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堪白还在生死线上徘徊,我们的生活因为他一朝倾覆,他现在却轻描淡写的问我,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我对他的愤怒已经淹没了所有的情绪,这会儿都快气笑了。
然后我确实笑了出来,笑的气喘吁吁,充满讽刺和苦涩,肯定很难看。
而湛零就像一个心胸宽广、礼节周全的绅士,目光温和的注视着我,饶有耐心的等待我的回答。
我笑不下去。
我快哭出来了。
我说:“我跟你吃饭,你就放过我们吗?”
他说:“那不够。”
我深吸一口气,说:“宁家的事是你捅出去的。”
“是。”
“宋家被银行拉黑,是你干的。”
“是我。”
我攥紧拳头:“袁家要把袁媛带走,也是你示意的?”
“我只是给他指了一个金龟婿。”
“那你知不知道,袁先生为了带袁媛回家,不仅让人跟踪她,还要打掉她肚子里的孩子?”
湛零说:“哦。”
事不关己的淡漠,简直让人恨之入骨。
我两手撑在车窗边缘,一字一句的问道:“季堪白和季承墨的车祸,跟你有没有关系?”
湛零淡淡的说:“是他们自己运气太差。”
我看着他,觉得自己已经完全不认识这个人了。
他怎么能如此的卑鄙,下作。
心狠手辣。
一瞬间,我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发光的片段。
挡住我眼睛的湛零……
被六月暖阳镀上金光的湛零……
跪在梨花山说过不会丢下我的湛零……
跟我坐在商店外啃面包的湛零……
替我说话替我挨打的湛零……
拿着小黄鸭拖鞋往我脚上套的湛零……
那么多闪光的回忆,像数不清的小蝴蝶,但是在看到面前这双冰冷眼眸的时候,顷刻间支离破碎,灰飞烟灭。
我把手伸进车窗,一把抓住他的衣领。
明明心里有气,有恨,但我现在心力交瘁,吼不出来,也叫不出来。
我只能用乞求一样的语气,低声下气的说:“湛零,我听说,你变成这样是因为我……让你受到伤害,我很抱歉……如果你恨我,你冲着我来就好了,不要动我身边的人。”
湛零毫不费力就挣脱了我的抓握。
他顺势裹住我的手,眉眼温润,掌心冰冷:“你错了,庭芜,我怎么会恨你?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愿意向别人求助,也不肯向我低头。你明明知道,只要你低头,我就不会拒绝你的任何请求。”
第321章 想通了
我一回到医院,宋学诚就急吼吼的迎上来:“小面,你怎么去那么久啊?好饿!”
我把外卖放在桌上,面带歉意的给大家分餐盒:“排队久了一点,快吃吧,给你点的酱排骨。”
宋学诚是真饿了,拿起筷子就扒饭。
袁媛和宁安辰也没有说话,默默吃饭。
一时间,病房里安安静静的,只剩下筷子和餐盒碰撞的声音。
正吃着,负责照顾袁媛的护士陈雅兰冲进来,对看起来最像话事人的宁安辰说道:“季堪白患者突发气胸,需要进行开胸手术,请家属准备一下手术费!”
袁媛说:“要多少?”
护士回答:“至少准备两万。”
宋学诚站起来,说:“好!你们先给他做手术,我们马上交钱!”
等护士离开,他的脸色一下子就黯淡下来。
两万块……
这点钱对过去的他和宁安辰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可是现在,用惯银行卡的他们俩连二十块都拿不出来。
袁媛站起来,拿起装着首饰的小包:“安辰弟弟,你跟我出去一趟吧,咱们先把这些当掉,肯定有两万块的。”
宁安辰「嗯」了一声,眼看两人就要走出去,我挡在门口,看着袁媛:“这些首饰不是留着安葬大哥的吗?你把钱给我们了,大哥怎么办?”
