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李皇后之所以这般,不过是因为箫晏开始查京兆尹衙门的那件事儿,毕竟当时和自己去衙门的是徐嬷嬷,李柔静怕这脏水反噬。
“谢皇后娘娘观照。”莺莺柔和一笑,走到盛着温水的铜盆旁,缓慢清和道:“请安是规矩,本宫一会便去。”
听到莺莺这话,画绿顿时缓过气,再次朝着莺莺行礼,便急匆匆的回了长乐宫。
待听完画绿的回禀,李柔静换上了华贵雍容的襦裙端坐在了凤椅上。
“徐嬷嬷,你跟了本宫近二十年了吧?”李柔静微微抬头,淡淡扫了一旁正忙活着的徐嬷嬷一眼。
徐嬷嬷脚步一顿,半晌,道:“还差五个月,便二十年了……”
李柔静继续看着徐嬷嬷,微微转了转手上的戒指,淡淡道:“当年,你随本宫进宫,承诺要为本宫肝脑涂地……”
徐嬷嬷听了,心里猛地一揪,顿时跪在了地上,“老奴忠心娘娘多年,自是愿为娘娘肝脑涂地。”
李柔静温和一笑,一步步走下凤椅,扶起地上的徐嬷嬷,“本宫知道你忠心,你的儿子,本宫早已请哥哥走动了关系,可以到京兆尹衙门做个主薄。”
徐嬷嬷听了先是欢喜,后又一皱眉,“娘娘……您这是……”
李柔静温和地拍了拍她的手儿,“无事,你记得曾向本宫许诺的肝脑涂地便是。”
徐嬷嬷心里觉得有些不好,正要细细的问,却听外面太监高声道,“贵人吉祥,娘娘等您呢!”
随着这一声,魏莺莺将手搭在鸾镜的腕子上,缓缓迈过长乐宫的门槛,慢慢地向李柔静走来。
李柔静原本平静的脸,待看到莺莺进门后,忽然有些愣住了。
她原本知道魏莺莺生的貌美,可平日这魏莺莺都是打扮清素,竭力不出挑。可今日,魏莺莺穿着淡绿色的短襦,裙尾用极为珍贵的丝线绣着一朵朵的兰花,走动间流光溢彩,百褶的下裙也随着走动而呈现出七彩的跳动。
衣裳本就出彩,一张小脸儿用螺子黛描了弯弯的眉,娇柔的耳垂上挂着两只明月珰,无比的清媚绝伦,动人心魄。
李柔静微微攥住了帕子,如今这魏莺莺一打扮,便是整个后宫加起来也没她一弯细眉好看。
且如今的魏莺莺居然细腰挺直,尽管朝着自己行礼,却一副不卑不亢,安闲自在。
“多谢皇后娘娘送的老参,臣妾必会好好服用。”魏莺莺随着画绿的指引,慢慢地坐在左侧的椅子上。
李柔静心里一皱,眉眼里闪过一丝嫉妒,得了皇上的宠幸和龙气,竟益发的艳丽招摇了。
都说女人大婚后,若床笫之事顺畅滋润,不光脸面上光泽,行为举止也会微微像几分自己的男人。如今的魏莺莺,行为举止竟带着一抹隐隐胜于她的贵气。
倒真是个该死的!李柔静心里阴郁地想着。
不过转瞬想想,李柔静心神又略略安下。便是皇上再怎么贪恋魏莺莺的美色,也不可能当真去废了自己,去立她。单说魏莺莺的家世那便是配不上这把凤椅的。
如今这魏莺莺虽说是媚色逼人,但也不过是春榻绣床上的玩物,待被皇上玩弄的厌弃了,自然会被丢弃。家世不济,在这后宫自然是差很多事儿的。想到这,李柔静的心神就更安定了几分,看向魏莺莺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轻蔑。
魏莺莺扫了李柔静一眼,随后放下茶盏,淡淡道:“昨个儿听皇上说刑部捉拿了个侍卫,叫李益,是在大佛寺伺候温僖的……”
李柔静没有想到事情居然这么快就被查,手指微微一抖,面上却是平静,“哦?还有这事儿?”
魏莺莺冷冷一笑,又抬眼看向李柔静道:“原以为那侍卫是个硬骨头,不想还没用上老虎凳,就吓得将与温僖私通,还有药粉作弄爬京兆尹东院的墙头,说的一干二净。”
李柔静面色一沉,迎上魏莺莺的眉眼,“妹妹,想跟本宫说什么?或者妹妹以为这是本宫设计的?”
魏莺莺笑了笑,“臣妾不敢,只是听说李益指认徐嬷嬷曾给他了药粉,且吩咐日日服用。”
李柔静端起茶盏,看着茶盏里的起起落落的浮茶,心里揣测到:看来皇上那边已经查清了。
“来人,把徐嬷嬷绑去刑部衙门!”李柔静细白的手端着茶盏,平静而当机立断。
“娘娘……老奴,娘娘,是娘……”徐嬷嬷这才真怕了,忽然明白方才为何李柔静一直在强调那句肝脑涂地……原是李柔静早就有了这弃车保局的打算。
李柔静满脸肃杀地瞪着徐嬷嬷,“大胆,贱婢,本宫念你儿子勤勉,特意请家兄举荐,不想你竟如此恶毒,竟然做出下作害人之事,你明知道魏妹妹那日要去东院!”
