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攻略手册——文檀
时间:2021-12-30 14:48:18

  “醒了的,刚才我去煮茶的时候正好遇见了童子,他说侯夫人正觉着无聊呢,姑娘现在过去正好。”小桃说完这话后,替她拿了披风系上。
  玉芙点了点头,又揣了个袖炉才出了屋子。
  临近正月,山上积雪不消,外头刺骨的冷,倒是寒梅开得正好,盈袖经过,就能拢一身的暗香。
  小姑娘站在廊下瞧了会儿,香气甫入心肺,教她刚才那点儿失落都散了。
  抬脚刚想着往殷乔的屋里走去,就听见院子传来了声响,玉芙闻声望去,不知哪块儿蹿出来只毛茸茸的小兔子,只奔她而来,玉芙下意识地就收回了裙摆下的绣花鞋,就连握着汤婆子的手都攥紧了几分。
  这个年纪的姑娘,鲜少有不喜欢兔子的,玉芙自然不例外,只不过突然蹿出来还是吓了她一跳,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
  雪白滚圆的小兔子在她脚边嗅来嗅去,模样十分憨态可掬,性子倒是个不怕人的,丝毫没有要跑的意思。
  玉芙来了兴致,又怕惊了它,缓缓蹲下摸了摸兔耳朵,杏眼里止不住地好奇,“这是打哪儿来的?”
  小桃答道:“奴婢也是头回见,今儿岁亭侯出去过,说不定是侯爷带回来的。”
  玉芙点了点头,要把兔子抱起来,谁知这回竟灵巧地躲开了她。她还以为是怕人,就歇了心思,哪成想小兔子揉了揉脸,又自个儿跑到了她的手心里。
  小姑娘被逗得笑出了声,忽地就回想起了那日先生抱她时的场景,总觉着与这只小兔子有几分相似。
  此时的温时书刚从明堂里走出来,抬眸就见到了她那双含笑的杏眼,小姑娘双手捧着兔子,亲昵地蹭着,说不尽的娇俏可爱。
  他眉眼藴笑,轻轻将戒尺放在身后,不愿打扰她的兴致,刚抬了脚,就听见软软糯糯的声音传来——
  “小兔子,你知不知道你和先生很像呀,就是……你要比他可爱那么一点点。”
  檐下的温时书停了步伐,过道处的梅花不知何时竟将枝桠伸到了冰格窗前,落在那半垂着的竹帘上,恰好挡住了他回去的路,他轻轻用戒尺挑开,小巧的嫣红落了他满身。
  那只兔子忽地伸长了耳朵,开始四处搜寻动静的来源,直到发现了温时书后,从小姑娘掌心跳了下去,直奔他而去。许是狐裘更暖和些,兔子蹭着他的衣袍,竟毫不客气地躺在了旁边,让温时书无法走动。
  小姑娘追寻着兔子,哪儿想这么多,抬眸看到了那绣着仙鹤的衣袍,才恍然想到这是谁,随着风动,那些金纹仿若掀起了一阵细碎水浪。
  玉芙呆怔怔地站在了原地,看着他墨发间的嫣红有些愣神,先生何时出来的,她竟浑然不觉,她拿兔子与先生相比……也不知被听了几分。
  小姑娘福身行礼,心里七上八下的,却摸不准他的情绪。
  “先生安好,今日北风寒凉,还请多增些衣物。”
  她像往常那样说着早晨请安的话,学生晨昏定省,再正常不过,只不过这次,却依稀有了几分心虚。
  温时书岂会不知她在想些什么,颔首淡淡而笑,俯身托起那只懒洋洋的兔子递给了她,“你若喜欢,就养着吧。”
  他的嗓音还带有清晨初起的哑意,清冷中夹杂温柔,宛若蒙了雨雾的山茶,他轻轻掸去肩上的梅花,抬眼看向她的那一瞬,从眸中折射出的温柔光晕,竟让玉芙有了几分错愕。
  半晌才缓缓问道:“真的可以吗?”
