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春色——韫枝
时间:2021-12-28 16:10:32

  姬礼面色不虞:“朕没问你。”
  德林公公忙一噤声。
  暴君捏着她的下巴,凶巴巴地道:“朕问你,你怎么不说话?”
  肖德林小声:
  “皇上,幼萤姑娘她……是个哑巴。”
  姬礼一愣。
  “哑巴怎么教礼仪?”
  心中想着,嘴上已经问了出来。
  对方似乎根本不怜悯她是个“哑巴”。
  姜幼萤唯恐他又恼了,慌张地伸出右手食指,手指葱白,指尖还泛着点点莹光。姬礼垂下眼眸,见其一笔一划,在她的左手掌心中写道:
  奴——婢——会——写——字。
  她在花馆,妈妈为了将她培养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从小便开始教她练字。一个丫鬟会写字,姬礼自然心有存疑,肖德林便替她解释:
  “皇上,姜姑娘原是怀康王世子府里的丫头。”
  他这么一说,姬礼反应过来了。
  怀康王世子惯爱舞文弄墨,也就是所谓的“假风流”,为此,还让府里的丫头跟着一块儿读书练字。
  少年垂下眼眸。
  她还是那贼子府里的人?
  心想着,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幼萤的身子抖了抖,下一刻,竟闻暴君道:
  “朕乏了,取药来。”
  她一怔,暴君这是……不杀她?
  还让她留在了坤明殿内?
  心中一阵欢喜,幼萤暗想,只要自己能再小心一些,或许能逃过暴君的魔爪。
  到时候就可以卷了银子逃出宫了!
  她越想越开心,眉目中也不禁带了些笑意。姬礼看着她面上的笑容,微微蹙眉。
  伺候朕就这么开心?
  她就这么喜欢朕?
  哼,果真与那些肖想朕的女子没什么两样。
  姬礼全程冷着一张小脸,幼萤自然无法窥知对方内心里的想法。她小心记着德林公公交代给自己的话,暴君睡觉前一定要先喝药,还要留意着香炉里的安神香。
  照顾他喝完了药,接下来便是宽衣解带。当双手落在暴君腰间的衣带上时,幼萤还是十分的难为情,又悄悄红了脸。
  当姬礼抬起眼时,正好看见对方一张通红的小脸。
  他一愣,面色却是未有太大的波动,十分镇定地坐回到床榻上。
  他要入寝了。
  此时此刻,他不要其他任何人的打扰。
  阖上眼,原先的困意却无端消散得一干二净。少年侧了侧身,仍是难以入眠。
  他感觉,似乎有一双眼,正在床边默默注视着他。
  姬礼睁开双目。
  眉睫忽然颤了颤,正见着小姑娘未离去,反而安静地候在床边守着他。见他突然醒来,对方歪了歪脑袋,用手指了指桌面上的杯子。
  姬礼摇了摇头,他才不喝水。
  幼萤抿了抿唇,神色又有些紧张。
  他微抬起眸,目色清冷,打量着姜幼萤。
  一袭淡粉色的裙裳,裙尾险险地垂到地面,逶迤了一地的好春色。少女明眸皓齿,眉目婉婉。双眉细软如柳叶,唇色更如粉樱嫩桃。
  尤其是那一双眼……
  他心中怔怔:
  这眼睛,真他娘的好看。
  姬礼愣了愣,回过神来,竟有些懊恼。
  从心底涌上一股异样,迎上那样一双含着水雾的软眸,他居然有几分坐立难安。那眸光轻软,还带着几分瑟瑟,如同被风吹皱的一袭秋水,轻轻泛着涟漪。
  他忽然开始心虚,竟不过脑子地伸出手,猛地捂住了她的眼睛。
  眼上猛地一黑。
  他的手心很凉,完全没有被褥的温存,竟她的视线尽数遮挡。黑暗突然袭来,让少女有些害怕,小手下意识地朝身边抓去,又害怕冒犯到暴君,连忙抓住了自己的衣角。
  她的手在抖。
  姬礼垂下眼,看着她那一双素白的小手,如今正攥着荷叶裙边,暗自发着颤。
  却仍是不吭一声,甚至,没有丝毫的反抗。
  她太安静了,安静得让姬礼有时候甚至会忽视掉她的存在。少年径直伸出一只手,将她的两眼蒙住,目光不自觉地向下移,便看见被牙齿轻轻咬住的下唇。
  烦,烦躁。
  姬礼眸光微微一冷,她离自己太近了。
  温热的雾气扑在少年面上,他方欲出声,凶巴巴地吓她几声,忽然又是一道穿堂风,将廊间的风铃吹得琳琅作响。
  珠玉碰撞,犹如碎雪,滴在青石板上,落在少女的眼皮处。
  就这般,姬礼掌心的睫羽忽然扇了扇。细痒的触感突然传来,还有些毛绒绒的,引得他微微一怔。
  像是蝴蝶轻轻振翅,扇动了一片寂静的春夜。
  又有湿润的潮气,在手心轻轻化开。
  好痒。
  微不可查的,他的耳垂蓦地一红。
 
 
第7章 她就这么喜欢朕?
