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贝表情空洞地被梅塞蒂斯抱在怀中,勒诺伯爵和德布雷从观战的地方走了过来,把这对母子送到马车上。
第176章
决斗完第二天,寄秋收到一个巨大的包裹,是阿尔贝寄来的,同时还有一封信,她展开信看完之后就放到一边。
信上阿尔贝表达了自己的歉意,他说自己已经没有脸面奢求海黛的原谅,为了替父亲赎罪,他决定去参军,把自己心爱的藏品都赠予寄秋,感谢她这些日子教会了他很多事情。
寄秋打开包裹,里面堆着各种好看的小玩意,她拿起一个从东方那边传过来的琉璃鼻烟壶,拧开盖子轻轻嗅了一下,打了个喷嚏。
“少爷,您要如何处理这些东西?”弗雷斯特问道。
“又不是什么大型摆件,就放我画室里吧。”寄秋把鼻烟壶放回木制雕花盒子里面,她看向英国人,“你看起来像是有什么想问的东西。”
“啊,这么明显吗?”弗雷斯特尴尬地摸了一下鼻子,他望着身形瘦削的青年,“我挺想知道,莫尔塞夫先生的刺剑为什么会断裂?”
“德国铁匠掌控着整个欧洲决斗细剑的制造技术,但这种剑的剑身上有一个弱点。
因为他们抛弃剑脊平坦的拉丁风格小剑,剑身变得更细长,所以剑身的中端某个点十分薄弱。”
寄秋抽出自己昨天决斗用的刺剑,她拿起手边的一把水果刀,用力砍到剑身中间位置,刺剑拦腰折断,“我可以通过声音来确定剑身薄弱的点在哪里。”
“可是……您为什么会懂这些呢?”
弗雷斯特疑惑地问道,他看着养尊处优的青年,完全跟匠人联系到一起去。
“大概我之前遇到过某个铁匠吧。”寄秋轻声说道,实际上是她还是西格莉德・加里的时候,遇到一个凶手是铁匠,顺势了解了相关的知识。
“对了,我父亲是啥时候到场的呢?”
她皱了一下眉头,按理说唐泰斯去英国,短时间内怎么赶回来的?
“我觉得先生在您到达之前就已经到了。”弗雷斯特说道,“我一直在关注着局势,如果有人突然到来,就会立马知晓。”
“最近海面上有什么暴风雨吗?”寄秋问道。
“大约在十天前,有一次,不过第二天船只航线就恢复运转了。”
弗雷斯特说道,他恍然大悟,“难道先生并没有在暴风雨停后继续前往英国,而是继续呆在了法国?!”
“他可能来一场马赛一日游吧。”寄秋无所谓地耸肩,她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茶,“今天好像是十月二号。”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今天是唐泰斯的生日。”
当天晚上,寄秋端着一个九寸的柠檬蛋糕,像是小偷一样潜入到唐泰斯的卧室,然后看到铺着法兰绒桌布的办公桌,猫着腰钻了进去。
‘唐泰斯大概在九点回到家,这时候我会突然出现,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寄秋被自己脑补的父慈子孝的一幕感动极了。
她蜷缩成一团,听着外面座钟指针走动的声音,守的她腿有点麻了。
沉重的座钟敲了九下,终于听到了木门被推开的声响,寄秋试探地伸出一只脚脚,准备往外迈的时候,她听到高跟鞋拖沓的声音。
‘不能吧……’寄秋第一反应是唐泰斯带着情人回来了,正准备干事,她一时间进退两难,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很快绒布外面传来交谈的声音,寄秋立马听出来女人的声音来自梅塞蒂斯。更尴尬了,她昨天还想着杀掉人家的儿子。
“爱德蒙,真的是你吗?”梅塞蒂斯轻声呼唤道。
唐泰斯神色平淡,“是和不是已经不重要了,莫尔塞夫伯爵夫人。”
“怎么会不重要?!”梅塞蒂斯神情带着一丝绝望,她激动地拉住唐泰斯,“那天舞会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是我爱的那个爱德蒙,你不在的每一个夜晚,我都在思念着你。”
“可你现在是弗尔南多的妻子,还是一位母亲。”唐泰斯挣脱开她的手,念到弗尔南多的时候,语气带着憎恶,“我现在是爱德华・罗希,那个爱德蒙已经死了,死在了伊芙堡。”
“请不要这么说。”梅塞蒂斯嗓音干涩,她眼里带着一丝希冀,“我想知道,你对我还有没有一点真情。”
