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亦锦绣——坠欢可拾
时间:2021-12-30 14:37:37

  而解时徽此时却跟着解时雨一起走了。
  她这一跟,解时雨也并未阻止,两人并肩而走,乍一看,像是姐妹情深。
  然而到底是不是真的情深,两人心里全都一清二楚。
  尤其是解时徽。
  自从花了十足力气,从解时雨手中抢走文郁,成了世子夫人之后,生活是经历了一番天翻地覆的。
  她气的要发疯,隐隐知道自己是上了解时雨的钩子,在心里已经将解时雨毒死了千百回,就连陆卿云也难逃她心中的诅咒。
  但是恨归恨,解时徽依旧是要跟着解时雨。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解时雨一起走,她只是在做她从小就做的事,就是跟着解时雨。
  解时雨是一张网,一座牢笼,能够困住她,让她失控,但她又忍不住要主动踏进陷阱中。
  因为陷阱中总是有诱饵。
  走到垂花门,她鼓起勇气轻声道:“姐,皇上真的给你和陆大人赐婚了吗?”
  解时雨点头。
  解时徽咬着嘴唇,勉强笑了一声,在脑海中想了想陆卿云的模样。
  她见过陆卿云两次。
  一次是她和解时雨一起去遇仙楼,那时还不知道这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陆卿云,她匆匆一瞥,就吓的躲到了解时雨身后。
  那一次死了个克亲王,是文郁来将她们姐妹两人接走。
  她现在想想,也许命运从这个时候就已经出了岔子,如果那时候她没有躲到解时雨身后......
  第二次是文花枝和庄景的事,陆卿云出面和谈。
  那时候她已经嫁给了文郁,因为爱文郁,自己就将自己折磨的死去活来。
  可就算是这样,她至今想起来远远见过陆卿云的那一面,竟然脑海里还十分清晰。
  她记得他是灰色团领衣,黑色披风,纱罗便帽,不带任何感情。
  这个人只要一露面,就带着巨大的侵略性,能直接将自己的冷酷印到别人脑子里去。
  不说见面,光是听,她在各种宴会上就听过无数人提起陆卿云这三个字。
  在她听到的种种传言里,陆卿云是个神秘而且危险的存在,甚至是不近女色,没有人能摆布他。
  除非......他爱上了解时雨。
  嫉妒心能驱使人做任何事,甚至是杀人,解时徽还不至于去杀了解时雨,但心中确实是妒火中烧。
  那么好的男人......
  “姐,”她微微垂着头,露出头顶一圈珍珠发箍,“我想我们始终是一家人,要不......下次你带着姐夫,我们一起说说话吧。”
  解时雨忽然停住了脚步。
  她侧头看向解时徽,似笑非笑:“怎么,你还想再代我嫁一次?”
  解时徽听了这话,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蛋瞬间也褪去了颜色,紧紧咬着嘴唇,她眼里蓄积起了眼泪。
  眼泪正预备着滔滔的往下流,却忽然遇到个程咬金。
  是李旭,也到了垂花门处,准备离开徐府。
  “解姑娘......”李旭刚要说话,转眼就看到满眼通红,看着十分可怜的解时徽。
  他一时也没想起来自己和解时徽曾经相看过,连忙转过脸去:“我唐突了。”
  解时徽已经被他惊的窘迫万分,惊慌失措转身就逃。
  逃出去十来步,她又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垂花门外说话的男女,停住脚步,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安静的看。
  她看的是李旭。
  这个人真是她相看过的那个土包子李旭?
  这样不卑不亢的气度,从骨子就是一个正直之人,高高大大,让身上的衣服十分妥帖。
  面貌不是十分出众,但也能从他身上看到气度。
  李旭丝毫没察觉背后有人在看自己,而是认真和解时雨说话。
  “解姑娘,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我送你一程。”
  “多谢,”解时雨慢慢跟着他往外走,“李大人,今日之事,你如何看?”
  李旭一愣:“自然是徐锰胡来。”
  解时雨轻声道:“我看此人是个真草莽,不光是置他人之生死于不顾,就连自己的生死也不在意,这样一个人到了京城,以后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少事端。”
  李旭苦恼道:“我也是这么觉得,本来过来,是想规劝一二,没想到......不过我看徐锰身边有个先生,这个人看着很沉得住气,也能规劝得了徐锰,今天出事的时候他一直在廊下看着,只是没出声,
  他应该是在对利益无害的事情上对徐锰颇为放纵,一张一弛,徐锰才会听信于他。”
  “驯兽。”解时雨眯起眼睛。
  李旭觉得这两个字十分精准,又暗自告诫自己不该和解时雨说太多。
  他不说话,解时雨的声音却在他耳边轻轻响起:“你想进吏部吗?”
