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回家住。”她不禁想逗逗他,“怎么?希望我留下陪你?”
“不是的”
他紧张兮兮地否认,惹得她哈哈大笑:“我挺久没回家了,好不容易从南极回来了,还是想多陪陪父母,要不然他们也会不高兴的。再者最近他们给我选了套新房子,虽然是全装修的,不过软装啊、家具什么的还要弄一阵,等全部处理好了,我就会搬过去,这段时间就多多在家陪陪爸妈吧。哦对了,我还有个弟弟,虽然从小到大经常拌嘴吵闹,但感情还是很好的,我知道他见不着我这个姐姐的时候也挺想我的。”
“真好。”辰濡的语气里有明显的羡慕。
雷缃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幸运更衬出辰濡的不幸,不禁有些后悔刚才的口快,挽着他哄道:“不过,我可能中间还是会抽几晚过来陪你。开心不?”
“不用特意过来陪我”
“不用特意?难道要‘顺便‘才可以?”她装出一脸生气的样子。
辰濡原本一副想解释又解释不清的窘样,直到看到她憋笑破功才松了一口气,也憨憨地跟着笑了。
“明天晚上我过来陪你,顺便带你出去吃晚饭。”
“好。”
“白天你也好好吃饭。晚上回来我要检查你的手机,看看你外卖点了什么。”
“其实你不用查这个,我白天打算回书店上班的。”
她一愣:“我不是和你舅舅说好了吗?放你半个月假的。”
“我一个人在你这也挺无聊的,在书店有事做的时候就做事、没事的时候可以看看书,时间过得会快一点而且而且你也可能会在那里。”
她心头一颤,甜丝丝的暖流瞬时淌满了心窝。
车子开进雷家院子的一刻,雷缃有一丝莫名的心慌。那心慌源于突然进入另一个世界的清醒。——那个世界才是原本就属于她的,可下车走进客厅的每一步,那些熟悉的草木和打招呼的人群都让她觉得有一瞬的陌生。
“回来啦?刚好赶上开饭。”顾清在餐桌前招呼她。
“我今天在现场工作得有点晚,就直接在外面吃了。”她是陪辰濡吃完晚饭才回家的。辰濡不愿意出门,她便叫了外卖。
“难怪今天回家有点晚了,我刚刚还和你爸爸说,叫他让公司的人不要安排太多工作给你。我们只是不想你荒废在家,容易学坏,又不指望你做多大的项目。”
不知怎的,雷缃心里有些烦闷,没好气地回道:“在你们眼里我就那么没用是不是?只配当米虫?我就不能有点儿自己的事业追求?”
顾清一愣,似乎完全没理解女儿为什么突然发飙,喃喃道:“你这孩子今天怎么回事?”
雷景河轻言细语地哄道:“你知道的,爸爸妈妈只是疼你,怕你辛苦,你要是真喜欢做这一行,将来装潢公司归你,或者你想爸爸出资给你另开一个工作室,这都不是什么大事。怎么?今天工作上不顺心?谁惹你啦?”
雷缃觉得理亏,但又有说不清的郁闷,干脆不说话了。
“要是真的做得不开心,就不要做了。”顾清轻描淡写地说,接着话锋一转,“对了,你汪伯伯的大儿子锦辉从瑞士回来了,周末安排你们见一面?我记得小时候,你们也经常一起玩儿的。”
“汪锦辉?啊,有点印象,他不是高中就出国了吗?这些年我们也没什么联系啊。”雷缃道。印象里的汪锦辉比自己大几岁,小时候的确和自己还有雷赫认识,多半是家长们的聚会带着孩子们,这才有机会一起玩耍过。
“锦辉研究生毕业了,听说一回国就去了汪氏上班。看样子,你汪伯伯比我有福气,快要退休享清福了。”雷景河微笑着叹道。
“爸,我像锦辉哥那么大的时候,不会比他差的。”雷赫不服气地说。
“好,就要有这个志气才行!”雷景河的语气里满是骄傲。
“你们慢吃,我回房休息了。”雷缃觉得自己好像插不上话,就想早点撤了。
“等等,周六我们约了汪伯伯一家去马场,你别睡太迟起来。”
雷缃一时没转过弯:“骑马?我又不喜欢。”
“可你骑得很好,不是吗?”顾清笑眯眯地道,“——你锦辉哥哥喜欢骑马,我们两家人一起热闹热闹,没什么不好。”
雷缃再迟钝,总算也品出一点味儿来:“妈,你是在安排我相亲啊?”
