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去见四姑娘,也不回道观, 一主一仆整日都隐在这破破烂烂的客栈, 住得着实憋屈。
不用安杏来透露消息,这半月槐明早就打听到了,沈家正在同四姑娘说亲。
说的哪些人家, 槐明都打听清楚了。
虽说样貌是比不上将军,可奈何人家年轻啊,上门说亲的大多都是弱冠之年。
主子都二十二了。
槐明不敢当着江晖成说老了,但主子再这么等下去,到头来只会等到四姑娘同别人成亲。
“行,我知道了,多谢安姑娘。”槐明转身上楼推开了江晖成的房门。
江晖成几日前就开始倒腾花花草草,如今堆了半屋子的花草,牡丹,芍药,山茶,杜鹃,栀子花,仙客来......
槐明也数不清有多少种盆栽,不明白都这个时候了,他为何还有闲心弄这些,“将军,四姑娘跟前的婢女安杏适才来了。”
江晖成这才从那花花草草中抬起了头,槐明不想让他误会,赶紧道,“安杏说,沈夫人已经在同四姑娘挑选人家。”
江晖成看了他一眼,突然提起跟前一盆已经盛开的芍药,出了屋子。
“将,将军......”槐明不知道他又要干什么,忙地追出去,到了客栈楼下,便见江晖成找了一个半大的女娃,给了她一两银子,“送到沈家四姑娘手里,成了,明儿再来,还是一两银子。”
那女娃,哪里见过这么多的银子,一时心花怒放,接过了他手里一盆芍药,高高兴兴地上了沈家,“叔叔放心,我一定给四姑娘送过去。”
槐明听到那一声叔叔,险些没笑出声。
回到屋子里,便看见了自己主子破天荒地寻了一面铜镜回来。
隔日,江晖成又穿了一件极为显摆的浅白长衫。
还是那个姑娘,江晖成又给了她一盆栀子花。
槐明昨儿还吐槽过,哪里有人送花会连泥带土一道送出去的,市面上,捆绑好插瓶的花儿,又干净又好看,怎么着都比主子送得强。
本以为四姑娘会给他退回来,今儿却见那小姑娘眼睛透亮地看着江晖成一身清爽的打扮,兴奋地说道,“上回的花姐姐收了,大哥哥今儿养的这花也漂亮。”
得,还真凑效。
可才送了两日,也不知道是谁透露出去的风声,听说有人暗里给四姑娘送了花,几处有说亲意向的人家个个都有了危机感。
原本也没觉得势必要挣个输赢,如今一个一个的较起了劲。
沈家的管家起来一打开门,门前便站满了一堆抱着鲜花的小娃。
瞧这阵势怕是将半个芙蓉城的花儿都搬到了沈家。
沈烟冉知道后下楼,沈夫人已经派了大夫人出去,将围在沈家门前的小娃都一并打发了,见沈烟冉来了,大夫人无奈地指着门前那些小娃们怎么也不肯带走的花儿,问,“你看看如何处置?”
沈烟冉:......
一堆的鲜花中,就只有一个是带了盆儿的,沈烟冉指了那盆盛开的山茶,同安杏道,“山茶拿进来,旁的劳烦嫂嫂让人送去花市。”
两日后,沈家被花童包围的事儿便传了出来。
槐明急得额头都长了褶子,他就说那市面上的花好看,人家个个都是选最好看的去送,亏得自家主子,端了个盆儿过去。
四姑娘喜欢才怪。
“将军,奴才也去订一捆好看的,咱总不能输给旁人......”槐明话音一落,便见到送完的那小姑娘回来了,立在江晖成跟前,骄傲地说,“大哥哥不知道吧,那么多的花儿,就咱送去的那几盆,姐姐收了,其余的都让姐姐送去了花市......”
槐明:......
