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了几步,回头见唐穆未动,她有些生气,又道:“怎么?本宫的话你不听?”
唐穆沉默片刻,最终还是跟随钟子离来到了一个小亭子内。
进入亭子,钟子离支走了所有下人,等亭子里只有她和唐穆两人时,她转身面对唐穆,质问般道:“你叫唐子臻是吧?竞技场的打手?是不是?”
唐穆的神色没什么变化,似乎早就知道一般,说道:“公主不是调查过了吗?”
钟子离点点头,不否认,又道:“我是调查过,但我说过,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能认得出你,你以为你弄了个假名字我就不知道你是谁?”她顿了顿,似乎是在等唐穆说话,可唐穆没给回应,她又道:“傅将军的侄子名叫唐穆,这个失踪了许多年的侄子在一年多前拿着一块金锁与将军相认,那块金锁是傅将军在唐穆刚出生时曾与他的,金锁背后的傅字头上少一点也是将军当年刻意所为。”
她摇了摇头,又道:“可是怎么这么巧,那块金锁,与我当年在你身上所看见的那块一模一样,而如今唐穆不是你而是别人,那人我见过,与我儿时所认识的唐穆根本不是一个人。”钟子离又朝他走近了些,问:“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当年你为什么突然失踪,你去哪了?”
唐穆抬起眸子看着他,眼里不着什么情绪,但要说有的话,便是多了几分冷漠。
“失踪?”他说完,勾了勾嘴角,问:“谁同公主说的?”
钟子离有些生气,接道:“难倒不是吗?你阿妈......当时受了很重的伤,嘴里一直念着你,我本想去找你,将你带来与你阿妈相见,可你呢?你转身就跑,你......怎可能是这等无情无义之人。”
唐穆低头看着比自己矮上许多的钟子离,片刻后问:“这些事,谁教公主的?”
钟子离疑惑的皱眉看着他,唐穆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当时是谁让公主来找我的,又是谁将我阿妈带到了公主身边。”
听他说完,钟子离一拍手道:“承认了吧?你就是唐穆,是真正的唐穆。”
钟子离因为他承让自己是唐穆而喜悦着,可唐穆丝毫没心情分享她的喜悦,在他心里,阿妈的失踪是真的,抢夺金锁是真的,他当时被打是真的,而将那些人带到他家中的那个丫头......那个此刻站在他眼前的丫头所做的一切......也是真的。
“这些事是谁教公主的?”
他声音冰到极点,眼神也十分冷漠,就是平时不擅于察言观色的钟子离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她忽然觉得眼前人有些陌生,有些令人恐惧,她退了几步,嗫嚅道:“我、我自然是听你阿妈嘴里喊着你的名字,所以、所以才......”
尽管那时的背叛他早已失望过无数次,可他心里一直觉得......如果有一天能当面问她,她一定会说实话,可现在......她再一次让他感到失望。
也对,错的不是她,她是公主,就像她当年所说一样,她有权利得到一切,错的是他,是他把希望寄于别人,而那人背叛过自己,是自己蠢罢了。
唐穆叹了口气,将冷漠收在眼底,转而一副淡然的样子,道:“无事了,是臣多疑罢了。”
说完,他请了安后准备离开,还未转身,只听钟子离着急开口道:“唐穆!我......”她始终犹豫着没说,或许是看出了唐穆眼里的不耐烦,她不敢与他说出当年之事,更不知如何解释,许久后,她道:“听说你要与傅将军一起去猎场,路上小心。”
唐穆转身离开,钟子离站在亭子中看着他的背影,那人分明就在他眼前,可......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
很快,四皇子与五皇子随着傅元真启程前往猎场。这次前去,看似是皇帝想让皇子们去看看猎场的发展,但实际上,也有着皇帝对培育皇子的私心。
三皇子钟毅虽身在苍州,但很快也会去仓澜猎场与傅将军汇合,之后随他们一起回来。
此次去猎场,少则待半年,多则一年,他们一走,宫中的皇子便只剩下钟童一人,他闲来无事时会去福阳宫与钟子离下棋,最近钟子离已经很少去枢阳宫了,钟童虽是知道原因,却还是总问她为什么不来找自己,问多了,钟子离烦了,下意识道:“你宫里有什么好的,别烦我了。”钟童听完笑了笑,便不再说什么。
钟子离最近也闲得很,所以去钟子言的华阳宫的次数也多了,每次去,几乎只有钟子言一人,而这次去,她只是在殿外,便听见了殿内传来的吵闹声,仔细一听,另一个声音是钟童的,他竟然与钟子言吵了起来。
钟子离赶紧进道殿内,却正好看见钟童气呼呼的从殿内走出,见到她也好似没见到一般直接走了,钟子离疑惑的跑入殿内,却只看见钟子言一人坐在地上哭。
“皇姐这是怎么啦?”她到钟子言身边将她扶起,又问:“怎会与六弟吵架呢?”
