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彪应了声是。
解时雨又道:“再去找胡邦,让他去找李旭吃吃饭,问一问吏部最近忙不忙,忙的话,在忙些什么。”
她既然要放个诱饵出去,钓上来一条大鱼,自然不能白白辛苦。
在这个官场规则之内,她完全可以做场交易。
南彪领命而去,尤铜将嘴里的烧饼咽下去,擦了擦嘴进来,垂着双手:“姑娘,程东说码头上多了一些徐家的人,问的全都是出海的船,我们要不要防备着点。”
解时雨摇头:“一切照旧。”
出海的船是最后的退路,看来徐家这是想斩断他们这些人的退路,好将所有人困在京城,插翅难飞。
尤铜应声,想着再去厨房吃个糖烧饼,还没走,外面忽然就传来兵刃相击之声。
徐锰的大嗓门穿过重重阻碍,叫嚣着要和巨门巷中的高手比试比试身手。
吴影一只手按上刀柄,冲着尤铜使了个眼色。
尤铜迅速跃入夜色中,从房顶奔上围墙,蹲在围墙上仔细看了看。
不止徐锰一个人,他还带来了十多个好手,全都以各种方法往宅子里钻。
这是想将巨门巷中的人全都逼出来?
尤铜皱眉,一路又纵了回去,将外面的情形告知解时雨。
解时雨心中一跳,低头看向纸张上的邵安二字,然后重重的在上面勾了个圈。
徐府——比她想的还要性急。
不过徐家急也在情理之中,如今他们也成了皇上手中的一把刀,很快就要挥向北梁,而之后这把刀是会被丢弃还是如何,全都是未知数。
由不得他们不急。
“都迎出去,外面留吴影就够了,再把鸣蝉叫来。”
徐锰是名悍将,身手很是不赖,又带来了这么多的好手,确实值得巨门巷举力相迎。
而巨门巷这座大宅,一旦少了这些暗处的护卫,就成了一个筛子,每一处都有可乘之机。
两个黑衣人毫无阻碍的从后门进入了大宅,其中一人就是邵安。
另外一人则是专门保护他的护卫。
两人顺着打斗声和灯火摸黑前行,很快就找到了解时雨所在的书房,书房外是花厅,书房后是一片竹林。
藏身于竹林中,邵安屏住呼吸,用手指在竹叶上沾了点水,捅开窗户上一层纱,往里面看了看。
屋子里坐着解时雨和陆鸣蝉。
第一百九十九章 吵吵闹闹
陆鸣蝉曾经在徐锰身上吃了个哑巴亏,非常的难受。
邵安透过窗户往里面看的时候,他正在嘟嘟囔囔的骂徐锰,并且希望徐锰能被打个落花流水。
他嘟囔完,就趴在书桌边,托着脑袋发问:“大姐,你画的这是什么?”
解时雨言简意赅:“图。”
陆鸣蝉听了她这一个字的回答,再想到他刚来的时候解时雨让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问什么就问什么,心眼立刻活泛。
冲着解时雨眨巴眼睛,他开始千手观音似的捣乱:“什么图?为什么到处都一个个的小点?还到处都是,给谁的?”
窗外的邵安猛地提起了心。
一个个的小点?
这种图,他看到过多次,一个点,就代表着一个岗哨,或者代表着一队人马。
这是布防图!
就是不知道是哪里的布防图,如果是云州的......
难道这就是她们今天在宫里触犯到的禁忌?
可同样是触犯了禁忌,为什么四皇子妃被困在了宫中,而解时雨却能安然无恙的回来?
而且还将图画了出来?
他的脑子转的飞快,心里疑虑重重,觉得这很有可能是一个陷阱。
一个不知道是皇上,还是解时雨布下的陷阱。
屋子里的解时雨仿佛是一无所知,放下笔,无可奈何的看着陆鸣蝉:“给你大哥的,出去玩吧。”
陆鸣蝉不肯离开,不停扒拉解时雨的手指:“这怎么像是我跪的地方,我都跪两回了,肯定是我跪的地方!”
他跪的地方恐怕全京城没有几个人不知道。
邵安心猛的一跳,两只手都抓紧了,极力抑制住自己,勉强才没从喉咙里叫出声来。
这是宫城布防图!
陆鸣蝉跪着的地方正是皇上所在的谨身殿!
因为无法消化这巨大的消息,他的脑子甚至出现了一段时间的空白,听不到外面任何声音。
缓慢的,他回过神来,心知听到这里已经不必再听,领着护卫,趁着现在外面的混乱,悄无声息的出了巨门巷。
暴雨过后,一切都还在等待收场,潮湿的叶子沾在一起,令人焦灼的想将其分开。
徐锰还未尽兴,他便袖着手在街角等,一边等一边想事。
解时雨要将这张图送去给陆卿云,会不会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要重新安排宫城防卫?
