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温柔地洒在我们身上,周围的事物变得清晰起来。现在整座城市都沐浴在这银色的月光中。
可月亮没有放慢脚步。它一步步地没入黑暗,将自己隐藏起来。眼睁睁地看着这种令人神往的、美丽的月色不可挽回地逝去,人是不可能无动于衷的。*
你突然开口,眼里是浓厚的哀愁。你说今夜让你想起那晚,一样的地点一样的月色。月光朦胧,透出一丝淡淡的忧郁的蓝,美的像一场梦。你望着她蓝绿色的双眼,彻彻底底爱上了她。从那之后,梵妮便像月亮。只有在特定的时段才能看见。在下一束月光中,我们将与我们的爱人重逢。即使没有夜晚,即使没有月亮。走入墓地的生命转为永恒。在光亮中,永恒的他们将会回到我们身边。
或许这不是月光,是她温柔的注视呢?是她缱绻的亲吻呢?是我可以触摸到的种种呢?
你说着伸出手,试图在虚空中抓取什么。
可是这个月亮消逝得多么的快!艰难升起又匆匆落下已经有几百万年了吧?难道往后的岁月也将如此?几百年、几万年都是一个样?
我的爱人死了,月亮还活着。
不只是她,还有世界上无数的女人。就像这月亮。灵魂永远缺失了一块。很难圆满。
以前我们没有留住它,这没有关系。明天我们会更努力地去了解它去爱它。终将有一天……
——月亮高升
the moon rose higher
在一个美好的清晨
and a fine morning
每一个结束都是新的开始。
人们常常这样说。但这次并非如此。这一切已是定论。
我再一次读了梵妮留给你的信。
*时间磨灭生命,将生命变成死亡;时间穿透房屋,把房屋化为尘土。就连群山,那些宏伟的岩石最终也要屈服。但有些词语似乎能承受时间的破坏力,这太奇怪了。它们当然也会被侵蚀,或许会在某种程度上失去光泽,但它们经久不衰,能够在内部保存最原始的情感。
我想真正的答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相信她曾爱过你。就像即将溺亡之人抓住了茫茫大海上的一块浮木。
现在你睡了。至少在下一个月夜到来之前不会再被打扰。
我把信扔进壁炉,看着熊熊烈火将它吞噬。伴随着木头燃烧时独有的“滋滋”声,白色的信纸顷刻间化为灰烬。
我转身回到书桌前。
这不是我第一次写关于梵妮的文字。以前我也写过一些简单的句子。那时写的是邀请,现在写的是道别。
她是拥有力量的觉醒之人。理应受到尊重。她觉得自己理应背负拯救女性的责任。理应承担来自人性的恶意。
为了那些同为妓,女的孩子,她奉献了自己的一生去探索并实践她的意愿。可是没有人理解,没有人会明白她做出的牺牲。
反倒是一种恶毒的、迟钝的人的愚蠢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它来自恶人,也同样来自好人。它来自男人,也同样来自女人。
这愚蠢使她难受。于是她转过身去。
走开了。
故事的最后,哥谭郊外的一处墓地。
静谧,无人惊扰。
碑上刻着:
梵妮
2000-2021
A Woman
冰冷的碑石下,是人类的躯体。仰躺着,睡着。那躯体上有沉重的土。土上是蓝色的天。变换成静谧的夜。
沉眠的人,在墓下双手相合于胸前。沉眠。
于是时间流逝。
于是世事变迁。
种种深藏于心底的秘密和未知的答案随着逝者的离开被永久埋葬于黑暗。
故事到这里结束了。
我停下笔,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还坐在书桌前。窗外还是那轮清冷高悬的月。
什么都没有改变。
我突然产生一种荒谬的错觉:仿佛我的生活不过是一场电影。下一刻画面一黑。再亮起,屏幕上出现一行小字,恍然已是多年后。那些痛苦绝望的日子已过去了很久。而另一个故事又即将开始。
这是以我的视觉写下的记录。是真实发生过的故事。我走进你的房间,递给你。以此悼念你那情愫萌芽便湮灭的爱情。
对别人来说,这是一本小说。可对我们来说却是人生。
然而——
这世界不会灭亡。
不会由于公开的堕落和夜间在大街上发生的秘密的罪恶而毁灭。
你和我,或许还有整个人类荒唐可笑的插曲都将继续存在。*
你对我表示了感谢。因为你曾说过,在回忆与编造、现实与梦境之间你很难划清界线。
今夜梵妮再次出现在你的梦里。只不过这一次,她是孩儿时的模样。
“我们都变成了孩子,在树影的光斑间追逐嬉戏,在溪里溅水花玩。玩累了我们就并肩躺在散发着清香的草地上。阳光暖暖的,一点也不刺眼。她折下草根缠绕在自己的无名指上。我摘取漂亮的花儿为她编织花环,笨手笨脚的她也不笑话,只是温柔地看着我。但突然间眼前出现一片空白,我和她已不在那儿了。我们来到了山上。她光着脚走在前面,步履轻盈,我摇摇晃晃地跟在后面,走的腿酸脚痛,狼狈不堪。她加快脚步,跑了起来。背着一篓春天笑嘻嘻地往前奔,我追不上她,也不想喊她回来。前面的阳光总是更好。”
昨天以前,你的梦从来不与记忆交流。而这一夜,它们达成了和解。
“恭喜你布鲁斯,你解脱了!你自由了!终于不用在九十多个月夜里反复煎熬了。”
一切都会过去,但一切都不会被忘记。随着你身体的康复,你的情绪也渐渐平静下来。
*复仇、无休止的复仇。倘若求偿的手段总是新的不义,那旧日的罪恶何时才能被赎清,正义又如何能得到伸张?
