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纨绔——望成
时间:2021-12-24 15:06:09

  苏缘与薛翦相识多年,早便习惯了她那些瘆人的言行,可万料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成为她的同伙,一时悲愤交加,却又不想让薛翦低看她。
  遂深吸一口气,挺了挺胸,端得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可那双聚成延绵山峰的柳眉仍泄着几分儒惧,“谁怕了?我是担心你一会后悔。”
  言罢,便大摇大摆地往里走,那些身挂甚少的女子见她年幼又面相阴柔,皆冲她摇了摇手帕调笑。
  薛翦看着前面那道缩得快见不着脖子的人影,不禁失笑,随后一派坦荡地跟了上去,全然不见半点羞赧。
  楼内每条廊柱下都悬着几盏幽明烛火,笼着珠垂链纱倾泻而下,辉煌相照。檀木搭的台子上正婷婷立着两个身形婀娜的女子,削肩细腰如弱柳扶风,青眸顾盼间不知牵引去了多少心魂。
  台下宾客聚坐满席,喧嚣不断,唯独那立着的两名女子双手交叠于身前,旁侧分别架着箜篌古琴,神态娴静,似是在等什么。
  苏缘一路拿手遮掩在面前,眯着眼睛从指缝中窥路,视线里忽地瞥进几个宽衣解带的男子,顿觉耳边电闪雷鸣,倏地怔在原地。
  薛翦被她突如其来的驻足撞了个趔趄,身子一斜堪堪往下倒。
  就在此时,她后领猛然一紧,前襟直往她脖子上勒,不过须臾便被人给拎着站稳,继而力道从她身后消失。
 
 
第40章 不期而遇   这背影瞧着…怎么有几分像薛
  残阳隐去, 湖面上渐渐生起微寒的晚风,一寸一寸往人怀里钻。岸边楼台亭榭都点起了佳烛,灯火通明, 热闹非凡。
  “我们找家酒楼吃一顿吧?”一身穿流云蓝袍的男子双眼闪烁着银光,冲在座的每个人都挤了挤眉, 后又搭上了章佑的肩膀,语状调笑之意。
  “我说你也真是, 尽知道买酒,连个下酒菜也不备,这偌大的怀春河上咱们几个只能喝西北风了。”
  此话一出, 众人纷纷被他挑起了几分饥饿之感, 连声应和。
  “是我考虑不周。”章佑无奈地笑了笑, 继而轻拍了拍肩上的手, 侧撑着起身往后走, “我去叫船家停岸。”
  良久,船身遥遥靠向岸边,待稳固后才唤他们下船。
  李聿等人下了船舫后, 便沿着繁华的街道闲散走着, 正在打量挑选哪家酒楼合适。
  一到夜晚,街上支摊的人愈发多了起来,吆喝声连天, 卖什么的都有。
  左街对面的一座高楼前客涌如云,来往车马不歇, 楚善立在一个话本摊前,从钱袋中取出几钱递给书贩,顺便指着对面问了一句:“藏花楼为何攒着那么多人?”
  书贩接过钱币,又将话本递了出去, 方才回道:“公子您有所不知,今儿是梁玉姑娘和颖姑娘斗艺争花魁之名,听说那个颖姑娘是从江南送来的瘦马,资质上佳,又极擅抚琴舞曲,关键是那模样,可谓是倾国倾城!”
  梁玉姑娘是藏花楼的头牌花魁,不仅生的冰肌玉骨,朱唇皓齿,一手不绝如缕的琴技更是名满豫京,不少权贵子弟为此掷重金而求。
  但那位新来的颖姑娘,当真有他说的那么好?
