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北雁——甯酒酒
时间:2021-12-28 16:12:27

  谢染揉了下眼睛,看外面时候都不早了,就叫魏晚蘅先回去:“你赶紧回府吧,晚了你那婆母又要找你麻烦,估计接下来的一段时日我会离开长安,你要是遇到麻烦事,就去找景央或者萧琢。”
  “好,万事小心,照顾好自己。”
  “你也是。”
  看着魏晚蘅上了马车,谢染提着心才放下些许,一阵吱吱呀呀的开门声传来,谢染微微侧身,形容惆怅:“你说为什么我们所有人如今的生活都和年幼时幻想的不一样呢。”
  孟绰一身白衣,清冷出尘,他戴着张银质面具,看不出喜怒,“大概是因为小时候太天真,总觉得世上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在父母家人的庇护下,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用想,也不会接触到那些不好的事情。”
  谢染接过了后半句,收敛的眉眼中尽显苦涩,“可是父母终有一日会离开我们,我们也终将会长大。”
  相比于其他人来说,他们成长的代价更惨烈。
  “哥,我们一起去找人吧。”
  “好。”
  回到魏王府以后,萧琢不太赞成谢染要亲自去,相处了这么久,他知晓她的脾性,下定了决心后天王老子都拉不回来。
  “你啊,不要总是擅自做决定,这一路有多艰险你不知道,要去的话也把景央带上。”萧琢拦不住她,只想她平安归来,景央可是当年大梁青年高手榜的第一名,有她在,他能安心很多。
  “景央要是跟我一起走的话,寒水斋就没人看住了,那里藏着我们的秘密,我不能放心。”谢染对着萧琢笑了下,想叫他少操心:“我的功夫你也知道,不会出事的,而且我哥也会跟着一起,等我的好消息便是。”
  “这么有把握?”萧琢似笑非笑。
  “必须有。”
 
 
第7章 有责任
  “朕听说,你这些时日都待在府中温书,没跟着你那几个兄弟出去狩猎游玩,倒是很沉得住气啊。”萧临渊一边批着奏疏一边同萧琢说话,朝会过后他便叫了萧琢过来,晾了他半天也没见他不耐烦。
  萧琢最会装父慈子孝,他双手作揖,腰身微曲,满脸诚挚,“回陛下,此前是臣行为不端,陛下让臣闭门思过便是希望臣自纠己身,臣又岂敢过度放纵。”
  萧临渊抬眼瞥他,冷厉的面容上滑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知道便好,做好自己该做的便不会生出事端,过些时日的秋狩,你随驾吧。”
  被亲口提点随驾,这分量不可谓不重,按照往常情况来看,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萧临渊都会很看重萧琢了。
  这样的好事萧琢怎么能不表现出惊喜呢,他笑意盈然的下跪拜谢:“臣谢过陛下,此次秋狩臣一定会好好表现!“
  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萧琢抬头的那一瞬间,敏锐的捕捉到了萧临渊脸上的得意。
  确实应该得意,别人的生死,荣辱,喜怒哀乐都被捏在他的手心,怎么能不洋洋自得呢。
  萧琢出了甘露殿,深深吐出一口气,看到端正跪在殿前的成王,什么都有了解释。
  不过是一个儿子惹了他不开心,想要换一个人来假惺惺的表现他的慈爱和大度。
  “参见皇兄。“萧琢经过成王身边,按照礼制问好,未曾想换来的是白眼和破口大骂。
  “你得意什么!娼妓之子也配在本王面前耀武扬威,别以为本王如今不得圣心你就可以取而代之,下贱之人,不配!”
  他咬牙切齿的模样只让萧琢觉得嘲讽,这是在甘露殿前,他的一言一行会一字不落的传到萧临渊那里,无须他出手,成王自己已经在把自己往死路上逼了。
  萧琢始终保持淡然模样,对于成王的辱骂没有回应,丢下一句臣弟告退便不再理会。
  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出身不好其实也挺好的,至少他比那个仗着出身蠢笨如猪的东西强太多。
  要说刚才那番话让他难受,那真是没有,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比这更难听的话他不知道听了多少了。
  悠闲自得的回了府去,叶长史就守在门边呢,见他回来立马过去回禀:“殿下,郑孺人病了有段时日了,一直嚷着见您。“
  还是头一次郑好以万分脆弱的形象出现在萧琢面前,面色苍白,浑身无力,斜斜的倚在床边,虚弱潦倒。
  “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萧琢剑眉拢起问。
  苏沅一直都在茯苓阁照顾郑好,实在看不得她这样折磨自己,“殿下,孺人一直不肯喝药,每回请了大夫也被她赶走了。”
  萧琢一听更恼火了,“有病不吃药,赶着下去和你父母团聚吗?”
