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好假装轻松地说,“可我没说是锻炼胆子还是身体啊,我后来觉得锻炼身体比较好,所以还是参加长跑吧。”
“这样也好。”
“咦?”
“你胆子已经比以前大很多了,你不知道吗?”他把背舒舒服服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地朝我笑,“笑笑,你和从前很不一样了,就这样很好。”他说。
我呆住了……是吗?我的胆子比以前大很多了吗?
我瞬间觉得不好意思,把头转了过去,这时我前面的同学突然叫我,“池依笑,这是赵杰递给你的笔记本。”
我的手还没有抬起,江定就迅速拿了过去,他扬着唇,微微抬起精致的下巴望着我。
我吞吞吐吐说,“那是给我的,你还给我。”
说完,去抢本子,他就把本子用另一只手拿着。这时恰好上课铃响了,老师进来了,我便不好再去抢本子。
“上回数学老师讲的那套卷子里的几何题我没有听懂,就问赵杰了。”我小声说。
“恩。”他轻幽幽地点头,翻看着本子,头也没抬。
“你看,就是这道几何题。”我指着赵杰画了辅助线的地方说。
“恩。”他继续轻幽幽地哼了一声,眼皮都不眨一下,最后合上了本子压在他桌前,很冷静地说,“听课。”
我闷闷地转过头看着黑板。
“你生气了?”我还是忍不住凑过去问。
他没看我,语气波澜不惊地说,“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他没有把本子还给我,我也没有再问他。
而且中午的时候,他出奇意外地没有午休,我凑过去看他写什么,他用手一把挡住,然后微笑说,“你睡觉。”
直到上数学晚自习的时候,他面不改色地递给我他的笔记本,我才知道今天中午原来他是在解我问赵杰的那道几何题,而且是另一种简单的解法。
我睁大眼望着他,忽然觉得那一刻他的形象真是高大啊。
“别看我,看书。”他假装严肃地训斥我,把本子顺手给了别的同学,让他带给赵杰。
后来过了几天,赵杰还特意跑过来问我有没有看懂他写的步骤,当时江定就坐在我的旁边,我忙干笑一声,说,“我懂了啊,写得很详细,谢谢你啊。”
没想到赵杰又接着问,“不过我的字一向潦草,你看清楚了没?”
我一边看江定的脸色一边哈哈哈哈干笑说,“看清楚了,看清楚了。”
“那就好。”赵杰很满意的样子,然后走了过去。
我回头看江定,他扬着下巴眯着眼正一脸微笑着。
我说:“你这个样子让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继续微笑说:“竖起来了就好。”
我:“……”
09.
今日阳光明媚,微风和煦。为期三天的运动会今天正式开始了。平时早上学校都会要求晨跑800米,我觉得也并不是太累,而且从小到大我几乎没有生过病,所以对于长跑我并不怎么担心。女子长跑放在了最后一天,结束后就是教师接力赛。所以我还可以抽空锻炼。
米青跑完短跑后,就直接进了拉拉队,她说要在我长跑的时候给我大喊加油。我就说,“你不怕卢妙妙骂你啊。”
她斩钉截铁地说,“我当然不怕啊,我喊我的,关她什么事。”
我有些惊讶,感慨说,“可是卢妙妙那天是帮你来着啊。”
她说,“不是的,我看得出来,她只是恰好拉我过来不给你脸色看,但是我喜欢你啊。”
我瞪大眼望着她。
“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啊。”她笑着说。
我想了想,米青平时也很内向,在我面前却笑得这么开心,说了这么多话,她说的没错。
我便拉着她的手说:“那我们以后就是好朋友了。”
对于那次米青拉着被愤怒冲破了脑袋的我,我始终觉得很感激。如果不是她拉着,我一定和卢妙妙厮打起来了,虽然很爽快,可是同样会让我很难堪,老师会请家长来同样让我妈妈也难堪。可是偶尔我也会想,如果我当时和卢妙妙打起来了又会怎么样?我十几年的生涯里还从来没有做出那样疯狂的举动,至少对于我这样安分的学生来说是疯狂的,或许以后,等年纪大了,想做这样的事情,却不再有当时那一份心境。
我和米青游走在偌大的操场上,广播里正播放着xx班级写下的稿子,为xx班级的运动健将加油。很多年过后,在我大学快要毕业时的那段时间里,每每站在校园的小路上,听着广播里播放的各种熟悉的或陌生的歌曲,都会惆怅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日子。也不知是我自身的原因,还是大学真的没有自己所想的那么好,但尽管这样,我还是会觉得,从此以后脱离了学生这样的称呼,肩负起了独自鼎立在社会上的重任,始终都是迷茫的,更何况是在六月这样大片锦簇的凤凰花开的季节离校,真是一件令人伤感的事情。
人生里总有一些时间段很艰难,也很难熬过,可我从来没想过要快点结束那样的生活。
因为身边开始有重要的人陪着。
如果生命不多愁,你永远也不知道快乐是什么。
就像现在,站在操场上,即使是隔着一大段的距离,即使是开始有了轻微的假性近视,可我还是很轻易地一眼就看到了江定。他手上拿着标枪,站在阳光下,就像遥远古代里的少年英雄。有那么一刻,我真心希望,时光就此打住,再也不要流逝。他看到了我,然后朝我微笑,那微笑就像沙漠里的依米花,以生命最饱满的姿态绽放出多种色彩。
米青忽然悄悄对我说,“我们去看跳高吧!”
