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他打高尔夫吗,他说打。
“打得好吗?”
“还可以。”
“那看来不错……”她声音哑了,“以前我能打Birdie,现在不行了。”
“任何运动都可以通过大量训练提高水平。”
“你教我?”
“你缺人教?”
哦,那就是不愿意。王美丽翻白眼,在心里抡大锤砸地鼠。
隋唐对这酒很上心,或者说,他对新酒吧很上心。他最近的一系列工作应酬,皆围绕酒展开。
王美丽就像个私人的顾问,一个没注意就是十个链接或者比价图。有时候她会想,这个微信还不如不加。这个男人第二回要加她微信,不会就是想两头利用她吧。
王美丽翘着脚,等他开瓶——准备了一个月的无聊恶作剧,实在太期待拆他的表情盲盒了。
隋唐细嗅那酿了一个月还没发酵完全的葡萄酒,瞳孔大震,轻呷一口,舌尖回甘后问:“这酒什么价?”
那语气,像是要一掷千金。
“这么好喝?”“真的?”“没想到这是隋总眼里的好酒。”
王美丽问了三遍,直到一句句肯定在隋唐嘴里响起,她才放大笑意,满足地揭晓:这是她去抚宁随便装的一瓶自酿酒,按照他上次给的酒瓶,做了个样标和质控。
她哈哈大笑,“你根本就不懂酒,硬扛什么呢?”
酒感醇和圆润,确实与那些酸涩有明显的口感差距。隋唐又抿了一口,才意识到她在戏弄他,脸色沉得不能再沉,“很好玩吗?”
她拿过他的“酒杯”,转了半圈,煞有介事地对准他饮酒的杯口,看着他,饮尽那口果子酒,似是而非地说:“还不错。”
王美丽腹诽,用茶杯喝红酒的男人,实在是太特别了。
隋唐气息挨近,王美丽感受到愠怒,后退半步,不巧一绊,往平整的床上一软。
“我说了那可能是自酿酒,这次就是给你展示一下口感……你果然喜欢。你喜欢甜的是吗?”王美丽索性张开双臂,给自己抻了抻肩颈。
她也被催烦,才做出这样无聊的举动。网上确实没有该酒的资料,加上上回品尝的口感,她隐约猜到可能是自酿酒。自酿酒和工酿酒口感上有很大的区别——甜度和酸度。
隋唐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想了想,“不是喜欢喝……行,我不懂酒……耍我有意思?”他的鼻息蜷伏在她耳侧,呼过他掌骨分寸所及的熟悉之处。
上一次,她来酒店房间,隋唐发出了身体邀请,她用家中弟弟已经剥光在等她的理由拒绝了,走前还替他打开tinder,称这个对男人来说比bumble好用。次日她主动发消息,问昨晚如何。他说还行,她说那比之她呢,他没再回复。确实有闪过幼稚的挑衅,但还是被成熟封印,到底没说什么傻话。
他身上有Old Spice的味道,是之前没有注意到吗?王美丽嗅了嗅,马上被他春风拂过绿芽尖儿的鼻息惹得直缩脖子:“你可真会给自己贴金,你这么没意思的人……你但凡有意思点,我也不用做酒寻意思。”
“因为我没意思,所以就……”
“就什么?”王美丽眸中波动。
“没什么。”
“说完!”怎么又说一半。
“不说了。”他不耐烦起身,被王美丽一把揪住衣领,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部分磁铁般相贴。
她跨坐腰际,一撞一撞,非要他说完。隋唐一张死人嘴撬不开,她就亲。他不松口也不挣扎,像个很享受被她反控的M,可王美丽外强中干,明白力量反转的权利在他手上,这就有意思了——他到底什么意思?
她强势地撒娇,“你不说,我可就不亲了。”
他还是没说话。吻停住,王美丽看着他,“好吧,打住,我回去亲弟弟了。”
四目复杂胶着,话题循环往复。王美丽脑袋一嗡一嗡,像被嵌进不见尽头的催眠画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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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美丽捏捏隋唐的脸,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老想亲你吗?
他不说话,她便继续:“我第一个男朋友和你很像,是他教的我接吻。”
隋唐与他气质两极,可在相处后越来越像他——不爱说话,却不是坏蛋,有恋爱技巧又总抠着用,没对你掏心肺之前一双鹰眼左右防着你。“可他防不住我。那年我才十八岁,谁会防一个小姑娘。”
她是个常犯错误还嘴硬的打工妹,他是个严格得要命的中餐馆老板,她法文很烂,他中文不好,于是他们常常吵架,吵不过就接吻。王美丽后来也没明白为什么会吻在一起,为什么会搞在一起。但她糊里糊涂的,就被“潜规则”了。
“我每次主动的时候,他都会用你这种眼神看我。”王美丽亲亲他的眼睛,模样颇为动情。
隋唐偏开眼神,眉心别扭地拧了起来,像听见了很恶心的话题。
“对,就是这种,”她掰过他的脸,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的眼睛,“就是这种明明很喜欢,却要装作很嫌弃我的样子。”
果然,隋唐脸更臭了。
王美丽笑得歪倒在床上,笑着笑着被他有力的臂膀拉进怀里。
他手探至她曲线的后背,使劲往怀里一带,沙哑地开口:“很无聊。”
既然无聊,干嘛还要抱她,还要找她。她埋进他颈窝,横横道:“可怎么办呢,我就想你吻我。”
“为什么?”