  楚善掂着话本望了望藏花楼,正当转身时却听耳旁传来一道绵长的声音。
  “要不,我们也去凑个热闹?”蓝袍男子用手肘撞了撞他,一双吊梢眼透着浓浓的兴味。
  “你不是说饿了?”李聿闻言眸光一转,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先楚善一步开了口,轻慢的语气里泛着少许鄙夷。
  男子被他漫不经心地怼了句也不觉尴尬,反而咧出一道意味深长的嬉笑:“去藏花楼也有好酒好菜,顺便还能瞧一瞧那传闻中的江南瘦马是如何风华绝代,可谓是一举双得啊。”
  话罢,便同楚善几人揽肩勾背,一溜烟儿地往藏花楼里拐。
  许是见李聿和章佑还没跟上,走到半途又停了下来,转身冲他们喊道:“快点吧,是真的饿了!”
  在怀春河上漂了个把时辰,一杯杯醇酒下腹如火烧灼,确实得进点别的吃食。
  章佑摇了摇手中骨扇,似是妥协地望了李聿一眼,“走吧,一起去吧。”
  藏花楼内,台上女子正素手拨琴弦,箜篌之声盘旋耳畔,绕着悬梁逸往各处。
  李聿被章佑推搡着往前走,神情慵懒随意,半点也不像是来凑热闹的。
  周围具是胭脂艳粉环绕,彩锦如瀑垂落,右侧搭建的台子上正端坐着两个女子,似是在比琴技。而台面三处聚坐着数十架矮席,酒盏小点摆置齐全,还有纸笔搁放,待下赏钱。
  他将目光一收,散漫地落在眼前那抹高挑纤细的身影上,不由微微一怔。
  这背影瞧着…怎么有几分像薛翦?
  之前她女扮男装到书院时,好像也差不多是这副样子。
  章佑见他停了步,侧目觎了觎,“怎么了?”
  “没事。”李聿回过神后,隐隐摇了摇头。她怎么会到这来?定是看错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眼前那人脚下一崴,倏然往后倒去。
  李聿连忙伸手去够,堪堪抓住了他后衣领,施力一拎将其拎了起来,待他站稳后才收回手。
  但见那人转过身来,对他浅浅一笑:“多谢兄...”余下的话还未出口便生生凝在嘴边。
  薛翦抬眸望见李聿,脸上笑意渐消,眼底掠过一丝讶异,迟疑片刻,“李聿?”
  他怎么会在这?
  她复又朝他身边不经意地一瞥,正见章佑也满目惊色地回视着她。
  “你这是,”李聿挑了挑眉梢,勾着玩趣的眼光扫了下她的装束打扮,嗓音闷着几许轻笑:“来寻乐子的?”
  她莫不是真有什么怪癖,动辄便女扮男装,还到这种地方来,啧啧。
  李聿?苏缘心中默念,双眸兀地睁大,掩在面上的手捂得更严实了些,战战兢兢地回头看。
  几张熟悉的面孔由狭小的指缝中挤入眼底,不觉腿上一软,险些摔下去,脑中只嘹亮地荡着三个字:完蛋了!
  楚善闻声扭回了头,抬着眉尖走了过来,站在李聿身旁上下仔细端详了薛翦半晌。
  眉峰下嵌着一双墨玉色的眸子,似风一般摇曳不可触及,唇畔若有若无勾着几分骄色,不言语时整个人都散着一种疏离矜贵之气。
  简直和薛翦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活生生的男版薛翦!
  但见‘他’朱唇轻启,声音如清泉溢淌:“正是。”
  ‘少年’眼中涟滟着不明的光亮,扬首对李聿道:“方才多谢你出手相扶,我还有朋友在等我,先告辞了。”
  “什么朋友?”
  苏缘闻言心头一凛,暗叫不好,几乎是下一瞬便抬起了麻愣的双腿,未加思量就要往楼上跑。
  可惜结局总是不尽人意,薛翦长臂一捞就将她给搂了过去,轻薄地环在她肩上。
  见苏缘一直挡面低头,薛翦暗自窃笑两声,语调幽幽:“你也瞧见了,我朋友比较害羞,就不介绍了吧。”
  苏缘竭力抖着肩膀,企图挣脱出来,却未料薛翦那如轻柳般的手臂像是掺了铅似的,沉沉稳稳地搭在她身上,未动分毫。
  李聿微眯了眯眼眸,眼风凛冽地落在了薛翦手上,冷冷打量着她所揽之人。
  四肢纤弱、身量矮小、肌肤更是白净得像个姑娘,薛翦这是哪找的劳什子娘娘腔?