  掌心很痒。
  她的睫毛极密,极长,甚至还有些发烫,姬礼慌张往后一收手,低下头再看时,手心里竟落了滴泪。
  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他的手腕,缓缓往下滑,无声地滴在被褥之上,又缓缓晕开。
  短暂的出神后,姬礼直将那被角一翻,微垂的床帘遮挡住了那一滴泪,他瞧着跪在床边一脸惶恐的少女,冷声:
  “莫要碰朕。”
  幼萤有些纳闷,明明是暴君先碰她、先捂住她的眼睛的。
  不等她反应,暴君径直退回床帐子内,翻了个身,不再理她了。
  末了,还不忘用被子遮住他通红的耳朵。
  幼萤跪在原地,地上很凉,让她的膝盖又开始发疼。片刻,便听到闷声声一句:
  “滚出去。”
  她从地上站起身子,想了想,还是朝他的背影福了福身子。
  听着脚步声终于走远了,少年将被子往下拉了拉,轻轻吐出一口气。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不行,他得赶紧找理由把她杀掉。
  姬礼心中只盼望着,她得早早地打碎个杯子盘子才对,最好是打碎了他最心爱的夜明珠,这样自己也好找理由把她杀死。
  清辉透过窗牖,轻轻落在少年认真思索的面庞之上,他似乎忘记了,自己是暴君,杀人并不需要理由。
  正如同他杀死陈美人,赐死阿雅。
  谁让他不高兴了,一声令下,皇宫里头便又多了一缕芳魂。
  他杀的人并不少。
  这是他第一次,这般优柔寡断。
  想着想着,姬礼终于有些困了,阖眼之际,脑海中忽然又闪过一抹身影。他来不及去捕捉那靓影,便早早地沉入了梦乡。
  幼萤站在玄关处,隔着一道帘子,恭敬地候着,不敢有丝毫马虎。
  暴君虽让她离开,可她今日是当值的宫女,若是真走了,怕是明日那刀口就要落到脖子上了。
  姜幼萤穿得少,站在廊上,时不时有风吹进来。这是她第一次当值,本就不敢怠慢,那冷风更是吹得她没有丝毫困意。就这般清醒地熬了许久,久到她几乎要将天上的星星都数完了,忽然,从殿内传来一番动静。
  少女微微蹙眉。
  先是一声轻唤,紧接着,便是用脚蹬床之声,那声音愈演愈烈,幼萤终于忍不住了,轻轻拨开珠帘。
  床帐子里的人来回翻身,似乎做了什么噩梦,少女一愣,心想着要不要先去和德林公公说说。
  忽然一声巨响,幼萤被吓傻了,生怕暴君出了什么事,想也不想地冲进殿。
  暴君在床帐子里面挣扎,似乎极为痛苦,直将床帐子搅得晃动,像是下一刻就要将纱帘给扯下来。
  她有些慌了,忙不迭地掀开床帘,想拍醒他。右手刚一伸出去,忽然被人一把抓住。
  幼萤吃痛一声,那是一阵淡淡的清香,紧接着,便是对方的双手,不容拒绝地,一下子把她拉入帐中!
  “皇上——”
  紧急关头,竟叫她忘了自己不能说话!
  那一声,带着烟南的腔调,柔柔得几乎要掐出水来。少女挣扎着,可对方却将她抓得愈发紧了。一只手紧紧攥着她的手腕,无论她怎么反抗都不肯松开。
  “皇…皇上……”
  她急得快要流出眼泪来。
  他像一头突然发了疯的小兽,将幼萤一下子拉进牢笼之中。少年的力道极大,直将她的手腕掐出一道鲜红的印,她很疼,她浑身都是酸痛,被姬礼死死钳制着,不能动弹。
  对方忽然一把将她抱住。
  他抱得极紧,乌发一下子垂在她的耳侧,整个身子将她压在床角,不容她大口呼吸。那一双手臂,是极结实有力,幼萤被他吓哭了,却再无力挣扎。
  如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别过来,别过来,朕……”
  暴君忽然贴近她,将脑袋埋入她的颈窝。
  他伏在少女的脖颈间,犯着魇,大口大口地喘息。姜幼萤的身子僵硬,只能任他那般抱着,感受着他的唇齿若有若无地滑过自己的脖颈……
  他的唇很凉,甚至,还发着抖。
  那样一番闹腾,姬礼的发带散了,满头乌黑的发就这般垂落,迤逦在他周遭。幼萤被他抓着手腕,后背紧贴在床栏上,忽然感觉到他伸出有些锋利的牙齿,往她脖颈处一咬。
  她瘫在榻上的双腿一蹬,下一刻,就这般酥软下来。
  她的脖颈很香,很甜。
  像是尝到了甜头,姬礼不由分说地又凑近了些,幼萤受不住了,身子一路沿着床栏往下滑。
  “为什么老跟着朕?”
