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后的一天,侍者敲响了房门。梵妮在他的引导下通过消防通道来到酒店后门。琳达的车停在那儿。
“上车。”戴着墨镜的琳达摇下车窗说。梵妮坐了进去,琳达却没急着发动车子。看模样似乎还在等人。
“还有谁?”
“除了那个无辜的倒霉蛋还能有谁?”琳达反问。
这倒是实话。侦探是被梵妮牵扯进来。但如果军方丢下他不管,一旦他被发现没有丧生于火灾,zheng方很可能会怀疑梵妮死亡的真实性。本着做戏做全套的原则,侦探也需要一个新的身份。
等了一会,侦探拎着一个包朝这边走来。琳达将他们带到一处不起眼的破旧大楼。里面的工作人员给二人办理了假的证件。
梵妮拿到新证件后直皱眉,她的假身份和侦探的是一对夫妇。但在军方面前谈条件是不可能的事。她只能讪讪地交出了后半部分名单。
现在的她彻底没了和任何一方谈判的资格,梵妮一心想要逃离这个国家。谁能保证zheng方不会找到她?谁又能保证军方不会反悔?
可惜因为本身是特殊事件的亲历者,她被限制出境。斟酌考虑下,她搬到了乡下。在那里平稳地生活了两年。但杰森仍是梵妮心里的一根刺。
诚然,琼的死与她无关。奥斯死于zheng方之手。可如果她不曾出现在后者的生活中,那他很可能会当一辈子的三流小说家。现在他死了,杰森成了孤儿。他还不到十岁。
一想到琼将命名为最爱的人的文件密码设置为杰森,她直觉得心口发闷。
为了不再忍受内心的煎熬,梵妮主动联系了侦探,和他来到孤儿院见到了那个素未谋面的男孩。
杰森有一头黑发。个子中等。性格算不上孤僻但不喜好与人亲近。见到眼前这位据说要领养他的夫妻,他表现的彬彬有礼但并不激动。
梵妮此行带来侦探是做好了领养杰森的准备。不过在这之前,梵妮要和他谈谈。
她如实对他说了事情的始末。因为她坚信,人不能活在谎言中。总有一天真相会浮出水面。与其到时候两败俱伤,不如现在就先说清楚。
“你会恨我吗?”
杰森摇摇头,“又不是你动的手。是那群人。这我还是分的清的。”
“不如这样,”片刻他提议道,“我先帮你报仇,你再帮我怎么样?”
梵妮觉得他的想法着实有点天真。她抬手摸摸男孩的脑袋,笑着问,“小朋友,你才多大啊?”
不过杰森的话确实点醒了她心底某些一直被压抑被克制的东西。即便她不愿承认。
那晚梵妮思来想去没有合眼。
是啊,哪里都一样。与其一辈子活在未知的监视下,不如遵循内心的指引。当曾经的野心被生命的苦难消磨殆尽,重燃抗争之火何尝不是一种勇气的体现?
天亮之前她下定了决心:她要回去。回到哥谭。去做一些她真正渴望的事儿。于是梵妮登上了开往哥谭的轮船。
出于尊重,出发前她告诉侦探自己的决定。侦探来送她了。在梵妮上船前侦探突然对她说,我想我爱上你了。
梵妮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她清楚地记得他们的故事开始于一场纯粹的肉.体交易。生活不是小说戏剧。生活只是生活。残酷、现实而不具参考性。
“如果你真的爱我,就给我些钱吧。”她恳请道。
侦探把钱包给了她,即便他的经济条件也不优渥。
一个月前,某个偶然的机会,梵妮见到了胡伊.洛夫,当年的狱警。
“她全然不记得我是谁了。我是她拐卖的、千千万万受害者的其中之一。可她什么都不记得了。还冲我微笑,尊敬地称呼我为‘洛佩斯夫人’。”
梵妮的泪水在眼里打转。她颤抖着呼出一口气,再也说不出话来。
见她这副模样,我急忙起身接了杯水递过去。梵妮喝了几口,情绪缓和了些。她对我说,从回到哥谭的那天起,她就一直在反思为什么会出现这样扭曲的事实:女孩被当做商品贩卖,蠢女人当了帮凶。
后来她想清楚了。因为权力和资本都掌握在男人手里,所以才有这样的结果。
“男人、男人还是男人。我很害怕。如果不从根本上做出改变,打击掉贩卖人口的生意,即便有了学校这个保护伞,等姑娘们出了校园还是会有人重蹈覆辙。”
“我认为你的话太过绝对了。”我反驳道,“这世上还是有很多好男人的。同样,也存在很多坏女人。”
“是的,你说的对。性别不能只简简单单地划分为男人和女人。除了生理性别,我们还要考虑到社会性别。就按S.M的说法说吧,真正的性别应该是支配者和臣服者。所谓的平等尊重是不存在的。”
客厅的座机响起打断了梵妮的话。她晃晃悠悠从沙发上站起身,慢慢挪到电话旁。看得出她很吃力。
“杰森没有受伤吧?那就好,让他先待在那儿。稍后我会向你解释。”
梵妮如释重负挂了电话,偷偷抹了把眼泪,回头望向我。
“你会介意我留宿一晚吗?”
