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纯粹想来看看这隐州第一位女匠人的手艺有多好。
在隐州这几天她基本没见到她哥和陈开扉的面,却被各家小姐邀请着去参加了七八场聚会,吃吃喝喝玩玩,顺便听她们讲隐州城的逸闻秘辛。
话题总是绕不开钱家,潘安疆不想让她们将陈开扉扯进去,便问起了乔宿。
乔宿虽然来隐州两个多月,但这些千金小姐里真正见过她的没有几个,只是从曾南施口中听到一二。
据说她是从小地方被陈开淑请到隐州的,还是陈大人亲自去的;
据说她家中有位嫁过人又和离的姑姑,还养了个极为俊美的面首,在外常以帷帽遮面,但见过他的人都念念不忘;
据说乔宿眉间有道疤坏了相貌,曾经被人退婚
这些都是曾南施传出来的,潘安疆自然是不信,她对乔宿的经历不感兴趣,只好奇她的手艺究竟有多好,才能让陈开淑请人过来,让眼光极高的周掌柜愿意与她合作。
可这份兴趣在余岳和庄弘简来找过她之后便消失了。
两人不仅给她送了礼物,还在她面前诉苦,原来这水仙花簪本是余岳制的,周掌柜为了名利推出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匠人来,抢走了他的作品还威胁他不说出去,否则就让他在隐州待不下去。
余岳的手艺在整个召国都很有名,若不是当年得罪了王翰林的妻子,也不至于离开都城到隐州来,潘安疆母亲的嫁妆就是在他那里定做的,潘安疆对他有几分怜悯,又见他哭得声泪俱下,也开始怀疑起周掌柜和那个所谓的女匠人来。
毕竟隐州城内见过她手艺的人屈指可数,见过的都说她手艺好,却没人能拿出具体的东西来。
若真如余岳所说那个女匠人只是周掌柜拿来吸引人的噱头,她定要好好惩治一下这两个联手坑人的骗子。
身旁抱着波斯猫的小姐兴奋劲十足,潘安疆就冷静的多,冷冷地盯着从偏房出来的周掌柜,他将怀里的木匣放到众人中间的桌上,不急着打开,慢悠悠地介绍起这支水仙花簪的原料、工艺以及这其中的寓意。
都是胡扯,随便将个神话故事便给一支普通的簪子附上那么多特殊意义,还不是为了卖个高价!
潘安疆听的不耐烦,提高音量道:“别说这么多了,快点打开!”
周掌柜被她吓了一跳,忙把木匣打开,露出里面白玉制成的水仙花簪,花瓣纯白花枝翠绿,花瓣内圈镶着一周小小黄金花瓣,中间点缀着一颗小指指甲大小的珍珠做花蕊,四朵小巧可爱的水仙花拥成花簇,栩栩如生,在这飘雪的寒冬腊月,竟让人感到几分鲜活的生机。
在他亮出来的瞬间大堂便陷入寂静当中,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是震惊于这支花簪,二是被潘安疆刚刚那一嗓子给吓得。
周掌柜道:“这支水仙花簪,只要七十两。”
!!七十两?!少了个百吧?
这么好的东西居然不过百?四舍五入等于白送啊!
周掌柜满意地看着他的客人们两眼放光,心想这也是对乔宿的一种认可。
几位千金小姐面面相觑,试图通过眼神告诉对方:这东西我要了,别跟我抢!
姐妹情谊摆在那里,没人敢第一个说。
抱猫的那位小姐拉着小姐妹的手低声道:“我买回去,以后可以借给你们。”
小姐妹嗤的一声:“这么便宜的东西跟姐姐那堆几百两的东西比起来未免太寒酸了,不如让我买回去吧。”
“潘小姐呢?潘小姐是客,就像紧着潘小姐吧。”那抱猫的小姐凑到潘安疆身边,发现她正愣愣地盯着那支簪子,眼底不能说是喜欢,更多的还是惊讶和不敢置信。
过了好一会儿,潘安疆才问道:“这是谁做的?”
周掌柜道:“之前不都说了,是乔姑娘做的。这支水仙花簪是十二花神簪中的第一支,下一支梅花簪会在五日后送到店里来,各位小姐们若是有兴趣”
潘安疆:“这真的是那个女匠人做的?她在哪儿,怎么不出来给大家见见?”
周掌柜:“乔姑娘她怕生。”
“有什么好怕的,这样一双巧手,不见见才是真的可惜了。”
潘安疆说完,立马有人附和起来。
她们好奇乔宿的相貌不是一天两天了,尤其前段时间王夫人忽然把她奉为恩人似的说尽好话,她们更加好奇这位女匠人究竟有怎样的魅力。
而且这水仙花簪做的实在惊艳,更是引起她们的兴趣。
乔宿在偏房听着,犹豫要不要出去给周掌柜解围。
楚成舟道:“她们怎么回事,不都是女子吗?为什么这么想见别的女子?”