几位送花的人这两日再去挑花时,见自己刚送出去的花,陆续不断地回到了市面上,这才知道,四姑娘压根儿就没收。
送花的热潮慢慢地褪去,唯独江晖成那半屋子的花,一盆一盆地不见了踪影。
送是送出去了,四姑娘收是收了,可就如同银子和心意扔在了手里,连个泡儿也没吐出来。
因江晖成压根儿就没署名。
四姑娘即便是收了,也不知道是谁送的。
几日都没见动静,槐明终于忍不住去找了安杏,却听说今儿早上安杏陪着四姑娘,去了清灵寺,同路的还有芙蓉城做粮食买卖的秦家少爷。
名为烧香,实则是相亲。
槐明赶紧回去找上了江晖成,“主子这回再不去,就得一辈子住在道观了。”
这话倒是起了作用。
四五月的芙蓉城,春意正浓,清灵寺建在半山腰上,满山的鸟语花香,两道脚步从开满了野花的小路上,并排走着,身后的长辈看了一眼,也没再跟上,秦家夫人想得开,“沈夫人不必在意,想让两人说说话,能成就成,不能成咱们以后还能成为故交。”
秦家公子今年刚及弱冠,虽比沈烟冉大两岁,内心却不及沈烟冉成熟。
目光碰到沈烟冉脸上时,还会红一下脸。
“四姑娘这样的人,我,我看上一眼都紧张。”秦公子也不怕她笑话,解释道,“我家中还有两位姐姐,与四姑娘年岁一般,因我自幼顽皮,常常被她们二人轮流着训,今日见四姑娘神色清淡,同我姐姐颇有些相似之处,不免紧张了些,还请四姑娘见谅。”
这话倒是将沈烟冉逗笑了,“我看起来有那么老?”
“不是,不是......四姑娘长这般好看,哪里老了,是,是我拘谨了......”秦家少爷越说脸越红,沈烟冉也没再逗她,“秦公子可还在读书。”
秦家少爷忙地摇头,“没了,我脑子生得愚笨,一看书就犯困。”
“那如今是在帮秦老爷做买卖?”
“也,也没有......”
“秦公子有自己的买卖?”
“倒,倒是有那个打算。”秦公子结结巴巴地说话,背心都生出了汗,突地觉得这一场相亲,是父母变相来蹉跎他。
他整日游手好闲,芙蓉城谁不知道。
偏偏沈家四姑娘常年不闻窗外事,这无心的一连三问,问得他羞愧难当,赶紧岔开了话题问起了沈烟冉,“四姑娘,平时里都喜欢些什么?”
“治病。”
“对对,四姑娘是大夫,这芙蓉城没有谁不知道四姑娘的医术好......”
“倒也不至于,旁的差了些,唯独就擅长扎针,倒也不是天生就会,平日里会先拿家里人练练手,不然哪有白白得来的一身医术。”
秦公子:......
秦公子抬头看了一眼跟前长长的山道,突然没有力气往前走了,但今日前来,回去后总得交差,内心多半也知道沈烟冉看不上他,直话直说了,“今日四姑娘当也知道,咱们是为相亲而来,四姑娘才识多学,又生了一副好样貌,怕也是被父母所逼才会前来,当也看不上我这等游手好闲之人。”
秦公子话音一路,身旁的枫树林子里突地一阵响声,惊起了一群鸟雀。
沈烟冉转头,看了一眼,再回头却是面带笑容地同秦公子道,“秦公子年轻俊朗,心思单纯,喜怒分明,不藏心事,为人诚实又知礼貌,我觉得甚好,秦公子既然对我的印象也不错,今日咱们各自回去禀报了父母,至于定亲的日子,就交给长辈们相看,如何?”
林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一时鸦雀无声。
秦公子明显没料到沈烟冉的态度,有些手足无措,紧张地道,“四姑娘当真不再考虑考虑?”
“我考虑好了,挺好的,秦公子呢?”
秦公子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也,觉得挺好。”
“那我们回吧。”
沈烟冉没再往前走,带着秦公子回到了长辈跟前,两家长辈交换了一下眼神,心头都明白,赶紧各自带着人下了清灵寺。
一上车沈夫人就问沈烟冉,“你觉得如何?”
沈烟冉点头,“虽游手好闲,但胜在诚实。”
一般人经她一问,就算没有插手家里的事务,也会撒谎说自己有在参与,横竖秦家的事他们自己说了算,诓了她,她也不知道。
但秦家公子都老老实实地承认了自己的本质。
比起某些有头有脸,一身本事的世家公子来说,至少心思单纯,喜欢就是喜欢,没他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也没他那么在意脸面。
虽说如今,也没要那脸了......
“成,那我改日去问问秦家的意思。”
沈烟冉回去后,到了半路便下了车,直接去了药铺,问诊了一日,傍晚时才出来,刚出门口,便见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人,从门前的一颗柳树后,走了出来。
第64章 胡说八道的江道士……
沈烟冉头一眼扫过, 撇开,又挪了回来。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沈烟冉都很少见江晖成打扮, 即便是参加重要的聚会,顶多也就换一件新料子。
今儿这一身浅紫长衫, 外面竟然还罩了一层纱衣,腰间撇着一把折扇, 金冠束发, 俨然一只开了屏的花孔雀。
沈烟冉:......
