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话时真一在旁边偶尔附和笑一笑,完全把自己当成羞涩没见过世面的小媳妇儿,若这样还有人没眼色追着问车子的来历她也只摇头作不知。
那些想打听的人见她滴水不漏,装傻卖乖,心中十分不喜,可碍着盛景玚有那么点本事又不能像训别家小媳妇儿那样训她,真一见她们憋屈讪笑的模样,坏心眼地偷着乐。
忙活了一上午,终于把这批财神爷送走了。
真一坐在躺椅上,小腿翘着,乐淘淘地数钱。
盛景玚见状,似笑非笑地掐了她的腰一把,腻歪道:“财迷。”被真一瞪了后立刻投降:“得,我不说了。”
他把院子里横七竖八的长凳全收进堂屋,靠墙堆叠放置,草草煮了午饭。
越临近傍晚,真一精神越亢奋,亢奋中还夹杂着紧张、迷茫。一会儿原地踱步,一会儿扑到盛景玚身上紧紧贴着,仿佛这样就能抚平心中的激动。
“真不要我陪你去?”
她的头发很软,盛景玚抚着发旋儿问。
真一连忙摇头:“眼下看她盯上的目标是那个叫夏清优的倒霉知青,但谁知道她会不会狗急跳墙,选择对你夺舍?我不会相面,不知你的运势是否符合系统的标准,但小心无大错。”
其实,有她和邵兵在,祁珍不管盯上谁夺舍成功的可能性都非常小。
但哪怕可能存在百分之一的几率,她也不愿意去赌。
盛景玚捏着她脸颊上的肉,难掩失望:“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弱??祈真一,比划比划?”
真一对上他趣味盎然的眼神,脸颊浮上淡淡的胭脂色,似嗔似怒。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德性!”
作势推开他凑近的脸,手上却没带多少力道,放水放得光明正大。
盛景玚闷笑,压着人啄了啄她的下巴,才发狠道:“早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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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一是个光杆司令,出门办大事也是两手空空。
看到邵兵一身装备,法器符纸装了满满一包,目瞪口呆了半天才回过神,忍不住酸溜溜道:“你们特管局的都这么富吗?”
隔了五米远她还能感应到法器蕴含的力量。
“这些法器存在感那么强,会不会被祁珍察觉出来啊?”真一有些不放心。
邵兵淡定自若在装着法器的包外贴上敛息符,一副“你土包子你没见过世面”的嘲讽嘴脸:“你就这么一路飘过去?”
幸好他先用傀儡把其他人的目光吸引走了,否则祈真一这金光闪闪的魂魄这样大摇大摆出来,还不知道闹出什么事。
邵兵是好意,只是说话的语气当真气人,真一听得火气腾腾往上冒,想立马冲上前跟他打一架。
“瞪什么瞪,赶紧跟上。”
邵兵道。
说罢,抬脚就走,真一盯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也赶紧跟上去。
过了一会儿,就听他沉声又道:“确定万无一失?”
真一没好气地呵了一声:“地府出品,效果肯定不会输给你身上那些花里胡哨的法器。”
瞧不起谁呢?
他可以瞧不起她的能耐,但怎么能怀疑阎君的本事呢?祁珍不过是区区异界之魂,又怎么可能抵抗住黄泉之力彻底释放后的吸引力。
只要她敢魂魄离体,就绝对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她洋洋得意,邵兵扭头看她,准确说,看她脖子上挂着的珠子。
那枚珠子似玉似木,看上去非常普通,但邵兵能清楚感应到珠子里霸道无比的阴煞气息,远比初见祈真一时更加凌厉。
阴煞气息跟功德金光完美融合,和谐又诡异,就跟祈真一的存在一样矛盾。
他略挑眉:“看来放假这段时间你有奇遇了。”
真一耸肩,轻描淡写将赚够还阳功德的事说了,邵兵恍然大悟,‘哦’了一声:“难怪。”
随后两人都不再开口,只不远不近地跟在祁珍身后。
而祁珍那边,自从系统被创她透支了所有额度却没法给系统补充足够的能量后,系统就进入了半休眠状态,只有关键时候她才会唤醒系统。
在确定带路之人跟特管局没关系只想捞一笔小钱后她便放松了警惕,不打算耗费系统所剩不多的能量,因此根本察觉不到自己身后跟了两条尾巴。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祁珍没有打手电筒。
借着朦胧的月光,她寻到了接头的大树。
树下站着一个鬼鬼祟祟的女知青,那人见她露面立马迎了上来,抄着一口塑料当地话,结巴道:“……我可、可以带你上山,但要先……先给钱!”