“当然不会。”我耸耸肩,“楼上的那间客房你应该还记得。”
我想梵妮很快就会惊讶于房间内的布局摆设和她十四岁那年一模一样。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一刹,我突然懂了。男女之间从来不存在真正的平等。
就拿女性的形象来说吧,一直以来,女人都活在男人打造的牢笼中。活在男人的观念和思想下。这世界上也未必只有两种女人:男人定义下温顺纯洁的好女人,以及他们口中浪.荡的坏女人。
顺从、拥有自我牺牲觉悟的女性最受欢迎。和她们结婚就等于得到了无偿的家庭劳动力。而反叛、不肯屈服的女性则被归为坏女人。不管私生活作风如何,她都会被描述成一个令人唾弃的荡.妇。至于小部分不肯结婚的人,男人肆意嘲笑挖苦她们是没人要的老处.女。并要其他女人引以为耻。生怕自己不能结婚少了个奴隶。
而对于得不到和太过轻而易举弄到手的女人,他们的态度也截然不同。
狭隘愚蠢的男性将这些人分为
女神和淫.妇,献于前者高贵赞美并在思想阴暗处意.淫她们柔美丰满的躯体。而对于后者,他们在她们身上发泄自己的欲.望,事后又恼羞成怒地对她们进行辱骂。好似自己是被玷.污的那一个。
事实就是这样。
梵妮说的没错。男人已经统治了这个世界太久太久了。久到他们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在谁的子宫里诞生,是在谁的乳.房上吮吸。长期牟利于女性的羞涩和谦卑,敛财于母职和忠诚。
明明处处受惠于女人却不知。即便有所知,却依旧选择压榨她们身上残留的最后价值,蘸着女性的血泪书写属于他们的历史。
哎呀,由此可见我之前的举动是多么荒谬!用固有思维批判一位为崇高理想奋斗的女士难道是绅士应该做的事吗?
复杂的情感在我心中激荡。我不加思考叫出了她的名字。
梵妮停下脚步,向我投来询问的目光。
“我收回之前的话。市长竞选我支持你。”我郑重道。
“谢谢。”她挤出一抹苍白无力的笑。
可惜这只是我的幻想。
事实上,我站在那里,望着她蹒跚的背影一动不动。那时我想对她说些什么,但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身为男性,享受了性别红利却不自知。我的存在本身并不能改变任何事情。
我又有什么资格乞求她的原谅?
我呆在那里,惭愧万分。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我感到自己的背越来越弯曲,愈发哀伤。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环形叙事+虚实结合。不仅是故事里的时间和现实重合,涉及到的人和事都是虚实参半地写。另外,织布鸟的眼睛是红的。或许有人能明白我的意思。这个没有明确证据我就没写出来。
另,撒旦的召唤仪式目前已没有准确可考的版本。网上流传的那些不要随便尝试。即便不成功,也可能会招来不明灵体。大家要是真的对这方面感兴趣可以去看美恐第三季。据供奉巫毒女王的朋友说,剧中的仪式符号都是正确的。
PS 我看美剧路西法的时候发现剧中角色有时候会直接叫路西法撒旦。简单说一下,路西法和撒旦不是一个概念。身边的人有供路西法的,但没有敢供撒旦的。
*1990年八月伊拉克跟科威特有冲突因为Saddam Hussein控告科威特偷他们的石油。十月十号全世界都把目光转移到一位15岁的科威特小女孩身上名叫Nayirah。她哭着述说伊拉克军人的罪恶,她在一家医院亲眼看到他们杀死300个婴儿。这段惊人的话让观众起身支持美国介入海湾战争,还让很多人支持这战争。
帮战争结束后有人调查了Nayirah的背景发现,她是SheikhSaud Nasser Al-Saud Al-Sabah(科威特在美国大使)的女儿,还是皇族的一员。她被交给Hill & Knowlton公关公司.上课与训练演戏,而且一定要成功因为这家公司跟科威特皇族签了一份1千1百万美金的合约,任务就是说服美国对伊拉克探取军事行动。
第20章 太阳不说 .下
我敲开你的房门,你正假模假样地翻看营销部的季度报告。之所以我敢这么说。布鲁斯,你的报告拿反了。
