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光不自觉看向那双搭着自己的手,柔弱无骨、纤长匀称……
黎瑭忽然觉得,这手也断不得。
第6章 . 这宫里的狐媚子都要翻了天了! 她不需……
低等婢女的月银很少,领的蜡也极为有限。现在这屋子中点的,都是泠月偷偷拿过来接济江瓷的。
微弱昏黄的烛火,在黎瑭的右脸映下柔和的光,将那一半的眼睛照的剔透,他此刻似乎不是位高权重的太子殿下,像是某个书院里的俏书生。
神奇的是,这一世很多事情已经和上一世走向完全不同,可某一些场面,又会神乎其神地完全重叠。还有某些感觉……亦是。不论前世今生,她总会从矜贵又清冷的贵人身上,瞧出几分像是错觉的温柔来。
上一世的黎瑭也在这样一个夜晚来看过江瓷,她受宠若惊,第一次触犯了黎瑭的底线,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逃难之时,她被一个小男孩用一个发霉的馒头救过,自那以后,两人相依为命了一年多的时间。被黎瑭从死人堆里发现的时候,她说那是她弟弟,黎瑭便以为那是她亲弟弟。并以此为筹码,将两人分开。任何一方背叛他,另一方都是死路一条。
上一世,她只是有些好奇小天的去处,却触了黎瑭的逆鳞。
黎瑭从不是他面上那般温和,尚是幼童的黎瑭,就开始建立自己势力。在这草木皆兵的京城中,却不被陛下察觉。哪怕从小养在身边的人,黎瑭也不会完全信任。被确定为细作的第一天,她们身体里都会埋下蛊……
深不可测、不择手段,才是黎瑭最本来的模样。
黎瑭虽然误解了他们的关系,但她确实想报救命之恩。她这一生没被多少人帮过,小天的那份恩情,她能还就一定还,但她不会再打算从黎瑭这里得到信息。
她身体里的毒蛊是食用她的血长大的,一旦诱发,就连下蛊的人也救不了。但江瓷也并不担心,她不需要长命百岁,她只想要黎瑭跟自己一般痛苦……
而此时此刻,坐在她面前的太子殿下没有移开手,只淡淡看着她,完全没有头回被撩拨的无措。
江瓷既意外,又有些感叹。不愧是黎瑭,男女之事上成长的也极快。
她收回手,慢慢恢复清明,看着黎瑭:“殿下……”
黎瑭拿过放在她枕边的药膏,递到江瓷面前:“一日一次。”
江瓷抬手接过,触摸到瓶身的那一刻,指尖一颤。
瓶身温凉,是和上一世一模一样的那一个。她把一个简陋的药瓶当做珍宝一样随身带在五年,某一次窃取情报之时不慎遗失,冒着被抓的风险去寻回,却还是丢了。
手指一点一点缠绕瓶身,直到整个紧握。
上面凹凸的花纹在掌中复刻出熟悉的纹路,江瓷抬眸,轻柔道:“谢殿下。”
黎瑭已经转过脸去,侧脸线条明晰,显得冷峻了几分。
“好了之后,你随我出宫,让樊姑娘把编好的舞教给你。”
说完之后,黎瑭才侧头上上下下扫了江瓷一眼。睥睨的、打量的……不被喜欢束缚住头脑之后,江瓷才发现,黎瑭的不在乎其实写得清清楚楚。
他多次半夜探望,不过是不想自己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在他眼中,她跟其他细作没有任何不同,她只是棋子,一个工具而已。
江瓷缓缓低头:“是,殿下。奴婢已经自己配了药方,不出七日方可痊愈。”
听到这句话,黎瑭有些赞赏地点点头,他轻咳了一声,冬青推开门,俯身拿着食盒走进来。
“药膳汤,有时间就喝了。”
上一世,黎瑭可没有给自己补汤喝……
江瓷忍不住抬眸看了一眼黎瑭,少年的玉冠光泽柔亮,将轮廓明朗的剑眉星目衬出了些朦胧的柔。
冬青将双耳碗从食盒里端出来放在江瓷床边,不经意间抬眸瞥见,便被眼前这摄人心魄的美貌看的愣了一瞬。
冬青耳朵一红:“小瓷姑娘趁热喝了,补身体。”
江瓷点了点头:“谢冬青公公。”
黎瑭站在一旁,哼了一声,声音冷了几分:“走了。”
黎瑭走后,江瓷靠在床边将药膳汤一滴不剩地喝干净了,要想痊愈得快些,这些补汤也是少不了的,但她把赵嬷嬷那老妖婆得罪了,近几天想吃些好东西怕是难于上青天。
太医院处,泠月好不容易拿到了拿着药包和药罐子,匆匆忙忙绕小路回来时,江瓷正好喝完。
年前,内务府分给了东宫一批上好的瓷器,其中分给应雪阁的便是青岚酒醉那一套,徐奉仪给黎瑭端汤自然也用的是最好的瓷碗装着。
泠月看徐奉仪拿出来过,宝贝得自己都舍不得用,怎会出现在小瓷的屋中?
