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寡——星旅
时间:2021-12-28 16:29:36

  云听真没想到,一个时辰不到,自己竟与这人再次遇见。未曾见到她以为的人而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人让她下意识松了口气,可旋即又猛地戒备起来。
  浸了血的手亦不着痕迹的探向腰间去握红鞭,面上的神色亦变得疏离,杏眸中那股决然火光渐消却仍警戒不减的看着他:“你怎会在这里,拦路的人,是你?”
  说话的同时,她美目流转用余光去看车外情况,只可惜此人身材高大,肩背宽阔又披了件黑面红底的披风,随着这旷野的风将之吹起,只此一人便将车外之状牢牢遮挡。
  凤敖仗着身高优势加之站着背光处,将有些朦胧昏暗的车厢内,美眸灿亮又警惕挠人的小妇人那悍不畏死到强装镇定,实则不堪一击的楚楚可怜模样儿看了个够,狭长黑邃的凤眸轻瞥了眼她细若他可掌圈的纤腰处露出来的红色微挑了眉。
  他忍下笑意,一脸正色的看着她从容解释:“姑娘误会,我本是出城游猎正见这马车与随行等人神情有异,又见有人被绑缚在马背之上,便猜测这马车之主应是遇上了麻烦,所以才会路见不平,却不想竟又是姑娘,”
  说话间他勾唇笑了下,不经意瞥见她垂在身侧紧握的手上有血滴低落倏地眯了下眼,方才那点愉悦也因着佳人受伤而淡了下去。
  “你受伤了,”
  话落人已抬腿迈了上去,长臂一伸便要圈了人入怀看伤,却只听啪的一声鞭声脆响,在这因他之故变得逼仄的车厢内乍响,同时也令他回神,幽深的凤眸看着她如炸了毛般严阵以待的模样,意味不明的暗哼了声收回手臂退了回去。
  直到光亮照亮车厢,云听才仿似重回人间般不由自主的重重松了口气。只下一瞬又提了起来,她不能全信他一面之词,便用疼的不自知发颤的手打开车窗,边分心戒备车门边向外看了去。
  恰在此时,蔷薇被人救下解开了绳子去掉了口布同时向她望来,边跑边解着绳子眼中含泪却发着光的朝她跑来:“夫人您有没有事!”
  其余几人也在同时被人解救,纷纷面带庆幸目露关切的朝她跑来:“夫人您还好吗?”
  云听蓦地眼眶发热,盈盈泪珠再忍不住滴滴落下,美人临窗玉珠涟涟实是美不胜收,令人望之心碎。
  窗外循声望过来的众人无不被这绝代佳人喜极而泣的美景所惑,怔在原地不知今夕何夕。却下一瞬,那稀世美人倏地自眼前消失,众人正沉浸其中下意识左右四顾相寻,却只对上一双冰冷含笑的俊颜。
  待周遭侍卫都低下头去,凤敖方才不悦的哼了声,转过身时面上已不见阴沉。
  重将这张美得不似凡间貌的女子只纳于自己眼中时,他方眸色渐软语气温和道:“此地非是叙话之地,且你有伤在身还是先行回城看了伤再做打算。”
  说着又斜斜瞥了眼身后被堵了嘴捆住手不复威风的黑衣人,“今日姑娘所受无妄之灾,我自会替姑娘讨回个公道来。堂堂天子之都,青天白日竟现如此恶行,必不可放任,定要将之严查可有同党亦或幕后主使。”
  云听本要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她眸光微动便似有流光闪动令观者神摇目夺。
  握了握手感到手中空虚时瞬时心中一慌,便连那伤处之痛都压了下去,却是强忍心慌退后些许与他拉开距离说道:“听公子话中之意,好似是官府中人,不知可否不吝告知?”
  凤敖唇角微勾,顺着她自以为隐蔽的目光扫了眼,却是不答反问:“在下凤敖,姑娘既是盛京人,却不认识我?”
