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楚抬头看着她,没伸出手。
孟寒笑了笑:“怎么了?”
宋楚楚也跟着笑了下,她伸出手,借着孟寒的力站起来,然后说:“有的,我曾经很喜欢一个人,不过那个人不把我当回事。”
显然,孟寒没想到她会回答这个问题,一时听到她的话,还有些怔愣。
宋楚楚温柔笑着,挽住她的手臂,说:“练琴吧。”
宋清越把见面的时间定在八月十五日这天。
孟寒想了许久,还是决定先不把这次见面的事告诉周淮生。
左右不过是一次碰壁,再难堪的场面这些年她经过不少,不差这一次。
去见宋清越的前两天,孟寒跟培训组请了一天假,她抽空回了趟临城。
她去临大见了母亲一面,母亲孟雨瞳还是一副行事匆匆的样子,孟寒只在实验室楼下跟她讲了几句,母亲便以实验室事多为由,将她打发了。
从临大出来,孟寒去了父亲的住处。
父亲杨闻延看到她来,很是诧异,说:“怎么没打个电话就来了?”
孟寒换了双鞋,说:“我是有事来拜托您的。”
杨闻延笑了:“进来说吧。”
这些年因为母亲的关系,一家人其实很少相聚,加之孟寒大部分时间都在拍戏,就算没有拍戏,她一般住在北城。
小时候,陪伴她最长时间的人是父亲,她和父亲的关系比和母亲来得亲密。后来她进娱乐圈后,和父亲的关系倒是没小时候亲密了。
杨闻延泡了杯茶给她,说:“是新出的红茶,你尝尝。”
孟寒拿起来,嗅了嗅。
父亲问:“怎么样?”
孟寒品了两口,说:“很香,味道很润。”
杨闻延起了身,走到旁边的落地置物架,拿出几个礼盒袋,说:“既然你觉得好,回去的时候带一些,留一盒自己喝,其余的就拿去送人。”
礼盒袋是很标准的红茶包装袋,孟寒看着它们,心里感觉一阵苦涩。
也是这个时候,她望着从小甚是疼爱自己的父亲,问出了长久以来一直困惑她的一个问题。
她问:“爸爸,当初您为什么不愿意放过妈妈?”
杨闻延听了,手里的茶杯一个拿不稳,摔在了地上。
地板是木质地板,杯子落地的声音稍厚重一些,饶是碎得四分五裂,声音是一点也不清脆。
茶水撒了一地,有些泼在面上,汇成一小滩;
有些渗进了缝隙里,留下深深的一条线。
孟寒无声叹了口气,走到阳台,拿了块毛巾,进来,蹲在地上,将泼在木地板上的茶水擦干净。
父亲忽然抓住她的手,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孟寒一下子捏紧了手,垂眸,说:“大学毕业那年。”
杨闻延怔了怔,半晌放开她的手,声音无不沧桑:“难怪从那年起,你就跟我不似从前的亲密。”
孟寒沉默了数秒,将毛巾拿回阳台散开吹风。
父亲的这处住所位于半山腰,从阳台望出去,天气晴朗的情况下,能见到远处的大海。
今天她运气好,太阳盛烈,眼前无雾气的遮挡,隐约能见到海面上正在航行的船只。
她站了一会,回到屋里。
父亲不复刚才的失态,他淡笑道:“这次来得匆忙,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孟寒抿了抿唇,看着他,说:“您书房墙上的那副古画能送给我吗?”
