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是如此,他仍旧像个可怜虫一样,紧抱着这一点旖念不肯松开。
齐陵心中晦涩难耐,他说:“青诀,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青诀微微一愣,“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他回身看向她,挺拔的身姿配上长剑,像一株杨树,“我喜欢你,青诀。我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若你愿意,我们也可以直接成亲。”
一向冷冽自傲不识人间烟火的齐陵,就像变了一个人,他眼神晦涩,声音里隐隐透着不安,“我想过了,我们还是能够在一起,以前我伤过你的我都慢慢还给你,好不好?你说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再给我一次机会可好?”
青诀被这些话说晕了,后退了半步。
曾经想要的,怎么也得不到;现在不屑一顾的,却捧到她面前。
不得不说,齐陵现在的神情真的愉悦了她,那是一种从别人身上体会不到的愉悦,他陷得越深,青诀便觉得这件事越可笑。
她微微抬手,将头发顺到耳后,“齐陵,你记得你坠崖那日,你对我说过什么吗?”
风吹起齐陵的白袍,仍旧那么干净无垢。
可是他的脸色却微微发白。
他说,青诀,我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你,我宁愿去死都不会和你在一起。
青诀笑了,问他:“所以你现在是,要死给我看吗?”
她虽笑着,那眼神却是他从未见过的冰冷,好像要将人置于死地。
齐陵惨白着脸,想开口,却无话可说。
心中凄然,尽是万里悲秋之色。
青诀慢慢抬眼,走到他身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告诉他:“齐陵,你真的不要怪我心狠。是你实在把话说得太绝,我便是想要接受你,都找不到理由。”
“想要我跟你在一起,除非你去死。”
她收回视线,毫不留情地离开。
他在她最后一眼中,看到了戏谑、嘲讽,还有眼中再也容不下他的冷漠。
霖岚说得对,她从来没有原谅过他。
她总是习惯性把最喜欢的东西留到最后再吃,最恨的人留到最后再报复。
齐陵捂住胸口,忽然吐出一口鲜血。
脑中一阵晕眩,听到阿修在焦急地喊着他,他强撑着回话:“没事,回去吧。”
回到万经宗,脑中依旧昏沉。
齐陵强撑着下车,回到房中休息。
阴暗的房间,不管透进怎么样的光线都觉得冷,他神色空洞地望着,忽然一道阴影走来将他挡住,是他的母亲。
“娘……”他扯出一抹笑,却和哭一样,“你怎么来了。”
她见他这副模样,心中痛悔,“娘来看看你啊,傻儿子。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憋在心里无处可说的痛楚,全都化作苦笑,他说:“娘,我心中有悔,无处可解。不管我怎么补偿她、保护她,我在她心里都始终是那个恶人。”
“傻孩子,喜欢一个人是平等的,你不必将自己放在这么低的位置上。你从一开始就错了,你博她同情,换来的只是怜悯,你想要她的喜欢,就应该是努力成为和她一样的人,给她别人所不能及的帮助,才能让她对你另眼相看啊!”
齐陵微微怔住,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娘说得对,是我糊涂了。”他强撑着站起来,眼中重新升起振作的神色,“我不要她的怜悯,我要她眼中再也无法忽视我……”
青诀一回到殿中,就被人从身后抱住。他埋在她脖间,亲昵地摩挲着,“齐陵和你说什么了?”
青诀本可以不用告诉他,但还是想逗他玩一下,“他说要跟我和好。”
邹子彦顿时警惕,他就知道。
他连忙伸手将半掩的门关上,将她困在门板和自己之间,神色紧张地问:“那你是怎么回他的?你同意了吗?”
“我当然不会如他所愿了。”青诀轻笑着,捏他紧张的脸,“我跟他说,除非他去死。”
他睫毛轻颤,紧紧盯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到撒谎的痕迹,“当真?”
“当真。”
他这才放开手,忽然想到什么又紧张兮兮地抓住她,一脸的担忧,“师父,你去七宗大会也带上我好不好?我怕你跟他见面,他会对你心怀不轨。”
青诀被他逗笑了,“你想什么呢,齐陵那种人,怎么可能做出格的事?你没看到我刚才说了他两句,他难过得都要吐血了。再说了,有青黛跟着我你还不放心?”
“可是……”就是因为有青黛他才不放心。
邹子彦拧着眉纠结了一会儿,然后又拉开门跑出去,“我去找青黛,让她注意着点。”
“你不是要学画画吗?”
