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看了看顾清远。顾清远一手撑着伞，一手拉着车门，漆黑的眼眸正定定地看着她。他的表情淡淡的，没有任何不满，可就是让人觉得让他等，是一种罪。
姚贝贝低下头，飞快地把鞋脱下来，放进鞋盒里。她过不去心里那一关，尤其是这还是一次都没穿过的新鞋。
等把旧鞋换回来，再去看顾清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把视线移开，侧着脸望向雨幕中，只是微微勾着的薄唇，看上去似乎是在笑。
等姚贝贝下来，顾清远伸出手来，也不知道是要扶她，还是要拉她。姚贝贝想了想，拽住顾清远的袖口，把衣服和鞋子抱到胸前，快步冲进雨中。
到了单元门口，姚贝贝看着被揉得皱巴巴的西装，不好意思的说：“就送到这里吧。你的西装，等我洗了再让顾云帆还给你。”
顾清远冷声说：“不用。”姚贝贝的手一空，西装被顾清远抽走。
道了再见，姚贝贝径直走向电梯口。身后的顾清远却跟了上来，姚贝贝诧异地看他一眼说：“送到这里就行了，而且送上楼不太合适。”
虽然天色昏暗，但时间并不算太晚。小区又是新建的，各方面保安措施都很不错。虽然知道他是好意，姚贝贝想，其实完全没有必要担心她的安全。
顾清远伸手按下电梯按键，这才侧头轻轻瞥了姚贝贝一眼，用一种似无奈似叹息的语气说：“我住楼上。”
姚贝贝：“……”
一直到电梯再一次打开，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姚贝贝的脸色绯红，她看了顾清远按得楼层，确实是不掺一点水分的楼上，她住在九层，他住十层。
姚贝贝想，如果不是还有很多年贷款要还，她立刻就能带着东西连夜换房。可现实是，临出电梯前，她还要礼貌的跟顾清远说一声“再见”。
*
洗完澡，敷上面膜，姚贝贝就坐到阳台上。她有时候发懒，不喜欢拿吹风机吹，就靠在摇椅上，一边玩手机，一边等头发自然晾干。
疾风骤雨吹得窗外的梧桐树歪歪斜斜，噼里啪啦雨滴啪打着玻璃窗。姚贝贝看着窗外高低错落的灯光，想起还在郊区的顾云帆。
回来以后她就给他发了信息，却一直也没见他回复。也不知道现在他怎么样了，有没有住得地方。
姚贝贝试着打了个电话过去，这次不再是忙音，只是响了很久，才被人接起来。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俏丽的女声，问她是谁。
姚贝贝静默片刻，说：“我找顾云帆，我是他女朋友。”
那头只是停顿了下，似乎在想她是谁，随即声音热情了起来：“你是贝贝吧？我是赵念，你记得我吧？”
姚贝贝当然记得，就在上个月，顾云帆邀了几个朋友，一起为刚回国的赵念接风洗尘，她自然也在场。赵念开朗大方，很擅长交际，甚至还主动加了她的微信好友。
姚贝贝说：“没想到你也喜欢摄影。”
赵念笑起来，说：“我哪会摄影。他们让我过来当模特，我也别的事情，就给他们帮帮忙。”
姚贝贝很少过问顾云帆的私事，他朋友多，交际圈广泛，经常跑东跑西。虽然姚贝贝有时候不能理解，但是觉得既然在一起，就选择尊重。
姚贝贝没多说什么，只是让赵念告诉顾云帆抽空给她回个电话。挂了电话，姚贝贝起身将窗户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湿冷的风涌进来，似乎冲淡了屋内阴郁的气氛。
姚贝贝深吸一口气，站了片刻，这才将窗户关上，又拿布擦干净刚刚飘进来，落到飘窗上的雨滴。忙完这一切，手机正好响了两声，是顾云帆发过过来的微信，一张照片和一条信息。