“你为什么不吻我,我就为什么要你吻我。”
隋唐记不得为何没在第一晚吻她,可能是有戒备的。那晚他亦处于高度的防备和执行状态,内心罗列了计划:要如何调情,如何措施,如何进入,如何利落结束。他很少去深究自己为什么不做某件事,他只会去想如何做到某件事。
王美丽让他放心,不用担心一两个吻就会染病,或是一两个吻就能让女人飞蛾扑火不要命的爱你,吻在法国是量产,她只是想要,没什么目的。“你无需担心我会爱上你,接个吻都要算计着来,很没趣味。”她坦白,她就是想要征服。
“你会吗?”
她当他在防备,不解他的自信:“接吻就会爱上了?那你和你前妻接吻了吗?她爱上你了吗?”
话音一落,气氛陡然阴沉。
完了,王美丽惹到隋唐了。
八卦源开启雷达,隋唐的秘密无差别落入耳朵。酒桌很妙,喝多了什么话都能说,王美丽听到十几个人谈论过隋唐的婚姻,可能是他有名,也有可能是他太太有名,或者是她的局太多,太杂了,总之,他的婚姻很精彩。他求了两次婚才娶到的这位小姐,他自称婚姻很短,可照眼前这个情况,他的婚姻还活在别人的记忆里,并且香火很旺。
有小道消息——其实就是有个醉鬼附在王美丽耳边,告诉她,那个女的喜欢女的,结婚是为了掩人耳目。
王美丽大为震惊,有暗暗觉得合理,隋唐这种直男发现不了很正常,发现了要离婚也很正常,只是次日她再去打听,醒了酒的醉鬼死活想不起这件事,还称自己都不知道隋唐这两个字怎么写。害王美丽怀疑那晚自己是醉鬼,编出了段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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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美丽老实认错,倒了杯甜酒,双手捧茶杯的姿势奉上,给他赔不是:“自酿酒就是有点上头的。”
“你酒量有这么差?一口酒不行了?”
“其实我是个混子,代谢酒的能力很差。”她继续,“刚刚那一口酒,在我脑子里发酵了。”所以,她的失言都是酒精的错。男人酒后说浑话,女人也会呢。
隋唐跟被钉在床上似的,怀中热度消去,他沉默了很久,问道:“都听到什么了?”
“我不知道要不要信你,毕竟在我这里男人最大的谎言不是‘我爱你’或者‘我不爱你’,而是‘我跟太太感情不和’或者‘我跟我太太离婚了’。”王美丽捏着衣角垂下眼帘,“不过呢,不管你离了还是没离,我都尊重你。”
隋唐撩起她的头发,“怎么?”
“我被骗过。”她认真地扒在床边。
隋唐:“男人?”
“女人骗我单身有什么意思,我又不是她们那盘菜。”她想从他眼里探出情绪,但失败了。隋唐的深瞳平静如海。
王美丽飘在他复杂目光的波澜之上,戳戳深度未知的海面:“不问我怎么骗的?”
隋唐:“好,怎么骗的。”
王美丽噗嗤一笑,咕嘟喝了一口酒,“他说离婚了,可他没有。”
“然后你离开了吗?”
“我很久之后才发现的。”
“发现了,然后离开了?”
“没有,”她咧开嘴巴,肆意地大笑,像个恶魔,“我让他梦想成真了。”
她说,母亲遇见了一个男人,追随片语只言奔赴法国,落了个悲惨的下场——为情自杀。据说她死前还在饮酒。
腕部疤痕像吃人的嘴,啃掉最后的生机。
酒杯倒在地上,瓷砖酒红一片,红得像那个男人没法许给她的新婚之夜。
十八岁的王美丽木偶一样,被提到了法国。她哭哭啼啼,立誓要弄死那个男人,要他跪在母亲的墓前忏悔。
她一边打工一边学习语言一边申请学校一边找那个男人,顺便也谈着恋爱。
“找到了吗?”
“当然,他帮了我,”她眼珠转了一圈,深呼吸后继续,“我很爱他,但我不会重蹈我妈的覆辙。”王美丽难得温柔,乖得像只伊人鸟,脑袋挨在隋唐耳畔,轻轻呼气,“隋唐,你懂吗?”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我是无所谓啦,反正我们是合作关系。”她牵牵嘴角,“不惹麻烦就好。”
他依然盯着她,好像她是个谜面。
一呼一吸,沉默得王美丽都尴尬了。酒精与谎言迅速倒退,王美丽举起茶杯,想借酒掩饰,不料被隋唐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一跳——“你想说什么?”
