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
他心虚道:“我想学画画,不小心把你的画给画坏了。”
青诀打开桌上画到一半的兰花图,上面多了几朵不属于她的笔画,破坏了整幅画的美感。
她气得抬手就要打他,邹子彦连忙按住她双手,在她耳边撒着娇:“师父师父,你别生气!我就是想跟你合画一幅图,我也没想到我水平这么差。上次听说你把你的画送给霖岚临摹了,你都没送过我画……”
青诀放下手,“那这副送你吧。”
“师父就不能画一副完整的送我吗?”
青诀想了想,提笔点墨,在他画笔的基础上,添上几笔,完全掩住了先前笔锋的青涩感。
“这样总行了吧?”
邹子彦看完很满意,这样就算他和青诀的合画了吧?
他高兴地卷起画纸,习惯性回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师父你等等我,我放完画像就来。”
他跑回百炼殿将画像挂起来,爱不释手地欣赏,等他回来的时候青诀已经不在殿里,他又跑到青峰山找她,果不其然,她又和霖岚黏在一起。
霖岚最近对她的态度也是粘稠得不行,恨不得每件小事都要说给她听,“每年冬季,灵兽出售都会进入一个淡季,今年虽然比往常好很多,但账目上还是会有些吃紧。”
青诀随口道:“没事,我去找楚经秋借钱。”
“楚少宗主肯借钱当然是极好的,我听说他还在接洽人间的生意。”
“是啊,他说接洽好了,就带我一起赚。”
霖岚淡笑,“那就更好了。”
邹子彦听完顿时警惕,楚经秋那人居心不良,他要把青诀看紧了。
他从青峰山一直守到青诀下山,又跟着钻进了她马车里,碍于霖岚也在,他不好闹脾气,只说:“我能不能一起去?”
看他可怜兮兮,像只被人丢弃的小狗。
青诀给他让了个位置,“那你来吧。”
邹子彦赶紧钻进马车,坐到她身边,“你是不是要去千机宗?”
“没有,我要去云隐集市。”
他紧绷的后背顿时放松下来,“我还以为……”
“以为我要去找楚经秋?”青诀笑,倚着车窗,打趣道:“我就知道你要跟来,我刚还在跟霖岚打赌,果然是我赌赢了。”
霖岚谦逊说:“愿赌服输。”
随后掏出自己精心珍藏的章胚,递给她。
青诀接住,把玩了一下,随手扔给身侧的邹子彦,“拿回去帮我雕好,要是雕得不好看就赔我一个更好的。”
邹子彦气得不行,她为了一个章胚拿他打赌就算了,还要让他帮她雕刻?
他不满地拧着眉头,将小章揣在怀里。
她是故意和霖岚说那些话来气他的,她明明知道自己紧张她,还说来吓他。
他看着窗外不理会她,身后伸来一只手拧着他的脸,不管拧得多疼,他都坚持不理会。
青诀叹道:“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一生气就喜欢背对着我,气得跟鼓起来的河豚一样。”
邹子彦被她拧得脸都变形了,他不满地回她:“师父别捏了,你捏起来更像河豚。”
看着互相打闹的师徒二人,霖岚眼中有艳羡,也有失落。他无比真切地感受到,他们之间有旁人难以插入的感情。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青诀,废脑子的事就交给霖岚,废钱的事就交给楚经秋,小徒弟负责逗她开心,齐陵负责吐血虐。(狗头)
第64章 子彦不喜欢它。 ·
邹子彦一踏入奴隶场, 就感知到周围的怨灵涌动,他眼中看到的世界和别人不一样,他能看到潜藏在周围的怨灵之气。
天地之间乌烟瘴气, 被怨气所笼罩,无数怨灵闻到他身上的魔气, 纷纷在黑暗中呼唤着他, 似乎要告诉他一些秘密。
邹子彦在她耳边说:“师父,我去别处看看。”
青诀并不能看到这些,她只看到阴暗潮湿的环境, 也不知道他发现了什么,“去吧。”
邹子彦转身消失在角落里,顺着气息,来到怨灵最浓郁的地方。
在那里他看到了奴隶场最残忍的一面,无数尸骸堆积在一起, 腐烂在坑中,那些不能创造价值的老弱病残,全部被活埋至此,怨气无法消解,只能被强行镇压, 致使此处怨气滔天。
他伸出手指, 将怨灵吸收入体内,看到了奴隶场无数幕残忍到令人发指的画面, 活埋病残还只是其中之一, 还有将漂亮的女奴供人取乐,将活生生的孩子给他人入药……
邹子彦看完这些画面, 心中骇然。
原来奴隶场远比外界传言的还要残忍数十倍。
青诀带着芸娘寻找江月宗的全部旧人,他们大多已经死去, 仅剩的众人也都拖着年老残破的身子。
听管事的说,一旦不能为奴隶场创造价值,便会被人带到最偏僻的地方,任由他们老死、病死。
青诀问:“尸骸还能找到吗?”