顾云帆：【今天打赌，不许玩手机，我偷偷给你发张照片。】照片是一张自拍，他大笑着，阳光帅气的脸上贴满了打牌输了的纸条。他身上穿着一件深蓝色T恤，一边的袖子撸到肩膀处，比划着，指向身后的那一群人。
只有个别两个人，姚贝贝是认识的。赵念巧笑嫣然地坐在最外侧，玉璧般的胳膊压着一张空椅子的椅背，显然是顾云帆坐得地方。她倾着身，脖颈上的吊坠垂下来，似乎晃动着刺眼的光。
姚贝贝关掉手机，起身走到厨房。外面这么大的雨，再叫外卖显然不太现实，家里还有几袋方便面。姚贝贝翻出来，晚上就准备这么凑合一下。
刚把火打开，烧上水，敲门声却响了起来。姚贝贝胆子不算小，可也被惊了一跳。天色现在已经黑得吓人，一个人住，难免会有一点动静，心里都会打鼓。
她抄起铁质的长勺，走到门口，小心翼翼地往外看了一眼。外面白炽灯亮着，门口站着一个五十多岁的阿姨，看上去倒是慈眉善目的。姚贝贝从来没见过，也不敢应声，她警觉意识还是有的。
这时阿姨又敲了敲门，提高声音喊：“姚小姐，你在吗？楼上的顾先生让我送姜汤和晚餐给你，说答谢你送得热饮。”
顾清远？姚贝贝愣了下神，还挺出乎意料的。刚刚还尴尬到让她恨不得这辈子都别见了，此时又让她觉得他细致贴心到恰到好处。
第3章
姚贝贝打开门，浓郁的饭菜香味飘进来，一下子就勾起了人的食欲。经过闲谈，姚贝贝得知，阿姨姓吴，平时负责在这边做饭。
吴阿姨把饭菜摆在餐桌上，说：“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随便做了些。”荤素营养搭配，摆盘色泽像是经过艺术加工一般。
姚贝贝由衷赞叹道：“吴阿姨，你也太谦虚了。这随便一做就是艺术品，我都不忍心下筷子了。”
吴阿姨眉开眼笑，一边收拾食盒，一边说：“你喜欢就行。多吃些，如果不够我再给你做。”
“够了，够了。”姚贝贝看着分量很足的三菜一汤说：“我感觉明天的早饭都有了。”
吴阿姨收拾好东西说：“可不能吃剩饭菜，早上最好吃些新鲜的。顾先生那边我还有事，你吃完就放这里，我等会下来收拾。”
姚贝贝哪好意思再让人帮她收拾，她说：“我吃完收拾好送上去，来回跑也挺麻烦的，我就当消食了。”
送走吴阿姨，姚贝贝立刻拿出手机来，拍了几张美食照片，发给了夏静炫耀。
夏静：【好家伙，这样的天气你还跑餐厅去吃？怎么不叫上我呢。】姚贝贝：【我在家呢。是不是看上去就跟美食节目里，大师做得一样。】夏静：【别告诉我这是你做得，我一万个不相信。】姚贝贝：【别说你了，我自己都不会相信。这是顾云帆他小叔让人给送来的。】夏静：【顾云帆不错啊，还知道让人给你送吃的。这必须得是星级大厨做得。】姚贝贝觉得顾云帆这会应该根本就想不起她，更别说让人给她送吃的。这可全是她那一瓶奶茶的善意换来的。
姚贝贝把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讲给夏静，夏静看完说：【怪不得顾家的产业在顾清远手上不仅起死回生，甚至还越做越大。人家对你这个非亲非故的人都能这么细致周到，如果用心什么事办不成。】姚贝贝深以为然，她想起顾云帆，其实一对比起来，真的还是个大男孩。她又不由想起赵念来，便问夏静：【你认识赵念吗？】夏静：【名字有点熟，就是一时间想不起来。这个人怎么了？】姚贝贝犹豫了下，觉得太多东西都是自己凭空猜测，哪怕对夏静也不好随便讲，她说：【没什么。】吃完晚饭，姚贝贝把剩下的菜放进保鲜盒里，将洗好的盘子装起来，出了门。
顾清远就住在楼上，爬楼梯也不过一分钟。走廊的窗户开着，雨被吹散进来，留下一片积水。姚贝贝是常常会爬楼梯上下楼的人，所以想也没想，上前关上了窗。
呼啸的风雨吹乱了她刚刚洗过的头发，打湿了她的衣衫。姚贝贝捋了捋头发，懒得再下去换，稍微整理了下，敲开了顾清远的门。