徐嬷嬷惊慌地看着李柔静,听到那句儿子,心里就彻底了没了指谱,她生子时难产,丈夫又早死,她将全部的月例都用来供儿子读书……李柔静分明是拿着她儿子的命来要挟她肝脑涂地。
而她,不得不做……为了儿子,她不得不做……
李柔静倒是极为坦然,扫了徐嬷嬷一眼道:“去衙门好好认罪,好好受罚,日后莫要作恶!”说完,朝着门外的太监,冰冷决绝道:“拖下去!”
魏莺莺看着端坐在凤椅上的李柔静,竟然连服侍了二十年的人都能利用杀害,心思竟如此歹毒。魏莺莺眸底闪过一丝厌恶,忽然觉得李柔静那张端雅温和的脸瞬间变得极为阴毒丑陋。
李柔静听着徐嬷嬷哭嚎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缓缓退下手上的戒指,摆到了一侧的博古阁上,半晌,又缓缓朝着魏莺莺走过来,握住她的手道:“姐姐管教奴婢不严,竟险些害了妹妹。”
魏莺莺目光落在李柔静的空无戒指的手上,随后又扫了一眼博古阁上摆放的整整齐齐的五枚戒指。
半晌又收回目光,朝着李柔静道:“时间不早了,不打扰娘娘休息。臣妾告退。”
李柔静松开魏莺莺柔软的小手,温和的点点头。
待魏莺莺一离开,李柔静瞬间跌在地上,画绿忙过来扶,却见她一行泪猛地落下来,“画绿,徐嬷嬷陪了本宫近二十年……本宫如今却亲手害死了她……”
画绿忙掏出帕子给李柔静擦泪,安慰道:“娘娘,您别伤心,徐嬷嬷心甘情愿为您。”
李柔静眼睛通红,看着博古阁上摆的整整齐齐的五枚戒指,“刘贵人、浣儿、白氏、徐嬷嬷……”
画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整整齐齐的五枚,死的人却是四个,那么另一枚代表的是谁?
“娘娘,现在不是哭的时候。”画绿扶起李柔静,“您之前为太后侍疾,得了好名声,可是龙椅上坐着的是皇上,魏莺莺那小蹄子如此嚣张,不就是仗着皇上,要奴婢说,您该收回对太后的心思,而是多关心关心皇上。”
李柔静眼泪一瞬止住,侧身看着画绿。
画绿又道:“奴婢在宫正司多年,常听王宫正提起皇上有段时间频繁抄心经,您不如找国公府多寻几本心经的孤本,兴许还能得了皇上的心。”
李柔静就着画绿慢慢地起身,出神地望着窗外。
的确,她也该去找找皇上了……整整五年了,他再也没碰过她。
说起来,若非那次太后忽然染疾,她就能成功地侍寝……
她的确该去找找皇上了。
第31章 如此撩拨 无事,朕永远护着你,不要怕……
李柔静望着外面闷闷的天气, 猛地天际从高处劈下一道响雷,紧接着便是瓢泼的大雨。
李柔静想去御书房给箫晏送碗甜汤,不想雨势越来越猛, 青铜油伞都吹得东倒西歪的……
“只能到晚上再去送了。”李柔静望着外面瓢泼般的大雨, 淡淡一句。
画绿也站在一旁,看着庭院中起起落落飞溅的雨珠子。
雨珠子来的急,顺着微微开着的窗扉就灌了进来,御书房伺候的邓公公忙起身去关窗子。
坐在一侧的唐清臣合上密信, 朝着正在批折子的箫晏道:“原是享受享受春色,这一转眼竟是初夏了, 一场好雨啊。”
桌上的烛火微微挑动,箫晏合上折子,起身坐在了东侧炕几上布置的棋盘旁,一张冰霜冷峻的脸在风雨窗边显得更加深邃威严, “清臣, 过来与朕对弈一局。”
唐清臣起身, 随手拿了白子,看着炕几上的黑子,不由摇头一笑, “皇上棋艺登峰造极,微臣无解。”
箫晏看着炕几上的棋局, 随后从唐清臣身侧取了一枚白子,果决地放了子。
唐清臣一看棋局, 顿时起身, 醍醐灌顶道:“妙,皇上果真心智超凡。”
箫晏面无表情,继续拿起黑子, “继续。”
“皇上,当年若非昭国公府舒氏乱用心机,或许您便能挑选自己中意的世家女为后。”唐清臣看着箫晏,忍了忍还是说了出来。
他早就知道箫晏不喜欢李柔静,从册立到现在,一直如此……
箫晏依旧面无表情,一双俊雅的眸子中冷冰冰的,“朕经历了些旁的事,心性也不是之前了,说起五年前……心经都不曾有用的。”
唐清臣想起五年前一次狩猎归来,箫晏的确是阴沉残暴且冷鸷,很奇怪,他也说不清究竟是为什么,只是听箫晏偶尔提到两句上辈子……
