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会意点头,云听又侧眸看向门房,转动间,仅是露在这春光里的半张侧脸都那么的美貌惊人:“夫人应不曾说过不许我的奴婢随从出去吧?”
门房确是不曾收到旁的命令,再加之眼前这张脸实在太过美丽惑人便呆呆地应了声,任由那奴婢随从出了府门很快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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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府几位主子听那婆子添油加醋的回禀时,刚刚于前堂送走前来面看云听的一等淮安候府老封君面前得力的老嬷嬷。
虽说不过是一老嬷,可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更何况是这近身伺候一等得脸人。且这一等淮安候高庆与太上皇乃是近臣,深受当今两任皇帝信重,遂别看云府乃盛京四品大员,与那备受皇宠的一等侯根本无有可比之处。
且云浮德任这四品之位已有几年未得寸进,他做梦都想更上一层乃至官拜阁辅,却苦于这京官个个背有靠山个个都想力争上游,他便是想寻个荐人亦出不得头来。
若非云夫人月前与贵妇们聚会时偶听得人说淮安侯府的小侯爷,老封君的命根子得了个好女症,怕是他们今日也攀不上候府的关系。
遂一听得那泥人软性的云听竟敢持凶伤人,还有那狂言誓不改嫁坏他大事之举,这屋内齐坐着等着卖女求荣的一家人登时便怒不可揭。
“不识好歹的下贱东西!”
老太太一发怒,云浮德与云夫人便识趣的起身请罪,却是火上浇油道:“母亲息怒,想是那逆女出嫁两年便学得了些歪风邪气,竟连动手打得奴仆之举都做得出来。我云府声誉断然不能断送在此逆女手中。儿子定然会对她严加管教,定不会助长她那猖狂之风,亦坏了府中大事!”
云夫人也跟着柔声说道:“此事全是儿媳之过,应是由我亲自去说才是的。听儿虽远嫁低门,但那也是秀才夫人,堂堂正妻,听一卑贱的婆子说话会觉污耳,失了身份怒而打骂也属正常,待回去儿媳便亲自向听儿请罪,求她原谅,只要她感念府中疼她之心顾全大局,儿媳如何都是愿意的。”
云浮德一听这话立时便心头发热,扭过头含情脉脉的看着她动情说道:“夫人,你受委屈了...”
云夫人微红着脸轻轻摇头,含情生波的快速看了他一眼,亦低低说道:“夫君言重,只要能为了你好,为了云家好,我不委屈。”
“夫人...”
“夫君...”
夫妻二人感情甚笃互为对方,就尤显得那祸首可恶。云老太太既欣慰儿子儿媳孝顺有心顾全大局,又气恼那一轻贱骨头目中无人,恨上心来便用力敲了下手中云拐,微微沙哑的苍老嗓音刺耳说道:“德儿与媳妇何错之有?我云府供她吃喝嫁人未求回报,如今念她年轻守寡为她重觅婆家处处为了她好,她竟还不识好心指桑骂槐,真真是!那衣食都喂到那狗肚子里也会听两声叫唤,如今当真是连狗都不如!”
她越说越气,脸色便更阴沉刻薄:“来人,去将那不忠不孝之逆女叫来,我倒是要问问她,她真是自觉嫁了人翅膀就硬了不成!”
恰在此时,有奴仆进来报道:“奴婢见过老太太,老爷夫人,大小姐在外求见。”
堂内三人对视一眼心下都有狐疑,暗道这云听当真是嫁了人壮了胆了,以往未出阁时便是派人去叫都唯唯诺诺上不得台面,便是此次返家亦是魂不守舍闷如那锯了嘴的葫芦,除了回府那日一次都不曾请安,现如今不仅敢动手打骂老仆,还一反常态主动求见,当真是变了性子。
只再变,也是虚张声势禀性难移坏不了大事。便是她再是哭求,为着阖府前途,也由不得她!
