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鸣蝉打断了她:“放屁。”
他就站在仪门内侧的小对联下面,脸色很冷峻。
因为要保持自己的沉稳,他肚子里无数的污言秽语都没有往外喷,只用了最简单的两个字。
看着解召召,他十分恶心,感觉自己是看到了脏东西,最好是马上就能将其抹除,否则他不仅想吐,还要害眼病。
郑世子站在一旁点头:“确实是放屁,陆大人沿街乞讨?真是天大的笑话。”
解召召对他们的话浑然不在意,依旧井井有条说自己的。
“妾身比陆大人年长一岁,那时还是解府的姑娘,出门游玩时遇到陆大人在外乞讨,妾身一时心善,对陆大人有了一饭之恩,自此相识,
之后陆大人离开了京城,不知去向,我十六岁时也嫁给了朱家朱遥,婚后举案齐眉,十分和满,
后来,陆大人回京,声名鹊起,成了侍卫亲军都指挥使,也深受皇上宠信,
没多久,陆大人便找到我,与我一诉衷情,
原来当年我那一饭之恩,他便钟情于我,如此发奋,便是想回来娶我,没想到我却已经嫁人了。”
说到这里,解召召长叹一声,砸下一滴眼泪。
这种旖旎而又苦情的故事,远比战场杀敌来的吸引人。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
有些人的心胸与见识,总是无法独立的,只会人云亦云。
陆卿云在一瞬间成了个痴情人,他的威名、地位、财富,原来全都是为了一个女人。
他们中几乎没几个人见过陆卿云,但在这时候,却仿佛就躺在陆卿云的床底下,听到他为了心爱之人夜不能寐,辗转反侧。
陆卿云从尸山血海中拼搏出来的一切荣耀,全被加诸在了解召召身上。
解召召低垂着头,露出一个短暂而又得意的笑。
她想:“七郎,最终你还是要落在我手里了。”
陆鸣蝉气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再也按捺不住,一把将郑世子拉扯他的手打开,找了一把椅子就往前抡,恨不能将解召召砸成肉泥:“你找死!”
郑世子连忙拉住他:“鸣蝉!别......”
陆鸣蝉的手被拉的一偏,没砸中解召召,滚落在地,空落下一声巨响。
“鸣蝉。”就在这时,一个人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身上蓝色的衣裙一丝褶皱也无,带着帷帽。
然而她的目光冷如冰,利如刀,蕴含着力道和杀意,一点一滴的从帷帽后面放射出去。
乱哄哄的人群忽然安静了。
有人极力垫着脚,想透过那一层薄薄的帘子,看看这人究竟生的什么模样。
陆鸣蝉偃旗息鼓,憋着一股气给解时雨搬来了椅子。
解时雨坐着,解召召跪着,解时雨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冷笑一声。
“陆大人在云州、荒漠磨砺数十载,建功立业,赤胆忠心,建的是国之功、朝廷之功,忠的是皇上、是陆家先祖,与你何干!
皇上乃是天下之主,圣明之君,难道他那一双圣眼,还看不清楚陆大人是为谁而战!
你却拿陆大人往自己脸上贴金,说陆大人浴血杀敌,出生入死,全是为了你!
简直是丢天下女子的脸面!”
公堂之中一时无人言语。
解召召垂了泪,楚楚可怜道:“侄女儿,你这一张利嘴,在解家是无人不知不晓的,我不和你争辩,你也不必拿皇上压我。”
她说罢,又看向陈世文:“陈大人,之后的事不说也罢,总之我愧对朱家,又怀过陆大人的孩子,不得不装疯卖傻的活着,
如今能够庇护我的人接二连三的离世,我不得不请大人做主,让我搬进巨门巷中,和我的侄女儿一同伺候陆大人,
我名声不好,愿屈居人下,不求名分。”
第二百四十一章 私密
姑侄二人共侍一夫?
这话任何人听了,第一反应都得是匪夷所思,半信半疑。
这等荒唐无稽、败坏纲常之事,也只有史书上有,戏本子都万万不敢这么写。
可是疑心过后,再看公堂之中这一个跪,一个坐,一个软成了一滩水,一个硬成了石头,但不管如何,都是两位美人儿。
这陆卿云大人的家事,恐怕还真是一桩少见的桃色艳闻。
陆鸣蝉狠狠瞪着外面这些嘁嘁喳喳的嘴,有心把这些人的嘴全都缝上。
谁不知道京府衙门是京城看热闹的第一去处,这些闲汉又是天下第一的嘴碎。
解召召的话一出口,她本人不见得名垂千古,但陆卿云和解时雨必定是名满天下,四处驰名了。
这名还是恶名。
解时雨一言不发,戴着帷帽,旁人也看不清她的神态,她自己两只手紧紧抓住椅子扶手,若非力气有限,就要将这扶手捏碎。
好,好一个成王。
竟然要凭借一个污泥似的解召召,将陆卿云也拉到污泥里去!