  云听愣了下,微蹙了眉点了下头,又摇摇头。她是第一回 来盛京且自来后便未出过门,而原身虽居盛京十余载,却也仍是不曾踏出过府门一步,只是度日便已艰难,如何还会得知些旁的消息,认识一外男?
  “我姓云,已是有夫之妇,当不得凤公子姑娘之称。夫家姓明,凤公子若不嫌弃,便称我为明夫人便是。”
  凤敖却脸色微沉,带着压迫性的目光足足看了她两息方若无其事收回。怪不得先前街口一遇她见到自己竟无露出丁点异色,而她既是云家女,却竟是连他的名字都不曾听过,委实令他好奇她在云家过得到底是何种模样。
  旋即便又有了兴致,既是不知那便照不知的来,看她戒备警惕的娇俏模样,说不得知道了自己身份反失了乐趣。至于她所说称呼她明夫人暗示他名花有主一事,他根本不予理会。
  “夫人好眼力,我虽非官府中人。但确是与官府关系匪浅,遂夫人莫要担心,到了官府面前,便是皇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若真有人故意针对于你,我定会请府尹大人从重处置。”
  可云听却是改了主意,她本想借这人之手将云府治罪,就算不能绝了后患也能给予震慑不敢再打她的主意,可她突然想到她与这人不过萍水相逢,他话中真假不可知,认识的人是否有能力治得官至四品的云府不可知,若他力有不逮,或是官官相护,那事后云府定然会更加变本加厉的收拾她。
  遂现下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才是正经。
  “凤公子好意我心领了,今日之事因由为何我心中自明,只民不与官斗我们能侥幸脱身便已极是幸运。眼下我来去匆忙未随身带何宝物来谢公子,但请公子放心,您今日大恩待来日我定会报答,所以便不再麻烦凤公子了。”
  虽然她此举有忘恩负义之嫌,可今日发生的事委实都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范围,她现下一时一刻都不想再在此停留,反正此人名姓她已知道,待她回了若水,定会派人送上厚礼以表感谢。
  遂她说完便急切的望向蔷薇他们示意赶紧离开。
  却她太过想当然了,她以为这人路见不平屡施援手又不携恩求报,便是一侠义心肠不会拒绝,却不知这一张俊俏的面皮下装的是一颗觊觎已久的狼心。
  人已三次与自己偶遇,且他难得费了心思在一女子身上,又不辞辛苦造了这一场英雄救美,现下更是就在他触手可及之处,凤敖岂会任这到了嘴边的肉飞走?
  他笑看她注定徒劳的逃跑之心,背在身后的一只手随意动了下,吕金便立时会意,挥手对不远处等着的人做了个手势,须臾便见城门方向有动静传来,低了下头再抬起时赫然一脸惊色小跑着奔来,边扬了声喊道:“爷,奴才看好似是又有人来了,且人数还不少,咱们怎么办?”
  恰在同时,被候府老太太派来的侍卫头领“终于”挣脱了束缚,吐出口中被塞着的布巾大声说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拦截淮安侯府做事,速速将我等放开将这女子还来,再去候府请罪或还可保得一命,若不然,且就等着候府发威吧!”
  “淮安侯府?!他们为何要抓夫人?他--”
  蔷薇惊呼声突然戛然而止,云听坐回车厢的身子亦通身冰凉,直到此刻她才想起一件她疏漏的事,那就是她从头到尾都把与云家沆瀣一气要纳了她这个寡妇的人家。
  虽不知这淮安侯有何厉害,可能令堂堂四品京官卖女求荣的人家,权势地位已然不言而喻。一个云府于她来说已是无法抗衡的存在,如今再加一个候府,她如何还有生路,她还能回到明霖身边吗?
  为什么,明明已经被抛弃被利用了一次,为什么还不能放过她?为什么两世来她遇到的父母都是这样的自私,薄情?
