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虽然以一个警官的身份不该说这种话……但我也不能做更多的事了,在发生那种事之后。”村濑站起身,把项链重新戴回脖上,“谢谢你。我该走了。”
“请你保重身体。只要你活着,中也就还有身在白方的关心他的人存在。”村濑身形一顿,抬手挥了挥,表示知道了。津岛秋时目送男人。房门打开又合上。
中也没有在门口,他避开了与村濑撞见。少年从窗户翻进房间,站在津岛秋时身旁一言不发。阳光透过玻璃撒在地面上,细小的尘埃如破碎的星屑缓缓浮动。
“走吧。”少女打破寂静,中也最后看了眼立在那里的椅子,沉沉应声。一前一后的脚步声再度响起,与来时一样没有任何吵闹,两个孩子离开了告别之地。〗
··
「人类之所以伟大,正在于他是一座桥梁而非终点;人类之所以可爱,正在于他是一个跨越的过程与完成。」
——弗里德里希·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
〖这是未曾公开过的、只有四人的秘密会谈。
具体信息无法透露,仅在此,揭露它的一角。
“魏尔伦,中也和你不一样。
就算不明白自己是谁,他也在坚韧地活着,不如说活着这件事于他并不是一种困惑、也不需要迷茫,他总是很有目标地前进着。”
暗红色亚空间中,目前只有津岛秋时在发言。
没有前因后果,似乎已经经过了一段交流、甚至临近尾声,津岛秋时左手边是兰波,右手边是中也,坐在她正对面的魏尔伦,冷若冰霜的美丽面庞没有一丝变化,彗星般的双眼灼烧着空气,锐利的如同尖刀。
“我不觉得人、神、恶魔还是别的什么,真的那么重要。随便什么身份,都是生命。
生命原本是没有意义的,周遭会为你贴上各种各样的标签,可那些都不是你。自身的意义本就该由自己来决定,只要你愿意,没有人可以左右你的思想。”
金发的恶魔轻轻哼了一声,仅是这样的话术,是无法说动这位曾经的高级情报员的。然而,一旁兰波的眼神让这位骄傲的超越者耐下性子,选择继续听下去。
“我听兰波先生说了,「保尔·魏尔伦」是他送给你、与你交换的名字。
我一直都在想,世界上有那么多同名同姓的人,人们如何确定那个称呼就是在说自己?所以以前的欧洲才会为了防止混淆而在名字前面加上形容词和名词。
我得出的答案是,因为魏尔伦,你这个个体认可了这个名字指代你。你认同的名字被你赋予了意义。你还在迷茫什么、魏尔伦?你存在的意义,在有其他人呼唤你的名字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了,不是吗?”
“所以秋时……你才会让我给那孩子、给爱雅取个名字,还让我们共享同一个姓氏啊。”
中也恍然大悟,魏尔伦闻言皱起眉头,视线第一次在津岛秋时脸上聚焦,好似才看到这里有这么个人。兰波在津岛秋时的示意下,从大衣内袋取出日记本,放到桌上、推向魏尔伦的方向。
“……什么意思?”只在会谈开始的时候叙述过自己的想法,之后便一副油盐不进姿态的魏尔伦终于开口。
“保尔,这本就是想让你读读看的……”兰波的手再次把日记本往前推了推,“现在也不晚。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保尔,先别急着嘲讽我,看看它吧。”
魏尔伦将环着的双臂放下,拿起看上去就被翻阅过很多次,纸张有些破损、外包的黑皮也油光水滑的日记本。职业眼光让魏尔伦明白在自己之前还有不少外人读过它,想来应该就是曾作为他目标存在的「N」。
“遗忘是对自己的背叛。”津岛秋时对翻到最后一篇记录,陷入沉默的魏尔伦说道,看似不相关的话语,令面无表情的青年抬起头,注视她。
“不用忘记任何不堪的过去,那些造就了你。别再憎恨人生了,也不要再对它复仇。踏着淤泥前行,面对命运,然后活下去吧,和家人一起。”
“横滨欢迎你,魏尔伦。在这里,无名的狼狈野犬也可以作为自己活下去。最终那一整只月亮,将会不再寂寞。愿你能够感知到、并得到你想要的。仅是因为你在身边,就为你欢欣喜悦的温柔和爱。”〗
“那个〖魏尔伦〗,竟然这么好说话……?”信天翁满脸受到震撼的吃惊表情,清亮的声音颤抖不已。
