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地「扑哧」笑了出来。
“你看你,女孩子家家的什么仪态都不管不顾,你娘没说错你吧。”赵澜胡子一横,皱眉嫌弃道。
“嗯嗯嗯对对对,娘可真是了解我。”赵云珺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笑着说道:“娶了我那个人,好像真的倒了大霉。”
遇上她之后,顾辰烨的人生好像一直事与愿违。
赵澜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提起了可能是赵云珺此时最不想提起的人。
他不是不知道赵云珺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打道回将军府,可他心里也清楚,如今顾辰烨贵为议政王,正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将来还很有可能继续平步青云大有所为,他未必愿意守着无法生育的赵云珺就此一生。
赵澜不禁觉得嗓子干涩不已,思考良久才说道:“云儿,你要是觉得在靖王府不自在了,受委屈了,就回来,爹养你一辈子不成问题。你娘啊,那是妇人之言,谁娶了你那是他祖坟冒了青烟。”
赵云珺鼻子一酸。为什么这件事发生这么多天以来,她一点想哭的感觉都没有,可赵澜三两句话,就让她心中的酸楚尽数涌出。
她不想在赵将军面前流泪,不想让他临行前还要担心自己。
可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溢出眼眶,她连小声的啜泣声都不敢发出,怕赵将军听了心里更不好受。
“靖王府算什么东西,顾辰烨又算什么东西,我赵澜虽然没生出个儿子,可我从未觉得我女儿不管用,我赵澜的女儿岂是那种庸庸碌碌的女流之辈。云儿,有爹在,别怕。”
赵澜也转过身去特意不看她,他知女儿要强,定是不想他看见她的狼狈之态。
“嗯嗯,我不怕。”赵云珺听罢破涕为笑,“我哭可不是因为他啊,我是因为有你这样的爹,我心里高兴。”
赵澜沉默良久又缓缓开口说道:“就算我不在,也别怕。”
嗯?
这句话好生熟悉。
这不是妈妈自杀前跟她说过的话吗?“就算妈妈哪天不在了,也别怕。”
她心中升起一阵不安。
“你不许不在。”赵云珺急忙说道:“对,靖王府算什么东西,你从西北回来,我就搬回家住。”
“胡闹。”赵澜嘴上严厉,可眼底都是笑意。
“我答应你,我以后一定常回来。”赵云珺像是做了错事般,小声说道。
赵澜笑着摇了摇头,实在是拿她没办法。
“欸,爹,你说当初我要是答应嫁到勒津布去,现在你是不是就能清闲些了?我要是嫁到勒津布,西南西北也就能安生几年了,那几年也足够等你退休了。”赵云珺满不正经说道。
“你看看你说的什么话?当年先帝要是真答应了,我就算是出兵也不会让你嫁到勒津布去,怎么?这辈子不想见你爹了?”赵澜疾言厉色说道。
赵云珺撅起嘴不说话,她如今想起这档子事,可不止因为赵将军。
如果当初真的嫁给贡崇去了勒津布,想必今日也不必面对靖王府众人失望的眼光,顾辰烨不至于像今日这般骑虎难下左右为难。
“云儿,别逃避。”知女莫若父,赵澜看穿了她的心思,“有些事情不是你选了另一条路就避得开的,世事岂能尽如人意。”
赵澜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赵云珺细细掂量赵澜这番话。对啊,穿越非她所愿可她还是活下来了,嫁给了顾辰烨还是没能躲掉周翊风,遇到此生所爱也还是躲不过世俗之见。
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现下她只知道一件事,就是待在赵将军身边让她安全感十足。像一只猫待在为它遮风挡雨的窝里,不会受到一点伤害。
父女二人再无话。
在一旁的鸳鸯翡翠早已为二人泣不成声。
探子每日都会给顾辰烨带来赵云珺在将军府的消息。无非都是父女二人策马、比箭、练武、出门吃喝玩乐等闲碎琐事,可顾辰烨却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忍俊不禁。
本想着自己对赵云珺冷落多时,只怕她百无聊赖,如今看来她过得还算快活。
对啊,他的妻怎会是那种深闺怨妇,总能找到心之所向。可一想到他二人快活的时间越来越少,不由怅然若失。
“爷,今日十五,咱答应了靖王要回府上一趟的。”平安提醒道。
赵云珺不在府里,他觉得回去也实属没什么意思,可父命难违。
回去的路上他想起了他的恭王府,也不知现在是什么进度了,他盼着能早日跟赵云珺搬出去。
回到靖王府时,夜已降临,临街不知何时已点上了灯。
看着冷清清没人气的巷道,又想到赵云珺不在,他的心底愈发寂寥。
“爷,靖王让咱们先回院内,今晚暂不议事了,让您先早点歇着,明日再议。”他才刚下了轿,平安便早已打探回来。
顾辰烨皱眉,明日一早他还要上早朝,父亲这是何意。
平安像是猜到了顾辰烨的顾虑,便急急说道:“爷,靖王给您告了明日早朝的假,事情等明日再商讨也不急,您先回屋歇着吧。”
顾辰烨更疑惑了,何事如此重要?竟连早朝都替他告好了假。
踱步至停云阁,却见里屋透出暗淡的灯光,他一个止步,负手而立,像是怔住一般。