祁珍嗤笑,掏出一张大团结放她手里,居高临下吩咐道:“带路吧。”
女知青捏着手里的票子,先是一喜,随后想起昨晚那古怪东西的叮嘱,又敛起喜意。
“……少了。”她语气稍有迟疑,摇头伸手的动作十分坚定。
祁珍似是没想到眼前这个懦弱结巴的女同志会狮子大开口,愣了两秒,冷笑道:“嫌少?呵,带路这活儿也不是非得你干。”
女知青不吭声,就沉默地站在原地。
祁珍恼怒,这些年养尊处优培养出来的从容不迫在两个月的巨变中岌岌可危。
她深吸一口气,垂下眼睫,掩下眼底的所有情绪,僵住的唇角新挂上若有似无的笑意:“你想要多少?”
女知青心弦松动,犹豫着五指张开,祁珍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好一个坐地起价的贱人!
“可以,我给!”
祁珍咬牙切齿,愤愤然又拿了四张大团结出来塞到对方手中,许是太过生气,没想控制力道,那女知青被推搡得趔趄了两步。
“带路,赶紧的。”
她语气恶狠狠的,那张惯会笑脸做戏的面孔滋啦啦裂开一道道缝隙,女知青缩了缩肩头稳住身形,倒也不气。
反倒怀揣着满腔欢喜小心翼翼将钱叠好,闷闷地“嗯”了一声:“……下露了,路滑你小心点。”
夜里的山路不好走,阡陌纵横,歪歪扭扭。
小路旁的桉树、竹子随着夜风哗哗晃动,莫名阴森,饶是胆大包天的祁珍也不自觉地拢了拢袖子。到半道上,还有一株长得奇形怪状横亘在路上的柏树,仿佛下一秒就能蹿出个吊死鬼,忒地吓人。
祁珍后背有些发凉,瞥了眼闷头不理人的知青,暗骂晦气。
思忖二三后决定唤醒系统,现在只有系统才能带给她安全感。
没想到系统激活瞬间,立刻拉响了警报:【危险!危险!危险!!!】
真一二人一直不远不近跟在祁珍身后,本以为十拿九稳,没想到忽然出了岔子,祁珍竟拽着那名女知青突然跑起来。
稻花大队属丘陵地貌,有山,却不会太高。
海拔不超过百米。
加之全被开垦出来做农田,因此上山的路并不陡峭,呈平缓曲线状。祁珍拖着人能跑这么快却也不寻常。
真一边加快脚步,边道:“她发现了?”
疑问,又笃定。
“追上去。”邵兵眉目一沉,冷声道:“小觑那玩意儿了。”
他们猛追不放,系统在脑子里不断发出尖锐的提示音,祁珍不傻,很快意识到这段时间的“自由”是特管局的人故意伪装出来麻痹自己的,当即气歪了嘴。
“……跑、跑不动了,我喘不过气了……”女知青气喘吁吁,只觉得腿上好似绑了两坨大铁块。
“前面有一丛……刺藤,诶诶诶,扎到我了……”
“闭嘴!”
祁珍阴沉着脸,低斥道。
系统只会警告警告,如今她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眼瞧着死到临头了还咬着积分不撒手,只愿赊给她十五分钟的加速效果。
祁珍被它折磨得没法子,那尖锐的机械音吵得脑仁疼,想发火又不知冲谁发,而这个女人还在她耳边嗡嗡叫唤,忒没眼色。
好在夺舍成功后主系统会奖励一笔初始积分,她可以先用积分换商城里的“幻梦”,给现场所有人编织美梦,让他们打心底里对她产生好感,忘掉一部分记忆,就像当初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对凌家人做的那样。
不会有人知道夏清优换人的事,只要熬过这两年,凭着夏清优的家世,她会比在凌家过得更好!
只要——
再快一点。
“左还是右?怎么还没到?”
又拐过一个弯,眼前不再是水田沟渠,而是大片大片的苞谷地。沉甸甸的苞谷棒子缀在杆上,顶端的胡须已经由白青色转为褐色,一看就是个丰收年。
换了队里老农见到眼前的苞谷,肯定开心得多吃一碗饭。
眼前这两人却无暇欣赏。
女知青一手抚着胸口,喘着粗气道:“……右边,瞧、瞧见没,那个草棚子那儿……”
祁珍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一个小巧随意的草棚半隐半现,透着微微的煤油灯光,人影拖得老长,伴随着微晃的灯光,隐约能判断出夏清优不仅家世符合她跟系统的标准,身材更是苗条婀娜。
喜意瞬间爬上眼尾眉梢,祁珍甩开领路知青的手,拔腿就朝草棚跑去。
却不想山路本就不平,这女知青每顿只吃得五分饱,肚子空空,这会儿又剧烈运动了十来分钟,整个人头晕眼花,被她一推径自往左侧苞谷地里倒去。
这可是足足一人高的坡地。
邵兵两人在几十米外听到尖叫声,下意识顿了下脚步,以更快的速度朝山上掠去。
“你还好吗?”
