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靳,朕可是很看好你的骑射之术,莫要令朕失望啊。”皇帝见他垂首似乎思索着什么,朗声言道,顾言靳顿时回神拱手称是便随着人群驾马入了围场。
围场外阮白若有所感地遥望过去,一时有些茫然,旋即便被卿柒唤回神去寻卿母一同闲坐赏玩。
时间逐渐过去,日头渐渐西斜,慢慢的也有人带着猎物回来了。
归来的人或信心十足,或失望满怀,二者皆有之。
阮白一直记着之前自己突如其来的心绪烦乱,见已经有许多人回来便忙跑去进出处守着。
但一个一个出来的人却都不是世子哥哥。
“怎么了?”
卿柒此时跟了过来,见她似乎脸色不太好,关切出声。
阮白摇了摇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其实她也查过,围场的猎物每年都有宫人安排圈养,按理来说是没有旁的危险的,但她就是觉得哪里不妥。
直至最后一点的日头也完全没入山后的一刹那,连弈带着猎物出来了,面色神采飞扬,阮白陡然想起世子哥哥前段时间常与她道要她小心谨慎,恐有变故。
而今年的狩猎便多出了一个狩猎比试。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
“时辰到!”
“这第一肯定是我的了。”
“别逞能了,你看看三皇子的,再看看你的,谁胜谁败一目了然。”
“要说三皇子骑射确实是了得,能与之一比的大约只有顾世子了罢。”
“哎?顾世子呢?还没出来吗?这比试时辰可都过了啊。”
听到众人纷纷提起,皇帝才发现时辰已经过了,可顾言靳还未出现。
他蹙起眉,正欲出声,却看见骚乱之中不远处一个身影夺过一旁人的缰绳生疏却果断地上了马扬长而去。
变故从生,一时之间无人反应过来,才叫那人得了逞,便连周围的人也没来得及阻止。
皇帝看向马匹消失的踪影,缓缓开口:“那是?”
德公公上前一步弓腰回道。
“回皇上,那是世子妃,阮将军爱女。”
***
“她胡来什么啊!她一个小姑娘才学骑马多久,怎么能一个人去寻人?这深山老林的,天都黑了啊,她!她怎么能!”卿柒回过神来又气又急,只一刹那泪水便涌了上来堆在眼眶,却强撑着不肯落泪。她一把甩过身边人劝阻的手握上缰绳,却被卿父伸手厉声拦住。
“卿柒!不可任性!就算你去了能做什么?凭你的骑术又能帮得到什么,况且你如何去寻人?!”
“父亲!可我不能就这样看着啊!那是阮白啊!”
对于卿父来说,阮白是挚友爱女不错,但卿柒更是他的心头肉啊。再者此时这样混乱,情况紧急,皇帝也一定会派人搜寻的,怎么能让自己的女儿犯险!
卿柒倔强地同卿父对峙着,却谁也不肯相让。
“我去。”
僵持之时,一道声音插了进来,声音的主人难得没有一丝玩闹,认真沉稳。
“我答应你,一定会把白妹妹毫发无损地带回来。”
卿柒看着秦九,不过数月未见,却觉得熟悉又陌生。她缓缓松开了缰绳,目光投向围场深处,咬紧牙,在卿父转而欣慰的眼神下颤着声音。
“好,你答应我的。”
事不宜迟,秦九亦不再多言,翻身利落上马,没入夜色之中。
卿柒苦笑了一声,卿父缓缓将手抚上她的头。
“会平安的。都会平安的。”
作者有话要说: 好的世子已经完全掉坑里了,感觉很轻松很美滋滋。【我可能是世子的后妈呜,但是大进展冒头了啊!我的亲闺女都去了!去了!!】
——以下是正经的作者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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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她要寻他
阮白趁着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夺马而去, 待到进入围场后, 她心脏仍跳得剧烈。
这是她第一次做这样大胆又不假思索的事。
那一瞬间脑海里掠过了许多想法,有皇帝会派人去寻找顾言靳, 有她独自闯入围场全无办法只会让自己也陷入困境,什么样的想法都有,而她却丝毫来不及细想, 最后剩下的唯一清晰强烈的念头便是
——她要去寻世子哥哥。
顾言靳会突然失踪在围场之中本就蹊跷,哪怕是皇帝派了别的人去寻她亦不能信任。惟有她亲自去。
阮白并不是无畏, 相反, 她一贯体弱娇怯, 此刻坐在马上疾驰握着缰绳的手也一直在颤抖。
但她不能不去。
那是顾言靳,是她的世子哥哥。
为了他们阮家牺牲了自己的婚事,又一直以来对她多番照顾纵容。
外人皆言他冷漠疏离,可在她面前,他会在她不安的时候温柔地牵上她的手, 会体贴地为她安排好周遭的一切, 会笨拙地记下她的喜好再着人布置。
阮白知道, 顾言靳是孤独的。所以他努力地尝试地靠近她, 而她自离开爹爹后,在这偌大的世子府中亦是孤单的,是世子哥哥给了她安身之处,小心翼翼地呵护温暖她。
她何其有幸,被爹爹视为掌上明珠爱若珍宝,又得世子哥哥如此庇佑关照有加。
而现在顾言靳有难, 她如何能在原地看着,无动于衷?