平安跟在他身后,不免一个踉跄。正想开口,却只见顾辰烨突然神色一变,心情大好,急急扔下一句:“郡王妃回来了?”便大步朝屋内走去。
平安在他身后为难极了,像是下了大决心才匆忙跟了上去。
顾辰烨掀了帘子便进了屋,平安却在门外叹了口气,又搓着手局促不安起来。
顾辰烨轻声走进屋内,虽点了灯可仍昏暗不已。空气中还弥漫着不同于往日的熏香,吸了两口不知怎地还觉得头脑发胀。
赵云珺背向他侧躺在床上,顾辰烨便以为是她累极了才吹了灯,先睡下了。
如果是平日,他铁定就让她继续睡了,可自从上次见过她后已经过了大半月,想见她想跟她说话撒娇的欲望再也压抑不住了。
他决定自私那么一回,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将赵云珺唤醒,好解解他这半个月的相思之苦。
他在床边缓缓蹲下,温和清俊的脸上满是缱绻的爱意。头一寸一寸地朝赵云珺的脸上贴进,用让人沦陷的低沉嗓音在她耳边嗫嚅道:“怎么回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好早些回来。”
床上的人似乎微微颤抖了一瞬,顾辰烨又将头埋进了她的颈脖处,贪婪地想从她身上汲取令他安心的体味。
可就是这么一下,他终于觉得不对劲了,摩挲着赵云珺耳边的头突然怔住。伸手往被子里一摸,便触上冰凉光洁的肌肤,床上之人。
身上的味道也不对。
不……
顾辰烨瞬间恢复了清醒,立马站了起身,却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他皱眉扶额,好一会才让自己站稳。
此时,床上之人将身子缓缓转了过来,顾辰烨这才看清她的样子。
不是赵云珺!
这张脸他在宫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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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五十六章 【修】
——划清界限——
顾辰烨顿时火冒三丈,一时间也想不起这张脸到底是谁,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人会躺在他与赵云珺的床上。
他忍着头痛,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门边,想开门出去却发现房门在外边被牢牢扣上了。
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身子也控制不住地燥热起来,他知道自己一定是中了计,只是没曾想过竟然有人敢在靖王府上给他下套。
床上的女子缓缓起身,笑意盈盈向他走来。她身上只批了一件薄如蝉翼的粉纱外套,几近透明的衣裳下的肉身一览无遗,但却比赤身裸体更显诱人。
“来人!平安!开门!”顾辰烨朝门外大吼,门外却丝毫没有动静。
“平安!你……你竟敢!平安!”顾辰烨看着朝自己越走越近的女子,气急败坏。
眼看她就要扑到自己身上,顾辰烨下意识往旁边一躲,一个没站稳倒在地上。
那女子见状,便立即蹲下身扶他。他用尽力气将她一把推开,嘴里只清晰地吐出一个字:“滚。”
顾辰烨扭头便将一旁的边桌推到,边桌上的瓷器倒地破碎。
那女子惊呼一声,便见顾辰烨迅速抓起一块碎片往自己的掌心毫不犹豫扎了下去。顿时,他的掌心血流如柱。
那女子见顾辰烨受了伤,也傻了眼。她是提前吃了解药,才不受这迷情香的控制,明明所有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可却低估了顾辰烨的毅力……
掌心传来的痛楚让顾辰烨彻底清醒过来,他按着自己的伤口,冷冷地看了那还在惊慌中的女子一眼,便又再次趔趄地走到门边。
他对人从未红过脸,众人都道他谦逊温和。可今日却被人如此拿捏摆了一道,想必平时是真没将他的脾气当一回事。
“平安,我何曾用主子的身份压过你,看在我俩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帮帮我……”顾辰烨的额头抵在门边,痛苦地闭眼一字一顿说道。
平安在门外早已吓得失了分寸,方才听见瓷器破碎,他都硬生生将自己想要开门的手挡了下来。
靖王的命令不能违抗,无论发生何时都不能开门。
可他实在不忍心如此对待顾辰烨,这一路他走来多不容易,他平安都看在眼里。
他知自己是顾辰烨为数不多的最信任的人之一,可今日就连这样一个人,也背叛了他,顾辰烨的心里该有多绝望。
平安紧紧咬住自己的手,以制止自己心软,可一切的坚持在顾辰烨说出那句「看在一起长大的份上」,全都土崩瓦解了。
这句话勾起了他昔日种种回忆,只觉得当头一棒。就算事后靖王要剐要杀,他也决不能看着顾辰烨掉进这不情不愿的圈套里。
平安咬咬牙做了决定,迅速将门档拆下,把门打开了。
还没等他看清屋内情况,就听见女子的一声尖叫,接着一个身影便一头撞进他的怀里,这必然是顾辰烨了。
他低头看向地面,不知何处的液体滴答滴答落到地上,沿着液体低落处往上抬眼,才发现顾辰烨的手受了伤。
“来人啊,郡王受伤了,来人啊,快来人啊!”