堂堂西府执掌,统领天下兵马,置身于这种风言风语中,还如何令人信服。
而那些看热闹的好事者,可没有火眼金睛,能看透一切,他们听了,只会觉得好笑,觉得无风不起浪。
真是黄泥糊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陈世文也急的满脑袋都是汗。
如今这一触即发的形式,若是陆卿云的英明被污的这样不堪,皇上恐怕会让他提头去见。
这可如何是好,他这一时半会,也生不出解围的急智来。
莫名的,他将目光投向了解时雨。
解时雨半晌才将这一口气缓过来,低头看了一眼柔弱无比的解召召。
这一看,她就发现解召召有变化了,人还是那个人,但是神色微微变化,是隐隐透着得意的神色,而眼睛里也有了一点志在必得的光芒。
“大人若是不信,”解召召先开了口,就连声音都不再有气无力,而是亢奋起来,“不如去朱家请朱遥来对证,不过事关他朱家的颜面,我想他也可能不会认。”
陈世文在心里破口大骂:要对证的也是你,说他不会认的也是你,什么话都叫你说尽了,你还让我这个府尹说什么!
连个屁都没得说了!
朱遥还是要传唤的,最好朱遥能一口咬死自己的原配夫人早就烂的只剩下白骨了。
就在他下令传唤朱遥之际,解时雨对着陆鸣蝉耳语了两句。
陆鸣蝉听解时雨的话,眼睛骤然一亮,脑子里的念头在解时雨的指点下,山洪似的滚滚而出,四处乱蹿。
看来这一场好戏,马上就能峰回路转,不说能马上扭转乾坤,但也能将解召召这些蠢话给戳个窟窿出来。
他轻轻拽一下郑世子的袖子,蹑手蹑脚的从后面钻了出去。
一出公堂,他脸上的沉稳和少年之气一瞬间全部消失,单单留下一副诡谲莫测的面孔。
朱遥昨天夜里被断了一根手指,但两条腿却是没伤的,然而他来衙门的时候,却仿佛腿也断了。
两个小厮将他从马车里架出来,他顺着这两人的力道下马车,进了公堂就站不住了:“疼疼疼......”
陈世文看他脸色白着,一副要咽气的模样,连忙让人给他搬了张凳子坐下。
“朱大人这是怎么了?”
朱遥摇头摆手:“不提也罢。”
他是个精明人,从昨天晚上备受惊吓开始,他就一直在琢磨解召召的事。
从听到解召召出现在京府衙门开始,他就知道这一场是阎王要打架了。
他这个小鬼想要不遭殃,可不容易。
这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也算是一种另类的保护,关键时刻,他可以两眼一闭,晕过去了事。
陈世文伸手一指解召召:“你看看,堂下所跪的,可是你的原配妻子?”
朱遥这才眯起眼睛,仔细看了一眼。
这一看,他不免有点愣住。
解召召的身影单薄的厉害,几乎变了一个模样,过于苍白的脸又尖又利,眼睛深陷在眼眶里,回望朱遥一眼,半分感情也无。
朱遥看完,抬起头来:“陈大人,我原配夫人过世已久,我也记不太清楚,这位......我看着也不大像。”
陈世文听他这模棱两可的回答,并不满意。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记不太清楚?不大像?这说了等于没说。
不等他发话,解召召已经率先开了口:“陈大人,我早已说过,他不会自曝家丑,不如我来告诉您,
朱遥两乳之间,有一颗黑痣,左边大腿,有一块铜钱大小的红色疤痕,乃是热油所烫,
这样私密之事,足以断定我没有说谎,
陈大人不如派人上前验证,看看与我说的是否丝毫不差。”
朱遥脸色顿时更白,心想这女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安分。
陈世文的脸色比朱遥好不到哪里去。
上前查看,恐怕就证实了解召召所说,至少有大半是真。
不查看,那必然是心虚。
解召召倒是意犹未尽,又抛出一个惊雷:“还有陆卿云陆大人,
身为武将,他身上自然也带着各种伤痕,
其中有一道陈年旧伤,乃是横胸而过,陈大人也可去找侍卫亲军的人验证。”
围观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声音清脆响亮的起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怕这婊子做什么,查就查!”