王美丽可怜装得入神,没用劲儿,腕子一软,红酒泼在了身上。
温柔的液体穿过毛衣缝隙,沾上小腹。“没什么。”她快跑进洗手间,捏住一角毛衣沾水,试图拯救。
雪白的毛衣遇水迅速染上片血色,宛如雪夜里盛开的梅花——如果她有闲情欣赏两秒,配色还是挺美的。
只是泼上酒的瞬间,王美丽无比暴躁,她突然涌上羞耻,以及极度的不耐烦。
她想起巴黎那栋房子一到三楼总是很黑,要走到六楼才能看到光亮,一低头,旋转楼梯一路蜿蜒,如坠深渊;她想起昏暗灯光下男男女女各色人种圈圈围坐,大家手拉着手宣读戒酒誓词;她想起自己用第一人称“我”撰写或改编的一个又一个颓废色彩的故事;她想起秦甦从别人那里听来她的故事时一脸惊诧的表情;她想起陌生的男人们带着同情怜悯环抱着她。
她习惯在故事里收获戒酒同好的掌声,或者,在雄性气息的怀抱里获得短促热烈的爱,但在等待拥抱、掌声或者同情的时刻,她在隋唐平静的眼里感受到了羞辱。
王美丽用大段离奇迷惑他人,可真正的她却一直逃逸,刚才,她有种被逮捕的痛和耻。
她脑子一嗡一嗡,被没有尽头的催眠画框震出平静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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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乱的脚步消失,隋唐坐起身,听水声乍起。他蹙眉迷惑,她母亲不是病逝吗?
水流源源不断,声势要把房间淹了似的。
“怎么了?”隋唐推开洗手间的门,入目是黑色蕾丝Bra贴着漂亮沟渠。王美丽双脚踩在蓄水的浴缸,捏着酒店泡澡的粗盐洗红酒渍。见他进来,她一屁股坐进浴缸,自暴自弃地揉了揉湿发,“这毛衣花了4000多,当季新款。”
“是吗?”他又看了眼那毛衣。
“我以为你会说,我给你买。”
想多了,“我不会。”
她好笑地撇嘴,“我也不稀罕。”还补了一句,“每次跟你在一起,都会损失些什么。”不是头发,就是毛衣,哦,还有她娇贵的脚后跟。
方才,她的白皇后瞄准他的黑国王,下一步就要将军,都怪这酒。她没有情绪地揉毛衣,做好了撤退的PlanB:借他一件衬衫回去,现在晚八点,找一家干洗店,再买一件快消品牌的毛衣,一切刚刚好。
她没想到会被隋唐拒绝。
他说:“我的衬衫不止4000。”
王美丽上下一扫,来了气,“你骗人,你身上这件顶多一两千,唬谁呢。”
她气得胸口一起一伏,要多美有多美。像盛开的黑莲花。
“那行。”隋唐说着,伸手接扣脱衣,“我脱给你。”
她抿抿唇:“我会给你干洗回来的。”
“不用,你自行处理。”
“好。”王美丽坐在水中央,笑着看他脱衣服、近身、扣住后脑深吻。
他捏住她的下巴,“我以为你会对浴缸有恐惧。”
“为什么?”
“因为你的故事里,你母亲死在浴缸。”
羞耻剪切,粘贴惊异。
王美丽瞪大眼睛,被隋唐贴着唇压进水中。
冰凉的水泽攀上温暖的发根,荡漾出异样的触感。短海藻s出水母丝线般的触角,缠上隋唐的脸。
气□□体固体被他的热力裹挟,充溢唇腔四壁。
肺腔被纯氧充满般满涨,她很想问,你干嘛吻我?但她醉氧了。所以脸颊潮红,气息凌乱,不顾任何技巧与美感地迎合他。原来他的嘴唇热情起来可以这么刺激,王美丽恨不得把胸腔撕开,让他的舌头伸进去,舐慰肺腔闪耀四溅的火花。
两个顽劣的大孩子,打了场成人水仗。阵势不小,拨雨撩云,水漫金山。
事毕,隋唐湿漉漉抱膝坐在防滑垫上,看她一边收拾残局一边忙乱地搓毛衣。酒红色几乎看不见了,她还在执着那点色渍。
激烈云雨忽然落定具体日常。
他拉过她的手说,“别洗了,我们去床上吧。”
她斜睨他,学他阴森森看人不说话。
“我喜欢床上。”
她想笑,但憋住了,仍旧没说话地看着他。
王美丽还记得吻前的最后一句话——她心里有股劲正角力,在赌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