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来二去的,德阳宫的宫自然自信了起来,每日洒扫也是热热闹闹,欢欢喜喜的。
而楚国公府这边儿,也不安静。
王容嫣自打那日装病昏倒后,就备受王氏冷落,找了王氏多回,最后跪在王氏房前一宿,这才得见了。
王容嫣毕竟是王氏的亲侄女,哭的梨花带雨的,王氏根本挡不住。加之王氏见王容嫣生的豆蔻年华,这样哭起来,倒是有几分让人心中一片软的姿色。
王氏原本就是要将王容嫣安排进宫选秀的,如今王容嫣又装极度渴望进宫争宠,她自然会找刚封了瑾贵人的乔大姑娘从中帮衬。
黑夜的街道无人,天上星光黯淡,天上下着雪粒子,北风吹得窗户微微的响。宫里尚膳监里吵吵嚷嚷的。
为的不是旁的,而是魏莺莺宫中的一个宫女被尚膳监的小太监拿着滚烫的粥泼了一手。
那般热的粥,自然是烫的起了泡,那小宫女哭得泪人儿一般,眼泡也红肿着。
原想尚膳监总管太监会骂那小太监,但不想他却脸挂寒霜的数落起那小宫女来。
数落了好半天,尚膳监总管才“哈”一声,对着那小宫女讥讽道:“这还不见的能飞上枝头呢,倒是张狂起来了,莫说烫你,便是此刻宰了你,你德阳宫那位没名没分的能做的了了什么!?”
这话一出,整个尚膳监便都哄笑讥讽,“温僖贵妃娘娘的血燕粥还没熬好,你还敢跟咱家要旁的,德行!”
受这场恶气,小宫女只能憋气忍耐,但是手背上烫了那一溜的燎泡,到了夜里却是疼的要命。
瑞雪取来消肿雪花膏给她敷上,也是一疼,激的那小宫女朝着魏莺莺指桑骂槐道:““说来姑姑也是好心性儿,伺候那等没用的,没名没分的还乱指使人,有本事自己去尚膳监!”
这小宫女被烫这一遭,不敢对着尚膳监发作,但是却对魏莺莺怀恨在了心。
魏莺莺听了也只当听不见,只是低头认真琢着手里的那块璞玉。
再过了没几天,大部分德阳宫的宫人便使银子走关系,被调拨到了旁的宫里。
正冷冷清清时,温僖贵妃身边的赵嬷嬷来了,说是温僖贵妃这回子忙过来了,要找魏莺莺说说话。
魏莺莺看着赵嬷嬷那张精明又阴森的脸,顿时心里微微起了一层疙瘩。
她进宫快有七天了,也被德阳宫的宫人甩脸子甩了七天,温僖贵妃作为协理六宫的主事,不会不知道。且更明显的是温僖贵妃是有意为难她,打压她。
想透了这层,魏莺莺便深吸了口气,随着婆子朝着温僖贵妃的中安宫去了。
中安宫是除了皇后居住的长乐宫之外,最靠近箫晏寝殿的。入眼便是金碧辉煌,有一种要艳压东宫的嚣张和野心在无形中蔓延。
赵嬷嬷领着魏莺莺从偏门进,魏莺莺抬头,只见温僖贵妃一身玫红色的衣裙,斜斜靠在贵妃榻上,染着丹寇的纤细手指轻轻按着眉心,颈上挂着一串红玛瑙,脸白如玉,秀眉纤长,明媚娇艳,的确是有艳压六宫的姿色。
温僖贵妃是一早便瞧见魏莺莺了,她双目微微抬起,在看到魏莺莺那张小脸儿时,眸底的漫不经心顿时凝固,一双弯弯的眉,不由紧紧一皱。
魏莺莺见温僖贵妃不问话也不发话,便静静地站在一旁。
温僖贵妃手指微微揉着太阳穴,双目微微合着,朝赵嬷嬷道:“可是办妥了?”
赵嬷嬷恭敬走过去,跪在地上轻轻给温僖贵妃捏腿,“回娘娘,那个贱婢已经杖毙了!一下等宫女竟敢勾引王爷,秽乱宫闱,已经按照宫规杖毙了!”