女知青小声呻|吟着,瘫倒在玉米杆上,听到邵兵的声音愣了愣,下意识摇头:“没事——”
正想叫邵兵拉她上去,就见邵兵微微点了点下巴,扭头往前走了。
女知青:……
她看不见邵兵身旁的真一,隐约知道自己摊上事了。
不敢大声嚷嚷,半拽着草根爬起身。
女知青看向下山的方向,抬脚走了两步想起那个女人对夏清优的执着,不放心地回头看着山坳平台处的草棚,一阵天人交战,女知青呢喃着说了句“对不起”,头也不回跑了。
而另一边的祁珍此刻正欣喜若狂,她离夏清优只有几步之遥了。
想到身后穷追不舍的特管局,她面上一狠,推开半阖的竹门,同时在脑中跟系统沟通:【系统,快!】
本以为是眨眼就能成功的事,没想到系统发出了错误警报。
【目标错误!】
【目标错误!】
【目标错误!】
……
系统刻板冰冷的声音打了祁珍一个闷棍,顿时一阵天旋地转,她按在门上的手骨节发白。
“你是??”
矮凳上的夏清优瞪大眼睛,诧异地站起身,十分警惕的看着祁珍。
这个临时棚屋约莫只有三四平,屋里搭了一口小砂锅,还有一张简陋的木板床,屋顶并不高。夏清优站起身后,稍稍抬手就能碰到房顶最下一层垫着的塑料膜。
在狭□□仄的空间里,两个互不相识的女人瞪着对方,气氛一下就紧张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一秒,可能一分钟,祁珍终于从打击中回过神,愕然惊呼:“你不是夏清优?”
夏清优懵了,眼神有些慌乱,她握紧手中勺子横在胸前,防备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就是夏清优。”
“我不认识你,你出去。”
祁珍毕竟大了几岁,又活了不止一世,立刻识破了她的心虚。
想到自己挑了又挑才选到合适的夺舍对象,孰料夏清优根本不是夏清优,而系统却没有识别出这一点,真是废物!
祁珍恼得想当场杀人。
就在这时,系统再次出声:【锁定成功,目标跟宿主匹配度73,目标跟宿主匹配度73……】
祁珍心念微动。
她咬着下唇,对“夏清优”的送客置若罔闻,以一种嫌弃中微微带着释然的目光看着她。
才73!
这意味着这个女人的命比祈真一的差不少。
当初她同祈真一的匹配度是81,而跟真正的“夏清优”则是92,73这个数字让祁珍如鲠在喉,咽不下又吐不出来,恶心死了。
可,这是她最后一次能改头换面的机会了……
现实没有给她挑剔的空间,祁珍知道,如果不能成功夺舍,就拿不到幻梦,也就摆脱不了那群人,继续迟疑下去必定会再次落入特管局的手里。
不能等了。
她气场倏变,仅隔了一米多远的女人自然注意到了。
顿时瞳孔紧缩,心脏猛地快速跳动着,浑身汗毛竖立起来,连风声都在诉说着危险的逼近。
祁珍:“别怪我。”
祁珍:“要怪,就怪你自己,谁让你顶替了夏清优的名字,害我找错了人呢。”
女人瞠目结舌地看着她。
想问她这话什么意思,到底想做什么,可不待说出口,便觉得脑子变得混沌起来,她眼神逐渐迷离涣散,嘴巴开开合合就是吐不出一点声音,周身仿佛被水浸泡着,四肢渐渐感到乏力……
就在魂魄被剥离出来的那一刻,邵兵跟真一及时赶到了。
“放开她!”邵兵冷声道。
趁祁心乱的刹那立刻祭出八方符咒,将整个草棚罩住。
祁珍没有回头,唇角微勾,冷笑。
他们以为自己穷途末路,却不知她很快就有积分开启幻梦。幻梦的威力她最清楚不过,它能麻痹所有人的记忆,如同BUG修复程序,能将一切不合理的存在合理化。
只要她源源不断供给系统能量,幻梦的效果可以持续相当长一段时间。
思及此处,祁珍难免作出自负之态,她边在脑海里催促系统加快剥离速度,边嘲讽邵兵没用:“没用的,一旦开始夺舍,你们这些臭神棍以为凭几张符就能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