  苏沅和叶长史都听的睁大了眼睛,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对于萧琢来说,郑好没有做错任何事情,郑家的罪不应该落到她身上,即便她是王府里的摆设,他也不曾亏待了她去。
  郑好纯粹是自己作,作到自己都生气的那一种,萧琢现在还这样说,她不管不顾的就吼了出来:“那殿下要妾怎么办!我现在什么都没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赶不赶着和父母团聚关你什么事,你凭什么说我!”
  榻上躺了这么久,她想开了,萧琢都不喜欢她,她还那么好脾气干什么,干脆就把所有的不满说开好了。
  一见阵仗不对,苏沅和叶长史赶紧出了茯苓阁,之后苏沅还很匪夷所思,“她这是崛起了吗?”
  里面的萧琢不跟郑好吵,他没那功夫,“身子是你自己的,你也知道你已经没有亲人了,我也不喜欢你,所以你苦了自己没人心疼,你还折腾什么呢?”
  郑好:“……”
  瞎说什么大实话。
  她两眼泪汪汪的,委屈至极,攥着锦被的手不断发白:“我现在是真的后悔了,当初我就应该听父亲母亲的话,偏要执意嫁来这魏王府做妾,落得现在的下场,是我活该,我就应该死了算了。”
  “千万别这么说,这话你在我这里说过很多遍了。”萧琢并非真的那么不近人情,实在是郑好太能闹腾了,以前跑到浮石居去,动不动就是病了,累了,再不见他就要死了,他真的听腻了。
  萧琢按了按太阳穴,有些无奈道:“郑好,我觉得我有必要再提醒你一句,不要那么轻易的去说死,很多人想活都活不下来,郑家虽亡,我也不会苛待你,照顾好你自己便是对你父母最好的回报了。”
  “殿下都不喜欢我,为何还要管我的生死。”
  萧琢忽地站了起来,走到郑好的身边,把她按回榻上睡着。
  “我是不喜欢你,一点都不喜欢,甚至还有点讨厌你蛮横无理,可是你既然嫁给了我,便是魏王府的人,我有那个责任照顾好你,保你一生平安,若是有朝一日魏王府遭遇劫难,我会送你出府,让你有个好去处,如此种种,无关风月,只为责任。”
  因为见识过萧临渊对他母亲的无情,萧琢觉得自己不能和他一样,人既然在他身边,他就得承担起责任。
  从那天后,郑好再也没有闹过了,生病了就好好治疗,按时用膳,闲来无事就在自己院子里种花养鸟,时不时钻研点吃食,叫苏沅陪着她玩。
  有的时候不能把路走死了,换一条路其实也没什么。
  魏王府安静了半个月,谢染和孟绰也到了那个地方,一个离长安很远的,偏僻又贫穷的村子里。
  站在那座已经破败的不成样子的牌坊前,谢染拿手遮住眼帘迎着光看过去,到处都是杂乱的样子,好些屋舍旁边杂草长的老高,显然是没有人住了,还有些人家门前的栅栏都倒了,村子里就只能看到几个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总让人生出悲凉之感。
  谢染和孟绰对视一眼,只希望这一趟不要无功而返。
  二人往村里走,遇上的村民都用怪异的神色看着他们,不约而同将目光定格在谢染手中的长刀。
  “唐柯,真的会在这里吗?”孟绰偏头问谢染,他实在无法把这里的唐柯与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叠起来。
  “谁知道呢,问一问吧。”谢染微蹙双眉,她掉转头去寻了方才遇见的老妪。
  “老人家,请问你认识唐柯吗?”
  老妪浑浊的双眼对上她的目光,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然后摆手。
  谢染心头一梗,对老妪点头笑了笑又继续往前走,然后她惊奇的发现,这里的每一个人不是聋了就是哑了,没一个健全人。
  “怎么回事。”谢染单手叉着腰,这村子到处都透着怪异,这也并非是唐柯的故乡,为何他会在这里。
  她刚想回头问孟绰话,却眼尖的瞥见躲在不远处屋舍后面的人,没有丝毫迟疑,谢染长刀出鞘跃了过去。
  那边藏着的还不止一个人,七八个劲装男子面露凶相,手里还握着剑,摆明不是这里的人。
  谢染提刀砍过去,好在那些不是什么武艺高强之辈,谢染没多费力气把人打晕了过去,只留下一个清醒的。
  “说,你们是谁。”刀尖抵着那人的脖子,划破了面上的一层皮,那人抖着身子,虚汗频出。
  “我,我是个江湖亡命之徒,有人出了钱,叫我们在这里看住一个人,一旦他有异动或是有来历不明的人踏足村庄,立马杀了。”
  那十有八九就是崔则了,谢染凝神后把人提了起来,“你们看住的那个人在哪里,带我去。”
  男子咽了咽嗓子,才转过身去想要偷袭,猛然被谢染刀尖划破了喉咙,血流如注,虽不伤及性命也够他喝一壶的了。
  谢染拧住他的胳膊,一个用力,一声脆响,疼的他冷汗直冒。
  “别跟我耍花样,快走!”