温僖贵妃红唇微微一弯,声音娇软却又嘲讽道:“心思用错了,恒王便是瞧中了她,也断不会明媒正娶的,谁会为了个身份低贱的失了自己的身份~~”
魏莺莺听到这话,也不应声,她知道温僖贵妃是借着杖毙宫女的事儿来敲打她。尽管心中不快,但是在后宫这个地方,张口辩驳本身就是错。
温僖贵妃斜睨魏莺莺一眼,见她乖顺敛着眉,一副认真听教训的模样,便没了折腾她的兴趣。
“吆~这不是魏妹妹~”温僖贵妃起身,朝着赵嬷嬷微微呵斥道:“既是来了,便要知会一声,让妹妹站的这般久。”
赵嬷嬷听了,立刻见风使舵地扶着魏莺莺坐在下首左侧的椅子上,道:“老奴昏了头了。”
魏莺莺也不深究,只是朝着赵嬷嬷道:“多谢。”
温僖贵妃听她柔柔软软的声音,长眉微微一挑,“本宫协理六宫事,实在忙,也没请妹妹过来。”
“娘娘言重了,是莺莺该来的,只是怕扰了娘娘。”魏莺莺起身,声音柔和,不卑不亢。
见到她这幅妩媚婀娜又兼具大家闺秀的温婉,温僖贵妃不由手指微微攥起,打量了魏莺莺半晌,才道:“知道你曾在楚国公府小住,想必和王妹妹关系不浅。”
话音儿刚落。就见王容嫣从里间儿纱幔里出来,横斜魏莺莺一眼后立刻换了谄媚的嘴脸,吹捧温僖贵妃道:“臣女虽然与她同在国公府,可是总觉得跟娘娘巨亲近,说起来娘娘才像臣女的姐姐。”
听了这话,温僖贵妃一双流光转盼的眸朝着赵嬷嬷看去,眼底的讥讽毫不加遮掩,“都说小门小户出刁民,如今见得这般活泼,本宫倒是真信了。”
赵嬷嬷听出温僖贵妃的意思,也斜眼看看王容嫣,疑惑瑾贵人怎么送来个真这般蠢笨又嚣张的货色。
魏莺莺眉头微微一皱,这个王容嫣的确是太小家子气了。
温僖贵妃收回目光,重新打量魏莺莺,挑眉道:“凭借魏妹妹的姿色,将来必定能隆恩泽厚,圣眷加身。妹妹若与本宫联手,长乐宫指不定就万象更新了。”
魏莺莺僵着身子坐在椅子上,听着温僖贵妃一字字一句句飘进耳朵里的话,她袖里的手微微蜷起,一张妩媚清雅的小脸儿血色全无。
王容嫣听了,也不顾旁的,直接跪在地上,朝着温僖贵妃道:“臣女愿为娘娘马前卒,力保娘娘入主长乐宫,凤仪天下!”
听了这话,魏莺莺手指都抖了。
这是后宫,不是王氏掌控的府宅,王容嫣这会子这般说,下一会子就传到皇后那里。这大不敬的罪,如何招架的了?
魏莺莺要拉王容嫣,却听温僖贵妃噗喝一下,上下打量她一眼,道:“她不顾你,你却是个有情义的。”
第7章 君恩 身在后宫,尔虞我诈,君恩便是最……
魏莺莺听温僖贵妃话里有话,小脸儿不由白了下,低低地说:“同在楚国公府,总是有些亲戚关系在……”
“亲戚关系?”温僖贵妃一双螺子黛描的细眉微微一挑,红唇轻蔑一勾,“正是你们这番亲戚关系,要不然本宫还不知道你和京兆尹的公子有这么一桩缘分。”
听温僖贵妃这么一说,魏莺莺眉头微微皱起。
“你若心系于他,便只管嫁了便是,非要嫌贫爱富的选了老皇叔,到底是七十岁的人,能活几年呢?”温僖贵妃敛眉转着手指上的戒指,“让你舅母好生羞辱,又说苏家下三流,又说你瞧不上他的,敢问魏妹妹家世又是下几流?”