你披上战衣。
贪婪的骗子,暴戾的警察,虚伪的主教。黑暗的zheng府,无助的人民。
我问你,年轻人。
你到底,在为谁而战?
你回答道,“只要还存在社会压迫,存在蔑视法律、滥用权力以及借由法律法规把人间变成地狱的人存在,我的战斗便有意义。”
我目送你的身影消失于茫茫夜色,依稀记得上次你穿著这身衣服恍然已是两个月前。
但愿一切顺利。
我在内心祈祷。但现实往往事与愿违。
你没有如约而归。我接到警局的电话。无论怎样询问,警察都只是不耐烦地通知我带足钱过去一趟。我的心瞬间揪起来:布鲁斯,你准是惹了什么事。
然而我深知一味地担心并不能改变任何现状的道理,拿起手机匆匆披上外套驱车赶往警局。
警察局灯火通明。我停好车走了进去。律师已经在那儿了。局里多了好些陌生的面孔,有人喊我“阿尔弗雷德”。我交了钱(金额足足是普通保释金的二十倍),办好手续,将你接出来。
律师和我简单交代了一下情况,打着哈欠开车走了。我回到车上。你坐在后座低着头。
“你知道你打的人是谁吗?”我发动了车子。
“警局副局长的儿子,我知道。”
我不由得拔高了音调,“那你还打他!你差一点就打死他!”
“就是因为他说自己父亲是警局副局长让我少管闲事我才用了力!”你突然抬头,与我在后视镜里对视。昏暗路灯的映照下我看到一双愤怒的眼。
“布鲁斯,把你的情绪收一收。”我提醒道,“我承认那些滥用权利的人属实可恶,但这件事你确实做的不妥。无论他拿烟头烫还是拿脚踢,受害者都没有反抗。你情我愿的事,你不该管的。”
“难道加入兄弟会就必须经受这些折磨?”
说真的,布鲁斯,有时候你真是执拗的可怕。
我换左手把方向盘继续说,“是的,你有钱,想做什么都行。但你总归要考虑韦恩家族的名誉。你今天走运在副局长即将高升,他不想他那个嗑.药的儿子被曝光,否则最先倒霉的人一定是你。还有你的公司和股民。”
更为可怕的是今天的事没有一家媒体前来报道,我不禁惊出一身冷汗:一个小小的副局长怎会有这样的权力?
“对了,你的战衣和面罩呢?”
“我藏在南巷的垃圾桶里,没人看到。”
幸好。
我松了口气。如果你的义警身份被人发现,恐怕那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现在事实就摆在眼前。没了戈登和哈维的关照,你的义警之路寸步难行。我要你答应我最近一段时间不能再出夜警,因为我发现你无法控制自己的怒火。这样的后果只有一个——你会被这怒火吞噬,然后活生生地毁了你自己。
而你却说,你过去尊重过的思想使你注意到你陷入了乌托邦之中。就目前的情况来说,要么必须冒走极端的风险,要么必须接受这样的世界。
“所以你愿意试着接受这令人失望的世界吗?”
“不,”你摇头,“相比之下我更想完成梵妮未完成的心愿。”
你语出惊人,“我要竞选下一任市长。”
“你不合适,布鲁斯。”
“为什么?”
