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鸣蝉和赵显玉走的飞快,却没有回去,两个人迂回着,又跑到了山沟里。
赵显玉脸色依旧不好,默默在心里自己琢磨。
片刻之后他小声道:“你说我四叔和五叔,是不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皇爷爷一直以来都没说要废太子,要是以后他们反了,徐家会不会帮他们?
你说我去了云州,要不要请陆大人帮忙?”
陆鸣蝉打了个哈欠,还没说话,又听着赵显玉嘀嘀咕咕一大串。
他诧异的看着赵显玉,这才觉出来皇上为什么喜欢赵显玉。
爷孙两聒噪起来,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赵显玉在他身旁转来转去,一会儿怀疑五皇子会在这路上杀了他,一会儿又觉得徐康已经和五皇子联手,没完没了。
陆鸣蝉拿手指头堵着耳朵,四下看了看,心里忽然有点发毛。
这地方黑不隆冬,他们就带了两个人......
巨门巷的死士神出鬼没,他都不知道有没有人跟着他。
“这些回去再慢慢说,”他打断赵显玉的话,“我们还是走吧。”
这话刚说完,忽然一支火箭划破夜空,直奔前方护粮队,火光落在粮草上,“蹭”的一声,瞬间就烧了起来。
赵显玉惊呼一声:“他们要烧粮草!”
难道是何县令和五皇子要一起毁灭证据?
陆鸣蝉伸手将赵显玉的脑袋压了下去,让他尽量不暴露在火光里:“快走!”
驮队里的驴子和马全都发了疯,驮鞍本就沉重,在它们撒开四个蹄子,开始横冲直撞之后,捆着货物的横档全都撞在了一起,皮带一松,黑豆就洒了满地。
在一片混乱之中,有人大声道:“这里面是干草!”
连黑豆都不够数,袋子里上面一层装的是黑豆,里面却是干草。
赵显玉眼看着火接二连三的点燃,将这本该在路上慢慢消弭掉的秘密,公之于众。
“他们不是要毁灭证据,是要......”
“走,”陆鸣蝉拖着他走,“先回去找大姐。”
他还没看到对方是什么人,也不知道对方的目的,这个时候去找解时雨,是最稳妥的事。
两人手拉着手往回跑,跑出去没几步,忽然一支箭从赵显玉脸边擦了过去,将他身后一个护卫扎了个透心凉。
这护卫跌落在地,鲜血溅了赵显玉满脸。
“我的个娘!”陆鸣蝉猛地停住了脚,看一眼剩下那个几乎吓傻的护卫,“快跟上啊!”
那护卫被他一嗓子吼过神来,立刻上前,挡在赵显玉身前。
陆鸣蝉拉着赵显玉,勉勉强强走出去几步,眼看着越来越乱,干脆就地一滚,两人在地上一路畅通无阻,一头扎到了沟里。
石沟里长满膝盖深的野草,野草下面是碎石块,两个人一起往下滚,摔了个稀里哗啦。
赵显玉出门,并未张扬,就带了这么两个护卫,一个死活不知,一个不知死活,身边就只剩下了陆鸣蝉。
陆鸣蝉大头朝下栽倒在石头坑里,脑袋一圈圈的发晕,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四下一看,就见赵显玉抱成团,脚上鞋子掉了,刮的血肉模糊一片。
未中箭的护卫人高马大,不如他们两个小巧灵活,也跟着滚了下来,脑袋磕在石头上,昏死过去了。
“皇孙!赵显玉!”
他叫了一声,隐隐的又似乎听见还有别的地方传来“皇孙”两个字。
赵显玉转过脑袋,也没叫疼,单是哼了哼:“怎么回事?”
陆鸣蝉只当没听到,低声道:“看样子是有人要把粮草的事揭露出来,我估计是徐康干的,我们就在这里躲着,等上面没动静了再上去。”
话音刚落,就听到上面传来许多窸窸窣窣的声音,没有带火,急切的在找什么东西,而且人数不少。
声音还在慢慢逼近他们的藏身之处。
很显然不是和放火的人不是同一波。
陆鸣蝉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心想这地方总共就这么点大,怎么还搞出几波人马来了。
而且还是冲着赵显玉来的。
第二百八十五章 各有目的
陆鸣蝉很紧张的发了一阵呆。
赵显玉低声道:“你在想什么?”
陆鸣蝉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我在想皇孙殿下这颗脑袋价值几何?是不是有危险?”