见泠月出神,江瓷轻唤了一声:“泠月,快些过来。”
江瓷自然也知道这双耳碗的来历,她看着泠月道:“快些将这碗洗了,藏在屋中。”
泠月连忙点头,洗好碗藏起来之后,两人开始搭火熬药,到了好半夜才歇息。
东宫西侧最角落的破旧柴房杂乱中升起了火种,西侧殿应雪阁的徐奉仪却又是一夜未眠。
太阳西落东升,这东宫后厨也是起得比鸡早。
一般这东宫有人生病,贵人的药都是太医院熬的,其余人的药就是这厨房后临时搭出来的一个窝棚,让个完全不懂得熬药的老妈子再熬药。
“哎……命苦啊,本以为熬到着岁数能清闲些了,倒也是没想到居然要给一个生火劈柴的丫鬟熬药……”
穿着粗蓝衣服的老妈子也看不太懂药方上的字儿,随手一抓,跟旁边摘菜的人说道。
摘菜的也是笑道:“哈哈哈哈,那有啥办法,这可是李副管家亲自拿过来的。”
“这可不是吗?所以说我命苦啊!”
摘菜的端起菜篮子起身:“胖大姐,我先走了啊,得去厨房帮忙了。”
胖大姐被药熏得难受,一边躲着烟气,一边大声回应:“行勒!你去!”
胖大姐皱着粗眉使劲搅和着药罐子,听见背后的脚步声,头也没回道:“咋的又回来了?”
赵嬷嬷粗哑浑厚的声音缓缓传来:“胖大姐这熬药呢……”
……
应雪阁和兰风格都在西殿,就隔着一堵墙,兰风阁的动静,这应雪阁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安奉仪被禁足了整整七日,以她的性子,等到第七日才闹,也是不容易了。
这一大早,听那清脆的声音,这摔的怕是第七个杯子了。
“不让我出去!再不出去,这宫里的狐媚子都要翻了天了!!”
“什么下贱货色都敢往殿下眼皮子底下凑!…”
泠卉蒙着面纱,端着水从墙下缓步穿过,听着安奉仪的谩骂。
江瓷冷淡的声音又在耳边不断响起,泠卉抬眸看了一眼前方。
确实……以殿下的性格,他不可能把一个低贱的婢女瞧入眼中……不论是如何年轻貌美……
殿下连两位奉仪的美貌都看不入眼,何况她……
可是……她执念了这么多年,要放弃谈何容易……
不管那烧火丫头说得几分对,但有一点肯定是没错的,她得给自己留后路……讨好徐奉仪这样宅心仁厚的主子显然是必要的。
泠卉捏了捏铜盘的边缘,沿着走廊往前。
徐奉仪昨晚本就没有睡好,早上又被安奉仪吵醒,眉宇间都是疲态。
泠卉能混成黎瑭的贴身婢女,必然是有一番本事的。
她赶紧将铜盆放下,走到徐奉仪身边,柔声道:“娘娘,容奴婢帮你按摩一下。”
一听是泠卉的声音,徐奉仪有些诧异地抬眸看了一眼泠卉,淡淡点了点头:“嗯。”
泠卉手艺确实不错,力道刚好,按的位置也是到位,徐奉仪顿时觉得疲惫散去了不少。
这东宫没有太子妃,两个妾都是同样的位份,太子殿下从来不见她们,所以安奉仪和徐奉仪来东宫之后,早上都不必请安。
用完早膳之后,徐奉仪在花园浇花,看了几次门口。
往常送完糕点食物之后,冬青公公都会派人将洗干净的碗筷连带食盒原封不动的送回,可今日……却是迟迟不见人。
难不成,是殿下喝了?还来不及高兴,红墙那头忽然一声脆响。
“砰——!!”
徐奉仪一下回神,皱眉看着墙那头。
兰风阁有砸烂了不知道多少个东西了,应雪阁还是悄无声息,毫无反应!
安奉仪气急败坏地走到墙边对着徐奉仪大声道:“徐可倾你个蠢人!!那丫头说她清白她便真的清白吗?!!再说,不是还有另一个丫鬟吗?!那烧火做饭的那个!!”
“徐可倾你听见没?!!这些个下贱丫头也敢打殿下的主意,你必须给她们些颜色瞧瞧你知道不知道?!”
“徐可倾!!徐可倾!!”
