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珺愣了好一会才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搞明白,她总算明白顾辰烨今日的态度为何如此反常,想必是以为她也参与其中。
顾辰烨定是对她失望透了,她是真的很想立即跟着平安进宫,当面跟顾辰烨说清楚,可此时她已心力交瘁。
刚送别了赵将军,心里的苦处还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回来那么长时间,她连繁重的朝服都还没换下……
今晚又得知靖王府里发生了什么事……
更重要的是,她不知道应该跟顾辰烨解释些什么,好像说什么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她知道他二人间生了嫌隙,可她不知该如何去修补这裂痕。
直到今日她才发现,他二人过往的种种误解,都是因为顾辰烨对她无条件信任、无条件的包容下,才得以化解的。可如今,他还信任她吗?
“爷自打当上这议政王,舒心的日子是越来越少了,也就是见郡王妃您的时候,他的心情才能好些。
宫内净是些烦心事,他的苦处小的都一一看在眼里。您仔细想想,爷都多久没去沁心阁了,他原先是最爱那手艺的……”
对啊,顾辰烨自打进了宫,就再也没去过沁心阁,想必那里头的木雕早都已落满了灰,他生活中为数不多的乐趣都一点一点被剥夺去了。
可今日平安不说,她竟没能想起这件事来。
“郡王妃,您别怪小的多嘴,爷今日无怨无悔一脚踏入朝堂纷争,说来也是与您有关,爷从来不肯说,可我知道,他为了您,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赵云珺听到这话,心绪不宁问道:“跟我有关?”
“当年在避暑山庄,当今圣上还是太子之时,就已想将爷笼络成自己人,可爷说答应了要与您从此远离纷扰,便回绝了皇上。”
“可阴差阳错,谁能想到当年围猎,贡崇王子执意要与您和亲,爷知道一旦先帝松了口,就再无力回天了,便向皇上投诚,应承皇上加入内阁,从此效忠皇上,成为他的心腹,只要皇上能为您求情。
“所以当年如果先帝没驾崩,皇上也是要出口救您的,爷断然不可能让您嫁到勒津布的……”
平安泪眼汪汪,对顾辰烨的愧疚与心疼,让他坐立难安,他现下唯一一点对顾辰烨的用处或许就是将真相告知赵云珺,让两人重归于好。
赵云珺脸色变得煞白,猛地一下站起身来,却没站稳,一个踉跄跌回凳子上,鸳鸯翡翠吓得忙将她扶稳。
今日赵将军的一番话,已是让她痛苦不已,如今得知顾辰烨竟因为自己,被迫跳进这深渊,更是给她致命一击。
她太傲慢了,太自满了,一味沉浸在他们为她建筑的快乐世界里,还以为自己能拯救他们。
她什么都不是,如果当初她没有出现,顾辰烨今日定在哪里过着他安稳舒心的日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日过得战战兢兢、步步为营。
“小的这次是彻底让爷失望了,如今能让他宽心的就只有郡王妃您一人了。爷说了,他要与您二人搬进恭王府……
小的不求别的,只求您能去看爷一眼,与他说说话,他现在也是难受得紧啊……”
赵云珺不禁苦笑,现在的她,就更没有脸面去面对顾辰烨了。
平安吸了吸鼻子,擦了擦泪最后说道:“郡王妃,先前,您让爷写的成功日记,爷写了一本又一本,小的都给仔细收集起来了,爷说谁都不让看,可今日就算爷要杀要剐,小的还是觉得还是应该将它们交到您手中,您看了,就都明白爷对您的心意了。”
平安从身后的背囊里掏出厚厚一叠线装本子,交到了在一旁的鸳鸯手中。
“郡王妃,小的知您今日铁定是累极了,小的就不扰您歇息了。”平安啜泣着说道。
“平安,你放宽心。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真的怪你的,他只是一时气昏了头。”赵云珺用最后一丝力气朝平安说道。
平安勉为其难地笑了笑,赵云珺都这时候了还想着来安慰他,更是让他愧疚。
至于顾辰烨那边,他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到以前的那种信任关系了。
送走了平安,赵云珺几乎是被鸳鸯翡翠架着完成了沐浴更衣。
躺在床上,即便身体已经累极了,脑子也依然清醒。她实在睡不着,便索性起身。
袅袅烛光下,犹豫再三。她缓缓翻开桌上那叠成功日记。