这也有可能,不过更大的可能是这是个陷阱。
哪怕是陷阱,这也是个令人无法拒绝的陷阱。
只要有那么一丁点可能......
如果他们能拿到这张图,就算陆卿云再怎么改,他们也是将密不透风的皇宫打开了一条巨大的缝隙。
不过要在半路截下这张图,他还得做一番周密的计划,如果是陷阱,他们也不会遭到任何怀疑。
在他沉沉的思绪之中,徐锰尽兴而走,巨门巷也渐渐安静下来。
陆鸣蝉听闻尤铜没有给徐锰三刀六洞,遗憾的打了个哈欠:“算了,我去睡觉。”
走之前,他将脑袋伸到解时雨跟前,乖巧的等着安排。
解时雨摸了摸他的脑袋:“去吧,今天的话,明天再透露给程宝英。”
“放心。”陆鸣蝉将胸脯拍的山响。
他现在还看不了太长远,但是看今天的架势,也知道解时雨是要干大事,而程宝英这个倒霉鬼,也是她的目标之一。
等所有人都各司其职,解时雨在书房里继续看着那张名单。
还有白丹。
她要怎么才能把消息送到白丹手里?
隔天陆鸣蝉才懒洋洋的去了镇国公府。
镇国公府本是一片惨淡景象,一天比一天冷清,镇国公的儿女们纷纷离家,镇国公又不纳妾,导致府中下人都闲了起来。
但是陆鸣蝉一来,整个镇国公府立刻热闹起来。
郑世子来的更早,明着是说要跟陆鸣蝉一起读书上进,其实是为了躲避护国公的拳拳“爱子”之心。
陆鸣蝉到的时候,郑世子正在悄悄的盯着人家丫鬟涂脂抹粉,看的十分入神,眉头紧皱,似乎是对这丫鬟的手法很不满意。
陆鸣蝉悄悄到他背后,伸出手指头往郑世子背上那么一戳。
这一戳,正中郑世子肩胛骨骨缝,痛的郑世子当场“嗷”的一声惨叫,整个人像是被夹板夹住了一样,笔直的往上蹿。
小丫鬟被吓了一跳,手里的香粉洒了一地,尖叫着跑了。
“要死啊你!”郑世子下意识的翘起兰花指,嗔怪一声。
陆鸣蝉嘻嘻哈哈的打掉他的兰花指:“你跟你大妹妹是不是投错胎了?”
“我爹也这么想,他对我是死了心,想留着大妹妹招婿支撑门庭,”郑世子皱眉,“可昨天大妹妹进宫,看那意思是庆妃娘娘想让她嫁给五皇子。”
正说着,皇孙赵显玉一个人晃晃悠悠的来了,他每次来镇国公府上,都是一个人也不带,单枪匹马的就来了。
他的太子爹强烈反对他这么出门,但是皇爷爷说他和世子们既要有君臣之别,又要有通家之好,这样的情分,日后他对今日之友,才能“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
虽然谁都知道暗中有人保护着他,镇国公府也丝毫不敢大意,每次赵显玉来,镇国公都会在府中亲自坐镇。
陆鸣蝉指着赵显玉,对郑世子道:“你问问皇孙,这婚事能不能成,他这个马屁精,天天在皇上那里拍马屁,绝对知道。”
赵显玉嘟囔着嘴:“我没有。”
嘟囔完毕,他小大人似的背着手,跟郑世子说话:“你是不是说你大妹妹的事?”
郑世子连忙点头。
赵显玉一边往镇国公书房去问候,一边道:“昨天庆妃娘娘提了,不过皇爷爷没答应。”
“那就好那就好,”郑世子松了口气,“可这门当户对的,皇上为什么不答应?”
陆鸣蝉翻个白眼:“皇上要是答应了,以后还怎么用你爹啊,你的年纪都被狗吃了?”