  “相请不如偶遇,既然碰上了,不如请二位同我们一起,如何?”章佑朝薛翦二人笑了笑,光是一瞥那抹纤细的身形便知是个女子,大抵是薛翦的侍女吧。
  见状,楚善眉头蓦地一竖,狠狠瞪了章佑一眼,厉声道:“你胡说什么呢!”
  观方才李聿和那‘少年’的对话,他哪里还看不出那就是薛翦本尊,章佑怎么能邀请她?怕不是糊涂了!
  “楼上还有雅间吗?”章佑侧首问一直靠立在廊柱下的鸨母。
  鸨母虽面敷浓妆,却仍能窥见岁月在其身上留下的痕迹。她本倚着廊柱满眼欣喜地望着台上新来的颖姑娘,经他一唤,倏地回过头,抹着绛紫色脂粉的眼尾轻扬,应道:“有的,几位爷请随我来。”
  说着便往蜿蜒而上的漆红长梯处走。
  薛翦见章佑含笑相请,余光又瞥到李聿目色怪异地望了过来,清了清嗓子,推拒了。
  “不用了,我们是来给颖姑娘捧场的,就待在这儿挺好。”
  鸨母闻言复又扭回身,艳红的唇色启启合合:“这位小公子好眼光,颖儿姑娘可是我特地从南边接过来的,各式琴筝都能驾驭,且诗词也是一等一的好!您若是想单独见见,等她们一比完我就给您把颖儿姑娘叫上来。”
  她一面儿说,一面儿搓了搓指尖的丝绢,眼神不断在她身上打量,隐隐绰绰透着几分暧昧。
  薛翦被她这么一盯,不觉头皮渐渐发麻,喉间一噎,委婉地笑了笑:“既如此,便一同上去好了。”
  她跟李聿他们虽算不上太熟,至少也不完全陌生,左不过是上去坐会儿,尴尬了点,旁的也没什么。
  苏缘一听这话,本就悬着的一颗心更是使劲颤了颤,略微偏头低斥:“你有病啊!我不去!你快点放开我!”
  放开你?
  薛翦咧了咧嘴角,放了你然后我自己去应付他们么?做梦!
  一道幽怨又捎着些许醉意的视线死死缠在薛翦身上,她一举首便对上了楚善阴气的眸光,没来由地剜了她一眼。
  继而身旁又陡然袭来一阵短风,正是李聿抖了抖袖袍,从她身边翩然而过。
  雅间内,红木雕花窗扉敞着半边,京城斑驳陆离的夜景尽收眼底,月光沥沥溜进屋内,恍着跳跃的烛火愈加醉人。不远处钩着一张珠帘,将卧房与外隔开,弥漫着旖旎之气的帷幔款款垂地。
  鸨母抻在的门扉旁,习惯性地问了声:“需要找几个姑娘吗?”
  话声刚罢,薛翦原本坦然的面色忽地变了一瞬,耳根悄然爬上几滴绯色。
  “不必了,把你们这的菜式每样都上一碟吧。”章佑温声朝外说道。
  毕竟屋里还有两个正儿八经的姑娘。
  “好嘞,几位爷稍候,马上就呈来。”鸨母应完便轻轻将门掩上,沿着廊道往后走。
  室内气氛一时凝滞,苏缘硬是将半张脸都埋进了前襟,如玉的双手片刻不离地挂在脸上,心下直念清心咒,顺带将薛翦从头到尾给咒骂了个遍。
  章佑正想问薛翦,她的朋友怎生如此畏羞,却见李聿毫不避讳地盯着薛翦,目光灼灼,“我送去的谢礼,你看了吗?”
 
 
第41章 激流暗涌   听她一问,他才方觉不然。
  “我送去的谢礼, 你看了吗?”