袁媛拍拍我的手臂,一行眼泪滑下来:“庭芜,承墨可以等,但堪白弟弟不可以等啊……”
说着,她推开我的手,就要跟宁安辰出去。
我深吸一口气,拦住了他们:“不要去,现在急当肯定会被压价的,我去问问同事,两万块的话,他们肯定会借给我的。”
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袁媛也不舍得把东西贱卖掉,听我这么一说,她就点了头:“也好,我们几个的朋友都在云城,你是在白城工作的,兴许他们没听说你出事,会借钱给你呢!”
“嗯。”
我拿着手机来到楼梯间,掏出了藏在外套口袋里、被攥得皱巴巴的便签。
便签上写着一串电话号码,是湛零临走前塞给我的。
我不想要,揉皱了扔到地上。
可是他开车走了以后,我又把便签捡起来,抚平,装进口袋里。
我知道,自己早晚会用到它。
我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就会用到。
电话响了两声,被对方接通。
湛零的声音带着股神清气爽的愉悦劲儿,在电话里问我是不是想通了。
我好想哭,好想吼。
好想骂他卑鄙无耻,骂他混蛋。
是他将我们逼成这样的,现在他又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要大慈大悲的解救我。
除了他,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最后,我没有哭也没有吼,声音平静到仿佛历尽沧桑。
“我想通了,你放过他们吧。”
话音落地,我的心一下子就空了。
湛零顿了顿,像是在确认我的话,然后他说:“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会去找你,你不要过来。”
说完,我挂了电话。
我倚着墙壁,闭上眼睛做深呼吸,用尽全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绝对不能哭。
要是哭了,等一下会被宋学诚他们看出来的。
我没有放弃季堪白,也没有背叛我们的爱情。
我只是输给了现实。
输掉了自己。
第322章 求你
我在楼梯间待了很长时间才缓过气,刚一推门,就发现宁安辰站在外面。
我愣了一下,随即勾了勾嘴角:“你什么时候来的?我刚才,借到钱了……”
话音未落,他压迫感极强的逼近我。
我不由的退回楼梯间。
宁安辰反手关上门,将自己的手机拿到我面前。
屏幕上是银行发来的一条解冻信息。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是带着一股深藏的怒气:“你和湛零说了什么?”
在季堪白、宋学诚和他这三个铁头兄弟之中,他的话最少,心思却最纤细,要蒙骗他并不容易。
大概在我出门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我要做什么了。
我放弃编好的理由,嘴角也勾不起来了,舌尖发苦的说:“对不起,我等会儿要去他那里。”
宁安辰问:“那季堪白呢?”
“这就是为了季堪白。”我的声音半死不活,但我的思路非常清晰,“虽然这么说很不对劲,但湛零是因为我才为难你们的。只要我过去,他就不会刁难你们了……拜托你们好好照顾季堪白。”
宁安辰的声线还是没有变化,然而已经开始口不择言:“苏庭芜,自己的男人自己照顾,交给我们是几个意思?你当我这么有空,整天都在盯着你们的破事?”
“宁安辰,你帮帮我……如果季堪白醒过来,看到我不在,你们再不陪着他……他会撑不下去的。”
宁安辰冷冷的说:“我拒绝……”
我对他跪下:“求你了。”
宁安辰一愣:“你……”
“你没有拒绝,我就当你答应了。”我仰头对他微微一笑,这回是发自内心的,“有你看着他,我就放心了。”
“季堪白会恨死你的。”
“只要他活着,想恨就恨吧。”我扶着墙壁,慢慢的站起来,“他进手术室了吗?”
“嗯。”
“我就不回去了……以后的事,麻烦你了。”
我推开楼梯间的门往外走。
我不擅长告别。
所以不见他们也好。
本来就够难过了。
电梯到了,我走进去,就在电梯门即将闭合的时候,宁安辰追出来,站在门外看着我。
我对他笑了笑,还挥挥手:“再见。”
宁安辰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直到电梯完全闭合,彻底隔绝了他的脸。
到了楼下,我走的头也不回。
我怕自己一回头就会后悔。
我像个行尸走肉,铁石心肠的往外走,刚离开医院,我就看到了路对面的湛零。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长款风衣,站在路口的人行道口,旁边是一盏闪烁的红灯。
在穿行的车流之中,他神色淡漠,面孔雪白,高挑单薄的身影有种说不出的寂寞和傲然。
但是看到我走出来,他身上的冰寒有了融化的迹象。
随着我的逐步靠近,他露出微笑,甚至无视红灯和车流,就这么旁若无人的走过来!