  “哥。”她叫孟绰。
  孟绰心领神会,他过来把地上躺着那几个扎了几针,确保他们一整日都醒不过来才跟着谢染一起走。
  一直到了村子的最东头,一座破落的草屋展露在眼前,木门只剩半扇,里面脏乱的不像话,要不是还有两只鸡在,真不相信这地方会有人。
  地方到了,带路人也就没什么用了,谢染看都没看直接把人打晕了,一脚踢到栅栏外就不管了。
  兄妹二人进去后闻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味道,谢染捂住鼻子打量四周,简陋是第一印象,一张床外加一张木桌,零零碎碎摆了很多东西。
  “有人吗?”
  “有啊。”声音是从侧间传来的。
  谢染跑过去看到那人的样子,半天没能回神,孟绰更是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曾经他们觉得自己家的遭遇很惨,可是再苦再难,也没有沦落到唐柯和唐家这般地步,孟绰没有办法想象,唐柯到底经历了什么。
  那一年唐柯的兄长中了状元,成为长安城新贵,唐柯也在城中声名鹊起,那时候的孟绰还叫谢明谨,和唐柯相识一场,仰慕彼此才学,也算好友。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那个意气风发,俊美无筹,谈笑之间风度自如,好友至交遍天下的状元之弟,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窝在柴火堆里的唐柯,满脸伤痕交错,右边袖管空荡荡的,蓬头垢面,衣不蔽体,双腿以奇怪的姿势扭在一起,浑身上下都是伤,颓废之气遍布,和曾经的他,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
 
 
第8章 女侠饶命
  时间往前倒几年,建宁二十五年的时候,那一年的大梁可谓是动乱频出,风声鹤唳,先是三门之中的陈郡谢氏谋逆造反,除部分子弟外尽数覆灭,谢氏出事没多久,风头正盛的中书舍人唐原也因谋逆身死,这两起案子恰好都是崔则经手的。
  唐柯作为唐原的弟弟,才学出众,当年也是分外受到追捧,孟绰与他私交不错,若是搁在平时,对于他出事蒸发定要查探一番,可那个时候谢家自顾不暇,根本没那个功夫,以致于到最后,扬名八方的唐家兄弟,再也没有人提起。
  孟绰和谢染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如今的唐柯,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太多,谢家一众人改头换面,隐姓埋名,唐家上下面目全非。
  比起来也不知道到底谁更惨。
  僵滞了许久,谢染最先回过神来,她把唐柯搀扶起坐到榻上去,也就是这样的动作,她觉得扶着的人轻的不像话,浑身没几两肉,骨头硌的人生疼。
  “你们是谁?”唐柯声音粗粝,淡漠的眼光扫过二人,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你不需要知道我们是谁,这次我们是想带你回长安,替你兄长沉冤昭雪。”谢染目光灼灼,她既要为故交伸冤,也要让崔则的罪行暴露于天下万民眼中。
  “长安?”唐柯低声呢喃着,他曾在那里光风霁月,大展宏图,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忽地,唐柯讥笑了下,最后演变为放声大笑,满是辛酸和嘲讽。
  “沉冤昭雪?说的倒是容易,你们知道我兄长是怎么死的吗,剔骨抽筋,尸身无存,我如今也成了废人,怎么昭雪,你们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替我兄弟二人平冤?”唐柯字字句句的问着,他没有想过平冤吗,他明明知道害了他们家的人是谁,结果又是怎么样。
  “可是哪怕还有一点的希望,都不该轻易的放弃。”谢染微微吸气,“就算是不为了自己,作为那些死去的人的亲人,我们也有那个责任和义务替他们讨回公道,我们是什么样的身份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们有着共同的仇人。”
  “唐柯,最后一丝希望就捏在你手里,要还是不要,你自己选。”
  谢染撂下话就走了出去,脊背挺直,姿态傲然。
  那间杂乱破败的小屋里,只剩下孟绰和唐柯,作为昔日的好友,可悲于他们在此时没有办法相认。
  孟绰沿着床榻坐下,他抬手靠近唐柯那只空荡荡的袖管,本该在那里的手,曾经写出过无数锦绣文章。
  “你的伤,还有你的手臂,是崔则干的吗?”孟绰总觉得自己的声音变了,变得和唐柯一样粗粝。
  唐柯身形微动,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那一处,已经没什么喜怒了,“是他,不光是我,唐家的人,没几个有善终,我还算幸运,勉强留住了一条性命。”
  一点都不幸运的,那样才华横溢的一个人,如今却成了废人。
  “抱歉,你的手臂和其他伤口我无能为力,不过回长安后我会帮你调养好身子,你如今……”
  剩下的话孟绰不再说,他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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