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见这两个人互相袒护,怒气更盛了,上前照着吕氏的脸劈手就是一耳光,口中不住地骂着“狐媚子”,连打带踹个没完。忽然听见汤氏在一旁尖叫了一句,“吕妹妹见红了!!!”
玄清看去,果然,吕氏浅粉色的裙子已经被染了一片殷红,触目惊心。玄清怒向胆边生,一脚踹开苏氏,把陷入昏迷的吕氏打横抱起,就往外冲,跨出门槛的瞬间,他扭头怒视苏氏,“盈风和孩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会放过你!”
汤氏也趁机跟在玄清身后蹭蹭蹭跑了出去。苏氏被玄清踹得滚到在地,气得浑身哆嗦,手足并用爬到门口,用仅剩的力气对着玄清的背影大喊,“唬谁呢!谁说就一定是孩子了!!少拿月事哄人!!”
玄清哪里会理会苏氏,抱着吕氏一边狂奔,一边大喊着叫请御医来。苏氏扶着门框颤抖了半天,心里也害怕了起来,自己怎么知道吕氏有孕,方才那鞭子抽得又狠,只怕吕氏的孩子是真的保不住了。想着暴怒的玄清,苏氏心里更是害怕,抬眼看到福滢的牌位,苏氏一咬牙,索性来了个先发制人。
第29章
苏氏打定主意,伸手把发髻扯乱,喊了几个自己的心腹,哭天抢地的便乘了马车一路朝宗正院去了。
玄清这边求了半天才请来太医院一个不怎受重用的太医胡君荣,给吕氏号了脉后,一脸惋惜地说吕氏并不是喜脉,是被打出了内伤,需要好好静养调理,不过即使调养得当,只怕以后也再难生养了。
吕氏刚刚清醒过来,一听说自己从此再也不能生育,便嚎哭着又晕了过去。玄清一拳砸在茶几上,转脸看着胡太医,“胡太医,小王这厢有个不情之请……”
胡君荣心下暗自腹诽,您早就不是汾阳王了,一个平原郡侯还自称小王。面上却是一脸恭顺,“六爷但讲无妨,微臣必定为六爷鞍前马后。”
午后,玄凌批完奏折,正准备在长榻上迷糊一会儿,忽见李长进来,“皇上,宗正院宗人令广陵郡王玄潼求见。”
玄凌眉头一皱,玄潼年轻时虽然也是个爱在诗酒堆里混的,可自从担任宗人令就收起以前的兴趣爱好,一直老实持重,如果不是有什么紧要事,他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求见。玄凌点点头,“宣。”
玄潼进来把苏氏过来状告玄清忤逆的事儿说了个大概,玄凌一听整个人都呆了,这个苏氏的战斗力真是太强了,本来只是给玄清添个嗣母顺便添添堵,没想到这老妇这般凶悍。她一个无子的寡妇,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撒起泼来更是威力无穷。可是苏氏辈分又高,纵然玄潼身为宗人令,也禁不住她一句“广陵郡王这是欺负老身寡妇失业的没人管么!”只好把这个皮球踹给玄凌。
玄凌低头想了想,问道:
“苏老王妃如今人在哪儿?”