出乎姚贝贝的意料，来应门的是顾清远。他似乎刚刚洗过澡，头发带着沐浴过后的湿气，乖顺的垂下来。身上的衣服换成了柔软的休闲服，冷峻的脸在白炽灯光下，似乎也柔和下来。
姚贝贝下意识向他身后看了一眼说：“吴阿姨回去了啊？我来送餐具的，帮我谢谢吴阿姨，她做得菜真的很好吃。”
她一张口就是一堆话。顾清远却似乎没有听进去，目光在她身上扫过，忽地伸过手来。姚贝贝下意识向旁边躲了下。
顾清远淡淡地说：“别动。”带着松木味道的手从姚贝贝的脸侧掠过，漫不经心地捏起一片粘在她头发上的树叶，然后递到姚贝贝眼前。
姚贝贝看着这片被风雨侵蚀过，又脏又湿的树叶，心情突然不好起来，今天的澡算是白洗了。顾清远说：“头发这么脏，又去哪了？”
“真的很脏吗？我就刚刚上楼时关了下楼道的窗户，不然谁在那里滑倒，多危险啊。”姚贝贝下意识想摸一下头发，却被顾清远的手拦住。
他温热有力的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却又很快放开，清冽的声音仿佛含着淡淡的笑意：“很脏，别碰。”
姚贝贝：“……”总觉得顾清远似乎在笑她。
姚贝贝把餐具还给顾清远，也没有心情说别的什么，急匆匆下了楼。回到家，照了镜子，姚贝贝内心有点崩溃，她只当是沾了点水，没想到自己像是刚刚从草丛里钻出来的小疯子一样。
*
雨过天晴，湛蓝的天空白云浮动。清晨窗外的空气格外清新。姚贝贝起晚了，打开窗子，就看见等在楼下顾云帆。
他斜靠在车旁，一身休闲打扮，削短的头发贴着头皮。姚贝贝险些意外自己看错了，一个晚上过去，她没想顾云帆竟然还理了发。
顾云帆看到探出头去的姚贝贝，冲她招招手，又举起手里的一个盒子给姚贝贝看。那么远，姚贝贝也看不清什么东西，她冲顾云帆笑了下，急忙收拾了东西，提上画架就下了楼。
顾云帆正等在单元门口，他也闲不下来，在群里和大家聊了一会。见姚贝贝出来，快步迎上去，接着从兜里拿出一枚戒指，在姚贝贝眼前晃了一下。
造型很朴素，做工看上去也很粗糙。姚贝贝退后一步，说：“干嘛？”
“你怕什么？”顾云帆笑起来，他拉住姚贝贝的手腕，抚平她的手掌，将戒指放到她的掌心，说：“昨天自己做着玩的东西。”
姚贝贝试着把戒指戴在手指上，发现大了不少，顶多能当个扳指用。她忍不住笑起来，把戒指放到包里，问：“你怎么还有时间去做这个东西？还有这个头发，怎么弄的？”
顾云帆摸了下他的头发，没回答，却问：“看上去怎么样？帅吗？打牌输了，非让我把头发剪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姚贝贝总觉得他在转移话题，可是顾云帆的表现又很自然。姚贝贝低头蓦地自嘲地笑了下，总觉得最近自己似乎疑神疑鬼的，她把画架递给顾云帆说：“还行。”
顾云帆眉目俊逸，鼻梁高挺，骨相很有放荡不羁的味道。再加上现在这个削短的发型，看上去干净利落，却又多了几分痞气，其实十分适合他。
顾云帆打开后备箱放画架，姚贝贝正准备坐进副驾驶的位置，却发现车子的挡风玻璃被出了大片的裂纹。像是干裂的鱼鳞片一般，十分吓人。
姚贝贝转到车前，喊过顾云帆来，问他：“你就这么开着车回来的？”
顾云帆浑不在意的笑起来，他拍拍车盖说：“昨天在山里被树杈子砸了下，还没来得及换。这样看上去，是不是很酷？”
姚贝贝说：“是很酷，出了事就不酷了。车先放我这里，回头我帮你送去修了，今天打车走吧。”
顾云帆很我行我素一个人，可是姚贝贝说了什么，他一般不会反驳。只是不想打车，非要叫个哥们来把他们送过去。
把车停好，顾云帆将钥匙交到姚贝贝的手上。顾云帆提着画架，姚贝贝背着包，结伴向小区外走去。