“接触一下,没有坏处。”顾清走近她,拍了拍她的手背,语重心长道,“你也不要觉得抗拒,我们也不是说非要你和谁在一起,只是给你留意着身边合适的人选,比你自己在外面瞎碰可靠些。”
她呆立了一阵,恍惚间仿佛有许多碎片,一下子在她的心头聚拢了起来,她看着自己的母亲,又望向自己的父亲,冷笑问:“爸、妈,你们好像忘了,我原本是有男朋友的。”
“那个芭蕾舞演员?”雷景河冷哼了一声,“你们还有联络?”
“你说的是彭奕泽?——他不也是你们从小看到大的吗?在你口中就只是一个连名字都不配提起的芭蕾舞演员了?而且,作为恋人,我们不该有联络吗?”雷缃的眼里滚下泪来,“我早该想到的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们分手了?又或者说,你们一手促成了他和我分手?”
雷景河的脸色铁青,但语气依旧很克制:“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是,我是找他谈过,他是个聪明人,所以他答应了我的要求。”
“你许了他什么?”雷缃觉得很悲愤。
“我是想许他一些条件的,”雷景河道,“但我并不想抹黑他,他没有要那些。不过,他很清楚,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他永远不可能得到的人身上是多么愚蠢,不如多花些心思在自己的事业上。他是个有骨气有才华的孩子,如果有机会,我会伸手帮他一把的,只要他远离我的女儿。”
“只因为他的家庭和职业还没有达到你们眼中的‘体面’,你们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摧毁他的感情?”雷缃质问道。
“我们只是点明了现实,现实就是雷缃你不可能和一个一文不名的舞蹈演员结合。更何况,当年他父亲在我们公司还做了那些丑事!就算他侥幸运气好,没有‘上梁不正下梁歪’,我们也不可能和这种人家做亲家呀!你二十三岁了,自由恋爱的时间我们也给足你了,这些年你和彭奕泽在一起我们也没有过多的干涉,只盼着你能自己明白过来其中的利害。现在你长大了,不能再放任你糊涂下去,我们这样的家庭,婚姻大事要考虑方方面面,你仔细想想,彭奕泽和你合适吗?”雷景河定定地看着雷缃,说话依然不紧不慢,语气神色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固执。
雷缃冷笑了起来:“彭奕泽在你们眼里是一个一文不名的演员,而我们的感情想来大概更是一钱不值的吧?汪锦辉——汪大少爷很好,我周六就去见见。”她忽然收了笑,一脸冷酷地望着自己的父亲,缓慢而清晰地说,“但是现在,我要出去透透气!”
说完,她就往门外冲去。
顾清喊了一句“去哪儿?”雷缃头也不回。
雷赫飞快地起身,情急之下带倒了椅子,直接追了出去。
“姐!”他一把拦住开车门的雷缃,“你现在情绪不好,不要自己开车了。”
她没有和他争,点点头,轻声道:“我去路口打车。”
“姐,你去散心没关系,就是不管到了哪里,给我发个消息,大晚上了,不安全。你放心,我不告诉爸妈。”
雷缃摸了摸他的脸颊,他的弟弟已经长得很高了,她自己个头并不矮,却也只过了他的肩头:“放心吧,我不会胡来的。”
“有句话,你不爱听,我也要说——你今晚去哪里都行,就是别去找彭奕泽。不管因为什么理由,他都选择放弃你了,就不值得你再回头。”
“我没打算找他。”
雷缃擦了擦眼睛,朝弟弟做了个小小的挥手,转身走出了庭院。
第18章 . 临界点 雷缃忽然道:“这个周六我要去
雷缃在公寓楼下的便利店里买了半打啤酒,有些吃力地自己提了上来。虽然有电梯,但细嫩的手掌才一会儿功夫就被磨得很痛。原本就郁闷的心情变得更坏,大小姐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连钥匙都懒得自己掏,砰砰地敲起了门。
“谁?”显然辰濡没想到会有人这时候过来,便问了一句。
“我!”她没好气地应道。
“来了!”辰濡的口气很急,然而过来开门的速度却不快。门打开的时候,雷缃的脸色不太好看。他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低头看到她手里提着的啤酒,便讨好地主动想接过来。雷缃闪了一下,嘟囔道:“很沉的。”接着跨进门里,把东西扔到料理台上,脱了鞋赤脚坐进沙发里。
辰濡叹了口气,把门轻轻带上了。慢慢走到沙发边,在她的另一端小心翼翼地坐下。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突然回来了?”雷缃问。
“可以问吗?”