听温僖贵妃将王氏办的事儿全部压在自己身上,魏莺莺不由转头看向王容嫣。
“原是莺莺傻,一颗心总是攀附着权贵,要知道苏公子可是个良人,再说了选个老的那般的,便是能动,又有什么乐子!”王容嫣用帕子微微掩住嘴,一双微微眯着的眼儿里透着放荡和愚蠢。
温僖贵妃毕竟是大家族里教养出来的女子,听到王容嫣这等放荡粗鄙的话,当场便朝着赵嬷嬷使眼神儿。
赵嬷嬷心领神会的去了,王容嫣却是不知所谓,依旧话往粗鄙处讲。
温僖贵妃静静地听着,半晌忽然看向魏莺莺,低沉着语气道:“男女深情倒也无妨,只是忘记了男女大防却是大事。”
魏莺莺听到温僖贵妃这番话,又是有关苏隆的,便在脑中细细过了一遍。
当时魏家被“蓝氏案”牵连,魏莺莺父亲被刑部抓走,整个魏府乱做一团,当魏莺莺被那些慌乱逃走的奴仆快要撞到时,苏隆拉了她一把,之后因为她染了风寒发烧,苏隆便在客栈照料她一宿。
但是就只是照料,再无旁的。
魏莺莺抬头,见到唇边噙着浅浅笑意的温僖贵妃,不由心里微微一紧。
温僖贵妃挑着长长的指甲,接过赵嬷嬷递过来的凤仙花汁,细细的涂抹了片刻,淡淡道:“本宫是信你的,只是这男女私自在外过夜……你又身在皇宫,传了出去,难免有损皇上的颜面。”
听到这话,魏莺莺微微地苦笑了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如今不管说什么,都会坐实了她与苏隆曾一夜相处的事,便是温僖贵妃不管,污了名节却是真真的。箫晏是大梁天子,素来冷峻自矜,怎么会碰一个污了名节又“嫌贫爱富”的女人。
魏莺莺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抬眼看向温僖贵妃,只见她一张娇艳无伦的脸儿算是算计和笃定。
从一开始,温僖贵妃摆的就是一场鸿门宴,而且一石二鸟的要除掉她和王容嫣。
温僖贵妃看着魏莺莺,一双明媚的双眼带着得意。
她素来没有容人之量,她是老早就想除掉魏莺莺的,只是箫晏将魏莺莺安顿在德阳宫,让她暂时收敛住了性情
德阳宫原本是惠嫔的主位,惠嫔病逝后一直空着,钦点魏莺莺住德阳宫,就是给魏莺莺自由,不想让旁的女人压着魏莺莺……只是箫晏越是这般对魏莺莺,温僖贵妃心里的妒忌就越滔了天,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
正在气头上,王容嫣那个蠢货为了讨好她,专程送来了魏莺莺和苏隆曾同屋待了一宿的秘密。
事实上,温僖贵妃早就看穿了魏莺莺这等温软柔和脾性根本不会幽会苏隆,苏隆那等胆怯温和的自然也做不出什么来,但是她要的就是这男女私会的流言,还要这流言传到太后那里去。
魏莺莺看向温僖贵妃,低低道:“莺莺自请离宫。”
温僖贵妃轻轻靠在贵妃榻背上,唇角一勾,阴毒道:“本宫自会送你去个好地方!”