  难道就是因为这一张过分美丽的脸吗?红颜祸水,红颜薄命,美丽的女人没有与鼎盛的容貌相匹配的家世,果真注定只会是一场悲剧。
  “夫人!”
  饱含担忧的轻呼声在耳边响起,不知何时爬上脸颊的冰凉手指亦被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握住,云听僵冷的身子仿似才恢复了知觉,漆黑却不再光亮的水眸缓缓抬起,映入一张年轻娇俏而眉眼活泼的脸,而这双眼,此刻正极力掩饰害怕装作无事的安抚她。
  云听忽地笑了,杏眸桃腮芙蓉面,红唇弯弯醉煞人心。
  女为悦己者容,既然她已经没了想要为其绽放的爱人,这副只会给她带来灾难的容貌,不要也罢。
  “夫人不要!”
  蔷薇惊愕的看着她以指做刃猛地抓向脸颊的动作,大叫一声便仆了上去,却因方才被绑在马背上颠了一路,又蹲的久了双腿僵麻刚一动便栽了下去。她只能徒劳的抓住她的一片衣角,目呲欲裂的看着她向主人发誓会用生命保护的夫人欲要自残的动作,一下便心痛的落了泪。
  “夫人!”
  “你想自毁容貌?”
 
 
第8章 离盛京
  云听的动作终是被人拦了去,她挣了挣被紧紧圈住的手,那只掌心粗粝的大掌却纹丝未动,也只是令她细嫩的手腕被磨得发红发痛。
  凤敖沉眸凝视着她,不复愉悦的嗓音亦显得阴沉:“回答我!”
  云听抬起头与他对视,他眼中的质问与怒意刺痛了她,若有选择谁愿意自伤己身自毁容貌?她从来都知道世界是不公平的,便是小到家庭也都是不公的,不论是在这古代还是现代,都是有权有势者的天下,是强者的天下。
  可她知道这与他无关,他已经帮了她不止一次,她不应该以怨报德不识好歹。
  遂她将眼中那燃着愤怒那火焰压下,强迫自己语气如常,却是对他的质问避而不答:“凤公子已帮我良多,只你方才也听见了,对方乃是候府中人,权势深重,你便此刻离开退出漩涡再请那府尹关系出面斡旋,想是都是盛京官场中人应会网开一面不迁怒于你。或是你只道是误会也可,我不会牵连无辜的。”
  可她发自内心为他着想的说辞并未让凤敖神情合缓,不知有意或是无意,他始终未曾松开手中那段细腻柔软的皓腕,就这般眸色淡淡的看着她,再次问道:“你还未回答我,你方才可是欲备自毁容貌来借此打消那幕后之人的盘算?既你知那是盛京候府,便应也知若入了候府以你之姿定能立足,届时荣华富贵名分地位亦也可手到擒来。可你却宁愿毁貌也不愿俯就,可当真是与你那亡夫,至死不渝?”
  她那死鬼丈夫就那般好,好到让这个貌若天仙的女子能在他死后还能这般刚烈的为其守节,钟情到宁愿毁了这副天下女子梦寐以求,视若性命的容貌也不愿转投高门?需知这世间多少女子含恨守寡想要再嫁还脱不得身的,甚至还有宁愿自降身份,或是放下身段也不想做这寡妇的,可她却如此激烈决绝。
  这一刻,凤敖说不清自己心中是何滋味,他亦分不清这番话他是为候府问,还是为自己问。
  为那没福气却又有福气能得如此女子倾心相待之人的些微不忿,又一时有些意兴阑珊,若此女心中无人那他的目的达成便会是两全其美,可她心有所爱--
  一想到这个,他便下意识皱了下眉,他的骄傲自尊也不屑于强留一个心在旁人身上的女子在身边。
  云听自不是第一回 听到有人如此说,这世间女子如浮萍,在家从父母,出嫁从夫子,她嫁与明霖又未能有所出,所以按此间规律云家要她和离再嫁也是说得过去的。且在若水时因她的容貌太盛,也不是没有人私下议论她守不住的。
  虽此人与她不过两面之缘,谈及此有些交浅言深,可她仍是如对明母与明霖墓前那样态度坚定不可动摇。
  “我与我夫两情相悦一往情深,自是一生只爱他一人,心甘情愿守着他孤独终老。便是那高门权贵,亦不能令我摧眉折腰。若非他,毋宁死!”