“回皇上话,还在宗正院。”玄潼有些不好意思,“臣……臣实在被老太太说得没办法,悄悄儿从后门出来的……”
“竟……竟凶悍至此么……”玄凌拍了拍玄潼的肩,“为难三哥了。”
玄潼在他那一支排行老三,玄凌这么叫也是含了一份亲近之意,让玄潼更是羞惭,拱手道:“臣无能,有负皇恩。”
“此事与你无关,谁能想到苏氏竟会凶悍至此呢?你且回郡王府吧,苏氏的事情,朕来想办法。”
玄潼告退之后,玄凌伏案坐好,以手支颐,心里慢慢捋着。玄清出继是自己一手安排的,如今一年的工夫,他就被嗣母告了忤逆,要是一杯毒酒交代了他,免不了有人要说自己借刀杀人、残害手足,故而玄清必须留。而为了压制玄清,苏氏也是必须得留的,可这次苏氏也实在不像话了,总得给她点儿教训。那老妇辈分又高,只有太后能说得动了,可是太后自乾元二年身子骨就一直不大好,实在不宜动气。玄凌不想劳烦亲娘,只好先自己想办法。老六基本上在朝里已经没什么人了,舒贵太妃在宫里礼佛,形同封宫。阮氏本来就不是玄清的亲外家,上次阮延年晕倒那会儿,玄清的漠然又大大伤了阮氏一族的心。再加上现在他已经出继,又降了爵,阮氏未必会理会他。玄清两个侧妃汤氏和吕氏的娘家都是上不得台面的,玄清这次摊上的是忤逆大罪,也不知道汤氏吕氏两家会不会为了心疼姑娘跟苏氏拼一把……
正想着,李长又进来通报,
“皇上,太医院太医胡君荣求见。”
“胡君荣,他是谁?不见!”
李长面带犹豫,“皇上,胡太医说事关平原郡侯,您看……”
玄凌眉头一皱,“宣。”
胡君荣进来给玄凌请了安,便把刚才在玄清府上玄清的交代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个遍。
玄凌愕然,“老六这个温良恭俭让的翩翩公子,也会玩儿这一套了。朕就知道,朕就知道他肚子里没安好心,成天装得一副闲云野鹤的清高样子,脑子里却是个没有礼义廉耻的!”前生,自己就是被他那副出尘样儿给骗了,加上对甄嬛那个贱妇的信任,才让他给自己绿帽子一顶一顶得戴!
玄凌怒极反笑,问胡君荣,“老六除了让你作证,说他的侧室吕氏确实怀有身孕被苏氏殴至落胎之外,还说了些什么?”
“回皇上,六爷……”对上玄凌阴狠的目光,胡君荣忙改口道:“平原郡侯还要微臣向吕家报信,把此事说与他们听。”
玄凌冷笑一声,“他定是许了你好处的吧。”
胡君荣忙从袖子里取出一叠子银票来,举过头顶,“皇上英明,微臣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怎敢收受他人贿赂?”
“无碍,你的忠心朕知道了,既然是平原郡侯打赏你的,已在朕跟前过了明路的,你便收下吧。玄清嘱托你的事情,你不但要去做,还要弄得满城风雨,让京里人都知道苏氏把嗣子的妾室殴至落胎,再也不能生育。让苏家的人都瞧瞧,他们家嫁出来的姑奶奶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儿!朕难得老六这么个好弟弟,怎么能不帮帮他呢。”
胡君荣一个哆嗦,知道这次不光是苏氏,玄清也撞上了皇帝的枪口,看来这次自己来跟皇帝坦白是做对了,他深深叩下头去,“微臣领旨。”
“你的忠心,朕很是清楚,如今章弥任了太医院正五品院使,葛霁认着的正六品院判,还缺一名。”
胡君荣想了想,叩首道:“回皇上,微臣自认医术并不如章大人和葛大人那般高明,不敢惦记院判的位子。”
“哦?”玄凌一扬眉毛,“你倒是个有自知之明的。”
“皇上圣明烛照,微臣不敢有一丝隐瞒。”
“那你倒是说说,可有什么心愿,要朕为你实现的么?”
胡君荣咬咬牙道,“回皇上,微臣乃家中长子,却是庶出,生母受嫡母折辱多年,微臣才疏学浅,也不敢妄想在太医院能出人头地,惟愿给生母求个诰命,让母亲腰板儿能直几分,除此之外,不敢有什么奢求了。”
“你倒是个天性纯孝之人。”玄凌微微笑了,“也罢,朕念在你忠君爱国又一片孝心的份儿,赏你这个恩典也不是不可以。你嫡母还在人世否?她身上可也有什么诰命品级么?”
