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就这么泪眼朦胧地对视了一会,严微擦了擦眼睛,正色道:“方才我细心观察你所使风行刀法中的杀招,一共十六式,其中倒有十三式可与我的长生剑法完美配合。”
许幼怡点头道:“我也有些想法,你的长生剑法速度极快,总共二十七式,其中有几式可以组合在一起,刚好与我的一式可以配合,时间也是合适的。”
严微脸上显示出了几分兴奋之情:“光说不练假把式,咱们这就操练起来,只有亲手试一试才可知究竟能不能配合。”
许幼怡笑道:“好,试试就试试。”
二人相视一笑,各自提起武器,面向同一方向,已分别做出剑法、刀法的起势,隐隐形成了携手对敌之态。严微大喝一声:“有凤来仪!”手中长剑已直直刺出。而许幼怡则笑道:“哎呀,我这刀法可没有这么漂亮的招式名称。”说着话,手中大刀也狠决地破空而出。二人连出数招,节奏与指向皆为一致,虽然此前出什么招全无商量,但竟然莫名地契合,刀光剑影之间,既可强势杀敌,又可防御互补,配合得天衣无缝,当真是珠联璧合,几乎融为一体。
一套招式下来,二人又齐齐结束,几乎同时站定地面,背靠着背,刀剑已成收起之势。这一次完美的配合让二人身上都微微出了汗,神情却皆极为兴奋,再转过身来的时候,两只没有拿着武器的手已经紧紧地攥在一起。
“成功了!”严微露出了两个小酒窝,“没想到竟然如此顺利。”她看向许幼怡,眼中尽是柔情蜜意。
许幼怡也温柔地笑着,不过她笑了一会,又正色道:“虽然如此,你我行至第十三招时,在东南方向现出一处破绽,若是有敌趁虚而入,首先会伤及到你。”
严微的笑容消失了,她思索了一会,不由得承认许幼怡是对的,当即露出懊恼表情。许幼怡看她如此,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露出俏皮表情:“干嘛这么不开心,我已经想到办法补救了。”
严微眼睛亮了:“真的?”
许幼怡忍不住戳了戳她的酒窝,笑道:“只要把你那招‘白虹贯日’换成‘青龙出水’即可。”
严微当即正色起来,眉头紧皱,陷入思考,又忍不住稍微比划了几下,然后她的眉头舒展开来,脸色也明亮起来,又露出了两个小酒窝:“确实可以!来,咱们再来一次。”
许幼怡看着她兴奋的神色,自己也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一刀一剑,相伴起舞,浑然一体,天作之合。
世间大概没有比这更为登对的“刀剑合璧”了吧!
第32章 真情实感
严微和许幼怡一直练到夕阳西沉,红妹来叫二人吃饭,才恋恋不舍地收起刀剑,感觉浑身出了一场大汗,虽然腰酸背痛,却甚是酣畅淋漓。
严微很久没有过这种心旷神怡的练武体验了。她从小就被父亲教导要勤奋听话,于是学武成了一种必须完成的任务,甚至逐渐成为了负担——若是没有完成当天数量,或者效果不达目标,就要受到父亲责罚,久而久之,养成了她倔强隐忍的个性。某种程度上,生活曾经于她不过是一个又一个等待履行的责任,而她也兢兢业业地每一个都完成了,似乎只有这样做,才能够得到父亲的肯定和奖赏。但如今却完全不同了。与许幼怡在一起的时候,她再也没有感受到那种肩膀上负担的沉甸甸的责任。也许人生第一次,她感受到了由衷的快乐——没有任何条件的快乐。当然还有爱,是那种不需要她用任何事情去证明自己值得被爱的感觉。这一刻,严微知道,她只需要做自己,因为有那么一个人,爱的就是真实的她,没有任何特殊身份和外在光环的她,不必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到最好的她。
这一段时间与许幼怡形影不离,结伴相依,让严微对何谓生活有了一些新的体悟。很久以前,生活是责任,是荣誉,是不断被驱赶的使命。无时无刻她都不得不用尽全力去证明自己值得被冠以这样那样的称号,大概只有如此才有可能得到父亲的爱。但那种爱是什么呢?是语焉不详的肯定,是不被责罚的释然,是长久而无望以至于变得冷淡沉默的孤独。但生活本不应该是这样的,她早就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是生活的惯性让她无法挣脱一切。如今原本的虚假美好被彻底打碎,她是声名狼藉一无所有,她是身败名裂跌入尘埃,但反而让她焕然解脱乃至领悟了一种新生。生活本来就应该是温暖而快乐的,是被不加条件的爱温柔包围的,而这一切,当她遇见许幼怡以后,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