你的小动作冲淡了刚才的悲伤。我笑了一下。你看出我识破了你的伪装,不自然地咳嗽一声,故作冷淡地问我有什么事。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微型录音笔递给你,“听完就休息吧。记得销毁。”
“这是……”
“你会感兴趣的东西。”我说。
诚然,当一位女士向你敞开心扉的时候偷录是一种应该被谴责的不道德行为,但我始终认为自己不具备代替任何人讲述的资格。
没有人能做到完全客观。即便她多年后以平静的口吻讲述这段过往也不能。
虽说这段录音未必能真实还原梵妮的性格形象,但至少不会太过失真。
正因如此,我选择把权力全然交给你。由你亲自倾听,去判断去思考梵妮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值不值得你的爱。
你狐疑地接过录音笔,我感到一丝释然,道了声晚安回了屋。我脱下外套摸出手机,发现上面至少有五十个来自戈登的未接电话和十几条短信。于是赶紧回了电话,简单讲明刚刚高架上发生的事(当然,是美化后的版本),特别嘱咐他不要透露竞选人遭到绑架的事。
“这么说吧,老兄。我请求你帮我处理好这件事。就把它当成一场酒驾交通事故吧。你也清楚,我从没求过你。这一次不一样……”
我把好话说尽了戈登才答应下来。
“就这么一次。否则我一定会追查到底。”
我挂了电话,长舒一口气躺到床上却睡不着。
军方和zheng方纠缠不休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我相信梵妮说的遭遇是真的,毕竟我很久前就有所耳闻那些zheng客和资本家的癖好。
这些我都知道,却从未关心过。因为自打进入部队开始,我被要求只需执行国家下派的任务。保护或暗杀目标,接近或试探目标。爱上或让目标爱上我。
目标可能是科学家、jian谍、dang派代表、游行队伍的领导者、外国ling袖、富商、zheng客。
有利的要杀掉,有害的却要竭力保证安全。
为什么?
你问为什么?
得到的答案永远都是:你没有资格、你不懂、上面说什么就做什么、怎么就你事多。
什么?
你不愿意这么做?
你是不是不想干了?你是不是不爱国?你是不是背叛者?
这种时候就算是有一百张嘴也无法解释清楚。
每当我接到无法理解的任务时,我都会自我安慰:可能是我的思想境界达不到标准吧。领导的决策总是对的。毕竟——他们要比任何人都热爱我们的国家。
于是,我的一腔热血在时间潮流的激荡中慢慢降温冷却,正义感的界限逐渐模糊丧失至最低的法律边缘。人也变得沉默麻木。
总之,为达目的,我什么都干的出来。
回望过去,我惊愕地发现自己其实和曾经最鄙视的黑jing、雇yong兵似乎没有太大差别。做恶事的唯一区别就是,他们一心只要钱,我靠的是信仰。
我真的很爱我的国家。真心希望它可以更好。
可是看看它的掌控者都做了些什么?
权商勾结。
资本当道。
无助的儿童青年沦为玩物。
爱国者变成维护统治的工具。
对国家有贡献的知识分子遭受迫害,揭露真相的特工被自杀。而那些作恶多端的有钱人却可以雇佣顶尖律师团队为自己辩护无罪。
我闭上眼。过去的一幕幕在眼前回放,如此清晰,像是在看一部充斥着血xing暴li色qing的三ji片。
我从未像现在这么痛恨自己引以为傲的记忆力。
熟悉的、陌生的;有罪的、无辜的;男人、女人;哀求、挣扎、哭嚎,最终死在我眼前。死在我枪下。死在我心里。
我心里有座墓园。这里埋葬了我的敌人、同事、朋友和爱人(请允许我这么称呼和我有过露水情缘的女人)。刚开始干这行的时候,我还会时不时地哀悼纪念一下他们。再后来,墓园里的墓碑已经多的装不下了。我索性关闭了它,假装我是个烂好人。没有杀过人,没有犯过错。每当深夜降临,他们的鬼魂会来到我身边。赶不走,躲不掉,逃不脱。就这么静静地陪在我身旁,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直至天亮才肯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