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白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往坏了的想,但每每想起卿柒如今的模样,仍是忍不住忧心。
她进了府,遂径直朝东厢房走去。那是卿姐姐的闺房,此时赏花会尚未开始,卿姐姐应当是还在房中梳妆。
阮白自小常来卿府,府里的下人们也都熟识她,见她来纷纷行礼后便各自干活。她一向来东厢房这边都是不用通报的,也因此这回她还未进房便听见了卿姨的劝告。
“你如今都十八了,若再不嫁人,难道留在府里,留个七老八十不成?娘没让你现在马上就成亲,只是办个赏花会让你借机瞅瞅那些个公子哥们而已。”
“娘,我知道,我这不是也依您所言应下来了吗?”
“应是应下了,那你这冷沉着张脸又是怎么个意思?女孩子多笑才能讨人欢喜,老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哪有人喜欢。”
“你这笑的什么样子?皮笑肉不笑的,僵硬又难看。”
卿柒不想再听母亲念叨,勉强扯出一个笑,又被一顿驳斥,无奈之下正好看见阮白进来了,登时眼里含笑轻勾唇角。
“白儿今日来的很早啊。”
“对对对,就是这种笑,保持住。”卿母见状颇是恨铁不成钢瞪了卿柒一眼,又遗憾地看向阮白,“若是姝语当年生的是个男儿便好了,卿姨我啊,也就不必这样忧心了,我们两家结为姻亲,也是人间一桩幸事啊。”
听见卿姨说起娘亲的闺名,又一脸可惜地看着她,阮白不由嘴角微弯。卿柒轻抚了下额,旋即将母亲推搡出去,连声道,“好了好了,女儿知道了,娘赶紧去招待那些个官夫人吧,人家指不定都等得急了呢。”
“那你好好梳妆,等会儿一定要去百花园。”
卿姨闻言又叮嘱了几句,便带着人去前厅了。
见卿夫人走了,卿柒身边的婢女便接手梳妆的事儿,继续为她绾发。卿柒便让阮白稍等片刻,收了笑意安静坐下。
阮白看着卿柒任由婢女妆扮着,脸上始终没有流露出丝毫情绪的模样,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认为我还在想秦九的事?”
安静之际,阮白突然听见卿柒轻声开口,面上仍是平静如水。
作者有话要说: 顾世子:我觉得我最近失宠了,作者是不是不想帮我追媳妇??你知道双易和锦玉都到哪一步了吗?!
作者:单身了快二十年还差这一会儿?
[我是不会告诉你们是因为今天七夕所以大家都别想谈恋爱的!](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qwq
第28章 赏花会(下)
“傻姑娘。”
见阮白沉默不语,显然是被她说中了心思的模样,卿柒神情柔和下来,加之婢女方才又为她点妆褪去往常的清冷,这一笑便是如那万花丛中盛开的虞美人夺人眼目,美得不可方物。
“我是有些为此失落过段时日,毕竟多年吵闹,一下子觉着似乎空落了许多。但那又如何。”
“既然他觉着我们不必为友,我又何必再去记着这事,徒添烦恼。”
卿柒转眸看回正前方的铜镜,阮白只觉她眼波流转间都令人晃神,却又似有些看不清切的情绪,却又说不上来是怎样的,听她这样说,轻轻应了声。
“我啊,只烦母亲日日催着我成亲。你瞧瞧,这满院子里,尽是为了张罗亲事来的。不仅是我,还有许多其他闺阁小姐,说着是挑夫家,可同样是被摆在柜上的样物,谁又说得清到底是谁挑谁呢?”
阮白安静听着卿柒似随口般说着,细听却像一触即破的泡沫般,藏着无尽的惆怅。她忽然想念起秦九,至少在秦九面前,卿柒从不曾有过这样忧思的机会。
“走吧,母亲定然等急了。”
婢女将最后一缕青丝绾入发髻,卿柒便起身微微侧头唤她,遂迈着端庄得体的步子出了门。
阮白将叹息咽回,跟了上去。
——
“今天怎么街上的人格外的多?而且似乎都是朝着同一个方向去的。”
一群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四处瞎逛着,有人察觉到行人的异样疑惑开了口,下一刻便有其他嬉笑的声音解了惑。
“今日卿府办了个赏花会,这谁人不知,开的这个赏花会啊明面上是赏花,实际上还不是相看亲事,各公子小姐们可不都赶着去呢,”
“哦?卿夫人又要帮卿小姐看亲了?”
“那是自然了,听闻卿家小姐快十八了呢,可不得着急了嘛!”
“这都快十八了还没嫁出去,指不定是有些什么说不得的毛病吧。”
说话的那人挤眉弄眼地说出这句话,随后一群人哄堂大笑,却没发现他们之中的一人打从第一句开始脸色便逐渐阴沉,直至这句话说出,终是一把甩开搭在他肩上那人的手,语气似淬了冰般冷漠。
“说够了没有?”