唐泰斯看着面前脆弱美丽的女人,她跟自己步入订婚殿堂的那时候完全不同,现在的梅塞蒂斯眉目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忧愁,他叹了一口气,“曾经的我对你无比爱慕,愿意为你做一切事情。但现在,我心中已经没有那种感觉了。”
“我从莫尔塞夫得知你去世的消息,你想要越狱,却被人抓住绑着铁球扔到海里。我十四年每天都在向上帝祈祷你可以活下来。”
梅塞蒂斯眼眶充满泪水,男人的身影在她视线里变得模糊不清。
“噢?可惜我早已不相信上帝。”唐泰斯露出一个冷笑,他发现自己面对昔日的恋人,就如同面对一个陌生人一样,他们知道彼此早就回不到曾经,何必纠结之前的情感。
不得不说,寄秋长久以来咸鱼的人生态度影响到了唐泰斯。
很多时候,他觉得无法改变的事情就不再去深思,而是做好未来的事情。
“我是一个无神论者,如果上帝对我有用,那么我会变得虔诚,把他视为自己的主,但他已经放弃我这个信徒,我何必去追寻那飘渺的信仰呢。”
唐泰斯这番话给梅塞蒂斯带来很大的冲击,她第一次重新审视面前这个男人,除了那张似曾相识的五官,其余的一切都和她记忆中的爱德蒙・唐泰斯完全不同了。
“你是认真的吗,爱德蒙?”梅塞蒂斯不可置信地喊道,她慌忙抱住唐泰斯,试图想要证明点什么。
唐泰斯面对凑近的面庞,下意识别过脸,“我记忆中的梅塞蒂斯对情感很忠贞。”
梅塞蒂斯停了下来,她放开男人,往后退了几步,低声说道,“抱歉,是我唐突了,看来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唐泰斯看着掩面离去的梅塞蒂斯,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他绕到沙发后面,握住那只探出来的脚脚。
寄秋发觉到自己脚被人捉住,‘糟糕,吃瓜吃的太开心了,忘了把脚收回来了。’
男人一点一点把从桌布底下拖出一只卷毛崽,他蹲下身子,“你父亲的感情纠葛好看吗?”
寄秋弱弱地举起手中的蛋糕,上面的生日祝词已经蹭花了,“生日快乐,爸爸。”
生怕不够,她又补上一句,“我自己亲手做的哦~”
唐泰斯看着面前不成形状的蛋糕,一颗老父亲的心被融化了,“谢谢你,西蒙。”
他没想过,自己曾经随口一句话,被崽子记了九年,每一年都给他准备了生日礼物和惊喜。
他此时知道了,为什么梅塞蒂斯愿意为自己儿子做一切事情,换成他的话,他也愿意为西蒙做出同样的选择。
在知道自己崽和莫尔塞夫的儿子决斗的时候,他早早就藏身在那片森林的巨树后面,手中握着一把猎/(木仓),若是西蒙的对手占据优势,他会选择射杀阿尔贝・莫尔塞夫。
唐泰斯抽出腰间的匕首,将蛋糕分成四个等份,他把外形最好的那一块递给寄秋,“我们一起吃吧。”
寄秋接过,大口吃着,柠檬酱酸酸甜甜的,吃得她整个人心情都变好了。
唐泰斯看着青年吃的那么香,自己也拿了一块吃了一口,他神色扭曲了一瞬,‘太甜了!’
“爸爸,你怎么不继续吃呢?”寄秋神色疑惑地问道,她心里有些不安,“是太难吃了吗?”
“不,是太好吃了,我舍不得太快吃完。”唐泰斯感觉自己牙齿都被甜掉了,他为了表示自己话语的真实性,又往嘴里送了一大口。
“这样啊。”寄秋看了看剩下的两块蛋糕,幸好形状很大,“那这两块都给你吃吧。”
“我会好好吃完的。”唐泰斯忍住了自己抽搐的脸部,他脸色真诚,“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柠檬蛋糕了,巴黎任何一家蛋糕店都无法与你的手艺媲美。”
寄秋被夸的心都飘了,“放心吧,我只会给你自己一个做,下次我做个巧克力的给你吃。”
那天以后,梅塞蒂斯离开了巴黎,回到了她的家乡马赛,她站在码头,目送着自己儿子远去。
那一瞬间,她眼睛模糊了一下,仿佛看到了曾经的爱德蒙在船上朝她挥手。等再次看向轮船,人又变成了阿尔贝。
莫尔塞夫伯爵发觉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不在家中,他慌乱地寻找着,拽住一个仆人质问,“夫人和少爷呢?!”