邹子彦停住,又说:“不学了,以后都师父帮我画吧。”
唉?这不思进取的徒弟。
青诀回到案桌前,看到那幅画又想起那个梦。
她心里突然一阵悚然,怎么回事。
发生了这么尴尬的事,为什么还能和他相处得如此自然?
……
七宗大会开始得那天,青诀并没有到场。
说是半夜被刺客伤到了根骨,急需闭关养伤。
华天景本来准备了一堆东西,想要打她个措手不及,结果人家直接没来?
不光是青诀没来,就连齐陵也没来。
天刀宗的天罡见如此情景,一句:“看来这是老天的意思。”说完直接就开开心心回家去了。
“真是气煞老夫也!”华天景气得摔桌,边上的雷霆劝慰他:“华宗主千万别气坏了身体,下次不行,咱就等下次,我不相信她青诀能一直生病不来。”
谁料他一语成谶,下个月的百宗会,她果然没来。据说是又来了刺客,又刺伤了根骨,又得闭关养伤。
最气人的是她话里话外,都像是有人要害她,虽然每一句话都没提到剑华宗,但最后好像每一句都暗指他。
华天景气得整个人都要炸了,“老夫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雷霆擦着冷汗,宽慰他:“华宗主别生气,且让她小人得志一个月!咱们等下一个月,下个月三月之期,我不相信她还不来!到时候让她绝无翻身之地……”
华天景气得头晕,勉强坐下。
下个月,下个月他要她身败名裂!
青诀在这两个月里,忙得不可开交。
她先是让邹子彦夜探雷冥宗,拿到雷霆荒/淫无度、滥杀无辜的罪证。而后又买通了几位察管会的小管事,拿到些许内部资料。
随后又从芸娘传出的纸条中,找到了蛛丝马迹,现在准备去一趟风隐宗,找到芸娘所说的密道,看能不能挖掘出一些有用的东西。
马车哒哒前行,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青诀从马车上下来,一不留神踩滑了,身旁的霖岚连忙扶住她,“宗主当心。”她闻到一股好闻的兰花香味,多闻了两下,和上次的味道又有些许不同。
“霖岚,你身上怎么会有兰花的香味?”
他嗅了嗅衣袍上,随即道:“许是染上院子里的兰花香了。”
“你在院子里种了兰花?”青诀觉得奇怪,因为她从未在青雀宗见过兰花,即便有也很少开花。
“嗯,种了几株。那花不好种,费劲了心里才让它开花,宗主若是喜欢,我可以送几株到青雀殿。”
青诀可没有夺人喜好的恶癖,连忙摆手,“不用。”
来到风隐宗旧处,大门上了厚重的锁,门上贴了封条,墙壁已经倒得七七八八,里面的房屋也好不了多少,不是被树压垮了,就是被风吹倒了,过道里挂着蛛网,虽然被霖岚清理了许多,但还是有蜘蛛落下。
青诀走了两步,有些嫌弃。
但是为了真相还是钻了进去。
按照芸娘的说法,当年得江月宗有一处避难所,非紧急情况不能入内。芸娘小时候遇过一场袭击,宗主便带领着他们藏在洞中度过一夜。
她那个时候年纪不大,记得也不太清楚,只记得是靠着水井的位置,打开了一个地洞,周围还布置了一些机关防卫。
至于具体在哪,怎么打开,她一概不知。
“既然是避难的场所,说不定江月宗的旧人当年也曾在里面避难,或许会有蛛丝马迹。”
青诀和他一起找起来,她没做过这种事,做起来就显得很业余。
霖岚根据五行风水,不多时就计算出大概的藏身位置,再根据阴阳调和、五行八卦,机关多为阵眼。
他认真地计算着步子,脑中演变出数百个可能,最后猜测到机关的大致位置。
回头却看到青诀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摸,一双手摸得脏脏的。她就像个小贼,许是害怕触碰到什么机关,还带着点鬼鬼祟祟的小动作。
看着她摸索的样子,莫名有些可爱,他没有出声阻止,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看到她忽然摸着摸着就往机关的方向去了。
霖岚赶紧上前两步,将她拽回来,发出的毒箭正好与她擦肩而过。
机关年久失修,毒箭也只是射出两支便卡住。
“宗主,还是让我来吧。”
青诀后退,把位置让给他。
