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得了这个把柄,会怎么揭开这个盖?
不管他怎么做,她袖手旁观就好。
粮仓已空的事,何县令和五皇子都没放在心上。
这义仓不大,并非是运粮的主力,五皇子反倒很有天高皇帝远之感。
权利在他手里,这才真正的有了用武之地。
他看着一大早就来恭维他的何县令,在他面前点头哈腰,笑脸谄媚,将内侍的活都抢在手里干了,不禁大感新鲜。
原来人还能没脸没皮到这个地步。
接过何县令递过来的帕子擦干净手,他忍不住笑了一声。
这人倒是可以用一下,去做些下三滥的事,很不错。
京城里那些清高的老面孔,他早就看腻歪了。
就是庆妃的母族,也都是循规蹈矩,不敢出格,弄点银子也是千难万难,还不如这一个县令胆子大。
要是将这县令放到富庶一些的地方去,随便刮一刮,他也有银子可以调用了。
至于贪污的这笔账,等他大事成了之后,再算也来得及。
正好老六去了吏部,回头跟他提一下。
“这大清早的,你不去清点粮草,怎么又来我这里了。”
何县令卑躬屈膝:“殿下您不在,下臣怎么敢轻举妄动,故而大着胆子,想来请殿下发句话。”
五皇子背着手,心想倒是个聪明人:“你该干什么就去干,我的人自然不会为难你。”
何县令喜气洋洋的“哎”了一声,又拍了一通马屁,才屁颠屁颠的走了。
粮草装的很快,面子上那一层还算过得去,不至于叫人一眼就看出纰漏,黑豆也全都装在了车上。
赵显玉原本预备了一双火眼金睛,想要找出破绽,却没能成功,只能跟着陆鸣蝉跟上先行的车队。
解时雨留意着徐康,徐康一脸漠然,仿佛粮草并没有任何问题,这些亏空的粮草对云州也没有任何影响一般。
走出米县,五皇子招呼徐康和护卫去说话:“这一段没有驿站,天黑歇在哪里合适?”
徐康一向沉默寡言,但是这段路确实他比较熟悉,因此侧头四处打量一眼:“计山离的最近,上面有庄子。”
五皇子便让他和护卫队先去探一探。
陆鸣蝉跟在徐康身边:“徐六爷,计山好玩吗?”
“就是个落脚的地方。”
“是谁的庄子?能钓鱼吗?到时候我和皇孙好出去玩去。”
徐康便多留神看了陆鸣蝉一眼。
陆鸣蝉正扭着头看他,是个沉稳皮囊下还装着顽皮天真的模样,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灵活的很。
“是当地姓王的大族,我们走这条路,借宿过几回。”
“哦,”陆鸣蝉当即敲了下赵显玉的马车板子,“好地方,咱们钓了鱼还能烤着吃。”
赵显玉在马车里道:“钓鱼有什么好玩的,不如看看庄子上有没有细犬,驱着细犬去打猎才有意思,这时候的兔子......”
陆鸣蝉一听,立刻来了兴趣,将马扔给随行的护卫,爬上马车开始和赵显玉嘀嘀咕咕。
徐康听着里面在有模有样商量打猎的事情,听了半晌,才转身离开。
傍晚,他们到了庄子里。
庄子主人已经提前接到了消息,早已经安排下一切,五皇子在护卫的簇拥下,舒舒服服的住了进去。
王家庄是一座避暑的庄子,此时不是入住的时候,只是常年有仆人洒扫,显得里外宽敞干净,皇子皇孙住进去,也不委屈。
五皇子站在赏景台上,凭栏远眺,不由感慨:“真是秋光明丽。”
四面千山万壑,全在眼底,丹枫黄橘,似火流金,夕阳已薄,落入林中,满地铺红。
这一趟出来的没错。
要是在京城,此时必定还夹杂在太子和老四这些烂摊子里,不仅得不到好处,还要被父皇猜忌,哪里比的上如今自在。
“再往北走,可就不是这样的景色了。”五皇子心情一好,对赵显玉的脸色也好了几分。
赵显玉将两只手严严实实拢在袖子里:“听说北边雪景壮丽,肯定也好看,鸣蝉,你说呢?”