“回皇上,先父亦曾是太医院正八品太医,嫡母已经受封八品乡君。”
“礼法不可废,你生母是妾室,自然没有诰命品级高于你嫡母的道理。既然你推辞不受正六品院判之职,那朕就封你嫡母为正六品县君,生母为从六品县君。虽说你嫡母还是高了你生母一肩,可到底她这个县君封诰是因你而来,想来她以后当不会轻视你们母子了。只是你们母子也不可忘了嫡庶名分,该恭敬的还是要恭敬。”
胡君荣大喜,又跪拜如仪,“微臣叩谢皇上天恩!”
胡君荣告退之后,玄凌在随手拿起笔,在纸上写下诰命两字,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这件事。如今要紧的是对付苏氏,苏氏……苏氏!玄凌突然想起苏氏的父亲,司空苏遂信,也好,这老家伙仗着两朝元老的身份,一直在朝堂上倚老卖老,对着自己喋喋不休,虽说前世他一直力保朱氏,可那也是为了他自己的利益关系罢了。今生自己已经与宜修相知相守,自己的媳妇还用得着旁人保护么?正好封赏安插一批新人,忠于朕的新人!
“李长,差人宣司空苏遂信入宫觐见。”
今儿的午睡是睡不成了,不过玄凌想着要跟苏遂信打一场口舌官司,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没过多久,只见李长进来通传说司空苏遂信到。
苏遂信见了玄凌,老老实实行礼如仪,
“老臣苏遂信叩见皇上。”
苏遂信说到“老臣”两个字的时候,鼻翼不自觉地抽了抽,还是抬手虚扶道:“免礼。”又吩咐李长,“赐座。”
“谢皇上。”苏遂信倒也毫不客气,坐定了便问,“不知皇上传召老臣,有何要事?”
苏遂信未必是这个意思,但在玄凌听着就好像在指责自己,没急事别来烦我的意思。
玄凌深吸了一口气,一脸微笑,
“正是有件要事,要来请教苏公。”
苏遂信拱手道:“皇上请讲,老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今有祖母殴杀嗣孙,不知该如何论罪。”
苏遂信心下不解,“律例法令,当交由大理寺处理,不知皇上为何询问老臣。”
“苏公是两朝老臣,见多识广,大理寺那些年轻官吏虽然熟知律例,却未必有苏公的见解。”
苏遂信听得心下舒服,拈了胡子道:
“祖父母非故殴杀嗣孙,依律杖一百;故杀,杖六十,徒一年。”
“若此人是皇亲国戚呢?”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嗣孙虽非亲生骨肉,却也承继香火。既是嗣孙,想来家中本无后人,这位祖母却不顾香火无继,狠心将嗣孙殴杀,实在非人!”