 
 
第一百七十二章 痴和病
  李旭听了解时雨轻飘飘的一句话,做了个深呼吸,整个人都往上提了提。
  “解姑娘,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进不去吏部。”
  解时雨知道的很清楚。
  吏部尚书张宣和刑部尚书姜庆不和。
  李旭看人是一双毒眼,一看一个准,进吏部才是真正的前途无量,但就因为他是姜庆的外甥,这条路就断绝了。
  他在京府衙门已经历练的够久,也是到挪动位置的时候了。
  解时雨的手,第一个伸向的就是李旭。
  他想要什么,她就给她什么,他是个正直之人,有抱负,那她就给他实现抱负的机会。
  “我有我的办法。”
  李旭琢磨了一下:“你打算宰了张宣?”
  他知道解时雨有这个胆量,也有这个本事,这一点,他绝不会看错。
  解时雨失笑:“我杀他要为谁做嫁衣?”
  张宣是出了名的油盐不进,想将他斗下去的人大把。
  她又正了颜色:“越是要做大事,越是要守规矩,要动,也只能在规矩方圆中动,随风随水的动,这是底线。”
  譬如今日,徐锰这一番动作,无非就是想在规矩之外,将陆卿云拉下神坛,可这些都只能算做是玩笑。
  李旭松了口气,悄悄将大事两个字忘记:“那你是打算让我熬死他?”
  他如今在京府衙门,一日三愁,能不能活过张宣还不一定。
  解时雨笑道:“我不知道李大人如此幽默。”
  李旭笑了一声,随后又没了笑意。
  他年纪轻轻,血还未凉,官心正旺,让他就这么认命,他实在不甘心。
  可张宣——这就是个心眼比芝麻还小的货色。
  “解姑娘,若是承了你这份情,你想让我干什么?”
  他并不打算掺和进争斗中去,做纯臣虽然难,但也安全。
  现在京城中的局势,多的是不能共生,势不两立之事,尤其是陆卿云,每个皇子都想得到他的助力,得不到,就会让他死。
  除非有大智慧,或是有大能耐,其余人等都不必搅进去。
  “用不着你抛头颅洒热血,”解时雨看着李旭的小心笑了起来,“陆大人正在风头上,我只不过是想让耳目通达一些,再说,你当你进了吏部,就立刻能够从五品坐上二品?”
  她说的轻描淡写,然而目光中还藏着用心。
  其实人,全都是可以步步攻进的。
  他进了吏部,还会有难处,还会有需要她帮忙的时候,他想要什么,她就给他什么,
  李旭会不知不觉陷入温水之中,成为她可用的一根蛛丝。
  李旭的声音低下去,身体却直起来,眼里闪着光亮。
  兴奋的同时又有些羞愧。
  他想多了。
  就算能进吏部,他能起到的作用也太小了,还不足以撼动这些大人物。
  “不管能不能成,我先谢过姑娘。”
  解时雨含笑点头,觉得李旭将他自己看的太低了。
  也许是自幼家贫,又或许,是在京府衙门打磨出来的。
  两人走出徐家,邵安匆匆赶来送客,等解时雨上了马车,邵安袖着手,站在台阶上又看了片刻。
  解时雨坐在马车中,将自己笼罩在阴影里,等到马车放慢速度,她才坐直了往外看了一眼。
  巷子口停着一辆四架的大马车,挡了一半的路,需要慢慢的才能过去。
  大约是去赴宴晚了的人。
  解时雨的手正要从帘子上放下,忽然又停住,大睁着双眼,不知自己是不是看到了庄景。
  庄景坐在巷子口一座露天茶肆里,形只影单,桌上孤零零摆着一碗苦茶,四周连个小厮都没有。
  他不喝茶,脸上也没个笑脸,和从前意气风发的翩翩公子比起来,判若两人。
  就连身上的零碎也少挂了许多,倒是衣裳还和从前一样考究。
  可是因为太过瘦削,衣裳撑不起来,层层叠叠的布料反倒成了压垮他的累赘。
  他原本是在失神,可此时却仿佛是察觉到了解时雨的视线,看了过来。
  这一看,他也是瞪圆了眼睛,须臾间,他感觉周遭安静的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然而解时雨的马车虽然慢,但是并未停留,依旧在往前走,解时雨的脸也消失在了马车中。
  庄景下意识的想要站起来,两条腿却发出钻心的同意,将他连人带凳子都带倒在地。
  “解姑娘!”他发出嘶哑而且哆嗦的声音,“解姑娘......对不起......”