陆鸣蝉揉着肚子:“我看刚才蒸出来的馒头挺壮丽。”
五皇子哈哈一笑,冲他们两挥手:“行了,你们两个玩去吧。”
有内侍上前来,在五皇子身边低声道:“殿下,这宅子的主人王知衍来拜见您,还带了家中女眷来。”
五皇子点头:“是该见见,不过女眷......将女眷引到解姑娘那边去。”
“是。”
王知衍生的不好看,小眼睛塌鼻梁大嘴巴,好在温文有礼,行止有度,丑也丑的斯文,不刺眼。
见了五皇子,他立刻像是孝子见了老父亲那般恭维上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操心的皇孙
女眷处的气氛却很微妙。
解时雨一听女眷自报家门,立刻就知道这所谓的王家人,就是王知微家。
徐康将五皇子引到王知微的地盘上来,不知意欲何为。
拜访解时雨的,一个是王知衍的夫人,另一个却是王知微的女儿王闵玉。
王夫人一副憨厚像,领着王闵玉,对解时雨笑的十分客气。
客套了两三句,她就无话可说,只能指着点心道:“解姑娘,这点心是我们王家的秘方做的,你尝尝,不比京城差。”
解时雨拿起来品尝,同时不动声色地打量王闵玉。
王闵玉端庄地坐在王夫人下首,姿态娴雅,大大方方的朝着解时雨笑。
她们两年纪差不多,这笑在王闵玉脸上,却像是宽容的长辈,在包容解时雨这个无理取闹的小辈一样。
解时雨微不可见地皱眉。
这种状似宽厚,实则打压的态度,让人很不舒服。
若是有不认识解时雨的人在此,恐怕会以为解时雨很骄纵。
她放下糕点,直指王闵玉:“不知道王姑娘多大了?”
王闵玉笑道:“十八,解姑娘呢?”
解时雨一板一眼的答道:“原来我们同龄,我刚才看王姑娘笑起来满脸慈爱,还以为你比我大上十来岁,已经历经人情世故,足以做我的长辈了。”
王夫人和王闵玉齐齐一征,显然没想到解时雨说话这么不留情面。
“闵玉是长女,”王夫人连忙解围,“家里妹妹们都是她教养,难免比同龄的姑娘要懂事些。”
解时雨笑了笑,见王闵玉换了副笑脸,没再多纠缠。
王闵玉却忽然道:“听闻解姑娘和陆大人的婚事,是陆大人亲自求来的,不知道两位是怎么相识的?”
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是皇上赐婚,也是私相授受。
王夫人却压根没从王闵玉的话里听出火药味来。
她笑呵呵的看着解时雨:“陆大人我没见过,不过听说是深得皇上厚爱,年纪轻轻就执掌西府,很了不起,解姑娘能得陆大人青睐,想必也是个有福之人。”
王闵玉脸色微变。
她和陆卿云确实谈论过婚事,那还是她未及笄前的事,只不过王知微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罢了。
“伯母这么说,难不成我就没福啦,是他们二位郎才女貌,十分登对才是,
我与京中姐妹常有书信来往,听闻解姑娘总是独自一人,不如我引荐两位京城的姐妹给你作伴?”
解时雨简洁道:“我没空。”
王知微一个早已经致仕的人,若非去了太子身边,京城连他一席之地都没有,他的女儿不知高傲在哪里。
和她虚与委蛇,简直是浪费时间。
解时雨在这里浪费时间的时候,陆鸣蝉和赵显玉已经偷偷溜出了庄子,就带了两个赵显玉随行的护卫。
赵显玉用一件黑色大氅将自己从头到脚包裹起来,鬼鬼祟祟的走在陆鸣蝉前头,一边走一边环顾四周:“你别吃了行不行?”
陆鸣蝉捧着个地瓜,三两下塞嘴里:“回去吧,何县令就算有把柄,也不会让我们找到啊。”
“不行。”赵显玉在陆鸣蝉面前,暴露出执着的性子。
“我非找到不可,他一个县令,哪里来这么多银子,无非就是从粮草上入手,五叔竟然还和他同流合污,等我找到证据,回去告诉皇爷爷。”
陆鸣蝉哭笑不得的跟上他,感觉自己成了皇上身边的姜太监。
两人往有灯火的地方走,走了片刻,也算是不虚此行——护粮队在做饭。
他们做的都是从粮草里现拿的,全都乱七八糟的往锅子里一扔,支上火,倒好水,就开始乱炖翻煎,最后撒点盐巴,就算是一顿好饭。
赵显玉冲陆鸣蝉使眼色,陆鸣蝉便大摇大摆地上前去:“挺香啊,这是做的什么?”