“见一面又不会吃人的。”乔宿的手已经放在了帘子上,特意回头对楚成舟笑了一下,示意他放心,“你才得好好待着,不能让她们看到。”
楚成舟:“怎么?你怕她们看上我,你吃醋了?”
“莆儿说的没错。你确实挺自恋的。”
乔宿拉起帘子走了出去。
偏房帘动,探出来一个小脑袋,梳着最寻常的发髻,簪着一支再普通不过的木簪,她扫视一圈眼中有几分怯意,最终目光落到周掌柜身上笑道:“您找我?”
大堂又陷入了寂静中,乔宿缓缓走到周掌柜身边,与潘安疆面对面站着:“小姐是觉得我做的簪子还有不足的地方吗?”
没想到人真的在这里,潘安疆一瞬间红了脸。她原以为乔宿会是个衣着朴素容貌平庸的女人,没想到是个这么年轻漂亮的姑娘,笑吟吟地看着她,一下子就让潘安疆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
潘安疆:“这、这簪子是你做的?”
乔宿点点头,本以为是个来挑事的,一看潘安疆年纪不大,说着说着脸就红得像个苹果,她觉得有几分好玩。
“既然是你做的,那、那你来讲讲用了什么技法!”潘安疆强迫自己昂首挺胸与乔宿对视,可是一触到她的眼神,潘安疆的脸便像烧着了似的。
那双眼睛好像可以看穿她的所有伪装和胆怯。
乔宿脾气好的将自己的制作过程讲了一遍,她讲的认真,潘安疆也挑不出什么错来,便干脆把头上的翠玉荷花步摇拿下来,与桌上的水仙花簪放在一起。
潘安疆:“你看看这支步摇和你的簪子有什么相似之处。”
乔宿细细地看了一会儿:“这步摇下的流苏,先刻花再鎏金,而我这金花瓣是先鎏金再刻花的。步摇和簪子的制法相似却又有些不同,小姐若是感兴趣我改日再细讲,今日怕耽误了周掌柜生意。”
潘安疆见她这般坦然自若,便知道自己许是被余岳庄弘简给骗了,悻悻地将步摇收进袖中:“多谢姑娘讲解,这支簪子我要了,还请周掌柜包起来。”
她这出将那群千金小姐搞得猝不及防,钱都准备好了,结果看了出戏东西就没了?
原来潘安疆整这一出是为了迷惑军心!实在可恶!
可她们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睁睁看着潘安疆付钱把东西带走,一个个悔恨地绞着小手绢。
“周掌柜,下次再有可得提前告诉我啊。”
“乔姑娘接单吗,单独给我做的那种,这样等着抢不知何时才能买到!”
“我可以出五倍的价钱。”
“哎,早知道就找乔姑娘做了,我让那余岳做的翠玉荷花步摇都快五个月了还没做出来,还收了我六百两!”
潘安疆都打算溜走了,听到这话又折回来:“什么翠玉荷花步摇?这样的吗?”
她把袖中的步摇拿出来,那位小姐顿时尖叫:“对!就是这种样式的!听说都城前段时间特别多人戴这种簪子,我夏天的时候找的他,现在还没做出来!”
潘安疆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东西是余岳给我的。”
“”
再一次寂静之后,那位小姐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好他个余岳!居然拿我的单子去讨好别人!”
潘安疆也生气,他们竟然敢在她面前演戏骗人,还拿别人的东西送给自己,真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两人对视一眼,同仇敌忾,挽起胳膊气势汹汹地走出了天丨衣阁,要去找余岳寻仇。
一片乱象中,乔宿默默撤回了偏房。
她知道是谁在故意找她的茬了,从她刚到隐州的时候这两人就给过她下马威,没想到现在还没放过她。
既然上次没见到,那就找个机会再去见见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人记得吟松吗?
他快到天乾了(*-w-*)
第34章 .络河 ·
周掌柜七十两银子都交给了乔宿, “就当是我的定金,接下来那几支就有劳乔姑娘了。”
这点钱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乔宿也没有推辞:“梅花簪已经做得差不多了, 三日之后,或许还能加上一对红宝石金顶簪。”
周掌柜惊喜:“姑娘这几日忙坏了吧。”
倒也没有家里有几个妖怪帮忙, 做东西都快了许多。
乔宿咳嗽一声掩饰尴尬, 将自己从莆儿那儿带来的手帕拿给他看:“掌柜的认得这上面的刺绣吗?”