严微将许幼怡的手攥得更紧了些。经历了这么多以后,也思考了很多很多以后,她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今后还会面对多少困难多少指责多少恶意,她都要坚定地维护这种来之不易的幸福。她爱她,她要与她在一起,她要保护她,就算这代价是她即将要承受更多的痛苦,也在所不惜。
许幼怡只感到严微的手微微用力,虽然并不明白她为何会这样做,但她还是下意识地也用力回握过去。她转头看她,看到那女孩眉头依然习惯性地皱着,但眼神却是坚定,虽然看起来不苟言笑,但浑身上下散发着愉快的笑意。于是她立刻就明白了她在想着什么,内心不由得升起一阵暖意。只要两个人是心意相通、真情相爱的,那么就算未来会有再多艰难险阻,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许幼怡此刻只想伸手去摸摸那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捏一捏那张总是绷紧的脸,不过因为红妹就在旁边,她还是忍住了这种冲动。
三人并肩走回小屋,红妹一路叽叽喳喳地说话,许幼怡温柔回应,严微并不开口,但二人时不时地相视而笑。走到小屋门口之时,许幼怡眼尖,第一个看见门口站了一个陌生的背影,她正欲疑惑开口,却发现身旁严微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那人转过身来,于是二人看清楚了他的真容——是姜斌。
“你怎么会在这里?”严微突兀地发问,一个闪身挡在了许幼怡和红妹身前。
“是我带他来的。”姜斌并未开口,说话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许幼怡和严微齐齐看去,却发现彭九一安然地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很悠闲地在啃着一只野生的苹果。
“这是什么意思?”严微冷然问道,依然紧紧地把许幼怡和红妹护在身后。
“你们不要紧张。”姜斌连忙开口,“我不是来找麻烦的——我是来帮你们的。”
严微警惕地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姜斌只好继续解释:“我知道许幼怡是无辜的,我来这里,是为了同你们一起,合力查出真相。”
听见他说许幼怡是无辜的,严微的神色有所松动,身体似乎也不那么紧张了。许幼怡则一步上前,面对姜斌,笑嘻嘻地说:“你要查案?那应该是我们帮你呀。”
她这么一说,姜斌竟然完全无从反驳,只得摸了摸后脑勺,承认道:“确实,我发现了太多疑点,又无法解答,所以只好来找你们,看看是否能够获得更多的线索和真相。”
彭九一在一旁附和道:“所以他直接找上了七星阁的人——这一点果敢我倒是佩服。”
此时黄月芳出现,招呼大家先进屋吃饭,不妨吃饱喝足之后再谈论正事。众人的确感到腹中空空,尤其是许幼怡和严微二人,练了一天的剑,又累又乏。而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于是众人也不再寒暄,一同进入小屋吃饭。
姜斌是第一次加入这个大家庭,举止行为皆有些拘谨。他看见许幼怡很自然地盛了一碗饭放在严微面前,顺势捏了一把她的脸,而严微却甘之若饴,甚至还颇为自得地笑了起来,露出了两个小酒窝,不由得目瞪口呆,对这二人感情升温之快大惊失色。许幼怡看他神色有异,瞪了他一眼,撇了撇嘴:“看什么看,没见过小情侣啊?”她说得太过直白,让严微多少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后者轻轻地捶了她一下,让她又咯咯地笑了起来。两个人就这么笑成一团,于是姜斌又感到一阵迷惘又新奇的愉悦。想起名剑山庄聚贤厅中二人蒙难受辱的那一日,其状之惨,让他当时都感到了强烈的痛心与不忍。如今二人生活在这田园福地之中,虽然脸上身上还有此前经受折磨留下的未愈伤痕,但精神状态却是神采奕奕,眉眼之间眼神交换流转尽是充满爱意。有那么一瞬间姜斌觉得世间大概没有比她们更幸福的一双爱侣了,不由得又感到几分惆怅。此情此景,让他有些犹豫,究竟要不要说出他本来想要说出的话,是不是就让她们永远留在这青山绿水之间,享受这闲云野鹤、超然物外的隐居之乐,才是最好的选择呢?
