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乎羞辱的命令。盛鲸不哭了, 冷脸瞪他,反唇相讥:“你疯够了么?”
他夹着烟, 声音喑沉,目光如冷锐的刀划过:“呵, 现在嫌弃我了?被我操的时候怎么叫得那么热情。”
盛鲸不甘示弱:“不就是活丨塞运动吗,说不定震丨动bàng能让我更热情。”
言下之意, 他还不如震丨动bàng。
靳言仿佛听见什么笑话似的,哑然失笑:“呵——”
声音听起来平静、淡然,似乎和往常没说笑没什么区别。可实际上,他整个人是紧绷着的,沉郁的表情蕴藉着薄怒。
对峙了一会儿。
盛鲸自顾自地掏出口红,对着手机补了补妆容, 然后站起身冷冷地说,“我走了。”
眼看着时间越来越近,再不走就要被迫缺席交违约金了。
她舍不得那笔钱。
没走几步,靳言伸手将人一把拉回,钳着她手腕面无表情地质问:“走哪儿去?我同意了吗?”
盛鲸瞥他一眼,狠下心来,“你放开我。和别人上过床的不是我,是你。”
靳言脸上一下子失了血色,颓然地松开她:“叫司机送你。”
“不用。”盛鲸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
盛鲸走后,靳言几次摸索着想站起身。
但他耳畔灌满来自四面八方的、歇斯底里的渗人笑声,将他钉在原地,浑身僵硬,连撑着沙发都手抖,被迫靠着椅背剧烈地喘气,根本起不来。
眼前浮现一张美丽而狰狞的脸,泛着苍白的死气——那是他最熟悉的噩梦。
“嘻嘻嘻,我早说了,你就是一个没人要的讨嫌鬼。”
“你怎么脸皮那么厚?我说让你滚远点。”
“你活着,就是耻辱。”
“你为什么不去死。”
靳言不能说话,不能动。眼睁睁地看着它逼近,停在眼前,血流成河,然后目龇尽裂地扑上来,揪住他的衣领、扼住他的喉咙,拖着他暴走,喋喋不休地狂言:
“你看过无数次凌晨三点的夜空,你知道四点的第几分钟开始天亮。
你了解帕罗西汀甚于阿司匹林。
你俯视深渊,清醒地看着自己坠入噩梦。
你总是听见午夜有人在窗台唱歌欢笑。
你一遍一遍地鼓励自己,可你还是觉得自己是个错误。
他们说你是天之骄子,这真好笑,午夜梦回,你时常为此痉挛、惊厥。
你需要需要一遍一遍鼓励自己,才敢试图去喜欢一个人。
然而,亲爱的那只是一场幻觉,没有人可以得到救赎,请跟我一起乘风而去。”
靳言动了动嘴皮子,不,您说的不对。我不是耻辱,我不是错误,有人爱我的。
它环顾四周,似是疑惑,似是不解:“可是这儿一个人也没有,谁会来爱你呢?谁能来爱你呢?”
“她。”
“她已经走了。她和你妈一样抛弃了你!”它死死地卡住他的喉管,令他几乎窒息,“你活得那么痛苦,为什么还不去死呢?”
它满口鲜血,还要桀桀而笑,“还不认命么?你们这种人,早就该死了。”
靳言的眼神失去了光亮和波澜:是啊。为什么我还活着。
见状,它满意地引诱着:“你好好考虑,死了什么痛苦也没有。”
它忽然褪去满身戾气,变回年轻时温柔骄矜的模样,“妈妈在下面等你,只要你死了,妈妈就再也不打你不骂你了。妈妈会爱你。”
靳言放弃了挣扎,眼神涣散:“真的么?”