一个女儿嫁给了皇子,他要是不想被拉下水,就只能从高位上退下来。
郑世子恍然大悟:“难怪你爹赋闲在家。”
陆鸣蝉转身就又戳了他一指头,将他戳出了雌雄莫辩的高声尖叫。
吵吵闹闹一早上,又连吃带喝填饱肚皮,在等程宝英的时候,郑世子正拉着赵显玉品评京城出的各种香粉。
赵显玉一和这些人搅和在一起,“地位”就变成了“弟位”,虽然对香粉不感兴趣,也只能埋头苦听。
陆鸣蝉则是埋头苦思。
他得想个计策出来,既能将大姐交代的任务完成,又能让程宝英不起疑心。
第两百章 各司其职
陆鸣蝉想程宝英的时候,对其不带任何感情,即使程宝英是他的先生,他也只是掏出了一张好学生的面孔来应对。
他这诡谲多变的性子,注定了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目前还只有两个人能降服的住。
很快,书房门开了,程宝英从外面进来,穿一件半旧的衣裳,总是带着一种看破红尘的缥缈之感。
他看一眼多出来的郑世子,并未有把人轰出去的意思。
郑世子闭上嘴,呆呆的看了一眼程宝英,扭头对着陆鸣蝉“额”了一声。
他在宗学的时候就和程宝英是同窗,现在看到程宝英这张脸都有阴影。
陆鸣蝉对他做了个鬼脸。
郑世子瞪了他两眼,对着程宝英尴尬一笑,二话不说起身就走。
呆在这里他还不如去和姜城喝酒!
程宝英看着郑世子落荒而逃,嘿了一声:“我这么可怕?”
陆鸣蝉冲着他一笑:“还好还好,先生赶紧上课,且忙着呢。”
程宝英的目光从他脸上扫到赵显玉脸上,赵显玉正是一脸天真的小孩模样,等着他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今天我要教你们做人。”
陆鸣蝉顿时扫兴:“我不是在做人,难道是在做狗?”
程宝英摇头:“我说的是做个假人,就像穿衣服似的给穿在自己身上的一副面孔。”
他指了指赵显玉:“譬如天真,你现在可以将自己藏在天真之后,那等你长大之后呢,你将用什么来掩饰自己?
稳重、跳脱、纨绔、无用,你会选哪一个?
选中之后,你就要将这个假面牢牢的戴在脸上,一言一行都约束在这具假的躯壳里,
若是为了将来计,你想选哪一个?”
赵显玉张了张嘴,看了陆鸣蝉一眼,小心翼翼道:“这不是君子所为吧。”
程宝英又道:“君子嘛,无非也是人造出来的一个假象,
真正德行高尚之人,根本不会在意君子不君子,
所谓的君子、小人、纨绔,一切都是假的躯壳,可以让人将真面目藏进去,
越是关乎大事,就越是需要这样一个外在,
你们想一想,身边的人是不是都有这样一幅躯壳,只有到了关键时刻,才会从躯壳中钻出来一点真面目?”
赵显玉非常认真的想了想,没想出来自己的太子爹有两副面孔。
倒是皇爷爷,平日里就是个十分絮叨的小老头......
他想着,又看了看陆鸣蝉,试图从陆鸣蝉身上看出点什么来。
陆鸣蝉撑着腮帮子,也在想身边的人。
他想陆卿云,永远是一丝不苟,坚不可摧,谁见了他也不敢小觑,哪怕是最憔悴的时候,他也不是任人欺凌的。
在这种强大的外表下,没有人会想到他也会在黑暗中行走。
至于郑世子和姜城,他将这两人归于一类,就是表里如一,全都是虚张声势的纨绔和混混。
琢磨了一阵,他有点魂游天外,还是程宝英将他的思绪又拉了回来。
“你们想一想自己要一个什么样的假象,然后将这个表像嵌入你们的生命里,
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因为全天下的人都在演戏。”
赵显玉若有所思。
这些东西,宫中的先生不教,恐怕学堂里的先生也不教。
程宝英就像是把人生当成了一个水缸,他将这个水缸的盖子打开,让你自己往里面看。
里面也许是清水,也许是蛆虫,也许是深不可测的一口井。
陆鸣蝉面露难色。
他的肚子里装着很多张不同的面孔,随时能掏出一张来扮演,可让他只选一个长长久久的扣在脸上,实在是为难。
但他也知道程宝英说的是对的。
他若是做一辈子纨绔,那自然可以随心所欲,想扮演哪一出就扮演哪一出,但他要是想按照大姐安排的那样往上爬,就不能如此。
程宝英任凭他们去想,自己坐在前面开始慢悠悠的喝茶。
过了片刻,陆鸣蝉就开始扭来扭去,按捺不住寂寞似的扭到了赵显玉身边。
“昨天宫里是不是好热闹?”
赵显玉点头,张夫人杀人一事谁都知道,他也用不着隐瞒。
“张夫人干嘛杀人啊?”陆鸣蝉低声问。
程宝英依旧在喝茶,不过喝茶的时候泼泼洒洒,显然也在听他们说话。
赵显玉摇头:“大概......就是女人之间的事吧。”
陆鸣蝉“嘁”了一声:“你知道的还没我多,我听我大姐说,好像是跟一张什么图有关。”
“图?”赵显玉想了想,“哪个名家的?”
陆鸣蝉翻个白眼:“我大姐能知道的,自然是我大哥这个名家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