我一头雾水,“跳高?”然后环顾四周,只看到跳高的地方站了我们班几个男生,站在第一个的就是赵杰。
我啊地一声突然叫出来了。
她忙红了脸捂住我的嘴,“你干嘛啊!”
我笑着说:“你是看赵杰的吗?”
她这样的表情我最懂了,就跟当初我看江定的一模一样。
我点点头说:“赵杰是个很不错的男生,去吧。”
“你不惊讶吗?”
“有什么好惊讶的啊,谁心里没个喜欢的人啊。”
“这句话好有道理啊。”
“你不喜欢江定吗?”
“他很帅啊,不过每个人喜欢的都不一样,我觉得赵杰心肠好,人也有耐心,好几次我问他题目他都很认真的告诉我,依笑你知道吗,就是那样一种感觉,我看着他在写字,就觉得很安心。”
“江定也很有耐心啊。”
“恩,我问过他几次题目,可那都是因为赵杰不在。咦,你怎么知道我问过江定题目?啊哦……我知道了,是你喜欢江定?”
我没说话,她也没说话,我们两个人却心有灵犀地相视一笑。
在那样一个阳光飞扬的午后,喧闹的操场上,我们就这样公开了彼此心中最重要的小秘密。
后来我在日记里写,之所以能够如此轻易地敞开心扉,都是因为一路走来,我不再变得孤单,我想通了,即使林朵不在,但她对我的关心永远都在。还有江定,那个让我的中学生活变得有期盼有勇气的男生。有时候想想,命运又是这样的公平,如果非让你独自来到这个世界又独自走到生命的尽头,却总会让你在这条只能往不能返的路上让你遇见几个带领你前进的特殊人物。
走到一半,米青忽然肚子痛,去了厕所。她特意叮嘱我把她买的水递给赵杰,但不要说出是谁。原本这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但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全身充满了力量,觉得不能辜负米青对我的托付,于是爽快答应。我去的时候,赵杰已经跳完了,没有触到杆,是非常完美的动作,也许米青看到会在心里欢呼。
我从人群中挤过去,然后喊赵杰,“赵杰,你过来一下。”
“怎么了?”
“这瓶水是别人托我给你的。”
他一脸诧异地看着我,“不说出姓名,我是不会要的。”
“你就拿着嘛,反正你也渴了对不对?”
“池依笑,你就直接说名字吧,扭扭捏捏的,我不喜欢。”
我想了想说,“名字我是不会说的,但是可以告诉你她的特征。她很文静,也很喜欢问你题目,然后呢也长得很漂亮,心地也很善良。”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说,“那个人不会就是你吧?”
我心里呛了一下,面上却摇摇头,直接把水塞给他,说,“不是我,我可没她漂亮,而且我也没她瘦。”
赵杰在心里胡思乱想了一番,始终想不出还有哪一号人物会给他送水。但是池依笑的描述却令她对那个女生很好奇。关键是这个女生大概八九不离十地喜欢自己。
我见他没有把水还给我,我很高兴,就转身走了。跑到丢铅球的场地,却没有看见江定的身影。再一回头,就看见他正赶往射标枪的场地。我快速跑过去喊他,拍他的肩膀,他一脸茫然地转过身,像是刚刚才看见我的样子。
“怎么一转眼就没看见你了?”他茫茫然地问我,额头上有细微的汗水。
我真希望此刻手里能有个手绢,我说,“我刚才有事去了。”随后又把自己买的水递给他,“哪,喝水。”
“我不渴。”他表情有些不自然地说。
“你都出汗了。”
“你自己喝吧。”
“我不渴,你喝你喝。”我把瓶盖直接拧开递到他手上,他犹豫了一下,眼睛一眨也不眨望着我,就抿了一小口。
我想他可能是真的不渴,然后和他一起去射标枪的场地,标枪是很危险的东西,我总觉得它随时都能射到人身上,所以同学们都不许围观太近。我就站在外面朝他挥了挥手,给他加油,他突然又跑回来了,对我说,“再站远一点,比较安全。”
“再远我就看不见你了。”
他扬唇笑,“我的实力你不相信吗?”
