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奇美拉计划注定是要夭折了。
第21章 最后的审判.上
晚餐的时候,瑟琳娜回来了。她帮梵妮挑选了一条项链作为新婚礼物。还带给我一个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瓷花瓶。
“这是真货。”她强调了一句。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这话的含义。
“我是说,”瑟琳娜向来拽拽的表情变得有点不自然,“我拿走过这里的一个花瓶。如果它(指新买的瓷器)不足以达到我卖掉的那个的价格,我会还上剩余的钱。”
短暂的怔愣之后,我连忙摆摆手。
“不必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我早都给忘了。”
“收下吧。”她坚持。反倒让我感觉浑身不自在。
即便我给自己做过“我并不欠她任何东西”的心理建设,但面对她时我仍然会心怀愧疚。毕竟让她在医院里躺了两个月的人是我。
经过一番漫长的思想挣扎,晚饭过后我找到了在花园里喂猫的瑟琳娜。
“这些猫是哪来的?”我看着围在她身边白的黑的各色不下二十只猫不禁皱起眉。扭头发现不远处的栅栏缝隙里一只花猫正把脑袋探进来。好吧,一切都明了了。戒备森严的韦恩庄园能防得住人却挡不住几只动物。
或许是时候砌上一堵高墙来替代栅栏了,即便那样看上去不是很美观。但至少杜绝有人可能把炸.弹绑在动物身上运进来的风险。
在我陷入沉思的同时,瑟琳娜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饼干渣。
“好吧,如你所见,这些小可爱就是从这里钻进来的。”她摊摊手,“我知道了。下次我会换个地方喂它们的。你再也不会在庄园里看见任何一只猫。”说完招呼刚挤过栅栏的花猫。转身离开。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叫住她。
瑟琳娜回过头。她的脸很小,配上她疑惑的神情像极了一只碧眼小猫。
“关于呃,我做的、伤害过你的事儿……我请求你原谅。”我的上下唇打架似的翕动着,费了很大劲才将这话说出口。
“噢,抱歉,我还以为你不会说‘对不起’、‘请原谅’这类的话呢。”
瑟琳娜的脸上只有惊讶,没有嘲讽。我相信她说这话时并无恶意。
我忍不住问她,我有那么糟糕吗?瑟琳娜点了下头又摇摇头。
“你只有一个性格:万事都把布鲁斯放在第一位。这个性格在你身上是如此强烈,以至于把你其他的性格一齐淹没了。”
我不禁苦笑,看来我留给别人的印象并不怎么好。但是不管怎么说,我和瑟琳娜就此达成了和解,双方之间的气氛也缓和了许多。我甚至提议在后花园建一间猫舍。这样方便瑟琳娜喂养那些猫。却被她拒绝了。
“我讨厌被束缚的感觉。”她望向草地上或舔舐爪子或嬉戏玩耍的猫咪,眼里满是笑意。
“或许对它们来说,有吃的就足够了。自由高于一切,不是吗?”
第二天上午你依旧要去视察杰罗麦的清洁能源项目。我开车将你送到目的地后才掉头朝韩露夫父母的家出发。那里正在举办一场婚礼。
我到达的时间不是很早。新婚夫妇已经从教堂回到了女方家里。虽然韩露夫的父母都是越南人,但婚礼风格完全按照美国人的传统:庄重热烈而不奢华,只邀请双方父母、亲戚和最亲密的朋友参加,费用由女方家长支付。参加婚礼的人适当送点礼物,多如炊具或餐具之类的实用物品,花费很少。美国人不讲究礼品的价值,而重视友谊。
眼下,宴会进行到新婚夫妇切蛋糕的环节。韩露夫穿着纯白色的婚纱,披着象征着忠诚于爱情的蓝色缎带。和她的男友,不,已经是她的合法丈夫一起握刀将色彩缤纷的结婚大蛋糕切开。首先相互给对方吃一块蛋糕,随后将其余的切成无数小块分给客人们享用。我也分到了一块。奶油里夹着榛仁和坚果,口感好极了。
蛋糕吃的差不多了。在场的未婚姑娘们站到大厅中央。韩露夫背对她们将捧花向后抛去。抢到的那位兴奋地尖叫起来。其余的姑娘纷纷表示恭喜。至此,不算繁琐的婚礼仪式进行过半。
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块聊天。新郎新娘也走到宾客中愉快地交谈。我环顾四周看到很多亚洲面孔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
我不免有些焦躁。梵妮希望我把贺礼交到韩露夫手上并替她说上几句祝福的话。而现在韩露夫和她的小姐妹们聊的正欢。
我不能再待下去了。
我心想。于是主动出击朝目标走去。韩露夫恰好也看到了我。她下意识缩了下身子,回头看看丈夫那边然后快步走来。
谢天谢地,我不用硬.插.到一群姑娘中间说几句尴尬话了。
“你好,我是布鲁斯.韦恩的管家。”我理了下头发,“你还记得……”
“先不要说话。”她把我领到通往卫生间的走廊。这里很安静。她用充满戒备的眼神看着我。
“你来干什么?”