  “嗯,当然。”温时书看着小姑娘视若珍宝的抱着兔子,淡淡撇开视线,踱步到屋门前,忽地笑了。
  她明明还是孩子,他平日里会不会拘得太过分了?
 
 
第20章 酒醉
  山中想要有浓郁的年味,就需要仔细去点缀,竹林小院处的地界本就偏僻无人烟,院中满打满算也就四个主子两个仆从,想要热闹些,就全得忙起来。
  殷乔在小事上极为心细,备好了对联年画等物,就等着今天贴上,她与沈意一年都奔波在外,游走山川时的那些辛劳,虽然平日里从未提及,却都期待在除夕时能够用年味驱散,此处对他们来讲,就是能够摆脱世俗喧嚣,使人心安的家,因此也就格外上心。
  玉芙安顿好兔子再出来时,院里已是一派热闹景象,虽比不过深宅大院里的精致富贵,却布置的极为雅致。雕花门上洒金红纸的对联,她略看一眼,就知是出自先生手笔,端庄遒劲,不失飘逸娟秀,教人瞧了就觉着如沐春风。
  她驻足静静地看了会儿,屋檐下挂着的灯笼随风摇曳着,那些流苏轻轻划过红纸黑字,竟让她心头有一瞬恍惚,昔日家中鼎盛时,何尝不是花团锦簇的模样?高门大户,从雕梁画栋,再到亭台水榭,处处都会这般有年味儿。
  玉芙轻叹了口气,抚了抚手中的袖炉上嵌着的芙蓉纹路。
  怪不得诗文里总是说,每至佳节时会思念亲人,她还真是……有些想家了。
  温时书从廊芜下走来,瞧着她衣袖下的指尖微微颤了颤,继而心中有了猜测,如玉的面庞都染上了几分温润。
  “想家了?”
  他的声线温柔慈悲,会使人莫名有种心安。
  玉芙没有否认,看见先生的那一刻忽地觉着鼻尖酸涩,险些落下泪来,但是过年的日子,她哪里又能哭呢。
  点了头后说道:“没事的,我就是……想了那么一小下。”
  温时书闻言笑了,踱到她身侧将袖笼中的信拿出递给了她,“时疫的事已经过去了,听闻你家中安好,你的大姐姐也已痊愈,这是今早刚到的书信,想来是赶着过年的节点送的,若想家了,就看看吧。”
  玉芙没能想到年底还能收到家书,望着那封信时,有些错愕。
  边关苦寒,又正值年关,想要通传书信极为不易,她悄悄私底下问过小桃,每到这个时候,平常的驿站都不再传送这么远的书信了,除非是私底下有人帮扶,才能通融一下。因此她就没指望着能收到家书,就算担忧家中情况也从不敢问,生怕给先生添了麻烦。
  却没想过,原来先生一直记挂着。教她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沉甸甸的、温暖的、甚至有些被人惦念的幸福。
  她缓缓接过家书,杏眼仿若春水潋滟,看着他哽咽道:“先生,多谢你。”
  “不必道谢,今日除夕了,可莫要哭了。”温时书将左手背后,温声道:“走吧,咱们去子俊那头看看。”
  话音刚落,灶房里的殷乔就挑帘而出,“快过来,饺子都想吃什么馅的?山中好久没这么多人了,怪热闹的,玉芙可有忌口的?”
  玉芙将家书放好,闻声望去,就瞧见挽着袖子的殷乔手指上都染了白面,笑得极为明媚,不知不觉间,她就放下了刚才那点忧愁。
  “这就来了,我不挑的!”