玄凌微微一笑,“苏公的意思,当从重咯。”
“不错。祖母辈分虽高,确是亲而不尊。虽说殴杀嗣孙,罪不至死,于家族而言,确是莫大的罪人。”
“只是,终究是皇亲国戚,又是妇人,打几板子板子便是了,朕以为这徒刑能免则免。”
苏遂信不以为然,“皇上仁慈,只怕皇上的宽大会纵容天下的恶毒妇人。”
“那这板子加倍,再削去她身上的名号,总足以为天下妇人示警了吧。”
玄凌笑得很是灿烂。
“皇上英明。”苏遂信拱手称是。
玄凌对李长道:“苏公的话可都记下了?原话传给广陵郡王服和宗正院吧。”
第30章
李长得了玄凌的令,火速把旨意传到了宗正院。玄潼知道之后,也立马赶到了宗正院,见到还没回宫复旨的李长,玄潼屏退诸人,问道:“有劳公公跑这一趟,只是平原郡侯该怎么处置,不知皇上的意思是……”
李长躬身道:“回王爷话,皇上说了,您照着一般的宗室忤逆来判就是,上头还有皇上呢。至于苏氏,若是她不服刑罚,只消告诉她,这是司空苏遂信大人的意思便可。”
玄潼心道皇上这分明是让自己跟玄清那头儿划清界限嘛,不过也罢,自己本来就瞧不上那个玄清,血统倒不论,放眼大周生母微贱的皇子多了去了,只是看不惯那人终日一副闲云野鹤的清高样儿,好像天下人都脏,就他一个干净似的。
“请公公转告皇上,小王一定把差事办妥。”
苏氏在宗正院横了一上午,她心里其实虚的慌,哭天抢地不过是为了壮壮声势,也为壮自己的胆。不想广陵郡王这般狡猾,说了一半便尿遁了,把苏氏一个人扔在宗正院。苏氏本来早晨就什么都没吃,又是大怒又是抽打玄清和吕氏,又在宗正院吵吵嚷嚷这么久,体力早就消耗得差不多了,一开始还有一肚子怒气撑着,这会儿气没那么足了,人也没啥力气了。
人一饿,就心慌,苏氏本来就有点心虚,这会儿饿得狠了,心就更虚了,她在宗正院骂了这么久,又不好意思问宗正院的人要点心吃,只能强撑着,满脑子还在想着告倒了玄清,回了府里要吃些什么来庆祝。不想这一等就活生生等到下午,也没等来玄潼。苏氏饿得是前胸贴后背,整个人瘫在椅子上都快走不动了,只好低声对自己贴身的嬷嬷说:“荣嬷嬷,我实在饿得慌,你且去外头买些点心来我吃。”
荣嬷嬷一脸为难,“王妃,咱们今儿出来得急,没有带银子啊。”
苏氏咬咬牙,从指头上捋下一个红宝戒指,递给荣嬷嬷,“拿这个换吧。”
荣嬷嬷接过戒指,正要往外走,忽然见玄潼走了进来,满面春风对苏氏拱手道:“老王妃久等了,是玄潼的不是。”
苏氏狠狠瞪了他一眼,“不怪广陵郡王,是老身孤老婆子一个,年纪大了,少不得被人欺负。”
“哎呀,王妃您这么说小王可就惶恐了,实在是今儿这个事儿,事关重大,小王不敢不去宫里讨皇上的示下。”
苏氏心一虚,眼珠子直勾勾看着玄潼,“那……那皇上怎么说?”
“皇上说了,让小王该怎么判,就怎么判,王妃大可放心。”
“哦”,苏氏松了一口气,“还是皇上英明。”
“只是皇上还说了,不光要判那一宗,还得判另一宗。”
玄潼说道这儿,突然变了脸色,“来人,将殴杀嗣孙的原汾阳王妃苏氏拿下。”
说罢,便有几个力大的婆子上来捉住苏氏和荣嬷嬷的双臂,苏氏奋力挣扎,口中大喊:“玄潼,你好大的胆子!玄清虽然降爵为郡侯,可我还是先汾阳王妃,爵比王姬,你怎么敢这般唐突与我?”
“您的爵位皇上刚才已经削了,对了,这还是司空苏遂信苏大人的建议呢。”
苏氏闻言如被雷劈过一般,“不可能!不可能!父亲不会这般对我的!他不会的!!”
玄潼置若罔闻,摆摆手,“拖下去吧。明天上午行刑。”
第二天,玄清忤逆的判决也送至玄凌的案上,是赐自尽。玄凌微微一笑,死?朕怎么会让老六得这个痛快?朱笔一挥便改了在郡侯府圈禁,侧室汤氏吕氏也跟着陪圈,不过考虑到吕氏挺身护夫的举动,玄凌许她先回娘家养病,病养好了再陪着圈。吕家舍不得姑娘跟着进去受苦,便一直宣称姑娘没养好病,与玄清形同离异。玄凌知道了也没有过问,由着吕氏一直住在娘家,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