  解时雨垂着头,没有动,刚才那辆马车坏的彻底,想必庄景的人报信的报信,找马车的找马车,才将他丢在了原地。
  他这是,彻底的废了。
  她又撩起帘子往后看了一眼,庄景并没有继续叫喊,而是趴在地上,目光紧紧跟随着马车,见解时雨回头,他的眼神呆滞着,变成了一种病态的,爱而不得的痴。
  这是一个执着的、愚蠢的、手段低劣的疯子。
  庄景的小厮这个时候回来了,看到倒在地上的庄景,慌忙上前将他扶起来。
  他再不济,也是承恩伯府上的少爷。
  解时雨不再回头,心中也奇怪,因为不知道庄景这痴情是从何而起,又是因何而痴狂至此。
  很快,她就将庄景放到了脑后,因为她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办。
  而庄景,也已经回到了自己府上。
  文花枝此时此刻,反倒不像从前那般焦心,因为丈夫如今已经是彻彻底底的属于她了。
  瘸了腿的庄景,哪里也去不了,对着谁也风流不起来,只能在家中守着她。
  文花枝觉得这样很好。
  庄景腿刚断的时候,她也曾忧虑过一阵,后来却在他养病的日子里,从身到心感受到了一种长久的安宁。
  以至于她甚至想过要怎么让庄景的腿,好的不那么利索。
  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她的心里也藏着一颗暴躁的种子,伺机而动。
  她恨文郁,可是没想到最后自己也变成了文郁。
  庄景没看她,躺在床上,他盯着床顶的帐子,慢慢发呆。
  同样的事情,别人必定恨死了陆鸣蝉和解时雨,可他不一样,他安静久了,就会在脑子里产生种种幻象。
  他认为自己的迷恋才是真正的爱,这世上除了他,没有人能这么爱解时雨。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解时雨,这条腿也是为了她所冒的风险。
  她怎么能不领情?
  也许不是她不领情,是不是今天的宴会上发生了什么?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不能比我好
  徐府上的宴会还在继续,节姑穿了衣服,双手抱胸,瑟瑟的不知要往哪里走。
  没有人管她,也没有人理睬她,她怀疑自己要被赶出门去,再次回到从前的境地去。
  她这一通乱走,让她看到了李旭和解时雨的背影,同时也看到了解时徽凝视的目光。
  解时徽和李旭......
  节姑想不明白已经嫁了文郁的解时徽,怎么会看着李旭的背影一动不动。
  她的眼里忽然闪过一丝凶光,脑子里冒出一个主意。
  一个既能讨好徐锰,又能将解时徽也拉到淤泥里去的主意。
  “解二。”
  解时徽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见节姑紧紧攥着拳头,两只眼睛瞪着,眼里的东西很复杂,让人分辨不清。
  她从前很怕节姑,节姑总是能让她陷入难堪的地步中去。
  此时,她可以不怕了,因此只微微的一点头。
  节姑冲后面一指:“你跟我去说说话。”
  解时徽小声道:“不、不去了,我怕世子找我......”
  节姑不等她说完,就从牙缝中挤出来一句话:“不去?那我就去告诉大家,你对李旭旧情难忘!看他都看痴了!”
  这一句话,立刻唬住了解时徽。
  文郁在外一向很要面子,哪怕别人不将节姑说的话当一回事,文郁回去以后也会惩罚她!
  她怕的不是节姑,而是文郁。
  节姑不知道她怕的到底是什么,但是很敏锐地发现她是在怕,当即闪过一丝得意,在心中暗暗的想:“这解二毫无长进,真不知道她是怎么过的日子,蠢货一个。”
  解时徽回头看了一眼水榭,低声道:“我是送姐姐,你看错了,时辰也不早了......”
  节姑挤出一个狰狞的笑脸:“你跟不跟我走?”
  此时的她,是个歇斯底里的模样。
  解时徽惊了一跳:“去、去就是了,我让人给世子捎个话。”
  她求救似的朝着身后五步远的丫鬟做了个手势。
  节姑拽起她就走,冰冷的手指将解时徽抓的死死的,一直将她拖到自己的屋子里。
  进屋之后,她先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换了,然后一屁股坐在解时徽对面。
  衣服虽然换了,头发也打理好了,可她看起来依旧是一副乱七八糟的样子。
  因为心里乱的没了分寸,不管怎么收拾,也收拾不好。
  喝了一大杯茶,她将今天戴过的两只碧玉钗丢给解时徽:“我不戴了,你戴去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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