墙边紧接着传来闷响,听声应该是安奉仪在捶墙。奴婢们怕安奉仪的手敲坏了,忙将人拦住。
徐奉仪被吼得心烦,没应声,回了房中。
安奉仪被禁足,这消息也得知了慢了些。她们虽然平时不对付,但这件事上,却是想到了一处去。
毕竟,被皇后娘娘赐给太子殿下之时,她们是全京城最风光的人,可谁曾想,快半年了殿下愣是一眼没瞧过,顶天的风光变成了天大的笑话……
烧火做饭那丫头……
她当然也怀疑过,可传闻那丫头相貌平平,殿下怎么可能为了那样的人……
见徐奉仪眉头紧锁,泠卉忙上去将门关上,然后走到徐奉仪身边揉着额角:“娘娘歇息吧,不必听安奉仪的话。”
这泠卉倒是头一回说这话,加上今早的突如其来的转变,徐奉仪也想听泠卉说一说:“怎么说?”
泠卉小声道:“殿下最不喜旁人插手他的事情……也最不喜僭越粗蛮之人……”
皇后插手殿下的婚事,非要纳两个人进东宫,殿下就能碰都不碰一下,半年甚至一眼不瞧……
徐奉仪知道,所以一向规规矩矩,可规矩了这么久殿下仍旧不为所动……又出了泠月这一档子事,难免慌神。
虽然还暂时摸不清楚泠卉为何突然态度转变如此之大,可说的却不无道理,被冷落,总比被厌弃好千万倍。
徐奉仪点了点头:“下去吧。”
*
冬青在书房候了一个时辰,也不见殿下回来,俯身走到书案旁,用手探了探杯壁的温度,果然已经凉了。
冬青招了招手:“快去换杯热茶来。”
立在一旁的一位婢女赶紧上前,用托盘取走了桌上的冷茶,行走之际,衣袖飘动,冬青闻到了一股甜腻的胭脂气。
冬青脸一冷,抬眸便瞧见泠柔稍显艳丽的头饰和妆容,瞬时声音冷肃:“泠柔,赶紧去换身衣裳。”
泠柔脸一下煞白,端茶的手一抖,慌忙跪下:“是,冬青公公。”
正说着,书房前一道高大瘦削的身影缓缓停住,日落余晖将身影拓出利落的轮廓,也将黎瑭的神情隐于逆光之中。
冬青还没来得及请罪,便听殿下随意道:“泠柔留下,其余人先出去。”
冬青跟随殿下十余年,从未听到过这样的吩咐,惊讶地抬头看了一眼,带着人缓缓退了出去,
门缓缓关上,日落洒下的光被尽然收束在门外,将屋内隔绝出另一方天地来。
月白锦袍的贵人站着,身姿婀娜的婢女娇羞胆怯地跪着……
冬青只瞥了一眼,便是眉头微皱,赶紧收回了目光。
第7章 . “还想做什么,继续。” 怎么可能去为……
周遭所有侍奉的婢女和太监尽数退去,包括陛下身边最亲近的冬青。
殿下……
她和泠卉是从小侍奉殿下长大的婢女,当初泠卉被派去侍奉安奉仪,独留她依旧侍奉殿下身边。两位奉仪入宫半年有余,殿下却没瞧过一眼,她整日围绕殿下周围,贴身侍奉,很难不起旁的心思。
尤其是泠月擅闯书房却没被惩罚之后,那些旖念便整日缠绕着她。
泠柔咽了咽唾沫,心跳越发鼓噪大响,浑身紧张得发热。
黎瑭缓步走到书案旁坐下,抬眸淡淡看着泠柔:“研墨。”
泠柔吓了一跳,赶紧站起身磨墨。
女子羞答答地走到身边,脂粉气扑面而来。泠柔娇作地翘起手指,腰肢也扭得比平时厉害,显示出女儿家诱人的身段来。
察觉到殿下的目光,泠柔的脸越发的羞红。
黎瑭淡淡收回目光,抬笔批着今日剩下的折子,便是专心致志,整整半个时辰,看都没看泠柔一眼。
突然的热和冷,让泠柔一下分不清殿下的心思,有些尴尬又紧张期待着,一时间手足无措。
见托盘中冷掉的茶水,泠柔赶紧起身去炉旁换了壶热茶来,又等了不知多久,等得茶都温了,黎瑭才抬起头,漆黑的眼眸如同将光吸进去了一般,脸上神情如常,瞧不出半分不寻常来……
泠柔猜不出殿下的心思,手指掐着托盘边沿,腰弯着微微发抖。
直到前方的贵人伸出手指尖微招了招,泠柔才赶紧端起茶,奉上去。
她曾听闻过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宫闱秘事,不知是殿下今日忽然转变的态度,还是被吊得七上八下的心情,泠柔手吓得一歪,茶水倾泻而出,尽数倒在了两人的裙摆之上。
微黄的茶水霎时将月白锦袍染上污渍,刺得泠柔眼睛一痛。
泠柔心脏猛得一缩,刚刚失去的神志骤然回笼,发热的身体一下冷了下去,跪在黎瑭膝前瑟瑟发抖。
黎瑭忍不住冷笑,看着泠柔的头顶:“还想做什么,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