“他们……他们离开了。”仆人小声回答道。
“那他们去哪里了?!”莫尔塞夫大声吼叫道。
“我不知道,主人。”仆人嗫嚅的回答道,他看着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主人失魂落魄地坐到了地上。
“他们有留下什么话吗?”莫尔塞夫内心一片绝望,他像是抓住眼前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看着眼前的仆人。
“少爷说自己有这么一个父亲感到耻辱。”仆人知道这话有些残忍,他还是如实地回答道。
“是吗?”莫尔塞夫喃喃自语,他挣扎着爬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回自己的办公室,从抽屉里取出自己最喜欢的那一把木仓,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砰——”
第177章
清晨,香榭丽舍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好久不见,男爵。”唐泰斯让仆人端上待客的茶点,“你看起来心情很糟糕,冒昧地问一下,发生了什么使你不愉快的事情吗?”
“噢,这几天是我有史以来最糟糕的一段时间。”唐格拉尔痛苦的捂住脸,他那张刻薄的脸露出这样的神色让他看起来有点滑稽可笑。
“你不妨说说看。”唐泰斯眼神真诚,他倚靠在沙发上,“跟你的事业有关吗?”
“是的,我的全部麻烦都是由于家门不幸引起的。”唐格拉尔说道,他见唐泰斯迟迟没请他落座,只好自己厚着脸皮坐了下来,“我的妻子轻信了交际圈流传的某个谣言,在某种程度上,我是愿意倾听伴侣的想法,她会时不时对我的生意指指点点。偶尔她会恰好说到点子上,在投机买卖这一方面,运气也是重要的一环。”
“前期我们大约赚了四十万法郎,我将三分之二给她当零花钱。我那可怜的太太不知道从哪得知了某个富有的西班牙商人即将被驱逐法国境内,我便提前卖掉了公债。
但当天晚上的《消息报》证实了这个消息是假的,我损失了一百万法郎。”
“仅一百万法郎吗?”唐泰斯挑了挑眉头,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仅一百万法郎?!”唐格拉尔惊诧地叫了起来,他口里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这几乎是我的全部可调动的金钱数了!!”
“不要表现得如此惊悚,先生。”唐泰斯放下茶杯,他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膀,“你要知道一百万法郎对我这种人来讲,就像对你来讲的一法郎而已。”
唐格拉尔胸膛起伏剧烈,他总觉得面前那张带着礼貌微笑的脸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嘲讽意味在里面,“是的,对您这种顶级富翁来讲,不算什么,但却对我来说意义重大。”
唐泰斯看着仇敌压抑着自己屈辱的神色去恭维他,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快意,“你现在还没有到绝望的地步,毕竟你还有很多不动产不是吗?”
寄秋站在楼梯的拐角处听完了全程,唐泰斯这个方法完全利用了唐格拉尔贪婪的心理,就跟赌场的赌徒一样,前期都会让他们小赚一笔,后期想方设法让赌徒们输的倾家荡产。
“幸会,唐格拉尔先生。”她从拐角走了出来,来到会客厅友好地打了一声招呼,然后看向唐泰斯,“父亲,我跟莫兰先生约定好了一起去逛学院派的画展,我会在晚饭前赶回来的。”
“去吧,我的孩子,玩得开心一点。”唐泰斯面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心,他低声朝身边的雅各布吩咐了一句选一辆安全性好一点的马车。
唐格拉尔看着青年画家挺拔的身影,他若有所思,直到唐泰斯不满地咳了一下才收回视线。
“抱歉,贵公子的风采一时让我看迷了眼。”狡诈的银行家脸上堆满了假笑,他试探着向对面那个矜贵的男人开口问道,“不知道罗希少爷是否有婚配?”
“没有。”唐泰斯上扬的嘴角慢慢变平,他眼里闪过一丝厌烦,“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一个月前那场决斗闹得沸沸扬扬,您知道我唯一的女儿正准备和阿尔贝・莫尔塞夫先生订婚,他父亲的事情打乱了计划。”唐格拉尔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们不得不放弃这门婚事,我心爱的女儿欧热妮跟罗希先生年龄相仿,他们应该会有很多共同语言的。”
“听起来是个好主意。”唐泰斯摸着下巴说道,还不等唐格拉尔脸上露出笑容,他又接着说道,“可惜,在西蒙十岁那年,他遇到一个吉普赛女郎,她说我的孩子会在艺术方面取得常人无法比拟的造诣,同时她预言他一生有三次劫难,一次是在未成年之前大病一场,很有可能会让他变得痴傻,第二次是在他三十岁之前遇到一个女人,会让他身败名裂,第三次是在四十岁外出打猎,他会死于坠马。”
“第一个预言已经应验了,他十二岁那年淋雨发热,持续好几天高烧不退,我用尽一切办法找人医治他。
幸运的是,后面遇到一个落魄的阿拉伯医生,用数种草药熬制成一锅汤让他服下,持续三天三夜后他便痊愈了。”
“男爵,你也是一位父亲,你不会体会不到这种心情吧。有时候父母愿意为孩子做出一切。为了以防万一,我是不会拿我儿子的生命去冒险的。”伯爵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