我说,“当然信啊,不过我更想看着你啊。”
他笑了,又把我推得老远,然后去比赛了。
下午五点半的时候今天的运动会就结束了,米青问我水给了赵杰没,我说很顺利。她想了想,又对我说,千万不要告诉赵杰是她送的,因为她并不打算告诉赵杰她喜欢他,就算毕业那一刻也会守口如瓶。
我心里有些惆怅,她叫我不要用叹息的眼神望着她,因为她觉得自己和赵杰的距离相差十万八千里。
“我们其实是邻居,所以我才敢问他题目,但是除了问题目,我想不出还能够和他说什么,尽管我有很多想说的,但我总怕说出口的话他会觉得无聊。总之,有时候我觉得我和他大相径庭,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而且我又那么自卑,我觉得谁和他站在一起都比我好。可是有时候又觉得只要看到他就好了,他知不知道我,记不记得我,这都不重要。”她眼神有些难过。
我安慰她:“所以现在勇敢一点也不迟啊。”
她只是摇了摇头。
又拉着我的手说,“依笑,我觉得你真幸福,和江定同桌,你又喜欢他,他也喜欢你。最重要的是你比我勇敢多了,起码有和江定说话的勇气,而我除了问赵杰问题,其他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急忙否认,脸都红了,“没有没有,他没说他喜欢我,你别乱说。”心却跳得比什么时候都快。
她哈哈大笑,却不戳穿我。
因为是运动会,所以晚自习老师不讲课,让我们自己看书。我一点想看书的心思也没有,满脑子盘旋的都是米青跟我讲的话。江定忽然打断我,“想什么呢?书掉了都不知道?”
他帮我把书捡起来,地上有水,他用纸帮我擦了擦。
我望着最边上靠窗的米青的侧脸有些出神。我想了很久,才问江定,“你觉得我和米青有什么区别吗?”
他忽然笑了,“怎么问起这个了?”
我把书拿回来放好,说,“因为我和她很像,我们是一类人。”
“恩。”他竟然只是点了点头。
我说,“你好歹也说说我们的区别啊。”
他怪有意思地望着我,笑,“你为什么想知道你们俩的区别?”
我竟被他噎住了。
我就知道他一下子就看穿了我的小心思,我这样拐弯抹角地问他都不能逃过他狡猾的眼睛。
“好嘛,我承认我就是很想知道,为什么我和米青都是同一类的人,寡言少语,孤僻内向,但是你却偏偏就注意到我了呢?”说出这样的话,大概耗尽了我厚脸皮的全部力气,我觉得此刻我的脸红得都能接一盆血了。
他思索了一下,欲言又止,像是想了很多话,我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以为他会说出很多感人的话,结果他笑了笑就说了三个字,“有缘吧。”
我期待的眼神僵在了脸上,说,“你说得也太笼统敷衍了。”
“或许是因为和你接触得多,但是和米青没有接触过。”
“我们哪有过多的接触,上个学期你都没有和我说过超过十句的话。”
“十句。你记得这么清楚?”
“你管我啊。”
他眯着眼笑,又想了会儿,说,“或许是因为你最先和我讲话,在你还是美术课代表,给我批作业的时候。”
我义正言辞的指责他:“作为新同学,你就应该好好画画,不要把花和叶的颜色颠倒,不然就是给美术课代表添堵。”
他懒洋洋地往后一靠,“我那是给你上了一堂课,你好好想想。”
他见我一直想一直想,就说,“想不起来没关系,你已经做到了。”而实际上他说的我都记得,他想说,如果没有绿叶的衬托,红花也会很单调,对吗?
我忽然静静地看着江定的脸有些出神,他第一次转来的时候,还在班上拉过小提琴,指法娴熟,琴声优雅,我本以为他高高在上,不易亲近,我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和他说话的。最想亲近的人,只有亲近之后才会知道,他到底亲不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