魏莺莺抬眼,只见赵嬷嬷又起身从偏门出去了。
温僖贵妃起身,走到魏莺莺跟前,白腻的手捏住魏莺莺的下巴,“本宫也是为了你好,待会会有验身的婆子来,魏妹妹可要老实些,婆子们粗手笨脚对的,免得一个不仔细伤了妹妹。”
魏莺莺听到温僖贵妃这话,眼里立刻泛起了泪珠儿,温僖贵妃是诚心的,她是早就找好了那些婆子使坏,要在验身过程中故意破了她的身……
看着魏莺莺泪珠儿顺着脸颊下来,王容嫣眼中带着恶毒的痛快。
她原本是奔着瑾贵人来的,可是瑾贵人那个棉裤嘴,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但是却透漏了一个最大的秘密给她。
瑾贵人是因为御前伺候得宜,才升了贵人,但是实际上御前伺候并不是伺候床笫,而是伺候笔墨……据瑾贵人所言,皇上箫晏似乎在闺房之事上有隐疾……尽管宫中有皇后、贵妃和各类妃嫔,但是皇上从未碰过。
王容嫣也正是因为这个,才故意和温僖贵妃成了一派,她觉得只要除掉魏莺莺,她便有的是法子成为箫晏的枕边人。
比起温僖贵妃以及李皇后、瑾贵人这帮女人,她开放而会玩儿,便是皇上有隐疾,她也能玩儿出花来,成为箫晏的宠妃!
前提是必须除掉魏莺莺,只要魏莺莺在,她们谁都不得上位!
王容嫣见温僖贵妃渐渐闭了眼,才不露声色地走到魏莺莺个恩前道:“验身是怕日后孽种充当龙种!你与苏隆在客栈一宿,干柴烈火,我偏生就不信你俩不做什么!不过你放心,我会代替你和皇上孕育出好孩儿。”
这话一出,温僖贵妃顿时睁开了眼,细眉紧紧拧着,目光落在王容嫣那纤细的腰身上。
一旁的宫女看了看温僖贵妃的脸色,故意悄悄将桌上的红豆子洒在了王容嫣的脚后,王容嫣得意满贯,一个不注意踩在那些红豆上,但是在千钧一发之际,王容嫣使劲儿拽住魏莺莺,想拉魏莺莺垫背。
这是这一拉,脚下一滑,她没拉住魏莺莺,倒是一把将魏莺莺朝着门口猛地一推搡。
但是就在后脑勺快要撞在门槛上时,腰间猛地一双手将她箍住,魏莺莺慌乱抬眼,却猛地入了箫晏那双暗沉又冷峻的眼里。
温僖贵妃见到箫晏箍在魏莺莺腰上的手,脸色立刻妒忌的发青。
温僖贵妃也顾不得穿鞋,直接光脚踩在地上,不动声色地将箫晏从魏莺莺身边拉开,“皇上说好昨日来臣妾的中安宫,怎么总是食言~~”
温僖贵妃声音娇媚而软,全然一副小女儿家见到心上人的模样。
只是箫晏一张俊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目光微微落在地上那些凌乱的红豆,还有摔得落泪的王容嫣。
温僖贵妃见箫晏看王容嫣,心里的怒火更是上了一层,她看着箫晏道:“这王姑娘怕是犯了疯病,疯癫地踩着红豆,又是追打魏妹妹的,将臣妾吓得不轻。”
王容嫣这才慌了,忙要解释,被温僖贵妃一瞪,吓得又闭上了嘴。
箫晏并未往心上去,唯一听到耳朵里的就是追打魏莺莺。他斜睨魏莺莺一眼,“可是摔着了?”
魏莺莺未回话,倒是温僖贵妃先开了口,“两人都是楚国公府的,平日里应该也亲近,王姑娘非说魏妹妹同男子外宿一宿……臣妾协理六宫,这等流言定要查清楚,免得传到太后那里……”
温僖贵妃声音带着媚色,但是每说一句话都紧紧盯着箫晏。
见箫晏沉着脸,温僖贵妃不由喜上眉梢儿,又急补充道:“魏妹妹原不是那般轻佻人儿,只是为了平息流言,验身还是要验的。”
箫晏侧目睨了温僖贵妃一眼,寒气的目光中带着七分警告。
温僖贵妃微微钻拳,平日她怎么收拾后宫的女人,他都不说一句重话,如今为了这魏莺莺,他竟然……
温僖贵妃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太后娘娘,每半个月都要臣妾上报宫中事,为免节外生枝,验身还是要验。”
魏莺莺抬眼看向箫晏,还未张口就对上他那双洞悉一切的眸子,魏莺莺不由自主的停顿了一下,道:“妾愿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