不多时,敞亮的堂厅处便缓缓入得一翩翩身影,那春日的光似是追随着她于她周身萦绕,朦胧生辉。还未见其人,便已觉满心惊艳。待那女子于堂中站定抬起头来时,那一张夭桃秾李的花容月貌当真不负这一身莹光风华,端得是琼姿花貌倾国倾城。
这般姿色看在三人眼中,却只对能攀附淮安侯府更加足了底气。唯一可惜的就是不是个完璧之身的二手货,只能送去做个贱妾,否则以这般姿色定能做得个侯府侧室。
罢了,贱命一条如何能坐得稳富贵,能为家族谋得利益也算她没白得了云家福荫。
云听不需去看便能感觉到堂中三人那如打量货物般挑剔满意的目光,心中顿觉侮辱,一路被压抑着的怒火霎时涌上三分,却是抓牢了手中白玉扇咬牙忍下,就这般直挺挺的站在堂上,无有要行礼的意思径直说道:“我离家时已与婆婆约好会尽快回返,如今约期已至是该要回去了,今日便是特来告辞的。”
“告辞?”
竟是不哭不闹也不提改嫁之事,当真是长了心了。
云夫人心内冷笑,睨着她那张更盛从前的耀目容貌心中厌恨,人都已经来了岂还会让你离开?真是天真的可笑,一如既往的愚蠢呐。
捏起手帕掩在唇上遮住了那抹讽笑,轻轻看了眼身旁面无表情,以厌烦而不识抬举的目光刺向堂中的母子,她便知接下来该是自己出面的时候了。
“听儿莫急,你不过才回来几日,何故就这般急着要走?若被人知道了还以为是我云府不容人呢。”
她眼睛转了转继而说道:“且自你远嫁明家,我与你父亲祖母便日日茶饭不思长吁短叹,若非那明家携了那庚帖将两家婚事广而告之,我们如何舍得将你远嫁一落魄的病秧子?”
说话间竟还红了眼眶,轻轻哽咽了下轻叹一声又含泪笑道:“不过好在我们听儿的苦日子到头了,你如今还不足十八尚算芳龄,家中怎舍得让你如此年轻就守寡一生?遂既现下你已回家,便安心住下,这次家中定会为你觅得一门好亲,再不让我听儿受苦。”
如此一番处处为她着想的肺腑之言不仅感动了自己,更是令得一旁的老太太及云浮德更觉理直气壮,再看向下方那垂着眼看不清表情的云听时便越觉自己无私,而对方不明事理。
遂便语带压制之意沉声开口:“你母亲说的不错,既回了家就好生待着莫生了异心,家人父母总归不会害了你。”
云老太太亦皱眉嫌弃的看着她,粗老的嗓音语带训斥道:“还有你这一身从外边学来的低贱风气马上改去,我云家何时出过打骂忠仆的姑娘,说出嘴我都嫌丢脸!”
这母子婆媳三人黑脸白脸软硬兼施的打压手段不是头一回用到云听身上,便连先前姐妹排名互易,由二变大,妹代姐嫁之事都被这三人狼狈为奸冠冕堂皇的强行压着原身上了花轿,也间接令她哭死在异乡异地的洞房花烛前,亦才令得云听于此异界睁目。
先时接收记忆时云听虽亦觉愤慨,却并未能真切感同身受,而此刻她亲身体会,方才能深刻地明白这十多年来原身是如何艰难承受以致被养得成那般性子的,也更觉在明家有多幸运,想要回去的心便更加强烈!
她压制着胸中翻腾的情绪,抬眼灼灼的看着相貌儒俊实则道貌岸然的云父,声音发紧的问道:“我已是明家妇,入了明家祠堂,生便是明家人,死亦是明家鬼。如今府中欲要将我二嫁,可要如何向明家,向世人交代?”
云浮德嗤笑一声,瞥着她不甚在意道:“前朝便已有明令寡妇可再嫁,如今明霖已死,便是你再嫁旁人亦说不得什么,便是那明家也无权阻你再嫁。且我已去信若水明家言明此事,你无需担忧,安心等着出门便是。”
明,霖,已,死!
