那股跳跃亦是沸腾不停歇, 使得他坐立不安。
他双目模糊时, 日日见的那个轮廓,跟方才所见几乎无差, 更可怕的是她身上的气息, 还有她给自己的感觉……
因为不安宁的缘故,凌锦安的呼吸也急促起来,他将目光挪到陆澜汐的牌位上, 她的名字刻的那么清楚,好像一笔一划都在提醒他人已经不在了。
可他分明觉着, 那人好像就是陆澜汐,可他脑子一时糊涂混沌, 似乎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若陆澜汐还在人世,为何不去找他,又怎会与他相逢不识。
方才那姑娘的眼光,分明充斥着陌生不认,若真是他的澜汐, 又怎会以这样的眼神。
这一条,足以将他所有的幻想和设出的可能打破打散。
他肩膀逐渐沉下来,也一点一点的平静下来,良久才自嘲笑道:“许是我太想你了,定是看花眼了。”
“当当”——门外传来两声叩门声响。
“进。”凌锦安道。
随之单通推门而入,一眼便见着桌上摆着的牌位。
素日里凌锦安将其装进梨花木匣中走哪带哪,他早已见怪不怪,“主子,您让我查的,已经查到了。”
“今日在街上看见的那位姑娘,是渡州富商许黑子之女,名叫许丝雨。”
凌锦安将这个陌生的名字在心里过了一遍,心又凉了一截。
果然不是陆澜汐,是一个毫不相干的名字。
“知道了,下去吧。”他眼睫未抬,将眼中的空欢喜牢牢遮住。
单通颔首,没有立即出去,而是上前端了未动过的饭菜说道:“饭菜凉了,我去换新的回来。”
凌锦安并未着只言片语,任单通去了。
他独自在屋里,起身踱步到窗前,此时夕阳未落,给整条长街都盖上一层霞色。
他眼珠子盯住楼底下一个接一个人头,眉目一寸寸疲惫发紧,将压抑在心底的苦楚咽下,闭上眼,白日里的那个姑娘再次出现在他眼前,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深刻。
无数念头在他脑海里交织挣扎,他像是陷入了一个怪圈,爬不出,也逃不掉。仿似一个无形的枷锁将他牢牢禁锢,挟制着他步步寸移。
渡州富商……
许丝雨……
眼神……
轮廓……
莲花……
画像!
凌锦安猛然睁眼,眼珠里映着夕阳的光影。
怪不得看着那姑娘的五官有种难以言说的熟悉感,她的眼神,和挂在他房间里的画像有种难以言说的符合感。
随着心底一阵猛烈的震颤,心底一股烟火冉冉升腾,他忽然想要给自己一个答案,无论如何,他得亲自去瞧瞧。
这个想法一经产出,便再也摁不下,他猛然回身,大步出门去,正撞见单通端着新热的饭菜过来。
见他走的急,单通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忙问:“主子有何吩咐。”
“去许家!”
…………
许府并不难找,像许老爷这样有头有脸的富商,在渡州城里随便一打听便能知他家住何方。
到了许府门前时,最后一抹夕阳落在许家朱红色的大门上。
单通前去叩门,不多时,许家门房小厮将门拉开一条缝隙,探了头出来,瞧着一行十几人,没有一个眼熟的,便问道:“你们是谁啊?”
“我们是京城来的,想见你家许老爷。”单通说道。
听这话不太客气,许府是生意人家,每日迎来送往不少,却也没见哪个登门时候不说一句拜访。
“可提前送过帖子?”小厮语气也越发不善起来。
“没有帖子。”单通脸色未变,却暗自捏了手里的剑鞘。
“想见我们老爷,得提前送帖子,没帖子不见。”说着小厮将头缩回去就想着关门,不成想没来得及关,便被单通一脚踹开,力道不小,门里的小厮吃劲,摔了个仰壳朝天。
许家大门被踢开,单通最先闯进来,随之又是两个护卫跟上。
凌锦安仍不紧不慢的随在正中,大步迈入许府。
门房小厮一见不妙,忙从地上爬起来,吵嚷着连滚带爬的跑开了。
许家的护院们听见声响,忙持着棍棒跑来。
许老爷和许夫人本来在后院下棋,见门房小厮像是丢了魂似的鬼叫着跑来,“老爷,夫人,有人闯进府来闹事!”
“什么人?还敢跑到许府来?”许老爷站起身来,瞪着圆大的眼珠子不敢置信。
多少年了,还没听过哪个不要命的敢来许府闹事的,今日听了倒是觉着新鲜。
“说是京城来的!”小厮这会后背屁/股还疼的厉害。
听闻京城二字,夫妇二人更是摸不到头脑,许夫人眼珠子在眼皮底下活动两下,二话不说先行一步,许老爷随之跟上。
到了前院,只见护院一众已经被打翻在地,许老爷大步跑来,瞧着此情此景,又抬眼看着几人,都是生面孔,看起来来头不小,许老爷虽然做生意多年阅人无数,一时间也瞧不出这些人的身份,不像匪也不像官,只好客气道:“几位尊姓大名,为何闯入我许府来?”
话音才落,单通便将长剑脱鞘架到了许老爷的脖子上,速度飞快,让身后的许夫人一惊,险些原地跳起来。
“我们是京城来的。”单通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只白玉牌,放在许老爷面前。
许老爷觉着脖子寒凉,哆嗦着看清了玉牌上的“凌”字。
试问京城谁敢用这种白玉牌,谁家又姓凌。
“看清了?”单通问。
“看、看清了。”许老爷吓的大气也不敢喘,头更是不敢乱动,生怕稍有不慎,人头落地。
“我家主子有事问你,借一步说话。”
……
所谓借一步说话,便是将凌锦安奉于正堂之上,许氏夫妇跪在下面。
二人像是犯了什么天大的罪过,余光瞧着两侧凶神恶煞的护卫,头也不敢抬,更不敢看一眼上面的承安王究竟是何模样。
“许老爷许夫人不要害怕,今日我们来不为旁的,只是想见一见许家小姐。”单通在前,代凌锦安言。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脑海里第一个冒出来的便是许家蓉,想不通怎么又跟家蓉扯上关系。
“草民斗胆问大人,小女可是犯了什么错,惹了贵人?”许老爷颤声问道。
“只见一面即可,旁的你无需多问,快将许小姐带上来即可,我家主子有话要问。”
许夫人觉着这事不对,眼前等于刀架在脖子上,若是不见,怕是这事儿完不了,恐有灭顶之灾。
许老爷还在犹豫,只见许夫人轻掐了许老爷一把随后道:“民妇这就去叫她过来,请贵人稍等片刻。”
不多时,许家蓉由许夫人拉着入门来,来时听母亲说了缘由,闹的许家蓉也是颤颤巍巍。
“民女许家蓉,见过、见过承安王。”许家蓉随着母亲跪在地上,大着胆子自报家门。
单通脸上一阵移云闪过,随即回头看向凌锦安,见他眉头微蹙,是也认出这姑娘并非白日见的那个。
于是单通又道:“你是许家小姐?”
“民女正是。”许家蓉规矩回道。
“许老爷,你只有这一个女儿吗?”单通有些摸不着头脑。
“草民的确只有这一个女儿……”
“啊,其实还有一个义女!”许夫人恍然,打断许老爷的话,本来两口子出于紧张,又压根没将陆澜汐当成自己人,所以才将人落下了。
“我这就去叫她!”虽然不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若是事情能转移到她身上,那自然是好的。
许夫人不敢耽搁,再次爬起来出门去。
再归来时,带了陆澜汐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