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仍在继续,“他两次把你推到我眼前来,又不让我招惹你,这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我的账也不是按着他的想法来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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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春日语我 夜半的春风柔情似水。
苏琅轻听他那句“我的账也不是按着他的想法来算的”, 得了个结论:“这不就是自行其是么?”
正好车开到红绿灯处,程既简停下来,手伸过去, 指背关节微顶起她的下颌,“我要是自行其是, 何至于等到现在才把你放到身边来?”
苏琅轻拍开他造次的手, “那如果我哥没有离开,我也没再出现, 你怎么样?”
程既简听了这话却不语,一路开去饭店, 停好车下来, 走出泊车位时朝她伸出了手, 苏琅轻两步走近前去,听见他低语道:“万幸的是,你又出现在我眼前, 天意如此。”
这话的意思是, 如果她没有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 他会一直遵守之前的约定?
苏琅轻问:“你也讲天意?做生意的人不都是讲谋事在人, 讲事在人为的么?”
程既简闻言侃侃道:“事情做多做大了, 超出人为的力量时, 就会渴求天意庇佑, 钱赚得多了,就需要文化傍身,你也可以认为这是一种平衡心理,满身铜臭,总需要楮墨来添香。”
苏琅轻说:“风流客,不应该是红袖添香么?”
她难得地, 调侃了他一回。
程既简听笑了,“我是风流客,你是什么香?软玉温香?”
苏琅轻听他一句不正经的荤语,捂住耳朵,快走两步。
两人进了饭店大堂,在电梯门口等着,意外碰见了梁酩以,他垂着脸过来,并没有看见电梯前的两个人,苏琅轻脚跟仿佛钉在了地面上,她回头看了身后的程既简一眼。
程既简双手抄在西裤的兜里,浑不在意的样子。
梁酩以抬起头看见他们俩的时候,脚下微顿,接着继续上前,正好电梯门开了,那边两人率先进去,他随后跟上,进了电梯厢,两方各站一边。
苏琅轻被程既简挡在内侧,但电梯的两扇门是一面镜子,她目光一过去,就和梁酩以对个正着,苏琅轻随即转开视线。
不出意外的,三个人在同一楼层出来,毕竟饭店雅间就这两层,不是这一层就是上面那一层。
出来以后,梁酩以朝着走廊一头率先走远。
苏琅轻看了过去,心里觉得奇怪,不知道之前程既简是怎么帮她出头的,她以为就是两人找个地方互揍了一顿,程既简身上没有丝毫伤口,那就表示梁酩以是挨揍的那一方。
可是刚才看他,好像毫发无损的样子。
苏琅轻回过神来,抬头就撞上程既简的目光。
他说:“你这眼神可不一般啊。”
程既简一向是大大方方的这么一个人,很少会有这样的促狭的心理,平时再怎么调侃她戏弄她,那也是玩笑的成分居多。
苏琅轻说:“我只是好奇,你和他之间是怎么解决问题的,还是交换了什么条件?”
要不是她一向秉性纯良,清正在兹,这话怕是要引人误会,以为她在怀疑些什么,起了什么心眼对他旁敲侧击。
程既简拍了一下她的脑袋,“拿你做筹码谈条件?你这点出息。”
两人去了包间,沈桥和陈绪一早已经点好了菜,正等着他俩过来,直接就可以动筷子。
苏琅轻刚入座,陈绪就挪过来了,关心她的伤势怎么样,“这几天养的差不多了,现在还拿不了筷子,但是举汤匙的力气还是有的。”
陈绪看她两边手腕的白纱布缠得紧紧的,皱起眉道:“这会不会留疤?”
这话一问,苏琅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之前在医院,程既简并不在意会不会留疤,伤能快点好就行,这段时间苏琅轻每次换药,都是程既简送她上医院让医生护士动手。
其实伤口已然这么深,这疤是留定了。
陈绪见她这个反应,心里便有数了,“没关系,可以手术祛疤。”
苏琅轻笑笑地回:“算了,好好养几年时间,时间长了什么疤痕都淡了。”
陈绪觉得可惜,“本来多好看的一双手啊,”她忽然显出一丝戾气,冲着程既简说:“你就应该把梁酩以那双手给剁下来,省得他到处作孽,凭什么咱们这儿留了疤,他身上一点事没有?”
她性格冲动,时常说一些气话,所以程既简就不打算搭腔,因为越劝她越来劲。
但是苏琅轻不了解她这一点,所以反倒来安慰她,“问题解决了就翻篇吧,以后我不和他牵扯就是了。”
陈绪果然急吼吼个没完,“这一篇翻不了,一页都翻不了!想着就来气,以后你这疤我看见一回想一回,想一回气一回,我就在那一页里执迷不悟!”