  小姑娘脚步轻盈,走得倒是快,还在廊下的温时书初时有些错愕,继而温和地笑了。
  在山中的这些日子里,孩子的性格倒是变得开朗了许多,初见的那些无措懦弱,已经极少在她身上见到了,只是雪地里的坚韧,却也似昙花一现,又变回了娇娇软软的模样,时而还会有几分娇俏。
  望着那团鹅黄的裙摆,温时书漆色的眼底漾出了些细小的微光,渐渐有了思量。
  如今已到年关,再过几月恩科过后,南北案必定会有反转,届时刘公将回到应天,刘家也算否极泰来,满打满算,小姑娘还能在他身边待上四个月。心性纯善的她,被层层礼仪规矩桎梏,有了不伤他人的教养,偏偏忘却了保护自己,哪怕经历了变故,激出了她细不可见的反骨,却依旧想到的是为他。
  这样的孩子,让他如何放心的下。
  应天府里,不知有多少豺狼虎豹在盯着这个娇娇软软的姑娘,待她回了去,恐怕家里会草草给她准备婚事,刘公虽不是迂腐将女子看做物件的人,却难以护住她。毕竟人言可畏,应天府的那一套他是知道的,再好的姑娘,三两句话都能颠倒黑白,更遑论,她曾那样跪在雪地里,不知成了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或许他该让孩子多留些日子,等刘家替她寻到门好亲事后再送她回去,亦或者是,将她教的再聪慧些,能与这世道的恶意抗衡……
  玉芙不知先生都想了些什么,刚迈进灶房时,就看见殷乔正在包饺子,动作极为熟稔,三两下一个精致的饺子就出来了,她甚至都没能看清步骤。
  “侯夫人好生厉害!”
  听见小姑娘的夸赞,殷乔笑道:“你来,我教你。”
  出身世家的女子不擅长下厨倒也正常,只不过每至除夕夜,无论南北方,都讲究个团圆,甚至连文帝每年都会包上几个饺子意思一下,余下上至官员,下至百姓,也就将这项风俗沿袭了下来。等到除夕这日,家中无论什么身份的人都会在灶房包饺子,只不过玉芙这种年纪不大的姑娘,每次就是意思下,家中长辈就会赶她们去玩儿,没有几个真正擅长的。
  玉芙乖巧地净了手,听着殷乔细心的讲解,频频点头,刚要拿起饺子皮时,才发现先生也过了来,本来跃跃欲试的小手不自在地藏在了身后。
  温时书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低头轻轻笑了笑,随后拿起了一张饺子皮,将肉馅放置进去,雪白的软褶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灵活而现,指尖潋滟的红都被面粉覆盖住了。
  小姑娘看得有些微微晃神,忽地就想起了那日点茶,先生持筅击拂时的场景,而他的手,就算在此时,亦不缺风雅绰约。
  最为重要的是……先生还包得那样好。
  温时书将手中饺子放下,递给了她一张新的,“如果不擅长的话,少放馅料即可,也不必强求自己做得太精致,此物饱口腹之欲,不要勉强。”
  玉芙回过神来,伸手接住了那张饺子皮,按照他的话没有多放馅料,虽然包上容易些,对比他人包出来的饺子简直天差地别。
  旁人的精致圆润,褶子间隔都是差不多的,而经过她手的,圆滚滚白胖胖,愣是一个褶子都寻不见,立在篦帘上,活脱脱像个小元宝。
  温时书轻轻瞥了眼她包的饺子,再看看自己手中的,嘴角浮了抹若有若无的笑。
  小孩子心思纯洁,就连饺子都不能例外。
  *
  到了晚上戌时,天就全暗了下来,许是因着除夕,外头十分应景地下起了细雪。
  寒梅嫣红,配上枝头三两点银光,灯火摇曳下,更显年味浓郁。
  众人围坐在正屋的桌旁,火炉上煨着浓汤,满桌的菜肴都是精心准备的,江瑶生、洗手蟹、鯚鱼脍、脯鸡、野鸭等等,教人看得目不暇接,在山中能有这些不容易,好些都是应天府的贵人们才吃得到的,到底是勋爵在身,就算隐居也和旁人有所不同。
  玉芙看着走菜的童子,肚里的馋虫都开始抱怨了起来,到底是年岁小,大人们过年是为了热闹,孩子过年就是为了这口吃的,当然……还有压岁钱。
  现在的玉芙,却没有长辈给她预备红封了,她倒也不去想,心思全都放在了那盘洗手蟹上。
  温时书托腮瞧着她有趣,将面前那碗紫苏汤推给了她,“洗手蟹为生腌,先喝些紫苏吧,免得晚上腹痛。”
  小姑娘被看穿了心思,双颊微红,接过那碗紫苏道:“谢谢先生关怀。”
  屋内暖意浓浓,配得窗外丝丝细雪,推杯换盏间,就萌生了几分热闹。
  沈意那日没能吹奏的玉笛,终在年末奏起,笛声绮叠萦散,悠长绵延,直到童子端来一壶清酒,这才收了声。
  “鹤行,今日与我,可要不醉不归!”