阮白皱紧眉头,边策马边看向周围的地形。天色逐渐暗沉下来,密林中树木繁多本就遮掩了视线,更遑论现在天黑了,可视度更是不高。
前方忽然出现一个陡坡,阮白忙拉住缰绳,马儿顿时扬起蹄子一阵长鸣。
她本就不擅骑术,所学不过能够堪堪御马,再须技巧性的驭术全然不知,只能胡乱拉着缰绳绷直想让它安静下来,却被马匹愈发躁动的甩头踏着蹄子,几番僵持最终掉下马背,马匹便立刻踏着蹄子跑了。
阮白被摔下马,“砰”的一声滚落至树干旁停下。
她呆呆地坐起身,无瑕顾及肩膀传来的刺痛及手上的伤,看向马匹远去的方向喃喃自语:“马……”
她不知道世子哥哥现在在哪,才想着靠马跑遍密林寻他,可现在没有马,她如何去寻世子哥哥,就算寻到了又能怎么带出去?
“嗷呜……”
忽然身边一道细碎的声音惊扰了她,阮白顿时警惕往后挪了几步,一堆杂草落叶下钻出一个灰蒙蒙的小脑袋,朝她奋力扒开厚厚的落叶迈着爪子走来。
“……小狗儿?”
阮白惊诧出声,她这才想起,方才情急夺马时她根本来不及思考便直接上了马一夹马肚策马,小狗儿一直被她单手抱着未曾离手。
这一路上她无暇顾及其他,脑海里思绪烦杂,完全忘记手里还抱着小狗儿,只是下意识地往怀里贴着,直至方才落了马才不慎脱了手。
“嗷!”小狗儿听见阮白唤它的名儿抖落了身上的叶子欢快地扑了过来,只是因方才在地上滚了一遭,身上白色的毛此时满是灰污。
阮白蹲下来察看了一番小狗儿,没有哪里受了伤,见它要往身上蹭,此时也没有心思同它玩闹,神色茫然。
现在能怎么办?
树林里蔓延着死寂,没有任何人能回答她,偶尔响起的声音便是从密林中传来不知什么生物的叫声,加之夜幕的降临,叫人心中一丝一丝滋生孤寂恐惧。
她低下头无措地咬着唇,小狗儿似乎也察觉到她的焦急失落,扭过头用舌头轻轻舔舐着她的掌心,又蹭了蹭,嗷的叫了一声,像是在安慰她。
阮白回过神看着小狗儿湿漉漉的眼神,视线下移,瞥到一物想起什么,陡然眼眸一亮,忙不迭将身上佩戴的香囊取下来递到小狗儿鼻子前。
“小狗儿,你帮我带路好不好。顺着这个味道,为我带路。”
小狗儿用鼻翼动了动,又嗷了一声,像是回应般,便抬起小脑袋左右看了看,忽然寻了个方向奔去。
它知道世子哥哥在哪!
如久旱甘霖的绝处逢生,又像是被漆黑道路上点亮一盏明灯晃了眼,阮白眼中涌上些许泪意,她吸了吸鼻子将眼泪逼回去,朝小狗儿带的方向跑去。
她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感激过以前的自己,在家中闲来无事听闻狗可以寻着味儿找物,便同小狗儿这样玩了好长一段时间,又万分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偷懒,细心认真地给世子哥哥绣了那个香囊。
香囊里的香味和她随身携带的香囊味道是一样的,而她制作香囊一向喜欢独特习惯用芳香开窍的中草药,就算有其他的男子也带了旁的姑娘送的香囊,也不容易混淆了味道。
天黑路陡,地面又有许多掉落的树枝落叶等等,阮白艰难地跟着小狗儿,好在小狗儿跑一段路便会稍作停歇回头看一眼她。
夜晚阴风袭来,冷得让人有些发颤,吹在干涩的脸上像是被刀磨般泛着细细麻麻的疼。
阮白扶着树干喘气,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小狗儿,咬了咬牙继续跟上。
她一定可以赶上的。一定可以。
——
顾言靳进围场时便一直思索着其中不对劲之处。他相信三皇子知道了他同连司有来往后认定他以后会站队连司,因此一定会先下手为强,但等了这么久,差点连他都要怀疑自己的推测是不是真的时,三皇子提出了狩猎比试一事。
无巧不成书,顾言靳自是不信连弈在其中没有动手笔。他原想推辞不参与这次比试,却被皇帝笑言期许他夺得第一。
帝王既是如此说了,他又怎能再推脱?不光不能推脱,便连名次也不能太落后,否则皇帝定会觉得失了颜面。