杨闻延笑着说:“这幅画我收了有十几年了,你该知道我很宝贝它。”
孟寒知道父亲这话的意思并不在他对这幅画的看重,而是想知道她要拿这幅画去做什么。
换句话说,他想知道孟寒此番前来的目的是什么。
孟寒静默了好久,久得她嘴里发涩,她拿了一杯茶喝了下去。茶已经微凉,入了喉,嘴里的苦涩只是更甚。
杨闻延摇头失笑:“看来很急。”
孟寒点点头:“是很急。”
杨闻延看了看她,片刻后,他起身,说:“来书房。”
到了书房。
孟寒抬头,一眼就看见了挂在墙上的一副古画。
画的内容是一个闲散老头牵着一头老牛带着一位游牧儿童在乡野间行走。
这幅画的作者同周淮生给她的那副牵牛花的作者是同一个。
周淮生的父亲宋清越很喜欢这个作者的画作。
杨闻延取下,看了两眼,卷起来,递给孟寒。
孟寒犹豫了下,接过:“谢谢爸爸。”
杨闻延走到窗户旁,伸出手,取下一枝龙眼。
八月的时节,临城的龙眼还未成熟。
父亲手中的龙眼枝,上面的每粒龙眼都很小,尚在发育时,远不到可以品尝的时候。
杨闻延转过身,上下左右地将手里的这枝龙眼翻来覆去地打量。
以前父亲做生意遇到烦恼的时候,孟寒经常见到他这样做。
眼下,她有很多疑惑,但因为这样的场景见过太多次了,她不急,等着父亲出声。
大约过了十分钟,父亲才抬起头,扬了杨手里的龙眼枝,说:“大家都喜欢在果实成熟的时候再去采摘。”
孟寒听不懂父亲话里的意思,只附和了声:“是的。”
父亲笑了下,将手里的龙眼枝从中折断,放在一旁的书架上,他背对着自己说,“我何尝不是想在它成熟的时候才将它取下,可是小寒,倘若真的等到那个时候,我和你的母亲不会有结果。”
简单的一句话回答了孟寒刚才的问题,孟寒不禁握紧了手里的古画。
直到窗外的阳光线移了移,落到了一旁书架上,照在那被父亲折断了的龙眼枝上,她说:“爸爸,我喜欢上了一个人,这次匆忙过来见您,是想跟您说,中秋节那天我会带他回来。”
杨闻延没有转身,他依旧轻轻抚摸着那截龙眼枝,问:“她怎么说?”
几乎不用怀疑,孟寒清楚父亲口中的「她」,指的是谁。
她默了一会,说:“妈妈说没问题,她会尽量将那天空出来。”
“这画是为了你喜欢的人特意过来取的?”
父亲在「特意」二字上顿了顿,孟寒轻轻地应了声:“嗯。”
“难为你上心了……”杨闻延转过身,说,“上次陆迟砚的事你没直接来找我,现在倒是为了他亲自过来一趟。”
孟寒愣了愣。
她当时只找过父亲的助理,还特地和助理说不要让父亲知道。
杨闻延为她解惑:“你的母亲跟我说过这事,说是你拜托周淮生解决了这件事。”
孟寒镇定地说:“是,那时我找了周淮生。”
杨闻延点点头,随即话头一转:“那你可知道陆迟砚的舅舅为何会破产?”
孟寒在父亲的书房坐了一个下午,直到傍晚黄昏时,她向父亲提出要回北城,父亲有意留下她用晚餐,被她拒绝了,说是北城那边还有事要处理。
从父亲住处出来,她想也没想,径直去了临城的机场。
飞机快起飞的时候,乘务员前来提醒大家将手机调至飞行模式。
孟寒拿出手机,屏幕跳出一条短信。
是周淮生发来的。
【几点下飞机,我过去接你。】
看着这简短的几个字,孟寒猛吸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乘务员甜美的声音再次提醒,孟寒回过神,下拉手机界面,点了点飞行模式。
她望向窗外,透过云层,她脑海里浮现的是离开父亲住处前,和父亲的一番对话。
他问:“你以前明明那么喜欢陆迟砚,后来又为什么放弃了?”
孟寒想了很久,说:“我有洁癖。”
“因为撞见陆迟砚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画面?”
“是。”
父亲沉默了几秒,说:“周淮生这人我知道,表面不动声色,背地里的动作却非常的多。既然这次你为他来。陆迟砚舅舅破产一事是他一手促成的,你应该有知情权。”
闻言,孟寒震惊在原地。
当时冯舒意找到她,拜托她帮忙时,从头到尾,她想的只有要帮忙与否,却没有想过陆迟砚舅舅为何会破产。
她以为是陆迟砚舅舅的公司经营不善出了问题。现在,父亲却又告诉她,破产的源头竟是周淮生,是他一手造成的。
孟寒一时站不稳,手里的古画从手中滑落,在铺着地毯的地上滚了一会,磕在桌角停住了。
她看着那画,想到今天是为了明天见周淮生的父亲宋清越,而跑来求父亲将这副画送给她的。
一股巨大的讽刺涌上她的心头。
细想之下,越是难过,不由得踉跄了两步,还是扶住了一旁的桌角,才堪堪没有跌倒。
震惊过后,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尤记得那晚,黑沉沉的天落着细密的雪,她和周淮生坐在温暖逼仄的小酒馆。
一想到要出口麻烦他帮忙处理陆迟砚舅舅的事,她心有怯怯。
她怕周淮生误会,误会她利用他喜欢自己一事,让他帮忙解决陆迟砚舅舅的事情。
为了打消他的误会,她再三铺垫和解释。
结果到头来,是因为她的拜托,致使周淮生半路收了手,放了陆迟砚的舅舅一马。
当时她还问他,帮了她这么大一个忙,要不要她做点什么来当作报答。
她甚至同他开了个玩笑。
也是因为那个玩笑,她觉得周淮生这个人是尊重人的。
从骨子里透出的一股尊重。
现在,现实将这一份认知打破,透出的内里竟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说是周淮生一场居心叵测的算计也不过。
孟寒感到了一股捉弄,甚至更多的是一个巨大的欺骗。
消化完这个真相后,她问父亲:“为什么告诉我这件事?”