“怎么可能,秋时小姐说了那么多在这里的所有人听了都会感动的话,那家伙还是欠扁又臭屁。”钢琴师温和地笑着,吐出的却是毒汁,“他只是对〖兰波先生〗和〖中也〗有反应而已。秋时小姐只是附带。”
“废了那么多口舌,才正眼相待美丽的巫女小姐,合理怀疑那家伙真的是法国男人吗?”公关官紧随其后嘲讽道,身为「弟弟」的中也像什么也没听见一样,任由同伴们抒发对「保尔·魏尔伦」的不满和怨念。
“解决〖魏尔伦〗的办法十分科学。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有感情的生物。”秋时打断了他们的抱怨,看着继续播放的影像,她轻声说,“能观测就能干涉,能干涉就能支配。大多数事物都被包含在这两句话里。”
〖亚空间内仅剩昔日搭档的两人。
当然,其中一方、至少其中一方,仍认为他们是亲如手足的搭档。
兰波和魏尔伦坐在空了两个位置的小型圆桌上,这一次,他们面对面坐着。金发的恶魔在沉思。
魏尔伦能看出来,那个女孩,她的话不是劝说,而是仅仅在倾诉她自己的灵魂。
因此,或许正因此,他才被触动了。
“保尔,你也那么觉得吗?”多年搭档让兰波还能猜出一些魏尔伦的想法,“那个孩子从不说教别人,因为她知道那是苍白的,所以她选择传递灵魂的声音。”
“……她很特别。”魏尔伦没有否认。尽管对脱轨的发展感到棘手,但面对的人是兰波。魏尔伦忍下深觉怪异且不断翻腾的情绪,那双冰结的海与兰波对峙着。
“是的。她的特别让你我得以再次站在这里交谈。”兰波寒色的双眼不含阴霾,“谈一谈吧,保尔,不是怨恨也不是咒骂,我只是有很多迟来的话想告之你。”
“你这种表情,真是第一次见,兰波。”魏尔伦望着有明显变化的老搭档,阖上眼,“……那就谈谈吧。”〗
在那之后,按计划,〖魏尔伦〗假死。
身为世上唯一一个活着的特异点,他的身体本质为能量体,死后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
〖数月过去。
“欧洲那边好说歹说终于回去了。”漫步在温泉街,津岛秋时伸了个懒腰,“亚当君真好用啊。”
“那个笨蛋机器人是我朋友。别说得像一般通过工具人似的。”中也推着从研究所中救出的少年的轮椅。
“但亚当先生的确是把保尔哥哥和阿尔蒂尔哥哥的事情瞒了下来,还有我。”与中也包括长相和声音在内极为相似的赭发少年肤色苍白,性格十分温柔。
被中也取名为「爱雅」的少年,才恢复到可以下床的程度,尚不能行走,所以轮椅代步,正准备和兄长们一起去见父母、也就是中原夫妇。旗会的五人表示下次再说,家人团聚不适合带上他们。
津岛秋时负责联络中原夫妇、安排行程和带路,但已经到达目标地点的现在,她一边划水一边看戏,中原兄弟俩几乎一模一样的、令人印象深刻的脸,街上曾经见过他们的叔叔婶婶全部跑了出来。
看着手忙脚乱的中也和努力应对的爱雅,津岛秋时勾起微笑,却在转过头的那一瞬拉直嘴角。虽然欧洲使团和前仆后继的法国情报员被糊弄过去了,可法国政府和「钟塔侍从」不会轻易相信魏尔伦的死讯。
一开始就放出死亡消息、甚至骗过魏尔伦的兰波暂且不提,魏尔伦的死若没有确凿证据,无法说服那群欧洲人。两个超越者情报员,死了是损失,活着不回来就是恐怖故事,尤其是人工异能生命体的魏尔伦。
“……秋时。”
津岛秋时思索着未来的、她无法亲自下场参与的极可能发生的战役,鸢色双眼褪去温度,展露出无机质的冰冷,中也将弟弟的轮椅交托给兰波,走到津岛秋时身边并肩同行,欲言又止地喊了她一声。
“嗯?怎么了。”津岛秋时抬头,立刻了然。
她的父母是军方的科研人员,这件事身边的熟人都清楚。但他们不会知道津岛夫妇的真正死因。当年,因为发现了N的秘密计划,两人不幸被灭口。
正因唯一知情的夫妇俩死亡,四年前的N才得以假死脱身,继续他的研究。中也知道这件事后,立刻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毕竟N的主要研究对象是他的「污浊了的悲伤之中」,也相当于他本人。
“脑容量不够的蛞蝓别自作多情了,多管闲事会变得更笨哦?”津岛秋时冷不丁开口,“不过,既然你主动送上门来,那就先汪一声再转三圈怎么样?”