“真的。”
*
某高端汽车品牌宣传活动。
“接下来,热烈欢迎北城剧院主要演员,茱莉亚歌剧系的艺术家盛鲸小姐,为我们带来奥芬巴赫轻歌剧《木偶之歌》。”
轻歌剧于十九世纪成为独立歌剧体裁。它是一种浪漫多愁善感、情节曲折的小歌剧,以通俗的诙谐轻喜剧形式来表演。
主持人报幕后,盛鲸轻提裙摆飞奔到舞台中央,然后行了一个优雅而僵硬的蹲礼,看起来完全是真人版的木偶小姐。
其实,这个动作这不是原本的出场方式。前几日在剧院设计的出场方式,是被男演员向扛木偶那样,扛着上台。不仅有扛在肩膀上的动作,还有搂腰抱起,整理裙摆的动作。
因为有现场直播,考虑到靳言,她临时改了。
等待掌声告一段落后,盛鲸举着双手作出提线木偶的舞蹈,连演带唱:“现在我是一个破碎的木偶……我不能肯定有人还会爱我……也许有一天,你经过橱窗前会发现一个破碎的木偶。请不要鄙视她,请不要去可怜她,更不要去爱她。因为鄙视会让她受伤,可怜会让她惭愧。而爱她,会让她死去。然而也就因为爱才使她成为这样。如果你不能把握给她幸福,让她快乐,那你没有资格对她说爱——她与我皆是破碎的木偶,她便是我,真实的我。”①
盛鲸连续半音唱得又快又稳,丝滑得如同香草奶油蛋糕上,那朵最轻盈的粉红色玫瑰糖霜。
……
跟奥林斯基合作《西区故事·今夜》也有改动,拥抱改成了对视,接吻改成了牵手。
这还是奥林斯基主动提出的,因为他听说盛鲸有刚刚热恋的男朋友,而他恰好也有个特别喜欢喝山西老陈醋的中国女朋友。
盛鲸当时还笑了,告诉奥林斯基:我男朋友也特别喜欢喝山西老陈醋。
说完,两人相视而笑,双双无奈耸肩。
他俩的合作是压轴。
毫无疑问,取得了空前的成功,在网上也有小范围出圈,被歌剧迷称为“神仙同台”,还大喊【帅哥美女为什么不亲一个】。很快,微博按头小分队就集体出动,强行给他们P了无数张借位接吻的伪饭拍。
回去的路上,盛鲸打开自己的微博后,在评论区看到了铺天盖地的接吻照。
旁人打趣她,“盛老师又红出圈了。”
但她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慌乱中,发了个微博,连措辞也忘了规范:【求求大家别P了,我老公真的会伤心的,出门前我还和他吵了一架,把他气得够呛。】
结果,大家以为她只是秀恩爱,P得更起劲了,要么往靳言微博下面发,要么艾特靳言去看。
更有甚者,还批评靳言自己有前科,还干涉女朋友艺术事业。
盛鲸回想起自己出门前,靳言那个绝望的眼神,后悔的同时,几乎心都要碎了。但如果不狠心,她今天肯定出不了门。
她爱靳言,可艺术也是她的生命和信仰,她的职业素养真的不允许她临阵毁约。
同车的同事还在讨论待会儿去哪里庆祝今天接到的开门红,都说自掏腰包也一定一起出去吃一顿好的。
有人征求盛鲸的意见,“盛老师有什么好地方推荐一下么?”
盛鲸回过神,抱歉地说:“对不起,我家里有事得尽快赶回去,聚会不能参加了,祝大家玩得开心。份子钱算我一份,我照摊表表心意。”
她的情况大家心知肚明,互相交换眼神后,纷纷表示理解——毕竟有人不去还出钱,何乐而不为呢?
下了车,进地铁站时,电话响起。
是林阿姨打来的。
但盛鲸根本来不及疑惑林阿姨怎么会有她的电话。因为,电话那头兵荒马乱,林阿姨的声音听起来极为惊恐无措,结结巴巴的,话都说不成句。
“盛小姐,你快回来!靳先生他……他……”
手里的电话掉在地上,盛鲸眼泪夺眶而出。
第64章 短暂欢愉
坐地铁要一站一站地停, 盛鲸直接转身往外跑,连手机也忘了捡。
有人拉住了她,将手机塞如她手里:“鲸姐, 要不要我送你?”