放在头几本的,纸张都泛了黄,想必是顾辰烨早些年写的。
翻开第一页,她还有点偷窥别人秘密的罪恶感,看了两句还忍不住笑了出来。
可再往下翻着翻着,眼眶里便不自觉地蓄起了泪。
难怪平安说,她看了就都全明白了。
她让顾辰烨写下每日三件最让他有成就感与快乐的事,可顾辰烨写下的字字句句,竟全与她有关。
跟她一起吃饭散步骑马外出,看星星看月亮畅想未来,一点一滴,全是属于他们两人的回忆。可这些回忆,竟只有他一人细细保存了起来。
即便她再怎么神经大条,跟他相处了那么久,难道不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
其实她能给,只是她太害怕了,害怕自己明天就会消失,比起得到,她更害怕失去。
她一直以为在这段感情里,自己是那个主动靠近的人,却没料到,顾辰烨才是那个勇往直并且倍加珍惜的人。
她总觉得自己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人好,可却恰恰伤人最深。
“那我便自私这一回吧。”赵云珺喃喃道。
勤政殿内,年轻的帝君听了顾辰烨的一番话,正执笔书写的手不由一顿。
“哦?爱卿可当真想好了?”皇上放下手中的笔,目光凌厉地向他一瞥,像是想要看清他话中的真假。
“臣一言既出,便绝无反悔的道理。”顾辰烨依旧躬身不起。
皇上脸上泛起一股意味深长的笑意,思考片刻后淡淡道,“好,朕便如了你的愿。”
“皇上,至于冯大人的女儿,臣该当如何处置?”顾辰烨毕恭毕敬问道。
“她现在人既已在靖王府上,自然是由靖王府处置。”皇上说得漫不经心,冯忆雪在他这,已经是一枚弃子了,怎么处置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
顾辰烨面无表情答道:“臣定当妥善料理此事。”
他谢了恩,走出殿内,才深深呼出一口气。
李公公端着莲子百合糖水在勤政殿外候着,见顾辰烨出来了才行了礼,便匆匆将糖水端了进去。
平安见了顾辰烨,忙上前问道,“爷,咱今天是回靖王府还是……”
“今日去将军府。”还未等平安问完,顾辰烨已抢先说道。
平安看着顾辰烨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实在是猜不透他的心思。
可如今这小两口总算有一人愿意先低头,这绝对是天大的好事。
平安乐得连忙回道:“好咧,小的这就去备轿。”
李公公走进殿内,便察觉到皇上龙颜大悦,不明就里问道:“皇上,怎么这会子写圣旨?是郡王给您带了什么好消息?”
“嗯……也的确算是个好消息。”皇上嗤笑道:“他与朕请旨,让朕无需再为他纳妾之事费心。”
李公公顿了顿:“此话怎讲?他要谢绝皇上您的好意?”
“不。”皇上慢悠悠说道:“他是向朕起誓:今后不立侧室,不留子嗣。”皇上头也不抬,仍目视眼前的黄纸,边一字一顿说道。
“啊?”李公公惊讶得合不拢嘴,他不明白顾辰烨是为何要做到这一步,不留子嗣那不就是——自愿断子绝孙?
有条件还不用,比太监还狠啊。
顾辰烨脚步匆匆,生怕耽误了去将军府的路程,如今他心中最重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总算能心平气和见赵云珺了。
虽然那日他气在头上,还把气算到赵云珺头上。可冷静下来一想,其实也是他的疏忽,皇上其实早就向他们几人下手了,他还浑然不知危机已落在自己身上。
即便是温月茹如今怀了身孕,皇上也还是给周翊风点了名妾室,其余两位议政王也是如此。
皇上的心思实在是太好猜了,无非是怕他们私下笼络其他家族,任凭谁一家独大权势滔天后都再难拿捏。
那不如今日就让他主动断了皇上动他的念头,不纳妾就是不再笼络其余家族,不留子嗣就是绝不会发展壮大自己的宗族。
靖王府他这一旁支就在他这一代断了吧,也没什么可惜的。
能让皇上放下戒心,给他与赵云珺下半生的清净就足够了。
顾辰烨急匆匆掀开马车的锦帘,正欲一步跨上轿子,却瞥见里面坐了一人。
他突然就怔住了,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怎么会?
赵云珺看他一动不动看着自己,跨出了一半的步子卡在轿门上也不动了。
“哟!”赵云珺随意地翘着二郎腿,一只手懒洋洋地支起下巴,另一只手举起来朝他打了个招呼。
赵云珺见他原本就清瘦的脸庞如今更是消瘦得厉害,脸颊下都有了阴影。
见顾辰烨仍旧是直勾勾盯着自己,毫无反应,便急急说道:“上来啊,傻愣着干嘛?”