  温时书修长的食指勾起玉壶,不紧不慢地倒在了杯盏里,“自然奉陪。”
  一旁的玉芙心思全在吃食上,没曾听清他们的动静,等回过神来,眼前已经多了杯酒,不知是谁劝了句,小姑娘还真喝了下去。
  甫一入口,就让她双颊飞霞,眼底宛如盛了桃花,半醺潋滟,晕开了眼尾晚妆,尤显娇憨。
  她有些懵懵的,双手叠在腿上,不知该如何是好,小心翼翼地抬眸,撞入她眼中的就是那颗朱砂,先生不知何时竟醉了,支颐在侧,阖目勾唇,听着他们言语欢喜。
  玉芙也缓缓地趴在了桌上,在那一方天地里,她闻着先生身上的山茶香却极为安心。
  仿佛窥见了先生笔下的寒梅冬雪,听见了他拿着戒尺时的每一句教诲,浑然不觉自己已经醉了。
  直到温时书浅眠入睡,支颐的手早就没了力气,他就这样撞在了小姑娘的脸上,娇软的触感从他唇上传来,惹得佳人呓语呢喃。
 
 
第21章 醺然下的晃神
  云鬓碎发缭乱,温时书感受到痒意,骤然睁开了眼睛。
  小姑娘趴在桌上,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纤细柔和,在灯火的照射下,凭添了几分朦胧,脸庞上那抹红痕却极为显眼,扰乱了这张如画的面孔,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上头。
  温时书缓缓起身,温柔的眉眼里盛满了江南的水,醺然下,他竟有一刻的晃神。
  玉芙浑然不觉发生了何事,秀眉轻蹙,只觉额头被磕得微痛,迷茫地撑开眼睫,就发现先生在看他,那双含情眼里,还闪烁着光晕。
  “先生?”她轻轻地唤着他,“我好像有些醉了,刚才不小心就睡着了。”
  她扶着额头起身,才发觉其他人也醉得厉害,也不知刚才自个儿究竟被什么磕到了。
  微痛里……还略微带了点痒,似清风拂过,随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让她都以为是生了错觉。
  虚掩着的窗忽地被风吹了开,凉风徐徐而入,吹散了醉意,温时书移开目光,轻轻“嗯”了声,将早就准备好的红封递给了她,“压岁钱。”
  玉芙先头就浅酌了一口酒,醒了也就不晕了,看见被塞得鼓鼓的红封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心情。
  她的络子明明才打了百来个,可她欠着先生的,无意间好像越来越多了,一时间竟让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就这样怔怔地看着他。
  温时书挑眉,似明了小姑娘心中所想,“长者赐,不可辞,收下吧。”
  玉芙双手接过,喃喃道:“多谢先生。”
  隔着红封,她也依稀能感觉到,恐怕里头不下二十个金裸子……而这东西,都是世家长辈每至年节会特意准备给小辈们的,先生是文人,哪里又会有这种东西,只能是早就准备好的。
  小姑娘忽地觉着有些感动,连忙别过头忍下情绪。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