沈烟冉没先开口, 等着他自己先反应, 巧合路过也好,无意间撞上也好,沈烟冉都做好了心理准备, 等着他仓皇而逃。
半晌过去, 江晖成却意外地还杵在了那。
沈烟冉便收回目光,抬脚下了台阶。
往日有婚约,见了面她不得不打招呼,如今不仅退了婚,江晖成还舍去了一身的官职,入了道观,律法没有规定百姓须得向道士行礼。
沈烟冉权当不认识, 提步经过了江晖成身旁,正要朝着马车走去, 江晖成突地一步追上拦了去路。
沈烟冉往右边绕开, 江晖成的脚步也跟着往右一堵。
沈烟冉这才抬头看着他,“江道士,有何事?”
江晖成:......“今儿天气挺, 挺好的。”
沈烟冉:......
沈烟冉懒得理他,脚步往前跨出一步,又被江晖成堵住,“四姑娘可有时......”
“江道士不用在太玄宗修道?怎有如此闲心来芙蓉城?我听父亲说,入道中人需断绝七情六欲,江道士莫不是心头还念着旧情,又跟来了芙蓉城?”
江晖成好不容易想好了说辞,路上还演练了无数遍。
先请她去芙蓉城的闹市里逛逛,再去江边坐船。
江河两岸,所有的船只他都包了下来,还准备了她喜欢的烟花,谁知被她这番一瞪,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脱口而出,“四姑娘误会了,我想找沈老爷......”
沈烟冉目光顿住,疑惑地看着他。
“其实我不是......”
江晖成心头一虚,正要解释,话还没说完,便见沈烟冉突地回头朝着身后的铺子招呼了一声,“父亲,有位太玄宗的道士来访。”
江晖成没料到沈烟冉会来这一招,情急之下,一把拽住了她,手掌结结实实地捂在了她嘴,“我是来寻你的,不是找沈老爷......”
沈烟冉拿手去掰他。
“好了,我松手,你别唤他......”
话音刚落,身后铺子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沈老爷立在门前,目光如同一道惊雷落在了门前扭成了一团的两人身上。
待看清捂住自家女儿那人是谁后,更是半张着嘴,半点疑惑半带惊愕地打探着,这位险些成为自己女婿的大将军。
不......如今人家已经是道士。
那一道开门声传来,江晖成的神色瞬间就凝固了,迟迟才反应过来,忙地松开了沈烟冉,立在一旁,弯腰拱手礼貌地招呼了一声,“沈老爷。”
沈老爷似乎也是半晌才回过神,“江公子。”沈老爷到底还是没有唤他江道士,“不知江公子今日到芙蓉城有何要事?”
沈烟冉一眼瞥过去,江晖成一副面不改色的模样,极为自然地回答道,“道中的玄宗道人,近日害了一场病一直不见好,小侄今日特意前来向沈老爷讨一贴药。”
夜色中突地一阵安静。
沈老爷“哦”了一声,忙地道,“江公子原是为求医而来,快快有请。”
“多谢沈老爷。”
沈烟冉看着江晖成被父亲“逼”进了屋,拿手轻轻抚了一下没忍住而扬起的眉梢,正要【工/仲/呺:寻甜日记】跨上马车,突地被沈老爷一声唤住,“四姑娘也进来。”
沈烟冉:......
沈烟冉磨磨蹭蹭地进去时,江晖成已经坐在了沈老爷的右手边。
沈老爷让铺子里的小厮看了茶,这才问道,“太玄宗在长安,先且不论长安的名医无数,据我所知,太玄宗也有不少会医的道士,怎让江公子跑来了芙蓉城?”
江晖成吞咽了一下喉咙,目光能瞥见沈烟冉坐在了他对面,盖在膝上的双手微微屈,轻笑道,“哦,这世上能医些疑难杂症的医者,大多都是些见多识广之人,积累的阅历多了,便也见过不少症状,小侄多跑一处,便多一份希望。”
沈烟冉端起了小厮搁在木几上的茶盏,安静地听他胡扯。
“如此,江公子可说说是何症状。”
“白日倒是瞧不出异常,一到夜里,心子就烧,整夜睡不踏实。”
沈老爷眉头一皱,这哪里是什么大病,“可有喘咳?”
江晖成点头,“有些。”
“手脚可凉?”
江晖成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对面的沈烟冉,“也有些。”
“心窝子还烧得厉害?”
“对。”
江晖成刚说完,坐在对面的沈烟冉突地被一口茶水呛住,咳得满脸通红。
江晖成神色一紧,起身道,“你慢点喝。”
沈老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忍再看下去,“今日天色晚了,江公子先且回去,明日我配个方子,江公子拿回去暂且一试,看看能不能起效。”
江晖成转身弓腰谢过,“有劳沈老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