“你……你怎么会在这?”顾辰烨眨了眨眼愣愣问道。
她眼珠子转了一圈,假装漫不经意说道:“咳咳,我……我来接我老公下班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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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虫「彻夜」应该是「彻底」】
-完——
第五十九章 【修】
——扶摇直上——
顾辰烨明明对自己说过,见到她以后不要表现得太急切太热情,好让她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恼了,不然她不长记性,下次还敢。
可当真的见到了她,顾辰烨的心当即就被撩得冒火,又见她主动跟自己示好,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哎,即便已贵为议政王又如何,即便与群臣唇枪舌战滔滔不绝又如何,即便在皇上面前察言观色谨言慎行又如何。
在她面前,他还宛如当年那个羞涩的少年,根本不需要半刻钟便缴械投降。
赵云珺见他发了呆,便放下二郎腿,一边起身一边张开手掌朝他面前晃了晃,嘴里还一边喊着「喂」,像是想要将他拉回现实。
“你不想见我啊?”赵云珺问道,“那我走咯。”
说罢便作势要越过他身边下车。
可没等赵云珺继续走动,顾辰烨已一个箭步上了轿,将她抱了个满怀。
赵云珺猝不及防被他一把抱住,先是一脸诧异,等反应过来后,她嗤笑一声,双手也攀上了顾辰烨的后背。
可没笑两下,顾辰烨的唇便贴了上来,将她的坏笑生生吞了下去。
两人唇齿相交,紧紧依偎,本来满肚子的猜忌跟委屈都烟消云散。
顾辰烨将头埋于她的脖颈间,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要从她的味道中汲取让他安心的良药。
“不许再走了。”顾辰烨低沉的嗓音里带着喘息,他气息游荡在她耳边,“不许再扔下我了。”
“嗯。”她咬了咬被吻得红肿的唇,笑着伏在他肩膀点头应答道。
二人又沉默良久,顾辰烨不满地将她稍微拉开,那轻颤羽睫下深潭般的黑眸满是眷恋地看着她,语气却是不满:“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赵云珺确定自己看到是此生最弥足珍贵的风景。
她在顾辰烨漂亮的眼睛里沉沦了好一会,才正儿八经说道:“嗯?成功日记不是那么写的。”
“什么?”顾辰烨觉得自己的深情又喂了狗。
“你写的那些顶多算是恋爱日记或者是……婚后的日常生活?”赵云珺自己也不确定。
顾辰烨终于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顿时气急败坏,压着嗓子咬牙切齿叫了声“平安!”
赵云珺得逞,又怕他真的生气,便急急地又主动抱住他,在他怀里笑作一团。
“你真是……”要气死我。虽然他心里这么想着,手却自然地将赵云珺搂得更紧了些。
“对了,让我看看你的手。”赵云珺想起平安跟她说过的,顾辰烨将自己伤了。
“无事。”顾辰烨像是对赵云珺的紧张感到十分满意,“倒是你,眼睛都哭肿了。”
可不是吗,先有赵将军的摊牌,后又因为顾辰烨,铁人也扛不住一天里受那么多刺激。
赵云珺也不回应,手又在他的背上扒拉了两下,才下定决心说道:“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听好了。”
顾辰烨在她身上乱摸的手怔住了,“嗯。”
“如果你想反悔,现在还有机会……从这一刻起,你只能属于我一人的了,谁也不许打你的主意,你也不许打谁的主意,跟我在一起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你可要想好了……”
其实她不用问也知道顾辰烨的答案,只是以前是她害怕给出承诺。
如今竟觉得自己可叹可笑,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所以从现在开始,她不想再把时间浪费在与顾辰烨的相互猜忌中。
“我十六岁那年起就没打算反悔了。”顾辰烨打断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嘴角不知觉向上扬起。
他等了这么久,无非就是想听赵云珺确确切切将他据为己有,无需理会旁人,无需理会世俗,只将他一人放在眼里,放在心上就够了。
十六岁那年是坚信自己这辈子再也撇不掉可怕的赵云珺,可如今却是无论如何也绝对不会放手。
“啊?你十六岁就喜欢上我了?”赵云珺不可置信。
“说喜欢,倒也不是……”是恐惧,顾辰烨也想要给没良心的赵云珺一次教训,试图扳回一局,
“我就知道。”赵云珺嘟囔着,霸道地将他搂得愈发紧了。
顾辰烨暗自得意地笑了。
恭王府里的几处院落已急赶慢赶地打扫了出来,顾辰烨让赵云珺先搬进去。
靖王心里对他二人心里有愧,自然不再多说什么,既然顾辰烨这次如此决绝,他也无需再自作多情为他的事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