问出的那一瞬,她生出一个荒唐的念头,为何父亲不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父亲回她:“因为你和你母亲一样,情感洁癖特别严重。我告诉你,无非是让你想清楚。”
孟寒看不懂父亲了:“当初我和他认识还是因为您,您还拜托他照顾我。”
父亲笑了,很意味深长的:“是啊,但是我没想到,他会这么照顾你。”
父亲言下之意的话再明晰不过。
他是让周淮生关照他的女儿,却不曾想,周淮生能把他的女儿照顾到床上去。
孟寒找乘务员要了一条毛毯和一副眼罩。
她想,先睡一觉,睡醒了再思考该怎么办。
现在她的脑子乱得很,任何一个决定都可能是冲动下的结果。
想罢,她调了个舒服的坐姿,带上眼罩,慢慢地让自己进入睡眠状态。
第 55 章
——一见钟情——
三小时后,飞机在北城机场降落。
下了飞机,孟寒翻出周淮生发来的那条短信,她想了许久,还是毫无头绪,不知道怎么回。
正犹豫着,周淮生的电话进来了。
此时,震动的手机,对孟寒而言,更像是一个烫手山芋。
她捏了下手指,接下。
她要用力地,反复地告诉自己应该平静些,才能不当即冲着周淮生质问。
听筒里,是周淮生一如既往低沉的声音。
他说:“我看到你了。”
她抬头……
人来人往,那么多道身影,那么多张面孔。
她却一眼就看到了他。
太没有出息了,她想。
孟寒怔怔地看着周淮生一步一步地走近。
随着他的身影逐渐清晰,她的心却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第一次,她感到了后悔。
这一点感触虽然稍纵即逝,却被她捕捉到了。
周淮生走到她跟前,拿过她的行李,问:“怎么了?”
孟寒啊了声,说:“没有,就是太久没有见到爸妈了,有点感慨。”
周淮生孰若无人地揽过她的肩膀,闻言,笑了:“下次我陪你回去见他们?”
孟寒默了一瞬,说:“好啊,我跟他们讲过了,中秋节会带你回去。”
周淮生甚是意外,他当即止住了脚步。
孟寒问:“不走吗?”
周淮生摇头笑了笑,抱住她,说:“谢谢你,孟寒。”
孟寒实在佩服自己,到了这种时刻,她竟然能分寸不乱地问:“谢什么?”
他似是长长地缓了一口气,说:“你不知道我等了这一刻等了多久。”
孟寒很麻木,她麻木地推了推他:“注意点形象,万一被拍到我可是要上热搜的。”
周淮生抱她抱得更紧了些,说:“放心,你和我的照片不会流出来。”
要是放在今天以前听到他这么说,孟寒还能调侃他两句。
然而,现在她品出了一层不同的意思。
她听到自己若无其事的声音:“被我抓到了吧,我就说那么多次了,怎么八卦狗仔一次也没拍到我和你的照片,问了郑森,他说从来没收到过狗仔拿着照片跑来要漫天要价。”
周淮生不作声。
孟寒戳戳他:“不要想着模糊过去。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周淮生仍是一句话也没说,揽着她朝停车场走去。
到了车上,他给她系安全带,系好安全带,他才说:“你不想我和你的绯闻出现在八卦版面上,我会从尽我所能不让这种情况发生。”
饶是如此充分的解释,却不在孟寒所能接受的范围内,她承认她是在找茬,可是父亲的那番话仿佛一盆冷水浇在她的一腔热情上,瞬间冷却了她的所有情感。
她轻声说:“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