一回头,是傅雁北。
顾不上客气, 盛鲸直接报了个地址, 焦急地催促:“要最快的速度,我回头谢你。”
是北城著名私家医院恩和医院的地址。
“好, ”傅雁北本就是看盛鲸神色不对过来救急的,这个节骨眼上也不浪费时间在推辞上, 直接点头,带她快步往停车位走去,半开玩笑地说,“回头记得请我吃饭。”
他语气轻松, 盛鲸冷静了一些, 勉强笑了笑:“那当然了。”
傅雁北没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叫她先休息一下, 到地方了叫她。可盛鲸怎么休息得下,不过是应了声, 换个方向呆呆地看着车窗外,心里想的全是林阿姨在电话里哆哆嗦嗦的哭诉:
“靳先生在家里对着空气不停地说话,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身上好几道莫名其妙划了好几道口子,一直在流血。”
“他也不觉得疼,满屋子走来走去——就好像在躲什么东西似的。”
“好不容易送到恩和医院,他又不肯让我们近身,我们也不敢惊动家里其他人, 您来看看他吧。”
盛鲸捂住脸无声痛哭。
——她恨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拿那些话刺激他。
傅雁北递给了纸巾过去:“鲸姐,别哭了,坏事会过去的。”
盛鲸摇摇头,眼泪怎么也擦不干,“我心里过不去了……那件事也不是他的错……他对我那么好,我为了演出,我故意伤他……可我心里憋着气,我真的很介意……”
她是的语无伦次,慌张的神情里流露出来的全是爱意。
傅雁北深深地看了盛鲸一眼,心黯然地想,贺允甜说的对,他真的一点机会也也没有。
最终,他还是和以前那样,露出尖尖的虎牙,笑着安慰她:“哎,鲸姐你别难过了,他一个大男人肯定会没事的。再说了,两人之间有啥事他多扛扛是应该的。”
“喏,到了。你快上去吧。记得改天把欠我的那顿饭补上。”
傅雁北不顾保安的阻挠把车停在住院大楼台阶下,替盛鲸开了门,但没有送按原计划送她上去。
……
恩和医院38楼。
这是位于顶层的特需VIP楼层,隐秘性极高。1号套房180平多,看起来完全没医院的氛围,更像配备了医疗设施的豪华大平层。
盛鲸踏入门内后,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弧形落地玻璃窗前的靳言。
他全无昔日矜贵懒散的风度,一身落拓、满脸惊惶,对着窗外虚弱而竭力地反驳:“不,您说的不对。我不是耻辱,我不是错误,我不是没人要的讨嫌鬼……”
“我不想俯视深渊,我要仰望人间。您看,玫瑰枝头,有一只属于我的夜莺。”
盛鲸哭都哭不出来,咽在胸腔里抽得生疼,“靳言。”
林阿姨到另一个房间打电话订菜去了。侍立旁边的一屋子医护和高级保姆回头看向她,“这是谁啊?”
盛鲸刚刚没看到有其他人,顿时有些尴尬,“我是……”
岂料,靳言一见她,立即两眼放光地走过去,生怕弄脏她似的搓搓手,然后小心翼翼地抱住她:“老婆,我错了,你别走好不好?”
他弯腰低着头,就着她的身高,下巴抵着她的肩膀,语气委屈得像只闯了祸的萨摩耶。
“我没走,”盛鲸顶着满屋子惊诧的眼神,揉揉他的头发,哄他去病床上,“你先到床上去休息,我陪你,好不好?”
“我听话,”靳言拿脑袋蹭蹭她的手掌心,小心翼翼地问,“你别去唱《今夜》好不好?”
“……”
靳言在所有人心目中,一直是骄傲寡言高不可攀的天之骄子。
没想到他居然……
满屋子人大受震撼,惊呆之余不知作何表情,只好都诡异地沉默着,偷偷打量是谁勇折了北城的高岭之花。
特需VIP楼层见惯上等人,很多事门儿清。
像靳家这样的门第,就算不联姻,也会被指定择偶范围。靳言隔代是指定的继承人,如果不出意外,他肯定按部就班。
但眼前这位明显又野又艳的冷脸美人,就是他生命里的“意外”。
她像艺术品一样孤介自持、清高易碎,美而难以捉摸,远胜于豪门大院养出来的乏味温顺、一览无遗的温室小姐。
——难怪他这么难舍难分。
由于靳言不让其他人近身,大家只好看着盛鲸独自将靳言哄到床上安顿好。盛鲸瞥了一眼旁边的医疗小推车,心下了然,用眼神示意给护士长上前输液。
护士长很为难,急中生智从随身日志本里撕下一张纸,唰唰写了一行字递给盛鲸。盛鲸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靳先生从小害怕输液,被他看见了他会反抗的,要等他睡着了才行。
可看他这情况,打针吃药哪里耽搁得起?
于是,盛鲸伸手蒙住靳言的眼睛,俯身凑近他耳边轻声说:“乖乖躺好,别乱动,我有个惊喜要送给你。”
“嗯。”
然后,护士长迅速上前开始扎针。
橡皮管扎住手腕,针尖刺破皮肤,靳言起初吓了一大跳,但盛鲸柔软的手覆在脸上,他虽然被恐惧笼罩呼吸急促哆嗦得厉害,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你骗我,你拿针扎我……”
平时那么高大英俊的男人,一到扎针就抖成被电击了似的狼狈,满脸病态的苍白,冷汗淋漓。
这是严重心理创伤后的应激反应。
盛鲸心疼极了,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臂,另一只手抚摸他的脸,“我没骗你,只要你乖乖输液吃药,我就给你。”
扎好针,还得包扎伤口。
伤口集中在脚踝、小腿上。根据林阿姨说的,这些都是在家里划到、磕碰到的,当时流血了很多血。现在血倒是不流了,但都结了硬壳。包扎前还得酒精消毒,会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