沈桥忽然发笑,意有所指地说:“没事,我今夜就渡你上岸,保证一夜就让你大彻大悟。”
“我说的是页数的页,不是深夜的夜!”陈绪恼羞。
“都一样。”沈桥微哂。
吃饭的时候,程既简和沈桥谈正事。
陈绪又坐到苏琅轻身边,和她闲话,说起了婚礼的事,“我和沈桥的婚期定在下个月初二,我们按照原来的计划,你还是伴娘,方便么?”
苏琅轻笑着祝福,“恭喜你啊,我随时都方便。”
陈绪看了程既简一眼,问她,“你和程既简接下来什么打算?”
毕竟程既简都三十出头了,陈绪不清楚程既简的心思,但是沈桥差不多这个年纪有了她这个女朋友以后,就挺想成家的。
苏琅轻一想,接下来恐怕要面对她哥狂风暴雨一般的审讯,她说:“先这样吧,我和他……相处的时间也不长。”
程既简就在她身旁,不晓得是不是听见了她的话,扭头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和沈桥聊近期的一个基金投资项目。
苏琅轻拿起桌上的茶杯,若有所思地喝一口茶。
程既简特地让服务生给她准备的纸杯,饭店的白瓷杯子有重量,怕她不趁手。
席间,程既简发现苏琅轻起了身准备出去,看样子大概是打算去一趟洗手间,他停下交谈,起来跟了过去。
苏琅轻开了门出来,见他紧随在身后,问:“怎么了?”
他顺手掩门,“我陪你。”
苏琅轻沿着导向标识往前走,“我去洗手间,你陪我干什么?”
他跟着,“梁酩以也在这一层。”
她不大在意地笑一笑,“这么大一层,碰得见么?”
他说:“万一呢?”
到了洗手间,程既简在门口等着,不多一会他手机来了电话,接通以后往前走了几步,前面是一个露台,他腰身抵住栏杆,望着洗手间门口听电话。
才说了几句,他就看见梁酩以从走廊另一头过来。
梁酩以自然也发现了露台的程既简,但他没有顾忌太多,一路走到洗手间门口停下。
不多时,苏琅轻从洗手间出来,冷不丁撞见了梁酩以,吃了一惊。她左右张望,发现了在露台的程既简,他两指拿着手机正往这边走来。
梁酩以开口:“我跟你说两句话。”
苏琅轻迟疑了片刻,心想反正程既简在,出不了什么事,于是问道:“你想说什么?”
“这几个月,你哥是不是离开了本市?”梁酩以开门见山。
苏琅轻一愣,神情戒备地看着对方,心里胡思乱想,一时没有回话。
“你放心,我没有对他做什么,”梁酩以知道她心里的猜疑,所以才解释:“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只是过来找你求证一下。”
程既简已经走进前来,说道:“我奉劝梁少爷一句,及时上岸,莫蹚浑水。”
梁酩以看他一眼,冷冷笑了一下,又转过去看着苏琅轻,毫无避讳地说:“程既简可不是什么善茬,不过是比我会伪装罢了。”
苏琅轻原本想回一句至少他没伤害过我。
只是她来不及回应,梁酩以又出声讽刺,“大概是年纪大了一些,手段圆滑了一些,为人又世故,才骗得到小姑娘的芳心。”
“……”
程既简一只手揣入兜里,面色淡淡,却听得想发笑,没有一点规矩的小痞子!
他不喜欢逞口舌,基本上很少有人的挑衅能激怒他,所以这一刻他也选择不予理会,毕竟跟一个年纪比他小的晚辈争执理论,像什么话?
苏琅轻说:“他没有骗我,我自愿的。”
这话回得太快,大有替程既简忿不平的嫌疑,但其实她只是怕慢一拍,又没了开口的机会。
梁酩以脸色一沉,“以前我就说过你一根筋,被人骗了还在数人家的好,希望哪天你发现了他的真面目,也能这么自愿!”
他说完,把手从兜里拿出来,转身要走时,兜里掉下来一个东西,啪一下滚到苏琅轻的脚边,苏琅轻弯下腰去捡,看着手里的东西愣住。
梁酩以手快,抢了过来,目光触及她手腕的绷带时微微一滞,很快扭头走了。
苏琅轻觉得刚才拣起来的东西有点眼熟,那是一支润唇膏,大半截手指那么长,印在表体的字样已经磨得脱落,只剩一个光滑的柱体。
她沉默良久,回神时发现程既简半阖着眼皮,若有所思的样子,她问:“你在想什么?”
程既简拂她一眼,不冷不热地说:“今晚再找你算账。”
“我怎么了?”
