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凌满意地点点头,“说的很是,这样才是父皇的好儿子!”
“那父皇,咱们现在能不能下去呀,您瞧李公公真的哭了。”
第32章
三月末,庶人玄济的侧室贺氏诞下一女,取名晚衣。玄济虽被削爵,但未除宗籍,这个孩子依旧是正经宗室,宗人令玄潼也无意隐瞒,直接上报给玄凌。玄凌琢磨了几天,下令封这个侄女为恭宁族姬,当然如果玄济能够安分点,玄凌不介意十五年后给晚衣指门好亲事。但他若是敢有一丝不安分,下次可不是夺爵没财这么简单的事了。
天气渐热,四月初六,朱宜修又为玄凌诞下一位皇子,为玄凌第四子,玄凌取名予洋。太后自然是为又多了个流着朱氏血脉的皇子而喜欢得很,又赏下许多积年爱物。朱宜修心里则稍微有点遗憾,少不得玄凌开导半天,“咱们以后日子还长着呢,还怕没有女儿疼爱么?且宫里已经有三位帝姬了,你呀好好攒攒首饰,将来她们下降添妆,少不了你这个当母后的。”
朱宜修这才宽心了许多。到了六月里,一直有宠的华嫔慕容世兰突然传出有孕,玄凌心里有所顾虑,但还是照例晋了慕容世兰一级为从四品婉仪。慕容世兰也生怕这一胎有闪失,又懒怠应付六宫诸人,索性去求玄凌把自己禁足到生完孩子为止。玄凌笑骂道:“这妮子,都快当母亲的人了,说什么蠢话呢。就不怕朕把你禁足了有小人会以为你失了宠,借机对付你们母子?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待生下孩子,是不是朕还得把你禁足呀。你若还不放心,宫里除了朕、太后、皇后之外,谁你都不要信,送来的吃食都不要吃,玩器全都收着不要近身不就是了。虽说怀了身孕要谨慎,可太过小心,思虑过度反而伤身。”
即使这样,玄凌还是下旨让六宫诸人无事不得去翠微宫惊扰慕容婉仪,这下慕容世兰才稍微放心了一些。即使这样,慕容世兰也尽可能窝在自己宫里不出去,实在天气特别好,又拗不过颂芝等人时,才稍微出门走一走、晒个太阳什么的。
眼看到了九月里,承恩公府上突然传出了丧音,承恩公夫人陶氏病逝。
乾元二年那会儿,陶氏在夏忠良的折腾和朱柔则“被死亡”的双重打击下就一直缠绵病榻。玄凌为了气她,又往承恩公后院塞了两个年轻貌美的大家闺秀赵氏和何氏为侧室,陶氏恨得牙痒痒,却不敢对两人下手。赵氏和何氏更是争气的很,赵氏进门半年就有了身孕,后来生下一女,何氏则是一年多之后有的喜,更是生下一个儿子。如此五六年间,又陆续养下两个儿子,一个闺女。承恩公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再加上年轻貌美和人老珠黄相比,臭男人们总爱选前者。赵氏跟何氏枕头风也是吹个没完,承恩公自己也是有脑子的,自己年轻力壮的时候那么多妾室只养下两个女儿,如今过了四十岁反倒老树开新花养出儿子来了,尤其还是在陶氏生病无力掌管内院之后,这个中缘由是个人都能琢磨清楚,慢慢的承恩公也不爱到陶氏房里去了。
陶氏又恨丈夫喜新厌旧,又恨玄凌吃干抹净不负责,把女儿不知道塞进了什么鬼地方。朱柔则是她的心头肉,这么几年,她一直托人多方打听朱柔则的下落,却一直没有回音,她病情的日益加重多少也跟在这事情上悬心有关。虽说玄凌自朱柔则受伤之后,便不再令人时时刻刻盯着承恩公府,也不让给陶氏下药了,可终究还是伤了根本,眼瞅着陶氏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今春,玄凌未免将来有人在长宁帝姬跟前嚼舌头挑拨她和端妃的母女之情,便把之前瑶光宫闲月阁和棠梨宫永宝堂里服侍过吴氏的人或贬或杀都撵了个干净。不想这一撵,里面便有个二十多岁的宫女名唤腊梅的,出来嫁给了承恩公府副管事朱小圆为填房。
朱小圆为给媳妇攀个差使,便总支使腊梅去内院给陶氏磕头请安,一来二去的,腊梅便瞧见了陶氏房里朱柔则的画像,某天一时嘴快,便说:“这画上的美人儿,恰似奴婢原先在宫里服侍时见过的一位小主。”
陶氏一听,整个人疯魔一般便跳起来捉住腊梅,“你说的可是真的么?!”