钟子言生了一双美人眼,一笑一哭都很勾人。她是标准的美人长相,皮肤也白皙,肤如凝脂,但因为她这段时间一直病恹恹的,白皙的皮肤反而让她看上去十分憔悴。
她未梳秀发,长发便落到了腰间,钟子离拿起梳子为她盘了个简单的发型,可再简单的发型在她身上却也异常好看。
“皇姐。”钟子离蹲在她身侧,道:“皇姐平时最疼六弟了,今个怎会与她拌嘴呢?”
钟子言抹了抹眼泪,等情绪平复了些,才道:“我前几日画了幅画,画完后便摆在了桌上,今个他一来,便将画撕了,我一生气说了他几句,倒是他,比我还急,怎地还与我吵上了。”
说着说着,钟子言又哭了起来,钟子离见桌上却是放着撕成两半的画,她走进一块,忽然明白钟童为何撕画了。那画上的人虽眉清目秀,可却是钟童最痛恨的季方。
钟子离叹了口气,又走到钟子言身边蹲下,问:“皇姐近来可觉得好些?”
被她这么一提,钟子言暂且将烦心事抛于脑后,擦了擦泪水,道:“好多了,已不像之前那般胸口闷得慌。”
钟子离点点头,又问:“可还会......半夜看见什么人?”
钟子言双眸抬起看着她,眼里却又充满泪光,道:“还是、还是会看见,或许,他在怪我,他在怪我,他永远都不会原谅我的,不会原谅我。”钟子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她哭了会,又说:“皇姐不该与你说这些的,子离你还小,应是无法理解的。”
没错,她理解不了,那人既然已经死了,她又怎知他还在怪她,若......那人真如她说的那样喜欢她,他怎可能会怪她,恐怕他只想见她,哪怕只是一次也只想离她近一点,怎可能怪她,或许真的是自己年纪尙小无法理解吧,她见过钟子言因思念那人而夜夜哭泣的样子,那是如何的心情呢?是思念过度?是爱而不得?还是......遗憾更多一些呢?
钟子离摇了摇头,将那些想法抛于脑后,又轻轻拍着钟子言的背安抚道:“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皇宫篇(四)
大皇子的封地在晋州,因此他极少回宫。二皇子封地在吴州,所以也很少回宫,而其他皇子除了钟童外,此刻都在遥远的猎场,所以今年钟子离的生辰宴便比往年要无趣了些,当然,只有她是这么认为的,毕竟是祈康公主的生辰,宫里的下人早早就开始准备,邀请的大臣名册也早已送到给位的府上,且到了生辰这天,皇帝和大臣们喝酒聊天甚是开心,只有钟子离对着满桌的佳肴发呆。
从钟童撕了钟子言的画到今天快有一年了,他姐弟二人却依旧没和好,倒不是钟子言不想与钟童和好,只是每次钟子言主动与钟童搭话时,钟童都一副“莫挨我,我还在生气”的模样,以至于后来,本不是真的生气的钟子言也生起了闷气。
钟子离坐在他二人中间,一直觉得气氛不对,尽管她明白这一年来他姐弟二人的关系一般,可她还是无法习惯往日十分喜欢钟子言的钟童如今这般与她怄气。
钟子离用胳膊碰了碰旁边的钟童,小声说道:“你要与皇姐赌气到何时?”
钟童不看她,嘟着小嘴嘟囔道:“等她忘了那个男人的时候。”
钟子离没接话,钟童若是知道他的好皇姐不仅没有忘记那个男人,并且还每日以泪洗面,恐怕就不是生闷气这么简单了。
钟子离无奈叹气,说道:“皇姐最近状态不好,前几日还染了风寒。”
钟子离说起这句话时,钟童明显皱了皱眉,钟子离见他担心,又道:“纵使皇姐之前责怪了你,可她心里一直把你放在首位,倒是你,与皇姐赌气都快一年了从不去看望皇姐,你可知有都伤皇姐的心。”
“是她错在先。”
钟童虽赌气的说着,可眼里却充满担忧,在钟子离说完话后,他小心翼翼的朝钟子言瞥了一眼。
几日后,钟子言正靠在软塌上小憩,一宫人走了进来,钟子言听见声音睁开眼,见到这宫人时便问:“如何了?”
宫人低着头不敢看她,钟子言察觉不对,又问:“到底怎么啦?”
宫人突然跪下,吞吞吐吐道:“回公主,奴才......奴才按照您的吩咐去查了那件事,结果......结果......”
他磕磕巴巴半天连钟子言都看不下去,她坐起身子道:“快说啊,结果如何?”
宫人擦了擦额上的汗,说道:“奴才问了当时与季方一起执勤的公公,那公公说,季方当时并非遇到了土匪,他记得当时来了几个人将季方带走,之后便再没见过他,结果没过多久,他就......”
他不用再说下去钟子言也知道结果,她靠在软塌上啜泣,一会后问:“可有查出是谁的人将他带走的?”