正是上班的时间，走到地下车库出口时。姚贝贝细心，时不时会盯着看。当她看见眼熟的车子驶出来时，下意识去拉顾云帆。
“那个……”姚贝贝话还没说出口，就见驾驶位的顾清远面无表情的开着车从两人身边飞快驶过，像是没看见他们一般。
可姚贝贝却又分明感觉到，顾清远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那种让人忍不住绷紧神经的感觉异常清晰。
顾云帆探头过来，脸凑得极近，逗她：“干什么？是不是不想走路了？”
姚贝贝有些迷茫，她看着眼底清澈含笑的顾云帆，下意识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其实自从知道顾清远就住这里，姚贝贝也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她现在终于明白怎么回事了。
既然顾清远住在这里，无论如何，顾云帆也不可能不告诉她。除非顾云帆根本就不知道。说起来，顾云帆其实也很少提及顾清远，他甚至也不在自己家的公司里任职。
听夏静说，顾清远和顾云帆的父亲，其实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差了那么多岁，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无意窥探顾家的秘密，没想到却似乎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姚贝贝眼睛不自觉睁大，害怕被顾云帆看穿一般，伸手推开他说：“没什么，让你看路。”
顾云帆却用胳膊圈住姚贝贝的脖子，用头撞了她一下说：“我不看，你看着就行。”
他没轻没重的，姚贝贝被撞疼了。正要推开他，就见小区内的物业拿着一个东西匆匆走过来。见到姚贝贝，挂着有些谄媚的笑说：“姚小姐，真的很抱歉，昨天晚上我们忘记关走廊里的窗户，给您造成了困扰。”
说着，他把包装精致的盒子送给姚贝贝。姚贝贝一脸迷茫地问：“这是你们要负责的吗？”
“这个……总之，您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联系我们。”
物业犹豫了下，没有回答，今天还没睡醒就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他也很迷茫，可是小区里有的是他得罪不了的大人物，他哪里敢问那么多。
顾云帆也一头雾水，他从姚贝贝手里把礼物拿过来，问：“怎么回事？”
姚贝贝说：“昨天晚上，走廊的窗户没关。地面上积了很多雨水，感觉挺危险的，万一谁不小心滑倒……”
“所以你就去关窗了是吧？”顾云帆打断她，无奈的说，“昨晚那么大的雨，你自己的安全才最重要，真是够傻的，下次不许去了。”
第4章
来接他们的黄寒，是一位在圈内算是小有名气的摄影师。姚贝贝和他也算熟悉，只不过在一次拒绝他的模特邀请之后，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就变得有些僵。
黄寒把车停在路边，探出头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姚贝贝，似笑非笑地说：“好久不见啊，看上去又漂亮了不少。”
初秋的天气依旧炎热，姚贝贝穿着一件米色长裙，黑发披肩，杏眼朱唇，显得又纯又欲。她侧头看过来，表情从容，显然并没有因为他一句夸赞有任何心里波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