平安搂着站不稳的顾辰烨,发了疯似地喊叫,他的眼泪鼻涕早已糊了一脸,愧疚、心疼、恐惧,很难说哪一种情绪占了上风。
那女子在屋内也是气急败坏,说好了无论发生何事门外之人都不得开门,这个叫平安的可算坏了大家的好事。又见平安大声喊叫,她只得迅速躲进屏风后,穿上衣裳。
几位一早在院外候着的小厮摸不着头脑,明明说好了到寅时才让他们进屋伺候,怎么这个时辰突然喊起了人来。
那几名小厮也不敢怠慢,匆忙赶了进来,却被顾辰烨的模样吓得不敢动弹。
“愣着干嘛?郡王受了伤,你们赶紧去叫大夫。”平安急得不行。
“等等。”平安从未听过顾辰烨用这么冷的语气说过话,他搀扶着顾辰烨,明明是个大活人,却如同搀了块大冰块,一点热度都没有。
“你们去把屋内的床铺收起来,全都给我烧了。”顾辰烨声色俱厉。
一想到他与赵云珺的床上染上了别人的痕迹,他就阵阵反胃。
吩咐完后,他还不解气,“不对,把床也一起搬走,不要再让我看到它在我屋内……”
可是说着说着,他的心却揪得生痛。这间屋子、这张床上满满都是他与赵云珺的回忆,他们在这里闹的洞房乌龙,她躺在榻上给躺在床上的他讲故事,甚至是他们的第一次,赵云珺留在被窝里的味道……
这些他小心翼翼珍藏的回忆,就这样轻易地被人践踏而过。
甚至不需要经过他的同意。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绝望的恨意,没想到他竭尽所能走到今时今日,也不过是任人拿捏的玩意儿罢了。
“不……”这次,总该下定决心了,“床,不用搬了。”
平安听顾辰烨恢复了平日里冷静的语气,一字一顿说道:“我搬。”
“爷,您好歹……”
“你再说多说一个字,从今日起就不必再出现在我面前了。”顾辰烨面如死灰。
平安知顾辰烨气极了自己,便知趣噤声,再无二话。
“你吩咐府里的小厮、丫鬟,将停云阁里所有本王与郡王妃的物品仔细收拾打包,另外找人跟郡王妃通传一声,从今日起,我们搬进恭王府。”
平安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顾辰烨这番话不容置疑,今日任凭是赵云珺来了,也未必劝得动他。
屋内那女子听闻后,愣愣地椅着门边滑了下去,一把跌坐在地上。
她知以自己的身份,要顾辰烨用明媒正娶的法子娶她过门,是绝无可能的。
还不如顺了皇上与父亲的计划,使些手段,先与他行周公之礼后,再谈名分也不迟。
正常女孩子家哪里肯没名没分就爬床,可她愿意。她知道这个机会转瞬即逝,不由她细想便知自己必须牢牢抓住。
可没曾想,顾辰烨情愿自残也不愿与她……她恨得直咬牙,今日竟是功亏一篑了。
顾辰烨这下总算想起她是谁了,她是礼部尚书冯大人的庶女冯忆雪,在宫中他与她曾有一面之缘。
他将所有的事情一一串联,便一下就想明白了。
为何赵云珺匆匆离开靖王府,为何靖王急着召他回府,又为何是冯大人的女儿。
冯大人的女儿绝不是随意被挑选出来,想来就连皇上,也要在他的「传宗接代」上动手脚。
与其等顾辰烨在朝中势力越来越大,笼络其他更厉害的角色,还不如先下手为强,给他挑一个平庸之辈。
毕竟赵云珺的母家已是前朝开国大将军,即便是新帝登基,也丝毫撼动不了赵澜的军权。
皇上定是知道了赵云珺的身体状况,在他纳妾这件事上提前介入。
顾辰烨眉心一动,想到了一件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事,他幽幽盯着平安的眼睛问道:“郡王妃,她……她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