众人似乎才想起,秦九是与卿家小姐有过瓜葛的,只是现在两人都没有来往了,提的少了便也将近忘了。
“我们秦少爷莫不是还对那卿家小姐情思未断吧?若真如此,还不快去那赏花会,说不准啊,这卿小姐见了秦少爷,魂都会被勾走,巴巴地跟着秦少爷走呢,哪管……”
“哎哟你怎么还动手打人?!”
那人捂着嘴角红肿一片之处,不可置信地看着秦九。
“你没说够老子受够了。”
秦九冷着脸,眉宇之间尽是戾气狠狠睨着他们一群人。他出手快又狠,其他人显然还记得以前他打架的那些“丰功战绩”,一时之间围成一团却无人敢先出声动手。
少年年少轻狂,见状也只挺直背脊伫立着纹丝不动。
“我把你们当朋友,所以忍了你们每次去吃花酒用的都是我的名义,忍了你们每回出来闯了事都将责任甩在我身上,更忍了这么多年每每提及我和卿柒你们便阴阳怪气地打趣,不过都是因为我始终记得,当我儿时被人欺压时,你们作为我的朋友未曾逃离。”
“我的名声怎么样都无所谓,反正我也是个纨绔子弟,也不在乎什么好名声,但卿柒不同。”秦九微垂下眸,提及许久未说过的那人时眼底闪过一丝波动。
“为刚才那句话道歉。”
下一刻,他抬眸死死盯着面前的人,眼神中充斥着隐怒,“为她道歉。”
“秦九,你别过分了,那只不过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你一直以来不顺眼的女人,我们多少年的朋友,你确定真要这样做?”那男子不禁往后退了两步,想起身边还有同行的人,顿时立住脚步色厉内茬喝道。
“我最后说一遍。”秦九缓缓踏出一步,收手为拳,眼神半刻未曾松懈,已是做好动手的准备,“为她道歉。”
“我看这秦九不知道被什么迷魂汤给灌了,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我们也该让他好好醒悟一下,究竟是谁错了!上!”
一群人摩拳擦掌互相对视一眼便上前而去。
周围的人早在他们分为两边对峙时便察觉形势不对纷纷收了东西离开,此时这一片地也只有他们一行人。
秦九冷笑一声,神色没有分毫畏怯之色。
***
“怎地来得这么晚,李夫人早便想见见你,都等了许久呢。”
百花园里虽不是人声鼎沸,却也听见各处传来细碎的谈话笑闹声。卿柒走近便看见卿母正和一人相谈甚欢的模样,走过去盈盈一礼。
“无事,女儿家多打扮会儿晚了些亦是情有可原。”李夫人乐呵着笑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细看卿柒行坐作态,眼底掠过几分满意之色,卿母见状便接道。
“她们这些姑娘家啊就爱打扮,有时还爱戴花作美,也不知道给谁看。”
卿柒安静垂眸听着卿母给她安上各种没做过的“罪名”,也不反驳,单觉得她们为了名正言顺地看个亲绞尽脑汁想着说辞也是煞费苦心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卿夫人亦不必太过苛责。不过我们啊毕竟年龄大了,和她们这些小姑娘家确实无话可聊,卿小姐若是不介意,我那二子最是喜花,此时正在园中梨花盛开处赏花,你们二人或许能成为知己呢。”李夫人端看着女子沉静文雅的模样,越看心里头越喜欢,同卿母交换了个眼神,便和颜悦色地开口道。
卿母便给卿柒使了个眼色,卿柒抿了抿唇,福身应下后又问:“白儿同我一起去?”
“世子妃一同去赏个花自然也好,任凭你们喜好。”阮白在的话也能避免被人说闲话,还能预防着些什么意外之事发生,卿母自是不介意。
闻言李夫人这才注意到卿柒身边娇小的小姑娘,微微抬眉忙规矩行礼,“恕臣妇眼拙,竟未看到世子妃。”
阮白很少见过这些官夫人,这会儿见她行礼才陡然想起若真论起来自己品级实则比这些官夫人皆要高,一时无措只好浅浅一笑便算是回应了。
李夫人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们远去,心里头对这卿府越发满意。卿小姐姿态端庄她很中意,又同世子妃关系亲密,这若是能成了,岂不是幸事一桩?