腊梅胆子小,被陶氏这么一吓,便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知道的关于柔嫔小主的事儿都说给陶氏听。陶氏又问了一些言语饮食上的习惯,心里肯定那个柔嫔小主就是朱柔则,这才知道原来宝贝女儿这么多年来都在宫里受罪,有了名分之后皇上一次也没有临幸过,一直见不得光一般被塞在紫奥城的角落里。这还不算,皇上居然还由着宫女出身的妃嫔打骂折辱于她,一定是朱宜修害的!!
陶氏恨得几乎要厥过去,硬是咬牙切齿给忍住了,只捋下腕上一只虎睛石手串丢进了腊梅怀里,“难得你陪我聊天,可惜我精神不济,你且家去,改日再来与我解闷儿。”
待腊梅告退之后,陶氏足足思虑了大半月,方把心腹松娘叫到了病床前。
桂娘前些年因为顶撞赵氏被承恩公喊了人牙子领走了,这些年陶氏身边得力的人也被赵氏和何氏一点一点清洗干净了。如今,陶氏能够信任的也只有松娘了。松娘一进来,陶氏便屏退众人,然后扑通一声跪在了松娘的面前,“松娘,我有事相求于你,你若不答应,我便唯有一死了!”
松娘慌得也跪了下来,“夫人这是作什么,折煞奴婢了。您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奴婢拼了性命也会为夫人完成,您行这般大礼,不是要奴婢的命么。”
说着,松娘扶了陶氏起来坐在床边,陶氏一把握住了松娘的手,“松娘,柔则找到了,我苦命的儿,终于找到了啊!她一直被皇上囚禁在深宫,所有的人都欺侮她,她活过今天也不知道有没有明日啊!”
松娘大惊,“怎会如此?咱们二小姐不是皇后么?怎么能放任亲生姐姐被人这般折辱?”
“都是宜修那个贱婢养的挑唆皇上,可怜我的阿柔,她自幼娇生惯养,怎么受得了这样的苦!!松娘,我思前想后,我自己身子已经是不中用了,唯有你能来替我救救阿柔。松娘,我求求了,你救救阿柔,救救阿柔吧!”
松娘也反握住陶氏的手,“夫人放心,奴婢和夫人几十年的情分了,为了大小姐,奴婢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说着,陶氏揭开床上的褥子,示意松娘打开床板上的暗格,从里面取出个九寸见方的匣子来。陶氏从怀中取出一把精巧的小钥匙,开了那匣子,对松娘说:“这里面有我数十年来的私蓄,原是要留给阿柔的,如今尽托付与你了。待会儿我让人上点心,你便把这匣子放在点心匣子里带出去,之后你便如此这般……”
松娘含泪一一应下。临走前,又听陶氏道:“朱小圆家的,是个牙尖嘴利的,只怕不中用了,你与我料理了吧。”
松娘离开之后,陶氏颤颤巍巍挣扎起来,遣人去找承恩公,不想盼来的只有承恩公身边的小厮增寿。增寿进来打了个千儿,道:“请夫人的安。老爷这会儿忙着呢,不得空,说改天再来看夫人。”
陶氏咬牙切齿道:“他不得空儿?他一不上朝二不办差的,有什么可忙的!又是在那俩贱人不知道谁的屋子里厮混呢吧!”
增寿转了转眼珠,跪在地上,并没有说话。
陶氏恨恨道:“好!好!既如此,你待我写封信带给老爷。告诉他,若他还念着几十年情分,就好好看看这信!”