“算了,陪我喝酒。”她不耐烦起来。
“我不会。”辰濡怯怯地道。
“好!”她起身,“我找其他人去酒吧喝”
“你别出去,我陪你喝。”辰濡站起身,走去门口的料理台把装了酒的购物袋提到茶几上。啤酒罐很沉,他拄着拐又不方便,袋子甩动时打到他的腿好几下。雷缃看着他走过来的模样,心疼之余又有些烦乱,突然连句关心的话也不想说。
辰濡打开了两罐啤酒,递了一罐给她:“你喝慢一点。”
雷缃根本不听他的,咕嘟咕嘟一口气就干了半罐。
“你不喝?”她偏过脸来问他。
“好”他抿了一口,微微皱眉。
他微凸的唇珠上沾了一点白白的啤酒泡沫,一张脸透出刚刚成年的稚气,雷缃忽然觉得他的嘴唇很好亲。
易拉罐滚落,啤酒洒落到茶几下的地毯上辰濡对于她的温柔和狂野都毫无招架之力,任由雷缃将他揉捏撕咬。
“肿了。”她终于放开了他,指了指他的嘴唇。
他舔了舔被她咬破的伤口,红着脸摇摇头:“没事。”
冷场了片刻,她问:“你洗过了?”
“嗯。”
“那我去了。”
“等一下,我先把地擦一下吧。”
“不用,不就是地毯脏了吗?我明天扔了重新买块新的就行了。”她自嘲地冷笑道,“有钱人家的女孩,不就是有这样的好处吗?哈!”
“缃缃”辰濡担忧地看向她。
雷缃原本抱着准备换洗的衣物,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蓦然怒从心起,一把把睡袍和内衣全都扔到他的脸上:“你明明想问我遇到了什么事?为什么不问呢?你觉得你没有资格对不对?——你也的确没有资格!“
说着,也不知是忘记了还是顾不上拿上睡袍,直接进了浴室,重重地关上了门。
在花洒下,她痛哭了一场,心里也说不清是为了被父母拆散的旧爱,还是眼前这个无望的“新欢”。哭泣之后,她多多少少镇静了一些,想到之前自己对着辰濡发的一通无名火,心里也有些暗自后悔。
“缃缃,你洗好了吗?”门外是辰濡低低的声音。
“嗯。”她有些尴尬地应道。
“你开一点门,我把衣服递进来。”
她起了一点恶作剧的心思,把浴室门一下子拉开了。
辰濡拄着拐杖,退又来不及退,挡又没手挡,先是呆呆地看了她几秒,随后才闭眼道:“睡袍你自己拿。“
许是因为拄着拐不好拿,他把她的睡袍搭在了脖子上,雪白的丝绸材质衬得他此时脸更红了。
雷缃轻轻把他挂着脖间的睡袍扯下,顺势俯在他的耳边说了句:“谢啦。”
他仍闭着眼,汗水滑落。
“好了。”换好衣服后,雷缃对辰濡道,“睁眼吧。”
辰濡走回沙发,问了句:“你还继续喝吗?”
“不喝了。”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里有些许缱绻,又有些许苦楚,“再喝怕出事。”
他似乎松了口气:“好,那你今晚”
“不回家。”她说,“我帮你把沙发床打开吧,你也早点睡,你明天不是还准备回书店帮忙,我送完你再去上班。”
“不用,沙发我自己打开就行,你上去睡吧。”辰濡忙道。
她也没有了坚持帮忙的心情,点点头,自顾自上了楼。
从二楼往下望,辰濡放下了手中的拐杖,双膝跪地翻开了沙发,将它拉开成一张床的模样,两手一支爬了上去。
“枕头和毯子在衣柜里。”她有些冷淡疲乏地说。
他抬头,看到了她的脸,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哎”了一声爬了起来,重新架上双拐去衣柜拿东西。
雷缃叹了口气,往床上一倒,拉起毯子的一角,盖住了脸。
一楼也关了灯,但她听到他辗转反侧的声音,知道他没睡着。
暗夜中,复杂的情感似乎容易泛滥,有些残忍的话也变得比较容易说出口。雷缃忽然道:“这个周六我要去相亲。”
辰濡没有说话。
雷缃心里冒出一股莫名的狠劲:“对方刚从瑞士回来,是我小时候的玩伴,他们家和我们家是世交,我们约了去马场骑马。“
“那在那之前我需要搬走吗?”辰濡的声音有明显的克制,每个音节却还是在发颤。
“别呀!只是相亲,又不一定成功,对吧?”雷缃故作轻松地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连我爸妈都没指望一次成功,你知道吗?他们觉得恋爱和结婚都可以是两回事,不然早就出手阻止我和彭奕泽在一起了,还用等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