一个留络腮胡的领队连忙站起来:“皇孙殿下,林世子,就是豆子炖干肉。”
其他人也纷纷站起来,都是粗人,不知道怎么行礼,只知道站着不动。
赵显玉摆手:“不必多礼。”
“就是,”陆鸣蝉不带半点架子的坐下去,“你们吃你们的,给我们也盛一点尝尝,别多了,我知道豆子吃多了会放屁,等下晚上被窝都给吹跑了。”
众人都忍不住一笑,气氛顿时就和乐了。
护粮官虽说带个官字,月银却不多,再加上要东奔西走,全是些粗人。
京城但凡富贵些的人,都不待见这些脚夫一般的人,如今陆鸣蝉却和他们谈笑不停,真不真诚暂且不论,反正是有问必答。
赵显玉捧着碗,一边像匹老马似的咀嚼豆子,一边听陆鸣蝉扯闲谈,一边自己偶尔的搭个话。
和和气气的将这一顿饭吃完了,陆鸣蝉将嘴一抹,和赵显玉去别处溜达去了。
赵显玉离了火堆,立刻打了个喷嚏。
陆鸣蝉向他“啧”了一声:“你这小身板也太禁不住了,成天操心这操心那有什么用,还不如请个功夫师傅,好好操练操练。”
赵显玉取出帕子来揩鼻涕:“你想想,我之前成天都在宫里,哪里去找功夫师傅,再说宫里什么时候冷过?除了冷宫,哪个地方不是不冷不热的。”
陆鸣蝉一想也是:“等到了云州,我找大哥,让他教我们功夫。”
赵显玉又打了个喷嚏,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才小声道:“你看出来没,这些粮草,好像大部分都是黑豆。”
陆鸣蝉点头:“黑豆重,再说马料豆能值钱到哪里去。”
赵显玉哼了一声:“不光是这样,还有一部分粮草押后,说是要做成干饼,我看根本就不会来了,何县令就是从义仓里发的财。”
牲口背上驮具运输粮草,不仅慢,还走不快,很容易毁坏被劫,下雨也容易沤,确实会沿途制作成干饼。
“那你也没办法,”陆鸣蝉跺了下脚,“别在这里干站着,回去再说,上次我去抚国公府上相看,你皇爷爷怎么说?”
赵显玉边走边道:“说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回头他给你指一个。”
陆鸣蝉“切”了一声:“他老人家看上的能有多好。”
赵显玉早就习惯了陆鸣蝉对皇上的不恭不敬:“给你指个郡主还不好?”
“郡主可不愿意嫁给我,”陆鸣蝉踢一脚石头,“再说了,这种金枝玉叶,我才不乐意伺候呢。”
“那你想娶什么样的?”
“等我做了我大哥那样说一不二的人再说。”
第二百八十四章 乱子
陆鸣蝉说完这话,就见赵显玉停住了脚步,侧头一看,原来是徐康悄无声息出现在了他们右手边,目光越过赵显玉,落在了他脸上。
五皇子带着点醉意,也从后面走了过来。
赵显玉连忙上前一步:“五叔,您怎么没休息?”
五皇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两个:“小小年纪,就想着娶妻了?”
陆鸣蝉挠头:“我这不是未雨绸缪嘛。”
五皇子盯着他:“郡主你看不上,要不以后我指个公主给你?”
赵显玉猛地变了脸色。
他在东宫长大,太子再如何被打压的时候,他身边也有皇帝护佑,这些明目张胆的话,他从来也没听到过。
如今骤然离京城,原来笼罩在他身上的保护伞消失,立刻让他察觉出了不适。
他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连条狗都指使不动,五皇叔当着他的面便大放厥词。
这让他感觉自己身上原来是压着阴影的,这阴影有名有形,谁都想抓住,偏偏它难以捕捉,东游西荡,让谁都抓不住。
这就是至高无上的皇权。
陆鸣蝉紧紧抓着赵显玉的手,免得他发小孩子脾气。
做了个鬼脸,他冲着五皇子道:“公主脾气大,我才不要呢。”
他说完就做了个不谙世事的表情,拉着赵显玉就走,一边走,他一边将真正的自己躲在那天真的表情下,回头去看徐康。
徐康也看了他一眼,自顾自的走了。
他们徐家,和陆卿云的人,必然是不共戴天的。
陆卿云做了皇帝手里的刀,抢他们徐家的兵马、地盘、权利,并且不容商量,连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这些好东西,是皇帝赏他们的没错,可这些东西经了他们徐家的手,就别想再往外流!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皇帝给他们的,他们记着恩情,以镇守云州来报恩,等皇上殡天,他们也将忠心对待下一任帝王。
皇帝偏偏还不满足,要扶持出一个陆卿云来,专门和他们徐家作对,那就怪不得他们反抗了。
这一股怨气,在徐家沉沉浮浮,早已经按捺不住了。
皇帝一时半会还死不了,陆卿云更是年轻力壮,他们动不了,却可以从旁边找找缝隙。
譬如陆卿云在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