她的夫君,她的丈夫,令她至今不能释怀日夜思念的爱人,竟就这般被人以如此轻描淡写的四个字随口说出,云听隐忍多时的怒火便再难控制。
第3章 脱身
望着那堂上或坐或站着的原身至亲,云听却只觉得这三人面目可憎,望之欲呕。
过去二十多年她从未与人吵过架红过脸,可今日她实是被激怒到压过了心内逃避怯意,晶莹明亮的美眸骤燃火光灼灼逼人。
“我的夫君只有明霖,我的婆家亦只有若水明家!不论你们打的什么主意,都与我无关。”
说着她猛地转向面有愕容的云夫人,言辞犀利:“夫人于这云府一手遮天,我一出嫁之女竟是连门都出不得真是掌家的好手段!而今我已向你们辞别,现下便要离开,还劳夫人通知下去莫要拦我去路,省得闹大了真当丢了你云府的颜面!”
“云听你放肆猖狂!”
云夫人未及开口,云浮德便先一步拍桌而起,怒指厉喝:“不知好歹的东西,你眼里还有没有长幼尊卑父母孝道,竟敢对夫人如此无礼,当真是屡教不改,孽女可恨!”
云老太太亦杵着云拐眼含怨毒恨声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我云家家风代代清白恭谦孝道人人皆知,如今竟出了你这么个丧门星!此事我已决定,你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老身我倒要看看你有何本事能令我云府丢脸!”
云夫人此时方作似受到打击隐忍委屈,心痛自责语气虚弱道:“都是我的错,是没有教导好,听儿你快向你祖母父亲认个错,说你错了应了,今日你不敬不孝之举你祖母父亲定然会原谅你的。”
云听却是如看戏般将三人言举看在眼中,嘲讽的勾起唇,了然的美眸那般明亮的看着他们,忽地嗤笑一声,“宠妾灭妻,嫡庶互易,姐妹易嫁之事你云府都做得出来,如今竟还大言不惭地于我说什么家风清白,哈,真真是听得人心中发笑,无耻之尤!”
三人骤然青黑的脸色令云听霎时心情大好,方才深觉侮辱的愤怒亦扫清大半,顿觉神清气爽。
“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且我来时便已向若水官府请了贞节牌坊,终身不再二嫁。我倒要看看你云家能不能一手遮天强迫我这个贞洁人妇再嫁,且问问看明家答不答应,朝廷律法答不答应!”
一口气说完后,云听深深吐了口浊气不去看那三人铁青的脸径自转身便要离开。
“来人拦住她!”
身后乱了分寸颇显气急败坏的女声一声喝后,堂厅门口立时出现几名奴仆将那亮堂堂的门路挡住。
云听冷眼看着这一幕,顿了片刻转过身,正对上云夫人鄙夷轻视的眼。
“听儿,你为何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没有府中主子开口,你以为你能踏出这府邸半步吗?!”
说完便冲门口的奴仆微扬了声音吩咐:“将大小姐请回去好好伺候,无有府中主子吩咐,不得其踏出院门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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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东街
太尉府前,其门阶又高又长,门匾更是比之旁的府邸要大上些许,那上面天子亲笔所题之字更是威武霸气望之敬畏,便是门房衣物乃至精气神都要比得旁人抖擞骄傲。
门前一左一右两尊货真价实的金镶玉狮亦威风凛凛耀武扬威的镇守门前,如此价值连城的宝贝只撬一角便能一朝发达,可这太尉府自天子亲自选址派遣工部督造及至建成开府,这金玉狮便在此嚣张的放着,浑身都透着股我很值钱快来偷我的意思,可却始终无有一人敢来此伸手放肆。
概因这太尉府主凤敖本身权重又性子狂傲霸道,与之作对乃至得罪他的人,便是那朝中重臣也丝毫不留情面十倍还之,便是被参到御前也都被其当堂奚落反参,此嚣张狂妄的做派却无人可奈何得了他。
皇帝亲外甥,自小便隔三差五被召进宫留在御前亲自教导,便是亲子也要退让一步。其母又乃皇帝同胞亲妹一国公主,其父更乃皇帝近臣深受重用。如此家世,已是顶了天的煊赫权贵,且自己还文武双全聪睿过人早早去了朝堂为国效力,与这等家世才干相比,那点子狂傲不羁非但未令他名声有瑕,反为其增了光,只令人深觉理所应当。遂这盛京小霸王凤太尉已是深入人心,百姓闻之无不俯首帖耳退让八分。
此时,那漆了蜡油的红木大门正从内而外缓缓打开,却到大门完全敞开,便见一匹毛色光泽的红脂宝马,迈着矫健壮实的长腿,驮着身上一身着暗红色锈麒麟纹样利落劲装的高大身影自门内优雅踱出。
“属下等恭送太尉!”