赵显玉打开他的手:“不会有危险,五皇叔不敢随随便便要了我的命,我们就在这里藏着。”
陆鸣蝉显然没有他这样乐观,不能把心放到肚子里去。
他察觉出不妙:“我去撒尿,你藏好了等我。”
说完不等赵显玉答应,他就强行按着赵显玉的脑袋,将其按倒在枯草从里,自己蛇行离开。
等到了赵显玉看不到的地方,他东张西望,不知是该吹个口哨还是该叫个什么暗号,只能一挠头,压低了嗓子喊:“有没有人跟着我?”
暗沉沉的光线中,一道更暗沉的人影落在了树杈上,悄无声息地将他吓了一跳。
陆鸣蝉捂着心口往后一退:“神出鬼没的。”
巨门巷的死士全是这个德行,他平复下心情,低声道:“从现在起,你护好皇孙殿下,别让他死了。”
来人一动不动,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仿佛是个木头人,对陆鸣蝉的发号施令无动于衷。
陆鸣蝉急道:“我知道你是保护我的,但是皇孙出了事,我还能活?
再说皇孙要是出了事,我在他身上花的这些功夫岂不是都白费了?
大姐既然让你跟着我,必定是让你听我的调配,你再不听我安排,我和赵显玉就都得没了!”
黑衣人依旧没说话,但是人却动了,攀着树枝一晃,就不见了踪影。
陆鸣蝉松了口气,又小心翼翼地回去找赵显玉。
赵显玉毕竟还年幼,陆鸣蝉一离开他的身边,他立刻就察觉出了黑暗的可怕。
人声隐隐约约,人影影影绰绰,风吹草动,人惊鸟飞,就连树枝藤蔓都像是鬼鬼祟祟的鬼影,全都让他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陆鸣蝉一来,他才松了口气,强撑着没有表露自己的害怕。
陆鸣蝉低声道:“我上去看看。”
赵显玉连忙拉住他:“别,我们就在这里藏着。”
陆鸣蝉仰着头,往上看了一眼,他眼力好,心眼活,一看就知道有人在从上往下包抄。
瓮中捉鳖,他们就是两只倒霉的鳖。
“你别怕,”他将自己搁置已久的大哥哥面孔摆了出来,“我们分开往我大姐那里走。”
他想起解时雨,便伸出手摸了摸赵显玉的头发:“别磨蹭。”
说完,他猫着腰,顺着草蜿蜒着往上走,上面还是火光不断,救火的和放火的恐怕都混成了一堆,乱糟糟的。
另外那一群搜索的人,正在细致的查找,偶尔有几个声音低低的传出来。
“不是说在外面?”
“啰嗦什么,赶紧找,我们这么多人,还怕找不到两个小子。”
陆鸣蝉听着最后呵斥的人,立刻听出来是谭峰!
这一大群是北梁人!
成王在这里?
他正想着,就听到有人低声道:“下面,我看到草在动了!”
谭峰领着人往下奔去。
陆鸣蝉心眼一动,往反方向跑去。
他一边跑,一边发出些动静来,随手还往脸上抹了两圈。
这边一发出动静来,也立刻有人注意到了,然而没有立刻跟过来。
陆鸣蝉一看这些人起了疑心,二话不说就往火光处跑,一边跑一边大喊:“快来人……”
话音未落,他就被人扑倒,捂住了嘴。
“抓着一个!”
“哪一个?”
“个子不高,”扑倒他的人将他拎起来,松开手,厉声问他,“你是谁!”
“放肆!”陆鸣蝉确实心眼太多,个子不高,因此特别讨厌别人说他不长个,“你们是哪里……”
抓着他的人又将他的嘴捂住了:“应该是皇孙,走,总算逮着一个了。”
陆鸣蝉看到自己身边立刻聚拢的数十个人,心中暗暗觉得不妙。
就为了他跟赵显玉,北梁居然出动这么多人,这很显然是早就知道他身边跟着死士,也做出了会付出代价的准备。
不过敌人既然这么强大,那他就走一步看一步好了,完全没有必要硬碰硬。
他故意的挣扎一二,被人一敲脑袋,干脆撕心裂肺的嚎了一嗓子,半死不活的往地上一躺,做个金贵的样子。
果不其然,见他躺下,立刻就有人将他扛了起来:“下手这么重做啥!要活口你不知道?京城里来的小娃娃,经得起我们这些粗人一巴掌?”
一旁的人不敢还嘴,默默跟在了旁边。
陆鸣蝉闭着眼睛,得知要的是活口,安心不少,至少自己这一时半会,性命是没危险了。
不过等见了成王,要是成王最后还是要他的命......