  李聿目色灼然地望着薛翦,深潭似的眸子泠着模糊的暗影,昏黄的暖光将他隽逸的五官熏得愈加柔美。
  章佑见他开口, 抬手轻覆在骨扇上,缓缓敲打了两下, 并未再言,眼神里却有几分好奇地看了过去。
  尚在画舫上时, 李聿就说过他给薛翦送了份谢礼,至于是何物,无人知晓。
  一想到那只甚合她心意的马冠, 薛翦嘴角不自觉地浮起欣色, 颔首称:“未料你的品味倒是与我相投, 非同凡响。”
  她这番话说地不失偏颇, 不掺成见, 又坦然地将自己也夸了一番,此般神色倒是叫李聿讶了一瞬,继而眼尾顿时挑起自得之姿, “小爷的眼光自然是脱绝俗尘。”
  两人一言一语洋洋灌入苏缘耳中, 心下冷嗤道:一个混世魔头、一个荒唐纨绔,当真是绝配!当初还跟我相看什么,直接送去薛府倒是能成就一段惊人姻缘!
  心中如此想, 拢在指下的眉眼也歪了歪,忽听对面飘来一句轻缓话声——
  “薛姑娘, 你的朋友......”
  闻言,苏缘瞳孔颤了颤,几乎不敢再有动作,又担心薛翦说出什么慑人的话将她暴露, 不由心跳如鼓。
  薛翦转眸看了她一眼,真不知道她以前那股子和自己对着干的嚣张劲儿去哪了,竟然怯成这样。
  脑海突然闪了道灵光,憋着笑意淡声道:“她比较怕生,离了我更是寸步难行,叫人苦恼啊。”
  话声刚落,就见苏缘抖着身子,似有数万无名火在胸腔积涌翻滚,蓦地抬起了头,嗓音极冲:“薛翦!你胡说八道什么!谁离不得你了!真是笑话!”
  但见薛翦嘴角兀地勾起,绽出一抹满含得意的笑,“你急什么?”
  刹那间,屋内所座之人皆将目光移到了这个一身女气的‘小少年’身上,适才那道娇锐的声音犹回荡在耳边,换来须臾寂静。
  苏家二小姐?
  她怎会和薛翦厮混一处?
  苏缘看清她得逞的面容,顿觉周身一凉,迟钝地窥了下四周,一时所有思绪都没了下去,唯剩下具空壳。
  这要是叫父亲和祖母知道,她恐怕真的要被禁足家中了。
  薛翦见她面如死灰,心间钻上几许疑惑,她又怎么了?多大点事,这么经不住,真不知道她从前那些胆气哪来的。
  薛翦失了兴致,便也不再打趣她,反而从袖中掏出一块锦帕展开,覆在了她面上,语气嫌弃:“口脂都糊到脸上了。”
  此举惹得苏缘又是一怔,随即将其从脸上拿了下来,背过身去擦拭。
  女孩子总是最爱美的,虽是同薛翦出来,她依旧施了层薄妆,经这一番折腾,确实早该花了。
  又是一阵沉消后,有人在外叩了两声响,继而推开门扉接二连三地走了进来,手上具托着玉盘珍馐依次递呈上桌。
  “几位爷,您要的菜式都上齐了。若还有别的吩咐,小的就在门外候您差遣。”
  说罢便齐齐退了出去,留有一人守在门外廊道边,与屋室搁着少许间距,影子朦胧地打在纸嵌的柩框里。
  饿了许久,少年们纷纷动箸,两两之间低声畅聊,时不时还会往薛翦她们那边瞄上几眼。
  薛翦本就不是真的想和他们一起吃饭,见满桌佳肴置齐,哼唤了苏缘一声便打算起身告辞。
  只见一道绛紫色的身影晃晃站起,敛着一副怒态撑在桌案,朝薛翦低喝:“薛翦,我问你,你到底给我妹妹吃什么迷魂药了!”
  他先前还以为是他妹妹出了问题,可现在看苏缘也被薛翦绑了去,遂开始认定祸源必然是出自她这个骄野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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