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干涩道:“没有了,没什么想说的。”
他想说的太多了,但还是带进地狱吧。
像他这样自私又恶毒的臭虫早就该死去。
不该贪念这人世繁华,不该贪念她的干净,不该死赖着不肯走……
匕首一点点刺入他皮肉,他感觉到钻心的疼痛。
可是他没有喊出来,他怕吓到她。这或许是他死前最后的一丝仁慈。
霖岚陷入昏迷前仍旧伸着手,想抱抱她,却又怕弄脏了她。
就这样吧。他厌倦地闭上了眼……
他在黑暗中听到匕首落地的声音,他想睁眼,可是眼皮很沉。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深陷泥潭,他看到青诀一身干净朝着他走来,然后将他从肮脏的泥土中一点点拉出来,将他揽入怀中,背着他逃离那片沼泽。
“执事,执事,你醒醒……”
霖岚眼皮轻颤,好像听到有人在喊他。
随后苦口的药丸往他嘴里塞,他吸了一口灵气,猛然从黑暗中睁开了眼。
他喘息着,不敢相信地看着周围,“我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死了吗?
“你胸口中了一刀,医官将你救回来了。”一个面生的小弟子守在他身边,伸出细胳膊将他扶起来,“宗主说你犯了大错,所以将你锁在这屋中哪也不许去。我是宗主派来照顾你的人,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跟我提。”
霖岚回神,这才看到自己脚腕上锁着一根细长的链子,链子的那头绑在石柱上,活动范围仅限这间屋每内。
他手拿起链子,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她只说了将我锁着吗?”
弟子点头,忽然又想到什么,“她还说不许任何人进这间屋子,除了送食房门都不能打开。每日门外都守着很多护卫,执事你是出不去的。”
霖岚伸手捂住胸口,一片疼痛。
看来她刺他的事是真的。
但是她为什么最后的关头又收手了?
霖岚喘息着,起身来到窗外。
身后的链子随着晃动。
他认得窗外的景象,这里是锁妖塔最底层,几乎没有人会来。
就连她也不会无故来这里。
他的目光从希翼,逐渐转变为失望。
她还是没有原谅他,只不过念在他献祭有功的份上,给他换了个稍微舒适的住处罢了。
他苦笑着捂住伤口,太疼了。
……
青雀宗一如既往的热闹,新晋的执事李向忙得晕头转向,宗内大小事务几乎都在由他拿捏。
青诀每日就窝在殿中看书,对事务一点也不上手,最多就看看他做好的账本,然后“哦”一声,“又挣几百万,做得不错。”
李向对此也只能无奈摇头。
他只能去找手底下的管事,让他们帮着分担一些。
去的时候,管事们正在谈论:“以前宗主每日核对账本,都要核对到深夜,事事亲力亲为,绝不假手于人。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一点都不管了……”
“可能是欠款还清,就没那么在意了。”
“我看呀,是宗主对咱们李执事更放心,以前那个执事不行。”
李向听到这里,恍然大悟。
他决定更加勤奋,才能对得起宗主的信任。
青雀殿内,青诀正撑着脑袋看书。之前的阵法没用,画好的符纸扔了一地,全部被邹子彦折成纸鹤玩。
青诀就一会儿没理他,脚下就多了一堆纸鹤。她阻止他:“别玩了,万一将来有用呢?”
“阵法都不用了,这拿来做什么?”他拿起折得最好看的纸鹤,给她串成一条挂在帘子上,“挂着兴许还能驱驱邪。”
虽然他自己就是最大的邪。
邹子彦挂完回到她身边,她还是跟以前一样不爱穿鞋子,细白的脚侧在一旁,看着怪冷的。
他只好跪坐在她旁边,将她的脚煨在衣袖下。
她看得太认真没注意,邹子彦慢慢凑到她身边,突然出声:“青诀,别看了,我饿了。”
“不是才用过午膳吗?”她忽然反应过来,“你为何私底下都不叫师父了?”
他笑着,“你本来就不是我师父,你又没教导过我,你自己承认的。”
“我还不是为了救你才承认的?难不成你想被天下人辱骂你欺师灭祖吗?”