管事的笑,“青宗主说笑了,那些人死后都只是随便找个地方掩埋,况且他们连名字都不会有,又怎会知道谁是谁。”
青诀不再言语,为那几人交了赎身的灵石,准备带他们离开。周围的奴隶都放下手中的活计,全都用一种麻木绝望的神色目送她离开,在无声的眼神中似乎有着千言万语要告诉她。
走在路上霖岚还说:“管事的应该没说真话,那些老弱病残怕不是善终。”
“等子彦回来便知晓了。”
邹子彦过了很快才回来,他将自己看到的万人坑以及怨灵告诉他的那些事,全部转告青诀。
车内的氛围一时间变得很凝重。
青诀过了很久才说一声:“知道了。”
她又想起离开时,那一排排无比悲切的眼神,仿佛想通过眼神将黑暗的真相都告诉她。
青诀有些不舒服,心头像哽了块石头。
霖岚告诉她:“已经发生的悲剧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以后。”
“你说得对,重要的是以后。”
青诀亲自命人给他们取下奴隶环,恢复他们原本的名字,他们热泪盈眶地望着她,饱经风霜的眼中落下感恩的眼泪,都不需要谁来带领,便一个接一个跪在她面前磕头拜谢。
邹子彦有些动容,他跟青诀说:“我来安置他们吧,那边的房屋已经年久失修,我去帮着修缮。”
青诀点头,将人交给他。
邹子彦爬上房顶,修缮房屋。
脚下的老人正热情地邀请新来的奴隶一起居住,在青雀宗没有奴隶之分,他们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名字,有些人甚至会忘记自己曾经也是奴隶出身。
瘪嘴的老朽摇晃着椅子,终于说了一句夸赞青诀的话:“这宗主做得还算像点样。”
邹子彦听到笑得得意,手下干得越发卖力,他相信总有一天,青诀会站在顶峰耀耀生辉,获得所有人的认可。
……
齐陵来到青雀宗,提出要解开血契。
青诀有些意外,“现在吗?”
他点头,虽然精神状态比之前好了很多,但还是能感觉出他受到了血契的影响。他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了,解开血契你我之间就当两不相欠。”
他能这样想当然无可厚非,他现在背负着万经宗,宗门也正蓬勃发展,他不可能一直被血契牵制着,惹人笑话。
青诀答应过他的事自然不会反悔,“行,那就今天。”
她抬手唤来青黛,让她下去准备。
血契其实就是一道打入身体中的法印,想要将法印抽出,需要用她的血在他背上画上逆转的符咒,再用灵力将他身体里的符咒一点点抽出,整个过程不得有人打断,否则法印恢复原状,会更加难以剥除。
据说剥离的过程极其痛苦,无异于血契发作时,剥皮抽骨之痛。
但想来他连血契都能忍,还有什么不能忍的?
青诀带着齐陵来到练功房,房内很敞亮,光线从头顶天窗投入,照亮中间的八卦图阵。四角点上蜡烛,周围布满串着铜钱的红线,挂上铜铃,有驱邪避魔之效。
青黛出去关门,替他们守着。
青诀脱下鞋子,步入八卦阵,跟他说:“剥离的过程会有些痛苦,但是不能停止,一旦失败下次会更加难以剥离,所以没有特别重要的原因不要叫停。”
齐陵“嗯”了一声,脱鞋来到她身后。
他垂眸静静地注视着她,喜欢这种安静与她相处的氛围,天窗的光芒一泻而下,落在他们二人之间,一切都显得如梦似幻。
“这些蜡烛和铜铃可以驱邪避魔,避免邪灵入侵,如果这些都避不住,我会停手……”青诀说着没听到他的声音,回头发现他就站在自己跟前,连忙后退。
齐陵抬眼看着她,仍旧是那个风华霁月的公子,一身白衣无暇负剑而立,岁月难以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仿佛过往种种都已经化为云烟。
青诀提醒他:“剑得放底下。”
他取下凌霜剑,搁在八卦阵之下,俯身落座,和她分别坐在八卦阵的两端,中间的分割线就像一条永远也无法跨过去的阻碍。
“把衣服脱了。”
齐陵略微迟疑,还是背过身,将衣服一件件脱下,折叠好放在身侧。
他至今都还能回想起,那天他跪在青雀殿之下,她让他一件件脱下衣服时的羞辱感。
殿外人来人往,她双眼冷清地看着他,其实那个时候他就该明白了,真的喜欢一个人又怎么会忍心折辱他……
脱到最后一件,齐陵怎么也脱不下去。
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扒光了衣服的可怜虫,在她面前无所遁形,明明知道她心里不再有自己,仍旧在自欺欺人。
卑微到自己都觉得唾弃,这样的自己又怎么会得到她的喜欢呢?