宫人点点头:“是......是......”他说话时声音颤抖,似乎在害怕什么。
“是.......三殿下的人......”
三殿下?三皇子?他的三哥钟毅?
钟子言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事,虽然是钟毅将季方与公主相互喜欢一事告诉了皇上,可是钟毅分明说的,他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她,也是为了保护季方,他说这件事如果以另一种方式传到父皇耳朵里,那季方就一定会死,他说过他会想办法让季方回来,可他怎能骗她。
“你退下吧,这件事不许与任何人提起。”
钟子言说这句话时已极度哽咽,宫人见她十分悲伤便也没再敢说什么,立刻起身出去了。
在得知季方的死并非是因为土匪,而是与钟毅有关,钟子言崩溃不已,她痛苦的趴在软塌上任泪水将脸打湿。
她之前就觉得奇怪,季方虽是被下令去了荆州,可再怎么说,他服侍的也是朝廷的人,做的也是皇家的差事,怎可能遇到土匪。在她派人去调查之前,她万万没想到将季方推入深渊的,让她日日痛苦的,竟是她最信任的三皇兄。
此刻,她已悲伤到无法说出话来,待她哭到没有力气时便在软塌上睡了过去。夜间,她醒来,将她宫中的蒋嬷嬷叫了进来,蒋嬷嬷一入殿,她便问:“宫中近来可有开始使用冰块?”
她平日很少出宫,加之她总生病,寝宫又位于荫蔽之地,所以皇帝吩咐不用将冰块送到华阳宫,除非华阳宫的主人特别吩咐,而她因为体寒所以从不用冰块,因此她对宫中使用冰块的时间不太清楚。
蒋嬷嬷道:“回公主,早几天前,各宫已经开始使用了,最近天气炎热,贵人娘娘公主们也时常用来做些冰饮。”
钟子言点点头,又问:“每天都什么时辰送到各宫。”
蒋嬷嬷回道:“都是午时送到各宫,若各小主有吩咐,其他时间也会提供。”
钟子言点点头,又轻轻的咳了几声,她揉着太阳穴,或许是因为有些头疼。
“蒋嬷嬷,近来华阳宫进了几只猫,每到夜间便吵得我无法入睡,明日早晨你去拿些杀虫鼠的药来。”
虽说公主寝宫每日打扫,但难免也有因疏忽而让猫猫狗狗跑进来的时候,钟子言如此一说,加之她夜间确实睡不好,指不定真是被猫吵的。
蒋嬷嬷点点头:“是,公主。”
次日清晨,蒋嬷嬷为钟子言梳洗时,钟子言揉着额头似乎头疼,蒋嬷嬷见着了,于是问:“公主,可是昨夜又没睡好?”
钟子言点点头,问:“我让你去拿的药,你拿来了吗?”
蒋嬷嬷道:“拿来了,奴婢已命人将药撒在各地角落了,公主今晚应当不会再听见猫叫声了。”
钟子言没有力气的点了点头,又问:“可有剩余?还是全部撒了?”
蒋嬷嬷道:“有余下的,奴婢让人放在耳房里了,以备下次使用。”
钟子言点点头,没再说此事。
早时,钟子言随便吃了点东西后就说想出去走走,蒋嬷嬷本是跟着她却被她支开了。她说最近闷得慌,感觉走到哪都被监视着,所以想一个人走走,说不定也能让心情好点,她都这么说了,蒋嬷嬷纵使心里担心她,却也让她一个人去了,只是叮嘱她不要走太远。
待钟子言出去后,蒋嬷嬷准备去看看那撒在角落里的药可有将猫毒死,猫没毒死不说,她去耳房拿东西时却发现,原本放在柜子上的那包药现在不见了。
按照平日的规定,到了午时,宫人们便会将冰块送往各宫。
珑知是福阳宫的下人,她今天如平日那般领了冰块回福阳宫,路上,不知是哪个宫的小宫人端着装冰块的盘子急急忙忙的跑了出来将她撞倒,虽然她跌到在地,不过好在冰块还在盘子里没有掉到地上,珑知赶紧将装冰块的托盘端了起来,又告诉小宫人注意点,之后便一路回到了福阳宫。
福阳宫内,钟子离无聊的坐着发呆,可钟童却来她宫内说是找她下棋。
下棋,呵,下棋。
几位皇子随着傅将军去猎场那一年,钟童可没少找她下棋,可每次不是数落她,就是说些有的没的,反正没一句话是有用的,最重要的是,钟子离下不过他,她竟然下不过一个十岁的小屁孩。
今天之前,钟童已有半年时间没跨进过她的宫殿,今天突然拜访,又说是来下棋,钟子离干笑两声,并不想给什么过多的回应。
钟童坐在棋盘一头,手中拿着一颗黑子琢磨着下一步该如何走,钟子离见他这模样,没好气道:“你不是说同我下棋可以很快出子吗?今个这是怎么啦?你竟如此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