  “为什么老捉弄朕?”
  幼萤听不懂他的话,只能轻轻咬着唇,牙关打颤:“奴婢没有捉弄您……”
  “你有!”
  温热的鼻息温存在她颈间,幼萤颤抖着手,抓着床帘,终于受不住了,后背落在了床榻上。
  她上了暴君的龙床。
  而暴君,此时似乎没有了意识,似乎不知道如今正在发着什么事。幼萤心想,若是他明日醒来后知晓了现在所发生的事,一定会杀了她罢……
  一瞬间,她又想起了先前被他砍掉脑袋的陈美人。
  圆滚滚的脑袋一下子滚到殿下,陈美人瞪大着双眼,嘴上蒙着白布,流了一地的血……
  幼萤颤抖着身子,双手又想将对方从身上推开,可她的力道太小了,对面一只手便能将她的两只都捉了去。暴君咬着她的脖子,鼻息流转于她的耳侧,恍然间,又听见他恨恨道:
  “朕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姜幼萤欲哭无泪——如今是谁在捉弄谁!
  幼萤的头发也被姬礼扯散了,衣领子也低垂,露出一小片刺目的雪白。见状,少女慌忙去提衣领,手指忽然被对方轻轻勾住,他的手指冰凉,一寸寸,将整只手塞入她的手掌中。忽然,他的身子抖了抖。
  像是在梦中,打了个冷战。
  月色入户,姬礼忽然安静下来。
  幼萤的手指被他握得发热,脸上更是烫得不成样子,她低下头,看见自己脖颈间已然染了些红晕,用另一只手碰了碰,奇怪地竟然不疼。
  莹白的月光,落在少年紧阖的双目上,他呼吸渐渐均匀,幼萤的心跳也终于平稳了些。迎着月色,她小心翼翼地将对方的手指掰开,过了许久,才将手抽出来。
  幼萤心中暗想。
  待她将暴君哄好,再偷偷跑下床去,今夜的事情,明日待他醒来后,兴许全都忘了罢。
  只是脖子上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得掉了。
  ……
  姬礼总觉得,那名娇滴滴的御前宫女,最近几天很是不正常。
  她似乎总是在偷看自己,吃饭的时候偷看,喝药的时候偷看,批折子的时候也还在偷看。
  那眼神小心翼翼的,似乎在探寻着什么。
  姬礼假装没看见。
  又是一道道奏折送上前,他有些头疼,伸出手揉了揉太阳穴。方一抬眼,便看见站在桌边磨墨的姜幼萤,她正瞪大了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悄悄地盯着他的侧脸。
  见其转过头,少女又忙不迭将目光移开了。
  真烦。
  姬礼心中暗想,她就这么喜欢朕?老是偷看朕,还偷偷脸红。
  女人真是麻烦。
  ……
  就这般,每三天姜幼萤前来坤明殿轮一次班,每次轮班都规规矩矩的,二人竟还相安无事地相处了好些时日。
  不得不说,除了偶尔面对被暴君恐吓的危险,坤明殿还是一个不错的去处。
  虽是严冬,坤明殿四处皆是暖意融融的。屋内的香炭没有一时歇过,将小姑娘的全身都温得暖和。
  最重要的是,御前宫女的活儿都很清闲,无非是守守门、磨磨砚、端端茶、倒倒水,诸如此类,一点儿都不累人。
  幼萤竟有些喜欢上了这里。
  又是一次从坤明殿归来,幼萤刚走回屋,太后娘娘的人又来了。
  几番碰面,素秋姑姑于她俨然是老熟人了,见了幼萤,她淡淡一笑,忽然走上前。
  幼萤一愣,右手的衣袖子已被人掀了开。
  “素秋姑姑?”一侧的柔臻也微微一惊,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生怕其做出些伤害幼萤的事来。
  只见对方略一垂目,看见少女小臂上那颗绯红的朱砂后,面色竟一下子变了变。
  眼中闪过一道冰冷的光。
  “幼萤姑娘。”
  神色微动,对方的面色却还是十分和蔼,幼萤收回手,将袖子往下扯了扯,似乎已经预料到接下来对方要说的话。
  自打她们认识的第一天起,素秋姑姑便同她说,太后娘娘要她以身伺君。
  以身伺君,这四个字,姜幼萤不是不懂。
  再加之对方几次三番送来的花柳本,纵是她再愚钝,也能明白对方表达的意图。
  见那守宫砂还在,素秋姑姑有些不开心了,她的嘴角微微耷拉下来,乜斜了身前的小姑娘一眼。
  少女低垂着头,似乎在等待着她的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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