为此,顾言靳只能硬着头皮上。然他仍打算保持谨慎,只猎取十余只猎物便即刻返回,在场的儿郎他大多识得,骑射之术高超的并无几人,这么些猎物足以排得一个较前又不瞩目的名次。
可他万万没想到,连弈打从第一个猎物便为他布置好了一切。
顾言靳上前拔出箭准备提取猎物时,鼻尖嗅到猎物身上迷香药的味道才陡然意识到,这只猎物竟是为他特意准备的。
待到再醒来时,他四周空无一人,马匹和箭矢都不翼而飞,而自己处于一个低坡处,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周围显得一片灰沉。
顾言靳揉了揉太阳穴,觉得头脑尚有些昏沉,心里头正诧异连弈怎么会没动手,抬头瞥见山坡上冒出头的一双双幽绿的眼睛,顿时神色警惕心中明悟,眼底寒意逐渐凝成霜。
好一招借刀杀人,只要他死了,便能不留下半点痕迹。
放了他的马匹散落他的箭矢,然后将昏迷的他放置山坳之中,再放出一早准备好的野狼。届时便说马匹受惊他不幸滚落山坡昏迷不幸被山中野兽啃食,哪怕皇上追查起也是一个死无对证。
可若是他没死呢?却也可述出这围场竟出现狼群,还有一丝机会可乘揪出这些蛛丝马迹顺藤摸瓜。
但……
顾言靳抿唇盯向逐步逼近的狼群,在心底重叹一声。
便是连他自己也无法确保真能在这狼群中活命,也只能殊死一搏拼那一丝渺茫的希望了。
……
阮白一路跑了多时,仍未见到顾言靳半点踪影。她不像卿柒常年习武体能好,强撑着跑了这么长一段路已经接近她的极限了,正缓下来喘会儿气调整一下,抬眸却看见小狗儿叼着什么东西回头朝她走来。
她定神一看,霎时间脸色苍白,她伸手一把揪住衣襟微松开襟口狠狠喘了几口气,便又抬步跑去,小狗儿见状忙松口奔向她的前方继续带路。那从小狗儿口中掉下来的带血的袍角便打着旋儿落了地。
一片……两片……
紧接着,阮白便渐渐清晰地看见路边或是草丛或是粗糙的树干低处伸出的尖枝处皆挂着细碎的衣角片,片片带着血迹,汇成了一条轮廓明显的路径,指向同一个方向。
鼻尖嗅到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阮白却顾不得身体的难受,不敢多停留半分,匆忙朝着血迹赶去。
——
顾言靳在与为首的狼王对峙僵持之中出其不意趁时杀死数匹狼,从狼群中冲出一条路,继而便是一路奔波逃避狼群的追杀。
可狼群数目众多,且极为狡猾,他身上又因搏斗受伤沾染了血迹,带着一身的血腥味想要甩掉狼群简直是异想天开。
不能再这样下去,否则结果只能是他因体力耗尽被狼群追上啮噬。
顾言靳捂住伤口处,随手撕下衣袍布料包扎伤处,目光瞥及追上的众多狼群里簇拥的狼王,咬了咬牙大胆生出一计。
只能这么办了,擒贼先擒王,不论是放在哪里都是适用的。
既已决定,顾言靳遂从树后翻身继续奔跑,按照脑海里尚有印象的地形朝一个上坡处奔去。
狼群锲而不舍地追逐着,跟着他跑去,却见在坡处的人突然不见了,中间为首的狼王低嘶了声,狼群便稍许分散着朝前逼去。
正值这时,顾言靳一跃而上直扑因狼群分散而暴露出的狼王,手中磨得尖锐的粗枝在夜色下映出一抹亮色。
狼王一个猝不及防被扑倒在地,随后反应极快地露出獠牙凶猛地朝顾言靳脖颈咬去。
情况危急之下顾言靳全无别的办法,下意识用手肘挡去,同时另外一只手又快又狠地持着尖枝扎下去。
狼王吃痛咬得越发狠戾,而顾言靳扎进去的木枝却似卡在了狼骨缝中,迟迟难以穿透。
他额头浸出汗水,连咬着牙的口里也满是血腥的铁锈味,全然不顾还在狼牙中的手肘,死死地摁住尖枝往下旋得更深。
一旁的狼群这时也反应过来,一个个弓起脊背便要朝他扑来。
顾言靳垂眸暗道时不与他,却感觉到手肘的痛楚渐渐小了些
——狼王濒死,已无力再继续啮噬。
他当机立断串起被穿透的狼王的身体撞开扑来的狼,遂站直起身拔出手臂将尸体往地上一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