青诀已经在周围画好符阵,抬头见他,“你怎么还不脱?”
那天的事,她似乎已经忘了,只有自己还记着。
他缓缓脱下最后一件,天窗的光芒落在他身上,镀上一层银辉。青诀来到他身后,看着他比以前结实很多的背臂,便知晓他离开青雀宗后是怎样的发愤图强。
一代天才,困在方寸之间。
修为全封。
换了谁都会疯魔吧?
青诀其实有些理解他当时的做法,因为不爱一个人的时候,怎么伤害她都不会觉得痛,就像她现在肆无忌惮地伤害他一样。
她忽然觉得这样纠缠也没有任何意义。
那就过了今日,两不相欠。这应该是最好的结局。
她俯下身子,长长的青丝落在他肩头。
齐陵垂眸看着走神,神色仍旧默然,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现在画逆转符,不能动。”
她咬破手指,用鲜血在他背上一点一点地绘画,她画得很认真,因为半点不能出错。
手指落下的一瞬间齐陵放在膝盖上的手便撰紧了,他看不到她的神情,只能感受到手下的动作。天窗落下的光芒在他眼底晕染,他睫毛轻颤,望着她投在脚边的影子走神。
她最近好像变了很多。
藏在她心底的恨消散之后,又回到当初娴静自得的模样。
爱没有了,如今连恨也不在了。
他垂下眼眸,逼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事,“昨天华宗主来找过我。”
青诀抬眼,“找你做什么?”
“他说明天他会在剑华宗设宴,要谈一件很重要的事,我猜测应该与你有关。”
青诀没收到帖子,想必也不是她爱听的话,“他爱说就让他说去吧。”
“你不想亲耳听一听吗?或许值得一听。”
青诀停下动作,似乎有些顾虑。
齐陵打消她的疑虑:“明天我可以与你一起去,他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对你我动手。”
青诀能感觉到他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便点头应下。
符咒一直画到他腰间,看到自己刻在他身上的名字,微微顿住,这印记对他来说应该很耻辱吧?
她说:“我最近在找寻去除蚀骨花痕迹的方法,你若是愿意,找到后我可以告诉你。”
齐陵几乎是下意识拒绝:“不必。”
他察觉自己情绪有些失控,冷静下来之后又说:“不重要,对我没什么影响。”
又过了许久,他心中晦涩难耐,哑声道:“我落在你身上的并非是我名字,你不说别人也不会知晓,为何还要去掉它?”
青诀抬头,“子彦不喜欢它。”她的声音很坦然,似乎在她看来是在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可是这句话却让齐陵胸口剧痛,他忽然转身抓住她的手,强压的情绪几乎崩溃。
他自诩自制力惊人,可也在此刻溃不成军,握住她的手都在抖。
“为何要他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家里水管裂了,没写完,我晚上会补一章三千。
第65章 血契解了 ·
青诀被他问得一怔,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为什么要在乎邹子彦的喜好。
她愣了半天没回神,可是齐陵已经从她眼中看懂了很多东西。
喜欢一个人的青诀是什么样的, 他比谁都清楚,她会习惯性去对那人好, 避开所有他不喜欢的东西, 把他捧在心尖上。
齐陵用力抓住她的手,不管再怎么骗自己,这一刻也没法再自欺欺人。
她不爱自己了, 她爱着别人。
曾经对自己的好,通通拿去对别人了。
而那个人,也深深地喜欢着她。
他们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互相喜欢着、拥抱着,做着他都不曾对她做过的事。
“齐陵?”她手臂挣扎, “你这是做什么?”
凌霜剑微微颤动,他手上的力气也有些脱力,他强行压下喉间的腥甜,松开她的手,“没事, 我走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