“不怎么样啊你个白痴!!”中也应激地破口大骂,反应过来后哑然地按住与魏尔伦同款的礼帽。
“我想问你很久了,秋时。”改装过的礼帽内含有可以阻隔外部指令式的特殊金属,中也捏紧帽檐,“一年前也是……为什么你要帮我帮到这种地步?”
“人活着总要给自己找点事干。我的孽缘。”津岛秋时步伐轻快地向前走,给出不算回答的回答。
“他们关系真好啊。”推着爱雅跟在两个孩子身后的兰波笑着看向身旁的青年,“不这么觉得吗,保尔?”
“哈!?”这可是点着了炮仗,中也大声反驳,“别开玩笑了兰波!我和那条青花鱼关系一点也不好!”
“就是说啊!”津岛秋时跟着中也大喊起来,魏尔伦不动声色地带着爱雅远离喧哗中心,“除非鸡吃完米、狗舔完面、火烧断锁,我和蛞蝓才会关系好!”〗
“不,这种默契度,就是关系好吧。”
于是,过半的第五幕,以立原道造的吐槽结束。
T.B.C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上一章作话把「溶化」打成「融化」了,各位请当做没看见吧……擦了多少手癌霜都不够用。
太宰时隔四年终于脱狱,太感动了。我专栏里的五个预收,你们选一个吧,哪个收藏高屯哪个的稿子。
最近看了很多同人,果然还是综英美和名柯的同人普遍质量高一些(指角色智商在线与不崩坏程度)。
只把角色当角色,不把他们当活人看待,或者不展现自己的爱与激情、将所有角色一视同仁,是写不出优秀文章的。笔者受够文野角色的大幅度OOC问题了,多谢那些不忍直视之作,我写作动力有了。
本章「津岛秋时」说的异能与灵魂的特异点理论,是对终幕的铺垫,在「津岛秋时」释放「人间失格」之前,会有三个人……咳。笔者不太擅长渲染BE氛围,也感觉不到刀子撒的够不够,总之,我努力一点吧。
第33章 三十二之滴
〖眼前是一片朦胧的黑。意识从沉静的水底上浮。
首先,耳边传来鸟鸣声。随后是榻榻米的香味,其中混杂了草木的气息。带些冷意的空气跟着钻入鼻腔。
虽不比北海道,但青森的冬天总是比其他县冷一些。
透过纸门,朦胧的日光笼罩她。徐徐睁开眼,摇曳的视野几秒间恢复清晰。房内的其余两人宛如失了色的海市蜃楼,无法将注意力聚焦在他们身上。
她垂首。入目的是小小的、没有一丝伤痕、娇生惯养的贵女的手。袖上的梅在盛开。她坐在女人怀中,还未留长的卷发散落在肩上,好似停靠的鸦。
棕发的女人在为她编发,浸润实验室多年的手不复柔软,最后再给她戴上海鸥与船锚的发夹,似乎能从中窥到港边的船只,白色的鸟儿翅尖擦过海面、振翅上升,它飞越仓库和工厂,与海风一起来到城市。
「秋时,我们的研究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可以好好期待一下哦~」
这个和她面容有七分像的女人是她的母亲,就像遥远记忆中泛黄的旧照片,存在于往昔岁月的女人边抚摸她的头发边叫她的名字,神情是肉眼可见的高兴。
她的贴身女仆斋藤佐和是母亲嫁给父亲的时候随母亲一起来的。初衷就是为了帮忙照顾母亲的孩子。山鸣逼近的现在,第一胎是女儿便意味着危险,父母为了救她忙碌起来,也因此,佐和只需要照顾她一个。
「没错,如果不出问题,一定可以解决那件事……母亲也会为秋时高兴吧。」
黑发男人面容俊朗,一双鸢色的眼睛如她一样承载着永不落幕的夕阳。这是她的父亲,那一代的家主。
虽然她只有眼部、唇形和发质遗传了父亲,但笑和不笑的时候却与他一模一样。父亲从祖母那里继承了影见能力,再经由血缘将巫女血脉流传给她。〗
“咦。”贤治惊讶地睁大眼睛,“这是……小时候的秋时小姐吗?”
“是7岁。”如此提供年龄的太宰,表情淡得像新雪。
还有六年。秋时知道太宰或许没法完全理解「津岛秋时」的想法,他们两个的性格偏差还是有些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