回过神来,和卿母谈话间又添了几分殷勤。
……
阮白跟上卿柒后便发现她前去的方向还真是李夫人所言的梨花盛开处,不免惊奇。
“卿姐姐还真去啊,我以为只是随口敷衍卿姨的呢。”
“我倒是想不去。”
“只是母亲在这些事上素来仔细诡诈,待今日散后,定然会来问我那李公子穿的是什么色儿的衣服,佩的是什么玉,腰间系的是什么锦带等诸如此类的问题。”
卿柒面上神色不变,仍是目不斜视优雅小步走着,口中无奈叹道,“若我答不上来或是错了,她又得闹上好几天。”
阮白闻言顿时笑了出来,见卿柒淡淡扫来,立刻收笑正色安静行步。
她知道卿姨虽说是想要卿姐姐成亲,但也并不是会让她随意找个人就这样交托出自己一生的幸福,只是催促她去寻找自个的良人,因此这个李公子想必定有过人之处才会让卿姨允了,她倒也起了几分好奇会是怎样的人。
百花园花种良多,为更好的照料花便是同一种花都栽种在一块。
一大片梨花盛开,在这园中远远看去,倒像是下了一场大雪,晶莹剔透的美映入眼帘,叫过往的人也不禁放缓呼吸慢下脚步,静下了心。
阮白原先还担心这儿人多会无法辨别哪位是那李公子,但见卿柒一路上气闲神定的模样便知她是有把握的,也就没有过问了。这会儿到了一看便知晓为什么能认出了。
这儿就一位公子,哪儿还有旁的人。
阮白暗笑自己瞎操心,卿姨显然和那李夫人商量好了的,又怎么会不把人给安排妥当了,也就她天真,还瞎想着这些。正思索时,便看见卿柒已然上前福身开口同李公子相谈。
——
卿府门外,脸上带着青痕红肿伤口的少年谨慎观察了一下入府口,察觉到每个进入府中的人都是递交了帖子后方能入内后,皱紧了眉头。
半晌他想起来还有一处,蹑手蹑脚地绕着卿府外围到了那偏僻处。
当初他和卿柒约好了比试武艺,但卿柒又被卿母拦截在府里不准出去,俩人便齐心协力在东厢房处凿穿了一个狗洞,之后每逢有不能出来又约好了的时候,都是从此处而出府。
他不确定这些时日卿柒是否将那狗洞填上了,只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寻,却还是在看见完好无损的狗洞时,怔了神。
秦九晃了晃头,从狗洞中爬进去,幸而这时卿柒不在,东厢房的人也都因人手不足被遣去接待外客了,无人发现府里悄无声息地混入了一人。
寻了个方向,秦九便低着头匆匆走去,目光搜寻着周围经过的人。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只是在同那些人打完一架后,逼得他们道了歉,便突然涌起一阵强烈的渴望——他想来卿府,想见卿柒。
不说话,也不做什么,就单想看一眼而已。
这想法来的莫名其妙,却强烈得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取而代之的是心里的声音不断在叫嚣着。
为什么不能来?有哪儿是他秦九不敢去的地儿?有什么会是他秦九不敢做的事?
抬起头,他便发现,自己已然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卿府门口。
他不知道卿柒此时在哪,此时一副鼻青脸肿的模样也无法询问其他人,反而会引起怀疑,只能低着头不让人瞧见脸上的伤痕,在人群中寻着想见的人。
阳光一点一点隐去,天色慢慢暗沉下来,人群也逐渐稀散了。
秦九不知道自己寻了多久,只觉得好像将这个园子都逛遍了却始终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身影。
可他不甘心。
这个赏花会是卿夫人专门为卿柒而办的,卿柒不可能不在府里,是了,他定是遗漏了哪里还没寻。
他抱着这样的念头始终不肯放弃,终于最后,在百花园的一处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如在沙漠中的千辛万苦寻到的清泉般那样令人欣喜,秦九眼眸一亮忙不迭垂首,故作外客悄声缓缓靠近,待近了看清的一瞬间,他呆呆地愣在了原地。
像心脏陡然被什么猛烈撞击,霎时间大脑一片空白,连手脚都逐渐冰凉,仿佛直达血脉的寒意,令他动惮不得只能伫立在原地看着。
看着那素衣姑娘低眉转眸间的盈盈笑意,看着她身侧佳公子温和有礼的谈笑。
是他不曾见过的风采。
方才在脑海里一直支撑着他的念头再度回响——这个赏花会是卿夫人专门为卿柒而办的。
办来选亲所用。
……
卿柒原以为这位李公子是专程为她而来,却在相谈时得知他只想安心科举入仕,亦是被其母所迫而来,一时觉着倍感亲切。
李知阅览群书,所知甚多,为人谈吐举止大方得体,便是单纯闲聊也令她觉得放松许多,直到察觉到天色暗了,才惊觉竟是这样过了一个下午,阮白大约是不愿打扰到他们,便去了别处赏景。
她歉意朝李知福身告别,转身回眸间似乎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然只那刹那间的功夫,便消失不见。
卿柒眨了眨眼,寻视了一圈四周,收回视线。大抵是天色太暗看花了眼罢,母亲办的赏花会人人都是凭请帖才入的,他又怎么可能会有请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