青诀说着就要拿笔打他,才打了一下,他就喊着“好疼”,一把抱住她腰肢撒娇,“师父别打了,我错了。”
没人能抗拒撒娇的邹子彦,青诀也不例外。她放下笔,轻轻揉着他的头发,“哪里疼了,都没用力。”
他委屈巴巴地说:“我心好疼……”
青诀无语,又给了他一下。
他虽然被打了,但是心里还是高兴的。
他缠着她腰肢,眷念地枕在她膝上,“青诀,你说我们就这样过一辈子好不好?”
青诀这个时候应该打醒他的。
可是想起霖岚和自己说的那些话,就怎么也打不下去,落下的手也变得温柔。
邹子彦都做好了要挨打的准备,可过了一会儿,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反而落下一抹温暖。
随后听到她说:“不是饿了吗?想吃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邹子彦、楚经秋、齐陵跳下千骷洞后。
霖岚掀开毛毯,颤抖着站起来,然后大笑着:“我就不跳,没想到吧?我就骗你们哈哈哈哈哈……”
(全书完)
第49章 “谁刻的?” ·
安静的窗外陆陆续续走近一些弟子。
“不知道今天会教什么?”
“说是驯服恶兽, 等会儿你们都得小心了。”
“恶兽而已,我不怕,更凶的我都见过。”
躺在床上的霖岚听到外面传来嬉笑声, 他微微起身,拖着细长的铁链来到小窗边。从地下室的窗户往外看, 只能看到一片青色的道袍, 弟子们正说笑地朝着锁妖塔走来。
他好久没看过这么多的活人,沙哑着问:“外面发生什么了?”
小弟子正在帮他整理衣服,随便看了一眼, “许是来锁妖塔试炼的弟子。执事,你的衣服都洗好放在柜子里了,晚膳想吃什么?我等会儿带来。”
霖岚只盯着外边,虽然换了很好的环境,可他的精气神还是一天天地衰弱下去, 眼看着整个人都越来越沉默。除了偶尔会眨下眼,真的跟死去没什么分别。
“执事?”小弟子来到他身边,“您在看什么?”
霖岚在看外面的一只鸟,红绿相间,颜色鲜活, 在外面自由自在地扑腾着。
他有些晃神, 手指微动,轻声问:“宗主最近可有提起过我?”
“宗主她并未提起, 不过她新提了一个执事, 他……”小弟子看到他回头目光空洞地看着自己,又尴尬地把话吞回去, “宗主,可能是、是太忙了, 所以没想到这边来……等想起来,执事应该就能出去了。”
霖岚沉默,又问:“新提的执事叫什么,长什么样?”
“叫李向,长得比较随和。”
霖岚微微走神,“和我像吗?”
小弟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新来的执事和他也点儿也不像,甚至除了脾气温和没有半点共通之处。
但是他知道这样说,执事肯定会伤心。
因为他知道,执事一直深深惦记着宗主。
他有时候半夜醒来,会突然病态地问他:“宗主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让我回去?她有提起我吗?”
若他说没有,执事就会失望地垂下脸。
然后问:“你能帮我问问宗主吗?我可不可以回去了?”
小弟子只能尴尬地婉拒。
谁都知道霖岚是犯了错被关进来的,谁敢去帮他问呢?
后来时间长了,他好像也认命了。
逐渐不再问这些问题。
只是时常半夜醒来,站到窗边一动不动。
但是小弟子知道,执事心里一直都在等着宗主让他回去。
他掂量许久后回答:“新来的李执事,和您还是有一点相似之处的。”
一句“相似之处”,让霖岚紧绷的面色缓和了许多。他破天荒地笑了笑,和他说:“晚膳想吃一碗清水面。有茶吗?能不能帮我带一罐松青?”
小弟子听完一阵唏嘘,松青是宗主最爱喝的茶。他还真是时刻惦记着宗主。
“有的,等会儿我帮执事带过来。”
他整理完衣服,开始打扫房屋。
回头看到霖岚还在看那只鸟,无奈地摇摇头。
他怎么就认不清呢?
宗主想放他早就放了。她最近这么清闲都没想起这里,以后也不会再想起了。
脚下忽然开始抖动,小弟子起先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桌上的水杯开始震动,尘土往下掉,他才惊慌失措问门外的护卫:“外面怎么了?”