说罢,陶氏气喘吁吁,提笔写了几句话,已经目眩手颤,不能继续了。陶氏把信叠好,丢给增寿,却见增寿并不去捡,他抬起头涎皮着脸道:“小的本在老爷跟前儿伺候得,这会儿在夫人这儿待了这么久,回头老爷又该责罚小的,说小的偷懒耍滑了。”
“你!”陶氏气得几乎站不住,却也无可奈何,只好摘下耳上一对紫玉葡萄耳坠儿扔给增寿,“这总可以了吧!”
增寿麻利接住,捡起信,给陶氏磕了个头,“小的谢夫人赏赐。”说罢,便起来退出屋子,临带上门的当儿,增寿又补了句,“只是老爷这会儿正哄大少爷呢,小的可不敢保证老爷今儿就能看见您的信。”
说罢,也不等陶氏回答,增寿便带上门,一溜烟儿跑了。
陶氏气极,跌坐在地上嚎哭着,“朱宜修!!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等到次日,承恩公瞧见那封信之后,心知不妙,匆匆赶到陶氏房里,只见仿佛是精心打扮过的陶氏已经把自己悬在了梁上。承恩公跟陶氏也几十年的夫妻了,急忙上前想把陶氏的尸体解下来,触手才发现她整个人都凉透了。把陶氏放在床上,承恩公发现她嘴角有黑血淌出的痕迹,又见妆台上放着个打开的青花小瓷瓶子,承恩公认得,那里头装的应该是□□。想来陶氏是怕悬梁后被人发现,及时解救便不能死,索性服毒后再悬梁,好让自己能够彻彻底底地死。想想那封信的内容,承恩公的眼泪唰地便淌了下来,“夫人……你这又是何苦啊……”
承恩公心里难过,却也不敢张扬说陶氏是自尽的,只跟宫里报信说陶氏病逝。左右陶氏也缠绵病榻好些年,她的病逝也没有引起众人的疑心。
玄凌知道后,下旨追封已故皇后嫡母朱陶氏为正一品平国夫人,又追封已故皇后生母朱扈氏为从一品宁国夫人。皇后朱宜修则自请为母亲服丧一年。
昭阳殿里,朱宜修靠在玄凌肩头,“多谢皇上,顾念我娘。”
玄凌轻轻拍了拍朱宜修的的背,“朕追封你娘可不是为了招来你这么些眼泪来的,你也好好调适调适,莫要太伤心了。这一年里,你就当是为你娘补上当年的哀悼。只是,哀伤归哀伤,日子还是要过的。予浩、予洋还小,你是他们的母亲,可要坚强起来。”
朱宜修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臂紧紧拥着玄凌。
第33章
朱柔则很快也知道了陶氏的死讯,她嚎哭到几乎昏过去,醒来之后便挣扎着要去见太后,被门口的侍卫拦了回去。玄凌虽然没有明旨禁足柔嫔,但侍卫看她这个疯疯癫癫的样子,也实在不敢放她出去,朱柔则只好每日在宫中以泪洗面。
太后知道承恩公府上的丧事之后,也是叹息许久,待陶氏入殓之后,方宣召了兄长入宫觐见。承恩公尽管这几年对陶氏多少有些厌弃,但到底是几十年的情分,他不伤心也是不可能的。再加上这几年在后院上多少有些不节制,身子本来就掏空了些。陶氏这一死,他也跟着衰老了不少,揽镜自视,竟能瞥见些许白发。
太后见兄长憔悴如此,心里也是难过得厉害,只能徐徐劝道:“人死不能复生,哥哥也须擅自保养些,到底你还有年幼的儿女要仰仗你啊。”
承恩公泪如雨下,
“原先她在的时候,想起她总觉得厌烦。如今她人不在了,臣每晚闭上眼睛想起来的又都是她的好儿了。其实她这么些年的所为,臣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只是一直不愿意伤了她的体面,也是臣自己太过懦弱,一直由着她惯着她,纵容她生出天大的胆子来。说到底,还是臣害了她!”