他素来不信神佛,所以也就听过便忘记了。
“皇上。”唐清臣忽然有笑了笑,“最近总听卫巡那混小子提到你的一位后妃魏氏,还说那魏氏是他救下的。”
听到唐清臣偶然提起魏莺莺,箫晏脑中便浮现出了那个娇娇气气的小姑娘,惹恼了就会跟他发脾气。
前日她小日子疼得厉害,徐女医开了几副药方子,太监跑了好几趟,一趟趟地报告她的情况。
今日听说她去了长乐宫,这一走动,也不知是否又染了寒气。她向来倔强,只是处的日子久了,他才发现她娇气的很,怕疼也爱哭。从第一次,他要她时,他就看出了她刻意又生涩的讨好。
所以,他就冷面冷心地故意戳她的心肺,逼得她恼了,逼得她哭了,逼得她展露真性情,逼得她深深记上他这个人。
“魏氏……”箫晏勾勾唇,捏着黑子的动作也略略柔和了些,“脾气急,娇气,又爱哭。”
唐清臣笑了笑,看着窗外渐渐小了的雨势,道:“微臣告退。”
“嗯。”箫晏起身,送他到门口,然后撑着伞径直绕路去了德阳宫。
守门的小宫女看到箫晏来,忙要通禀,却被箫晏挥手让退下了。
箫晏大步进殿,以为她早已歇下,却见她笑着眉眼坐在圆桌前,桌上几道清粥小菜,见他过来,便恭恭敬敬地递上了银箸。
箫晏先是净了净手,随后捏着她的小手儿微微摩挲后,接过了银箸,低声笑道:“心情倒是好,为了何事?”
魏莺莺起身给他盛了一弯热气腾腾的姜汤,小小的碗底飘着几根细细的姜丝,轻轻一句,“河道的事可是妥了?”
箫晏听到那柔和软腻的声音,便好心情地回了一句,“河道无事,倒是粮草头痛。”
箫晏杀伐决断,谋略心智又是一等一的好,他向来不喜欢跟后宫妇人提起朝政,就连陈太后也不曾。
但是对她,他倒不想拿后宫不可干政去压她,左右也说不出些旁的来,且当红袖添香了。
箫晏盯着碗底的姜丝儿,皱了皱眉,要放下,却被魏莺莺捏住了手,“雨这般大,不喝完姜汤,仔细着了凉。”
“无事,我素来不病。”箫晏坚持要放下。
魏莺莺则不许,“我熬了足足一个时辰,又用了甘草和蜂蜜调了味,没有姜的辣气。”
箫晏不喜欢吃姜,也讨厌甘草,但是听她说是亲手熬的,便皱了皱眉,也不喘气,直接一碗灌了下去。
喝姜汤便是如此,一旦喘气,便通了姜的气,唇舌皆是一股子姜味儿,一口灌下去,倒是没味儿的。
魏莺莺见他喝下,便又起身给他盛了碗连锅汤,有一搭没一搭道:“之前,曾听父亲提到一个地方叫做扶南,那里有一年三种乃至四种的粮食,若得了那等种子,粮草想必是充盈的。”
箫晏接过粥,先是一笑,随后却微微一怔,脑中忽然有所思……一年三种到四种…
这样收成便能番好几倍,粮草自然不是问题。
箫晏不动声色地盯着魏莺莺,正要问话,却见她静静坐在圆凳上,手里早已拿起绣盘,发髻微微梳着,一只步摇斜斜插在左侧,眉眼盯着绣盘,却一股别致的清媚聪慧。
今日朝会,他提到了粮草问题,朝中大臣一个个揪耳拉手,支支吾吾,没个方法,气的他险些斩了那帮吃着俸银不干事儿的玩意儿,不想这解决之法竟被这小姑娘三言两语就点破了。
他原本想的是听她胡闹,当成红袖添香,不想她竟聪慧至此。
且聪慧中带着狡诈,故意去绣那绣盘,装作无心之语,只是这小姑娘似乎并不擅长女红,连拿反了绣盘都不知道,还在那里装模作样的绣。
箫晏看着她在那里装,也不揭穿,而是唇角挂着弯儿,道:“你父亲只教给你读书,这女红倒是……”
“女红,自然是出神入化。”魏莺莺也是脸大,撒谎不打草稿。
“拿反了。”箫晏闭闭眼,他委实忍不了。
“嗯?”
“绣盘,你拿反了。”
“……”魏莺莺慌乱地将绣盘往身后藏,脸儿飞了一道红霞,尴尬的笑笑,“本想给皇上做件里衣,鸾镜绣功好些,让她开了头儿……”
箫晏笑了笑,朝着备菜的木小寒道:“送水来,朕要沐浴。”
木小寒听出他的意思,小脸儿一红,忙逃也似的出去备水了。
而这时,外殿却忽然传来一句通禀,“皇上,皇后娘娘请您去长乐宫,说是有些事儿要跟您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