护卫没有时间回他的话,齐齐拿些刀枪进塔,没过多久就听到头顶传来凄惨的叫喊声。
弟子们从里面争先恐后跑出来,死的死,伤的伤,惊恐地大叫着,浑身都是血。
随后从塔里走出一只凶狠的恶兽,喘着粗气,隔着窗户都能闻到它身上恶臭的血腥味。
小弟子吓得脚软,也不敢出去。
他拉着霖岚的手,想让他跟自己一起躲起来。
可是霖岚却不肯,他站在窗前直直盯着那只恶兽,没有知道他在想什么。
外面的弟子四散而逃,护卫也招架不住先行离开。恶兽受了点轻伤,它舔舐了两口伤口,开始环顾四周,最后终于发现了霖岚。
它俯身嗅着他身上的味道,似乎是闻到了活人的气息,它发狂地撕咬着铁质的窗栏,一口下去“嘎哒”一声。
小弟子吓得哆嗦,躲在床底下祈祷。
恶兽想钻进去,可是窗户的缝隙太小,它被卡住,越发暴躁地嘶吼着。
墙体被它撑得裂开,它拱着往里钻。
霖岚的脸色很白,他只微微后退了一步便再没了动作。
小弟子吓得都闭上了眼睛,他觉得执事肯定会死。
可是下一秒,恶兽挣扎着退出去,一条巨蟒张口咬在它脖间,它嘶叫着倒在地上,被巨青蟒整个吃入腹中。
眼前落下一道青色的身影,是青黛。
霖岚失神的双眸忽然亮了起来,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他上前想叫住她,又看到了他日思夜想的人。
她身后跟着邹子彦,一袭青衫缓缓走来。
青黛没注意到霖岚,她回到青诀身边复命,“宗主,恶兽已经被我杀了。”
青诀“嗯”了一声,“怎么回事?”
“应该是恶兽身上的封印被震碎了,正好弟子们进去试炼,撞上了它。”
地下室看不到她的脸,只能看到她脚下的青靴,踩在鲜血淋漓的地上,鞋子都跟着踩脏了。
霖岚想跟她走,可是脚下的链子限制了他的范围,他只能喊着:“青诀,青诀,我不想呆在这里!”他太久没有见阳光,那张脸白得吓人,眼窝都开始往下凹陷。
青黛这才发现被关的霖岚,“你、你怎么会被关在这里?”
青诀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青黛,帮他换一个房间,链子记得锁上。”
身后的邹子彦回头看了看霖岚,脚步微顿,最后还是跟着青诀走了。
他还是没能看她一眼。
霖岚失望地垂下手。
青黛来到地下室,被简陋的住处惊呆了,“宗主怎么会让你住这样的地方?”她忽然看到他脚上的链子,更是一脸不敢相信,“宗主为什么把你锁起来?”
霖岚望着她离开的身影,一脸失魂落魄,无意识地动了动干涸的嘴唇:“我犯了错,我犯了不可饶恕的弥天大错……”
可是,她仍旧在尝试着一点点原谅他。
霖岚忽然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青黛以为他是委屈哭的,连忙安慰他:“我等会儿给你安排舒服的住处,你别担心,我回去跟宗主求情,她一定会惦念旧情,饶恕你的……”
回到青雀殿,青诀仍旧在想刚才发生的事情,“最近真是怪事越来越多,螭尤的封印,锁妖塔的封印,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碎裂?”
现在外面已经开始风言风语,说是青雀宗品行不端,惹怒神灵,不再得到庇护。
青诀正觉得头疼,长老殿立马就送来了折子,斥骂她品行不端,昏聩云云。
青诀无语地将折子扔在桌上,“以前屁事没有,现在自从百宗会后,就开始各种风言风语。”
邹子彦看着长老递上来的折子,其中还提到“师徒不可亲”之事,要求她现身正名,给宗内一个交代。
他唇边勾起嗤笑,不以为意地将其收敛。
“师父,你觉不觉得那几位长老有些问题?”
青诀一直都觉得他们有问题,别的宗门都是长老护着,他们宗门的长老却是恨不得半点都不沾染。
“那日螭尤震碎封印,他们三人仍旧无动于衷,好像恨不得你去死。”他坐在她身后,幽深的眼底掩藏着诡异的血色纹路,“他们好像一直都不喜欢你,从你出生开始就一直如此。”
这话倒是提醒了青诀。
她眼中警惕,“而且也不喜欢我母上。”
不止是不喜欢,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厌恶。
如果如他们所说,母上肆意妄为让他们所不喜,应该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
“我认识几位以前的老人,或许能从他们嘴里问出点什么。你要跟我去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