“你太过善良。”
“我讨厌‘善良’这个词。”
“好吧,让我们换个说法。”我耸耸肩,在路口停下车,扭过头注视着你的眼一字一顿地说,“布鲁斯,你永远做不到去利用、去伤害别人,更别提是无辜的人。这就是你无法从zheng的原因。”
更何况市长不仅不能打击罪犯,还要跟罪犯做朋友。当市长并不自由,一举一动都暴露在公众视野里,做事情的考虑就更多了。
我这番话说完,你看向我的眼神多了一丝迷茫。
“那我要怎么办?人们在我面前一个接一个死去。阿尔弗雷德,给我点建议吧。”
“要忍,布鲁斯。把你的满腔怒火锁进心里,让它成为你灵魂最深处的一个秘密。同时你要对别人保密,也必须对自己保密。你将始终知道有这样一个秘密存在,但是非到需要的时候,你绝不可以让它用任何一种可以叫上名称的形状出现在你的意识之中。从今以后,你不仅需要正确地思考,而且要正确地做梦。在这期间,你要始终把你的仇恨锁在心中,成为身体的一部分,而又不能同其他部分发生.关系,就像一个胞囊一样*。”
“因为我们都知道终有一天你会拥有足以颠覆城市的力量。等到那时,嘴上不用说一句话,脚下不用停下步,脸上也不用改变一丝表情, 突然之间,伪装就撕下来了。紧接着砰的一声,你的仇恨就会迸裂开来,像一颗颗子弹,穿透这里的黑暗。”
“回不去了,阿尔弗雷德。”你的声音干涩,“我没办法做到像是任何事没有发生过那样活着。”
你反问我是否还记得我买给你的赫尔曼.黑塞的书,然后背诵了其中的一段。
“一棵树要是被砍去树枝,会从靠近根的地方长出新芽来。同样的,在青春期生病消退的灵魂常常会回到幼年时代、那是个有如春天的时代,充满了梦幻的时代。从那里可以发现新的希望,可以把被切断的生命线重新系合。从根部生出的新芽因为有充沛的水分迅速成长,但
那只是外观上看来如此而已,新芽是不可能再成长为大木的。”
“但那只是外观上看来如此而已,新芽是不可能再成长为大木的。”
你又重复了一遍,看我的眼神别有深意。
“阿尔弗雷德,你常常告诫我,以暴制暴不可取。可坏人总是活的好好的。如果我想主持正义,代替命运抹杀这种不公,这样的我会让你失望了吗?”
“永远不会。我永远对你抱有希望。可你听过这样一句谚语吗?想要装扮成狼的羊最终会失去自己的皮。我们正在做那些我们曾谴责的事情。对方的罪恶并不能抹除我们的罪恶。唯有法律。我们要以法庭来回敬他们。法律的证据就是明确而又坚定的正义。”
“好了,布鲁斯。我想我说的已经够多了,让我们去南巷把衣服取回来吧。”我重新发动车子朝目的地驶去。
这一路你安静极了。我几次偷瞄后视镜,你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到了南巷你顺利取回战衣,忽然心血来潮说要去楼顶走走。我欣然同意。于是我们登上天台。虽然这里算不上哥谭排名前几的高楼,但足以俯瞰整座城市。
今夜,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破碎却又光亮的城市,一台让人变聋变哑的机器。听不见,不能看,无力说。*一切浮华建造于腐朽之上,活生生的肉.体之下埋葬着残骸遗骨。
现在天气愈发的冷了,人讲话的时候嘴里直冒白气。你和我谈起你的父母还有他们的慈善事业,言语里是说不尽的心酸和无奈。
“我们对哥谭无条件的爱使其变得伟大,但是我们的爱没有使它变得善良。”
其实我们都清楚,金钱并不能拯救哥谭,无法解决那些长远且根本的问题。可如果不这样做,哥谭的底层民众只会活的更苦更挣扎。
“我会继续做下去的。我不会让他们对我失望,也是为了不让自己对这座城市失望。”
不过你说关于慈善的方式你要做出些改变。
过往的事实告诉我,富人越施舍穷人越贫穷。慈善做到最后往往沦为富人们的表演秀,它的充其量最多只是阶级的润滑剂。而现在你决定亲手打破这违背初衷的常规现象。
就在不久前,韦恩集团的内部整顿刚刚落下帷幕。公司辞退了很多手脚不干净的员工,也正是需要新鲜的血液的时候。你主动找到人事部的经理,让他在招新的同时给与更多优秀女性就业机会,又拨出一大笔钱投资数千亿的哥谭基础设施。
因为这些设施会提供成千上万的就业岗位,保证哥谭市民最基本的生存条件。不仅如此,你还着手修建孤儿院和学校并设立了教育基金,以避免那些因家里贫穷交不起学费的孩子走上犯罪的道路。以及招揽律师付给他们报酬,让他们帮助民众打官司,减少冤假错案。你甚至主动跟主流媒体示好,只为了让“安伯警报”在哥谭得以实施。如此一来,在广播、电视、短信、高速公路显示牌的信息传播影响下,失踪的儿童被找回的几率便会大大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