“这是梵妮送给你的新婚礼物。”我从西装口袋里掏出装有项链的礼盒塞到她手上。
这本来是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了。韩露夫却像受了惊吓似的一下子跳开。礼盒掉落在地上。
“韩小姐,你怎么了?”我关切道。
“拿走……快拿走!”她变了脸色,挥舞手臂仿佛在驱赶什么骇人的东西。
我小心翼翼捡起礼盒打开,一条银项链躺在里面。除此之外,并无异常。我又把礼盒检查了一遍,实在不明白韩露夫在害怕什么。
“这是她的心意。我的任务就是把东西交给你。其他的,我没任何兴趣。”
我重新把礼盒交给她。但她没有接。
“我才不要她的东西!她就是个婊.子!”韩露夫变得歇斯底里。
我上前一步愤怒地说道,“你给我好好说话!要不是看在你是新娘的份上,我真想揍你一顿。”
可惜韩露夫丝毫不领情。她似乎笃定我不会动手,用刺耳的声音继续说着难听的话。
“你这么护着她,你是她的狗吗?还是说,你和她也有一腿?反正她就是个烂人,随便哪个男人都可以睡——”
我攥紧了拳头,却又犹豫着不敢下手(抱歉,我是真的不想惹事)。看着她大喊大叫,精神近乎崩溃。
“你们在干什么?离她远一点!”
我回头,新郎疾步走了过来。他把韩露夫拽到身后,打量我片刻,换上了一副笑脸。
“我夫人的婚前焦虑非常严重,如果她有说什么不得体的话我向您道歉。”然后向韩露夫伸出手,“走吧,韩。我们回去。他们还等着你呢。”
韩露夫垂下头,一言不发任由丈夫把她牵走了。
我低头看看手里没有送出去的礼物,又望望两人离开的背影,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唉。如果我能早点调查她丈夫的背景就好了。然而这事总是被这样或那样的突发事件给耽搁了。就比如此刻,我正为另一件事困扰着。
我回到家。梵妮和瑟琳娜在花园里的长椅上晒太阳。她们看到我,摘下墨镜冲我打招呼。我抬起手臂,感受到内侧口袋里沉甸甸的礼盒,胳膊变得僵硬。好在她俩没有发现我的异常。
我掏出手机贴在耳边,假装有什么人打来电话。她们会意点点头,继续聊她们的天去了。可我又忍不住去看梵妮。她察觉出我在看她,侧过脸笑了一下。
求你不要再冲我微笑了。
我默默祈祷。
她不知我的内心有多阴暗。我的心底隐约有个模糊的答案,像浮在水面上扭曲的影子。
可是我不要向前走,我不要直视自己映在水中丑陋的嘴脸。
我知道谜底,可是我不要看到它被揭开。这事不准发生。否则会天崩地裂,我会血肉模糊。*
人需要通过寻找原因消磨过剩的情感。我寻找原因,实则是寻找原谅自己的借口。
我对她的好感,我将之称为惺惺相惜;我心甘情愿为她做过的事,我说那和我对她的敬重是分不开的。
然而原因只是一段弯路,它对结果毫无影响。我是痛苦和欲望的矛盾体。我痛苦,是因为我清楚我对她的感情就像被烈焰吞噬的火柴。而欲望,不禁让我再度划上一根火柴。
我知晓,你爱着她。这一目了然,这一看便知。我和她的年龄差距。我也知晓。我都知晓。就算我再年轻个二三十岁,两个利己主义者也是不可能相爱的。就最终的结局而言,两者毫无差别。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或许这一切只是一个孤寡老人的独角戏罢了。他控制不住自身泛滥的情感。一不小心弄混淆了欣赏和爱慕。
出于对你的忠诚和对自身的严于律己,我尚能克制得住自己的情感。
而且从关系的角度考虑,友谊所提供的支持可能是最无害的。因为基于血缘的亲密关系往往因为浓度过高而使深处其中的人受到伤害,以爱之名的纠缠又会因付出和索取、期待与疲倦令人饱受折磨。
由此看来,友谊才是对另一方抱有情愫的人的保护伞。保持友谊的距离,没人会受到的伤害。
在友谊中会表现得有节制(不会爱得浓度过高),而这样有节制的爱可以使我们身处一个既能够被滋养又不会被高浓度的爱的关系所禁锢的可进可退的处境。*
即便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梵妮的灵魂早已安息,我还是毅然决然撕掉了这部分手稿。原因无他。
时间教会我两个道理:第一,人们的感情不一定会得到回报。第二,有时候人们不一定必须知道真相。
时间回到婚礼后的两个小时。我举着手机打了半天假电话感觉自己蠢极了,于是把它塞进裤兜里。这时客厅的电话又响了。上面的号码来自警察局。
“阿尔弗雷德,是我,戈登。”
“嘿,老兄。最近怎么样——等等,你那边是什么声音?”