霖岚往前走了两步,东走三步,西走五步,正好卡在一个位置上。
脚下突然发出声响,发出锈迹斑斑的声音,慢慢打开一道通向黑暗的暗门。
霖岚点了一个火折子扔下,大概照亮了洞中的情景,底下确实是一个避难所。
青诀不好让手无缚鸡之力的霖岚走在前面,便自己先进去。她用灵火点亮周围的墙壁,黑暗逐渐被驱散,避难所里的真相也一一呈现在面前。
避难所中躺着几具尸骸,已经腐蚀得只剩下骨头,霖岚勉强从他们的衣饰中辨别他们的身份,“这几人应该是管事,看身上的坠子身份地位还不低。”
他又转头看向角落里的一具女尸,她坐在正位之上,即便已经死去,仍旧端庄着自己的姿态,“看她所处的位置,应该是江月宗的女主人,江月宗为言情书网,没想到他们的夫人在死前仍旧谨记着自己的仪态。”
“看来我们猜的没错,江月宗的夫人大概是发现不对劲,便带着自己的亲信躲到此处,可没想到这一躲就再也没有机会出去。”
霖岚忽然想到什么,神色警惕了起来,“不对,不是没有机会出去,而是根本没想过出去。”
他来到女尸面前,仔细查探,发现她的衣袖下藏着一个精致的铁盒子,里面似乎装着万分重要的东西。
霖岚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他们不是无法逃,而是根本没想过要逃,他们收集到了关键证据,等着有人来解开当年的真相……”
他说着伸手便去拿盒子,青诀想到布在外面的机关,下意识将他拉住,“霖岚,还是我来吧。”
霖岚微微怔住,没想到她在紧张自己。
看着她俯身查看的身影,心里有某种东西被逐渐拨动。
如果,能得到她的喜欢。
该是怎样的幸运?
前世的齐陵不懂得珍惜,今世的邹子彦只会害得她身败名裂。而最懂得珍惜她的自己,却是从未入过她的心……
霖岚望着她走神。
青诀用灵力探查周围,确定没有异常,才隔空打开盒子。
盒子已经损坏,一开便裂开。
里面放着一些老宗主的书信,还有夫人临死前的绝笔。
青诀看完这些信,喜不自禁,“有了这些,便可以将风隐宗定罪了。”她抬头看到霖岚的眼神并不在信上,而是在自己身上,愣了一瞬,“怎么了?”
他眼神微颤,“没什么,我看看信。”他看完也说:“基本定罪了。”
此行收获颇为丰富,青诀感觉事情都顺了起来,她看着窗外,忽然笑了笑,“说来也奇怪,好像自从你回到我身边之后,每件事都变得无比顺利。”
他垂下眼眸,声音晦涩,“宗主若是愿意,我可以一直在你身边。”
青诀压根没忘别处想,随口道:“好啊。”
她又打开匣子看里面的书信,老宗主的书信多为家书,只言片语中提到了风隐宗狼子野心,要家里人小心。最后一封夫人的绝笔,详细记录了风隐宗步步蚕食的过程,底下有她和几位管事的签字画押,证实此事属实。
青诀心情不错,笑称:“只怕风隐宗做梦也没有想到,罪证就留在自己脚底下。江月宗不愧为言情书网,既有读书人的大度,又有读书人的聪明才智。”
只可惜,遇到了白眼狼。
青诀垂眸,忽然问:“霖岚,你最了解苏隐。你说他要是知道我手上拿有他的罪证,他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问得很微妙,她在试探他对苏隐的态度,也在试探他对她的忠心。
霖岚不急不慢地回答:“苏隐本人小心谨慎,一定会派人求实。”
“求实之后呢?”
“求实之后,还会放出不实消息误导你,再刺探一遍。”
青诀觉得很有意思,“误导之后呢,仍旧是真的,他会怎么做?”
“他会金蚕脱壳。”霖岚很了解苏隐,“他养了一个替身,随时准备替他去死。除非你能证明苏隐就是当年的隐天明,不然他随时可以推出另一个叫'隐天明'的人。”
这倒是青诀没有想到的,他一直留着后手。看来要将苏隐就地正法,必须要让他自己主动站出来。
马车缓缓停下,青诀忽然问他:“霖岚,你是站在我这边的对吗?”
他点头,“对。”
“那这样吧,等苏隐死了,我就彻底相信你。”青诀认真看着他,“所以你有把握吗?”
这个条件对霖岚的诱惑力很大,他稍加思索,便道:“有把握。”
青诀相信霖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