混在人群中的南彪立刻盯上了他,压低帽檐,挨挨蹭蹭的过去搭话。
其余人等也都窸窸窣窣的等着看热闹。
陈世文在心里冷笑一声,心想自己能在这位置上坐这么多年,也是有绝活的。
他会背各族家谱,认识无数纨绔,尤其擅长活稀泥,到了今天这场面,自然要将这活稀泥的绝活拿出来。
将惊堂木一拍,他肃然了脸色,厉声道:“本官这里是公堂,不是澡堂!”
待到人群都安静下来,他接着道:“查验自然要查验,但也不能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脱衣服光膀子,这样成何体统......”
话还未说完,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极其尖锐而且造作的喊声。
“陈世文,要查你也脱了衣服一起查!
你既然敢给这个娼妇做主!也得把我纳进家里去,我也要跟你夫人排大小,做姐妹!”
刚安静下去的人群顿时如同滚油锅里添凉水——炸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毫无隐私可言
一个身材高大、虎背熊腰、浓妆艳抹的女人,炮仗一样从外面“轰隆隆”冲进了公堂里。
这人穿红戴绿,矫揉造作,脸上涂脂抹粉,脂粉比城墙还厚,画一张血盆大口,像个大嘴女妖,随时预备着要吃人。
真是丑绝人寰。
陈世文下意识的想往后退,却发现自己退无可退,只能鼓起勇气盯着她:“你说你跟我有首尾?”
外面的好事者们看热闹不嫌事大,都扯着嗓子大喊。
“姑娘,你是将陈大人霸王硬上弓了吧!”
“不知女侠是哪个山头压寨的?”
“陈大人这口味——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女人扭过头,对着人群道:“你们谁再聒噪,误了老娘的好事,老娘今晚就上你家住去。”
人群瞬间安安静静,比惊堂木还管用。
女人又扭过头来,捏着嗓子对陈世文道:“我也知道我不值钱,见不得人,我愧对夫家,
可我好歹跟过你一场,还怀过你的孩子,如今没地方活命,你就让我进门,跟你夫人一起伺候你吧。”
她说完,伸手一指已经快被众人遗忘的解召召:“她不求名分,我也不求名分,你给她做主,也得给我做主!”
这时候,心眼活络的人听出来了不对劲。
这些话,几乎就是将解召召所说的再说了一遍,只不过将陆卿云换做了陈世文,再把解召召换做了她自己。
人群中的谭峰意识到处了岔子。
只是这女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难道她想祸水东引,将众人的注意力全都引到陈世文身上去?
他悄悄看一眼解时雨,心想她要是打的这主意,那就太愚蠢了。
一滩屎盖另一滩屎,陆卿云身上的还是屎。
陈世文也看出来了不对劲。
他一时摸不清这是唱的哪一出,但他既然上了戏台子,自然是要演下去。
没有人给他词本,他只能自行发挥:“本官不认识你,更不会和你......”
女子立刻跳起来大声道:“你骗鬼呢,你屁股上好大一个痦子,上面还长着一撮毛,这我都能知道,你还说不认识我!
要不然,你就脱了裤子,给大伙看看,究竟是我污蔑你,还是你负心我!”
此言一出,陈世文立刻窘的满面通红,仿佛是被这女子给喂了一服砒霜,没了言语。
人群中发出一阵阵憋不住的笑声。
谭峰却狠狠皱了一下眉头。
靠着门的陆鸣蝉哂笑一声:“你知道陈大人屁股上长个痦子又怎么样,别说长在屁股上,就是长在命根子上,我也有办法知道。”
他说着,眼睛滴溜溜的四下一转,目光看向谁,就像是要把谁的灵魂看个窟窿。
找到了目标,他伸手一指:“叔,你屁股上是不是有个胎记?”
冯番见陆鸣蝉看见了他,干脆大大方方的站出来:“那是有一个,你咋知道的?”
陆鸣蝉不搭理他,又一指,指向傅子平:“你也有,在脚底心呢。”
傅子平咳嗽一声,只默默的点头。
这感觉不好受,虽然没有当众脱衣,他却感觉已经被扒光了,正在当众展览。
真不该来看这个热闹。
陆鸣蝉不再继续往人堆里指,转头看向解召召:“这位召召老大姐,知道男人身上长颗痣有个疤算什么,
大男人又不是小姑娘,上个汤池子,全都看光了,
别说这几位大人我能打听出来,再给我点时间,你们谁在我跟前那都是光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