周掌柜捧着看了许久:“像是南国女子擅长的苗绣,姑娘这帕子从哪儿得的。”
南国是周边的一个小国,与召国一样同为天乾的附属, 风土人情类似于史书上的南疆,乔宿世界的云南。
莆儿是跟着乔甘学的刺绣,可乔甘一直在隐州待着,又是从哪里学的苗绣?
乔宿:“是我家莆儿绣的。”
“姑娘家还真是卧虎藏龙。这刺绣虽然有些生疏,但也能看出是苗绣的纹样阵法。”周掌柜嗅到了商机,提出有空再去乔宿府上拜访。
乔宿心里想着事情,胡乱答应下来。周掌柜见她心神不宁便不再留她,让楚成舟把人带走了。
雪还在下着, 乔宿却提出想走回去,楚成舟取出一把伞撑在两人头顶,两人便这样慢悠悠地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铺着一层白雪的路上留下足迹。
楚成舟侧目看向乔宿,问道:“冷吗?”他在乔宿身边是感觉不到冷的,可乔宿小小一个裹在大氅中,白色的领子衬得她脸色苍白,嘴唇也有些发白。
乔宿道:“不冷。”话刚说完, 她脚下一滑,整个人失重朝后仰去。
楚成舟眼疾手快接住她, 顺势将人揽进怀里。乔宿只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我背你吧。”
“不、不用了。”乔宿晃了晃胳膊,发现楚成舟抱得还挺紧。
楚成舟转到她前面弯下腰:“上来,你撑着伞。雪越下越大了,我们这样要走到什么时候?”
他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
乔宿想着,手脚比脑子快一步攀上了楚成舟的肩膀。
“你怎么这么轻,一点重量也没有。”乔宿一只手揽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撑着伞,视线里只有楚成舟黑亮柔顺的头发。
乔宿道:“真的不重吗?宁玉之前还说我太重”
楚成舟的速度忽然慢下来,微微侧脸,声音比这寒冬还要冷:“他抱过你?”
“不是”乔宿把脑袋俯下去,莫名有些心虚,宁玉确实没抱过她,都是像小鸡仔一样拎着她,“他拎过我,拎着衣领。”
乔宿:“可能是他们种族的习性。”
“他还是抱过你。”楚成舟的声音像块放了一整个冬天的冰,“回去教训他。”
“不能打架你要是把东西打坏了要赔钱的。”乔宿劝道。
楚成舟:“那我带他出去打。”
乔宿环着他脖子的手微微收紧了一些:“不行!以后我要立条规矩,不准打架斗殴。”
“你护着他。”
楚成舟语调一变,乔宿知道他又要开始委屈了,忙把手伸下去捂住他的嘴:“我是在维和家庭的秩序,姑姑还在家里呢,如果被她看到你们身上有伤会怎么想?”
“唔唔唔!”楚成舟挣扎一会儿没能发出声音,便安静下来。
乔宿继续做她的思想教育:“你要这样想,你跟宁玉是不一样的,他才来家里几天,你已经是这个家的元老了,你跟他置气,岂不是拉低了自己的地位?对吧?”
楚成舟想了一会儿,轻轻点头。
乔宿:“所以你要拿出元老的风范来,不跟他们计较”
乔宿忽然顿住了。
手掌心刚刚被什么触碰了一下,温暖柔软,是楚成舟的嘴唇。
她猛地把手松开,“你”
“我怎么了?”乔宿只能看到楚成舟的后脑勺,但能确定他在笑。
乔宿把头埋在楚成舟的衣领中,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就跟他说清楚了,省得他以后再做出逾越的事情:“楚成舟,你有件事情,我还是得跟你说清楚,我觉得我们两个人之间可能有些误会”
“宿宿快看,那里有卖糖葫芦的。”楚成舟忽然开口,将乔宿小声地碎碎念打断。
顺着他的目光,乔宿看到桥头站着个胡子花白的老人,手里举着靶子,上面插满了红彤彤的糖葫芦。老人站在小棚下,身上虽然裹着棉衣但还是在瑟瑟发抖。
楚成舟问:“宿宿你是不是不吃糖葫芦?”
乔宿愣了一下,神色黯淡:“我不吃,如果你想吃的话我们可以把这些都买回去。”
“我不想吃,买回去给他们吧。”
乔宿从他背上下来,楚成舟把伞塞到她手里,小跑着到那老人面前,几句话之后竟然扛着靶子回来了。
他看看乔宿,又望着自己的手里的靶子,失望地啧了一声,“失策了,这样就背不了你了。”
“我可以自己走。”乔宿看了他一会儿,意味深长道,“原来你还藏了私房钱。”
楚成舟急了:“这是工钱,我自己攒的!”
“难为你了,攒了这么久的钱全用来买糖葫芦了。”楚成舟一身白衣扛着这红艳艳的糖葫芦串,滑稽之外还有几分可爱,乔宿不自觉又被他带跑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