恭敬谦卑的问安声只收到一声漫不经心的哼声,那马便迈着轻快强势的马蹄声渐行渐远。
凤敖高坐马背,张扬凌人充满攻击性的深邃凤眸百无聊赖的随意扫视着他看了数年不变的乏味街景,右手执鞭垂于身侧轻敲膝下的鹿皮靴,棱角分明的唇微动,发出一声无趣的啧声:“走着。”
吕金忙脚下小跑着紧紧坠在马侧用力弯了下腰应道:“是,爷!”
也是今日出门的巧,刚出了东街,凤敖便见那街上陆续有人往南街挤走,且其中不乏那朝堂之上他叫得出名字却不甚得他待见的官员也在。
他挑了下眉,顿时来了丝兴致,手下已经勒了马头调转方向跟了上去。
居高临下的狭长眉眼越过步行退让的百姓搜寻那趣事发生之所,同时微俯身执鞭指着前方对旁吩咐:“去看看都有哪个大人也这么有闲情逸致来凑热闹。”
吕金应后不多时便迅速折返:“回爷的话,是言监官陈大人和刘大人。小的还打听到是那四品礼部侍郎云浮德家,据说是扣押了已出嫁的闺女不放人,现下人夫家来要人呢。”
“哦?”
凤敖微眯了下眼沉吟片刻才想起来这礼部四品侍郎是何许人也,若这消息为真,那这位礼部侍郎自掌国朝礼制自己却知法犯法,倒是当真有趣至极。
玩味的勾了下唇,便驱马穿越人群率先抵达。
刚一到府门前,便隐约听到一带着令人心疼的颤音清清软软的说话声,只到底离得远些,只听得见其声音之主骤然激动时突地高起的女声不觉更为好奇,便挥开手忙脚乱不知是拦还是赶的门房,就这般大大方方于众人瞩目中堂而皇之的进到他人府内近前围观,且还越俎代庖扬鞭斜指府内管家不得擅动。
如此猖狂妄为,直令府外好奇张扬的百姓与那赶来的官员不敢苟同却也只能无奈摇头。
彼时,云府外院会客堂内
几名蜷缩在地的奴仆正捂着脸哀声嚎叫,而那座上三位主子也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得愕然怔愣,唯有堂中一身素白衣裙乌发披身的绝貌女子手持红鞭美目含怒凛然而立。
云听此时已心中无惧,她手中挥鞭的技巧愈来娴熟,更不知自己竟可以如此勇敢。若方才挥那婆子她心中还有余悸,那此次面对这几个面目狰狞扑向自己的奴仆,她已然不再心有隐愧难以下手。
他们奉命行事,自己为求自保,本就立场对立,何必再瞻前顾后。
至此刻他们已然撕破了伪装的假面,且按时辰算,此刻蔷薇他们应也已准备妥当,云听便不欲再做停留,冷冷地在那三人面上扫过后,转身时用力甩了下手中红鞭,啪地一声脆响令地上哀嚎的奴仆倏地闭了声,生怕那火辣刺痛的鞭子再落在身上,余光瞥见那抹刺目的白色裙摆如水波动行来时,竟惧了其凌人之势下意识让开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