这一哭,勾得太后的眼泪也能不下来了,
“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正因为大嫂不在了,哥哥才更要珍惜自己,好让大嫂能够含笑九泉。”
承恩公扑通一声跪下,
“太后,臣知道柔则不尊重,犯了忌讳,可她到底也是太后的亲侄女啊!她娘生前攒了不少首饰,就是为了柔则出嫁时厚厚添妆,如今,臣也不敢求别的,只是想把一些她娘的遗物转交给柔则。她如今也为母亲服不了丧,至少看着这点首饰算个念想,也全了她们母女的情分。”
太后皱紧眉头,实在不愿让陶氏的东西进了宫,禁不住承恩公一再恳求,方勉强点了头应允。
夜里,朱柔则正思念母亲而恸哭不已,忽然听通报说颐宁宫里孙姑姑来了。朱柔则忙随便抹了两把眼泪,起身就捉住了孙竹息的手臂,“孙姑姑!!你告诉我啊,我娘没有死!没有死对不对!”
孙竹息面有难色,犹豫了很久方道:
“奴婢不知道小主的母亲贵体如何,只是这几日皇后娘娘一直为承恩公夫人骤然过逝而哀伤不已。”
朱柔则无法置信地后退几步,厉声哭喊道:
“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你们都骗我!!!”
孙竹息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了,玄凌和朱宜修都敬她三分,要是寻常小主这么对她说话,孙竹息早就怒了。只是如今孙竹息可怜朱柔则丧母,也不跟她生气,只是说:“红口白牙地谁会咒人去世呢?小主不信,奴婢也是没有法子的了。”
孙竹息对身后提着个挺大一个三层食盒的小丫鬟道:
“拿上来吧。”
说着,那小丫鬟便走上前,对着朱柔则屈了屈膝,把食盒递了过去。朱柔则一脸戒备地看着孙竹息,并不去接。
孙竹息道:“太后娘娘新得的点心,叫赏给小主,请小主好好品尝,也许能尝出些故人的味道。只是太后还说了,好东西留在自己宫里便好,无须分给旁人。”
朱柔则身旁的侍女莲儿便伸手去接,那小丫鬟却后退一步避开,孙竹息道:“太后赏给小主一人的点心,旁人自然无福享受。”
朱柔则满腹狐疑,勉强接过了那食盒。孙竹息福了福,
“小主慢用,奴婢先告退了。”
说着,孙竹息便领着那小丫鬟一起回颐宁宫复命不提。
孙竹息离开之后,朱柔则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便屏退了左右,才打开那食盒。上层的格子里放着的倒还真是精致的上用点心,取下格子之后,朱柔则看到了一个已经见了不知道多少回的首饰盒。
颤抖着双手打开首饰盒,在盒底的夹层,朱柔则抽出一封信来,上面确实是陶氏的笔迹。
看完之后,朱柔则往桌上一伏,
“娘!!!!”
朱柔则的嚎哭声引来了莲儿,她一脸不安地在外头敲了敲门,“小主,您没事儿吧。”
朱柔则握紧拳头,按捺住心中沸腾的恨意,强作镇定,
“无碍。你先去睡吧,不用值夜了。”
听着莲儿的脚步声,朱柔则一掌拍在桌上,咬牙切齿道:“朱宜修!!我跟你不共戴天!”
朱柔则心中是恨透了朱宜修,一时半会儿却也近她不得,只能硬生生忍下心中恶气,先蛰伏起来,伺机而动。
乾元八年的下半年就这么匆匆过去,转眼又是一年春天。乾元九年正月初一,慕容世兰在翠微宫采容殿诞下玄凌的第四女,玄凌大喜,晋慕容世兰为正四品容华,并于二月为皇四女取了小字馥妍,封号则由慕容世兰选了个茂盛的茂字,皇四女从此便成为大家口中的长茂帝姬。
慕容世兰产下帝姬,自然有人欢喜有人愁。不光是玄凌,太后和在昭阳殿守孝的朱宜修都暗中送了一口气,都赐下不少珍宝给翠微宫。紫奥城本就是个充满各种跟红顶白、攀高踩低的所在,众人见长茂帝姬如此得帝后青眼,纷纷拢到翠微宫阿谀奉承,位高的几个嫔妃也知道慕容世兰前途不可小觑。加上朱宜修守孝,昭阳殿有所退让,采容殿一下子就成了宫中最门庭若市的宫殿。慕容世兰性子娇贵直爽,早就不耐烦得很,索性宣称自己产后失调,闭了宫门不见任何人,连端妃亲自上门都没见到人。于是,翠微宫慕容容华恃宠而骄的流言也很快在紫奥城蔓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