“我正要跟你讲呢。真是糟糕透了。”他扯着嗓子叫我稍等。一阵略显杂乱的脚步声后,背景音里的呐喊声小了许多。
戈登告诉我,我所听到的声音来自杰罗姆的狂热粉丝。他们正试图用偶像的棺材敲开警局的大门。
杰罗姆,一个疯子,杀人犯竟然有支持者。这听上去很不可思议,对吗?
但事实确实如此。人类已经失去了快乐的能力。一辆三百马力的汽车只有当它被一个疯子开进壕沟粉身碎骨时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人类是悲哀的牲畜,能让他们高兴起来的只有奇闻怪事。以及屠杀。
更可怕的是,杰罗姆不止是一个死人,他更像是一种思想,一种观念。活在活人的阴影里,影响着一个又一个人。
“布鲁斯在家吗?”戈登问我。
“不。他去了杰罗麦那儿谈能源项目。你的意思是……他和杰罗麦会有危险?”
“我无法保证那些极端分子会做出什么事来。对了,还有洛佩斯夫人。稍后我会通知她这个消息,让她小心点。”
我偷瞄了一眼花园的方向说道,“或许你并不需要这么做,因为她此刻就在我这儿。”
“真好。看来我很快就能参加布鲁斯的婚宴了。”戈登挂断了电话。
几乎与此同时,我用手机拨通了你的号码将它夹在耳朵和肩膀中间。手上也没闲着,忙着检查枪.膛弹.夹。
“杰罗姆的信徒开始搞事情了。无论你在做几个亿的大项目都给我立刻赶回来。”
“好的,”你的语气顿了一下,“谢谢你。我这就过去。”
我明白你现在不方便和我交谈。身边很可能站着什么人。
“等我,布鲁斯。待在那儿别动。我马上过去。”我再三嘱咐,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跑上楼梯去房间又取了一把备用手.枪绑在腿上。
我出门前正好遇上瑟琳娜从餐厅出来。她端着两杯橙汁问我干什么去。
“我去接布鲁斯。你和梵妮好好待在家不要乱走动。”我扔下这句匆匆跑去车库提车。
前往杰罗麦实验室的路上发生了件倒霉事。我的车被人追尾了。
大中午的,又是郊区,马路上的车子少的可怜。这种情况下都能撞上来,我一时间真不知道该骂司机点什么。
我本就急于接你回家,又遇到这种情况,心里自然一肚子气。
“傻Ⅹ你到底会不会开车啊?”我解开安全带,怒气冲冲地推开车门。后面的车子下来两个胡子男人。看模样都很健硕。其中一个先一步朝两车的碰撞处走去察看情况。见我不动地方又扭头招呼我过去。
“先生,这里……”
我走到他身边弯下腰的一刹突然感受到危险的信号。但为时已晚。一条粗壮的手臂从后颈袭来,扼住了我的喉咙。来不及挣脱,鼻息间瞬间充斥起熟悉的□□味。
原来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我的意识变得模糊。我感觉自己的脑袋撞到了冰冷且坚硬的板油马路。很快被人抬起来搬进了车里。到这里我彻底失去了知觉,跌入无尽的黑暗。
我被人绑架了。
这是我醒来时的第一个念头。
紧接着的第二个是:他们会不会找上你?
不过在解决第二个问题之前,我得先摆脱自己的窘境,从这里逃出去。
衣服内侧口袋里的枪还在。初步判定,他们的目标不是我。
然而情况并不乐观。我的嘴上贴着胶带,头上被人套了个麻袋。手脚也毫不意外被束缚住了。
起初我不敢轻举妄动,一动不动侧耳倾听。确定身边没有人后我扭动着身子,最大限度勉强能摸到腕处的绳结。是水手结。很牢实也很难挣脱。我试了好几次都无法解开。
失去视觉的前提下,我只能通过不断挪动以及叩击地面的方式判断自己所处的环境。
房间空旷、潮湿且空气中有铁锈味。我摸到了一排木质的大箱子。初步判断,这是一间仓库。
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上帝了。我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等来的可能是解救我的人,也可能是要送我去见上帝的恶棍。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绑在身后的双臂变得酸疼无比还是没有人来。
那群人该不会是想让我直接去见上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