“反正死也得拉个垫背的。”
在他的胡思乱想中,他被人轻车熟路的捆住了手脚,丢在马背上,一骑绝尘的跑了。
山中这一场混乱,已经被庄子里的人知晓。
解时雨起先看着,只发现了烧粮的人,吴影派人出去打探,很快就带回来了一根箭。
箭长约两尺,箭镞是铁制,头锐底丰,刃薄而锋利,完全是打仗时候的弓箭标准。
一般的毛贼,没有这么大的手笔用铁箭。
解时雨捏着冷冰冰的箭头,便知道这一场火,是出京前王知微去了徐府的结果。
徐家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能乱则乱,太子这回押对了。
“我们出去看看,”解时雨将箭扔在书桌上,“天干物燥,别让火烧到我们这里来。”
吴影应了一声,拿起箭和她一起往外走。
院子里只剩一个守着门户的秦娘子,以及不知藏在哪里的死士,她添上炉子,壶里的水还没滚,屋子里的茶水又已经凉透了,等解时雨回来,正好可以换上去。
刚将炭塞进去,忽然就听到门“砰”的一声重响,她拎着火钳看过去,就见外面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小身影。
小身影是赵显玉。
在赵显玉身后,有黑影一晃而过,秦娘子未看清他的面目,他就已经消失不见,没了踪影。
这些人神出鬼没,秦娘子已经习惯,可赵显玉这个模样却将她吓得不轻。
赵显玉这一路,是硬撑着两条腿跑回来的。
他不知道自己身后跟着死士,在看到陆鸣蝉被人扑倒后,就头也不回,一口气挣扎到了解时雨这里。
第二百八十六章 小女子
见到秦娘子,赵显玉认得这是解时雨身边的人,气息一颤,两腿发软的跌了下去:“解姑娘......鸣蝉......”
秦娘子顺手就抓住他的后衣领子,将他拎了起来,然后将他提了进去,放在凳子上。
“皇孙殿下,您说什么?”
赵显玉满身都是干草,嘴唇哆嗦,喃喃的说不出话来。
秦娘子抓了个杯子,倒上一杯冷茶水,捏住下巴,给赵显玉灌了进去。
茶水从赵显玉喉咙里滚进去,一路凉到肺腑,激的他一个哆嗦,话也说的清楚了。
“鸣蝉让人带走了,有人要抓我们两,不知道是谁的人马,快叫解姑娘回来,让人去找鸣蝉,再告诉五皇叔,镇国公世子被人劫走了!”
一杯冷水下去,他的头脑倒是渐渐清楚了,知道要提鸣蝉镇国公世子的身份,才会让五皇子重视陆鸣蝉被带走一事。
秦娘子连忙点头:“好,我这就去找姑娘,您先......哎呀,您这......”
她话音未落,就见赵显玉又慢慢的陷入了茫然,而她手上则是一手的血。
血不是来自致命的地方,而是他慌乱之中,胳膊上中了流矢,护着他的人只保障他活命,并不会为了他暴露自己。
哪怕他是皇孙,他们也有自己的规矩和自己的主人。
好在箭离的远,到他胳膊上时,已经失了准头和力量,只在他胳膊上留下一指长,半指深的伤口。
秦娘子连忙将他抱起来,平放到躺椅上去,再去拿伤药。
“皇孙殿下别怕,这是皮外伤,没伤着筋骨,伤药也是上好的伤药,陆大人常用的。”
赵显玉作为皇孙,平生连点油皮都不曾擦破过,此时剧痛之下,软的和面条一样,任人摆布,并不反抗。
但他的头脑依旧是清醒的,心焦如焚,一边忧心陆鸣蝉的下落,一边疑惑究竟是谁要抓自己。
迷迷糊糊的,他察觉到房门再次开了,熟悉的身影夹杂着冷风从外面冲进。
身影单薄纤细,在他眼里却是坚若磐石,让他心神彻底的松懈下来。
他张了张嘴,刚想再说一遍,秦娘子已经将他说的话都告诉了解时雨。
解时雨俯身看他:“您歇着,这里有我,鸣蝉会没事的。”
她摸了摸他的额头,吩咐秦娘子:“外面冷,皇孙殿下还受了伤,要注意会不会发烧,我现在就去找五皇子。”
秦娘子点头。
解时雨起身出去,脸上关切的神情慢慢消失,最后归于冷漠,目光锐利起来。
“吴影,”她拢住披风,“看来刚才看的没错,这山上确实有两拨人,去叫越达——草上飞来。”
吴影想着放箭的那些人,看做派是军中之人没错,掳走陆鸣蝉的人,莫非也和徐家有关?
他立刻命人去找越达。
越达心不甘情不愿,然而知道自己飞不动,所以来的很快。
山中四处都是一股焦糊的气味,越达的口袋里还装着一把烧熟了的黑豆。
“解姑娘,”他不敢站的太近,“徐家军已经知道粮草不足,不仅全是黑豆,连黑豆都不够的事情了,现在幕僚都围着徐六爷在房里,我听送茶水的人说要快马密折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