程既简拉着她回了包间。
苏琅轻还以为他不高兴,是源于梁酩以那几句无依无据的混账话,他把账算在了她的头上,毕竟梁酩以是因为她才对他出言不逊的。
这一餐结束,程既简开车回家,却在一片漆黑的野地里停了下来,他倾身过去把苏琅轻的安全带解开,将她拦腰一揽,抱了过去。
利落除她衣衫。
苏琅轻急忙忙地说:“又不是我骂你,嘴巴长在被人身上,我能怎么样?总不能拿根针线,把人家嘴巴缝合上?再说了我不是帮你回了一嘴么……”
程既简在她喋喋不休的期间,他调整了位置让她跨坐上来,抬举的某一瞬间,她鼻腔里流露一声,轻柔细绵绵,悦耳得很。
她身段轻匀柔韧,双腿细长,月光之下,肤质也是淬了玉一样莹白。
怎么折叠任何姿势都有美感。
车身晃得凶悍有力,夜半的春风却柔情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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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我与时叙 野火烧不尽的念想。
汹涌的喷薄之后, 他鼻梁抵住她的肩,微微一声尽兴的喟叹,随即把人拥入怀。云雨翻腾的境况平息, 余下的是深沉默然的温存。
苏琅轻依在他怀里昏昏欲睡。
程既简的视线落在了挡风玻璃外的一片野春里,他的手还在她的肩和背之间触抚游走, 似乎很享受她的皮肤带给他的温润触感。
指尖沿着她的腰脊似流水一般悠然直下, 再慢条斯理款款而上。
他把掉落在椅座下面的西装捡起来盖在她身上。
非正式场合的情况下,他很少会穿西装外套, 尤其开了春,气温上升以后, 日常基本不穿, 但会时常放在车上备着。
刚才怕她光着身子受凉, 正好给她用上,只是后面动作太大就掉下去了。
程既简把车内的灯熄了,抱着她不动。
忽然听见她出声, “不回去了?”
有些懒倦, 有些哑。
苏琅轻不知道他有没有回应, 总之她问过之后, 就昏昏地睡过去了。
程既简上身就一件衬衫, 纽扣全开, 他的胸膛热烘烘的, 苏琅轻偎在他怀里,到半夜时,她梦见自己身上绕着铁链,泡在了温泉里……
久久过去,她半梦半醒,仿佛窥见了天光, 耳边有程既简的声音,在喊着她。
苏琅轻醒过来,果然天色既白。
程既简撑住她随时要耷拉下去的脑袋,拨弄着她乱糟糟的长发,一边说:“穿衣服,下车。”
然后手臂将她一举,让她回到副驾座。
苏琅轻一脸惺忪,以为已经到了家,然而四下里一望,透过车窗玻璃看见一片野草地,发现他们还在原来的地方。
程既简一颗颗系上衬衫的纽扣,把她的衣服递过去,然后先下了车,在外面等她,不多一会就见她过来了,一张脸素白,唇色却泛红。
程既简拧开一瓶矿泉水喂到她嘴里,让她喝了两口,再拧上瓶盖丢进车里,没有知会她一声就将人抱了起来,放上车前盖。
她吓了一跳,“要干什么?”
“慢慢上去,”他指着车顶,“小心点。”
苏琅轻看他一眼,把鞋脱了,依言小心翼翼地爬上车顶,调整了个位置坐好。
程既简抬手看腕表,“还有5分钟,再等等。”
这里是一片荒野,杂草横肆,欣欣向荣,它们在岁末时枯靡,又在开春的风露中,草色袅袅似幡花,枯荣之间是日月轮转,年年岁岁的交替。
包括无休无止,野火烧不尽的念想。
苏琅轻大概猜到他要干什么了,所以静静待在上面。
其实不到5分钟那么久,太阳就冒头了。
天边浮起一捻日影,顷刻间,远处的云山像抿开一抹胭脂,不动声色染透天际,像美人的妆面,滚滚锦霞揿亮了清泠泠的远山黛,绚丽至雅,也尽数点在了她的眉眼,浓淡相宜,几许天然的风致。
她在车顶望日,他在车下看她。
等太阳尽数露了面,气温就高了,苏琅轻从车顶下来,落入他的双臂,她问:“你来过?”
他说:“带你来过。”
苏琅轻疑惑。
他说:“那一次你睡懒觉,没看到日出。”
大概,那时候光顾着睡懒觉,所以这段记忆早在她梦里蒙了尘,如今,他亲手帮她拂去尘埃,露出灵台一片清明。
苏琅轻嘴边的弯弧盛着一点笑,像是在窃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