  凤敖虽已料到,可此番誓言自她口中说出仍是令他心中不快,胸闷发堵。
  他定定看了她片刻,她的目光坚毅赤城无有一丝虚伪动摇,半晌,他忽地松开了手,凤眸亦在她脸上莫名盘旋了瞬,轻啧了声似是叹息道:“好一个人间痴女,好一份情深意重,”情深到甚至让他有些羡慕,啧。
  “既如此,那爷就成全了你这一回情深。只不过,云夫人,”
  他转身时最后看了她一眼,勾唇一笑,这笑狂放不羁,再不似之前伪装的亲善侠义。
  “我敬你夫妻情深,便“帮”你一马,以后,可莫要再遇上我。否则那时,爷我可就不会这么好心了。”
  他后半句说的极轻,云听虽离他只有一窗之格,却仍是未能听到他到底说了什么。只是他最后那抹与先前两别的笑容令她讶然又有些说不上的余悸。
  但一切都在看到他策马离开命人将那候府爪牙重新绑好,又正面与那她看不清衣容的一队人对上交涉,而后齐齐折返盛京后,彻底放下心来。
  同时她不免对这位名叫凤敖气度不凡的男子真实身份有些好奇,对上候府都没有一丝忌惮退缩,且那神情言语还颇有不放在眼里的意思,那他的身份定然只高不低。
  不过这都与她没了关系,本以为必死的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已是大大的幸运了。旋即她便将此人从脑中移开,一行人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返回了若水。
  却说此刻,最不解纳闷的便是吕金,他家爷费了功夫心思到头来竟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也没捞到不说,还与候府杠上了,这怎么看都不像他家爷的作风啊?
  凤敖听到他的嘟囔声,将心神自身后那渐远不见的车马声中抽回,斜睨了他一眼:“怎么,爷我做事还需向你解释?那小妇人性子刚烈心有所属,便是爷我如愿纳进府中也定是块硬石头,硌牙。爷我是那自讨苦吃的人吗?且爷我会怕那候府?与他杠上又如何,淮安候府确是仗势欺人张狂无忌,这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就敢如此明目张胆强抢民女,如此恶霸之行属实可恶,爷身为一朝太尉,掌盛京兵权,定不能容此等以权压人之风盛行!还有那云浮德,不修私德,宠妾灭妻,卖女求荣,家风污浊,这等样人也配与我同朝为官?爷我现下便要进宫参他两家沆瀣一气以权谋私之行,肃清朝堂!”
  言罢便高喝一声,用力甩了下鞭,朝他抛了样东西留下句赏你了,人便状似已无他念兴致勃勃的率卫进城。
  吕金抬手接过几粒碎银,轻轻掂了掂,却是撇了下嘴。朝中哪家府中真干净的?也不见他家爷揪着闹到御前,还不是因为迁怒两家借题发挥公报私仇?表现的那般不在意,却恰恰证明了心中在意。别看这小妇人眼下被他家爷放了一马,可也不过是他家爷一时行善,待哪日想起,说不得便将人弄回府中了。
  遂他看着手中碎银,小心的放进了衣襟内的荷包里,这东西他是不准备花的,不定他家爷哪会想起来就找他要呢。
  凤敖说要参折可不是随便说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既与那小妇人保证成全她一回,便不会再让她受这两家迫害。且那候府与云府立身不正,自己撞到他面前不收拾都显得他太无能了。
  皇宫,御书房
  当今天子凤氏宣帝姿态疏懒的靠在龙椅扶手上闲闲打量手中的折子,看完后随手合上扔到那摆放军机国政的御案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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