车流一下子被他截停了,紧急刹车的司机吓得不轻,把头探出车窗,大骂湛零是神经病。
湛零就像没听到一样,一直走到我身边,伸手把我抱在怀里。
他身上的寒气卷袭而来,随着他的拥抱,瞬间浸透了我的身体。
他用力搂着我,欣慰的说:“庭芜,真高兴你来了,我一直在等你。”
我靠在他的胸前,缓缓合上眼睛。
我何德何能。
如何背负得起他这样沉重的等待。
第323章 抬头,看着我
湛零把我带回他的家,就是那所样板房既视感的别墅。
他很高兴,肉眼可见的愉悦,家里晚上不留佣人,他就亲自给我张罗房间。
我的房间在他的卧室对面,他领我过去的时候,我说:“你要向我保证,不会再为难他们任何一个人。”
湛零说:“我向你保证。来,看看你的房间。”
他推开门,我站在门口,愣住了。
这间房完美复刻了我过去的那个房间!
墙壁,飘窗,地毯,桌椅,摆设……
连摆在床头的兔子玩偶都跟我过去拥有的那只一模一样!
连我自己都忘记的细节,他却记得那么清楚。
我看着这个房间,一步也迈不进去。
我的心情与其说是惊喜,还不如说是,惊恐。
那种惊恐就像,我好不容易睡醒,以为已经从噩梦中解脱了,但是睁开眼睛一看,噩梦中的场景重新出现在眼前。
湛易寒惨死之后,我和他同住过的那个家已经不再是心灵的港湾,而是人生的噩梦了。
我和季堪白那么努力的往前走,湛零却把我拖回过去。
在我僵硬在门口的时候,湛零从背后拥抱了我,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温和的声音扫过我的耳畔:“怎么样?喜不喜欢?”
我强作镇定,不着痕迹的挣开他的手:“喜欢,谢谢你,我可不可以吃点东西?”
“当然可以。”
他牵着我回到楼下,叫人送外卖。
即使是打电话的时候,他也不放开我的手。
我刚想把手抽出来,他就用力握紧,在看菜单的间隙,抬眸看了我一眼。
瞳仁黑漆漆的,带着无声的安抚。
也可能是无声的威胁。
我没再挣扎,怕惹怒了他。
打完电话,他把手机放到一旁,说:“大概二十分钟可以送到。”
客厅不空,但是太大,他说话几乎带了回音。
我说:“是吗,那等一下就好了。”
他的手越抓越紧。
他的声音却很平静。
“庭芜,抬头,看着我。”
我不想,也不敢。
我的脑子乱成一团,求救似的吐出一个字:“哥……”
他伸手过来,把挡着我视线的头发别到耳后,然后手从脸畔滑下去,顺势抬起我的下巴,逼我看着他。
他说:“这么叫是没有用的。”
他细细端详着我的脸,目光深沉而且危险。
我本以为他会吻我,但是他看完以后,只是笑微微的拍拍我的头,说:“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们来日方长。”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笑容真心实意,身上依稀有过去那个湛零的影子。
他说完就松开我的手,向后靠在沙发上,歪着头,喃喃的说:“庭芜,你说我现在是不是在做梦啊?我经常在梦里看到你,但是每次一睁开眼睛,你就不在了。”
我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听着像告白,可分明又能感觉带着戾气。
他是恨我没有陪在他身边吗?
我壮着胆子问:“你身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伤?是湛易寒打的吗?”
他睫毛微垂,投下来的暗影遮住了眼里的情绪:“这不是什么愉快的事……你确定要知道?”
“请你告诉我。”
我总得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