众人吵吵闹闹地吃完饭,王大叔搬了几张竹椅放在屋外。天气还不太凉,微风阵阵,温柔地拂过身体,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正是饮酒赏月的好时候。几个人很舒服地坐了下来,彭九一则有事告辞。黄月芳带着红妹在一旁玩了一会,便很知趣地离开了。于是朦胧的月色下,只剩下了许幼怡、严微和姜斌三个人。
姜斌仍在踌躇,不知如何开口,他实在不愿意破坏这和睦而美好的气氛。不过严微却率先开口了。
“你有什么线索,不妨现在就说吧。”她的表情看起来很认真,“我们早就做好了准备,随时都可以走出这里,回到江湖中去。”
她说这话时,眼睛却是看着许幼怡,后者也回望着她,点了点头,做出鼓励的表情,两只手已经紧紧地攥在了一起,似乎在给彼此更多的勇气。
姜斌被这一切深深触动,禁不住感慨道:“此前我只当你们是一时冲动,情之所至,经此大难之后便会分崩离析,没想到你们却如此情深似海,不管历经多少折磨都始终不移,当真是历久弥坚。”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如今江湖传言多将你们二位描述成心狠手辣的迷人妖精和意志软弱的好色人渣,只能说他们未免太狭隘了,丝毫不懂什么才是人间真情。”
许幼怡“扑哧”一声笑出来:“他们居然是这么说我们的,也太好笑了吧!”说着转向严微,调侃她道:“原来你竟是个好色之辈,我看这点可没说错。”
严微脸又红了,轻咳一声,小声抗议道:“说正事呢,别闹。”说着转向姜斌,又一本正经地板起脸来,淡然道:“旁人如何评价,我们并不在意。”
姜斌道:“是,我已看出来了,真是羡煞旁人。”他不再说笑,又正色道:“既然你们早有准备,那我就直言不讳了——如今江湖上的形势可是风云万变,白衣苍狗。周云沛暂任武林盟主之后,严宇明闭门不出,段芸身死,她那个女儿段佩佩几乎没有领导力,宋奇威望不够,冯波又极不靠谱,难堪大任,如今五大派中倒是有四大派被完全边缘化,只剩下他问道居独掌大权。”
听到父亲的名字,严微身体不由自主地坐直起来,绷得紧紧的,但她不动声色,什么也没有说。
许幼怡皱眉道:“这周云沛未免太过狼子野心,只怕在他的威权之下,武林之中又将掀起腥风血雨。”
姜斌点头道:“不错,近期他已经开始有所活动,拉拢了一批小门派,隐隐有将其扶持为新五大派的趋势。另外,一些不听话的小门派却开始爆出各种丑闻,我只怕问道居会拉拢人心、打击异己,将整个武林的权力都牢牢地掌握在周氏父子手中。”
严微突然想起了什么,露出忧虑之色:“周云沛已得知宝藏地点,若是让他得到了那宝藏,岂不是为虎作伥,只怕更会助长他的气焰了。”
许幼怡却嫣然一笑,颇为自得道:“那日我虽然透露宝藏所在之地,却故意隐藏了一个关键机关,就算他们知道宝藏的准确位置,也不可能将那宝藏取出来,搞不好还会丢了性命。”
严微颇为惊讶地看着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笑道:“你真是诡计多端。”
许幼怡歪头看她,脸上已换了一副坏笑表情:“怎么,你不喜欢?”
严微想起她那些层出不穷的“小游戏”,不由得脸上又是红了一红,求饶似的小声说:“莫要提了,我真是怕了你了。”
姜斌轻咳一声:“好了,我还在这里呢。咳咳,我继续说正事。”
第33章 重返江湖
姜斌曾经仔细分析过林中海、甄善、段芸之死的种种线索与证据,越发觉得,许幼怡的确很有可能并不是三场凶杀中的任何一个凶手。首先,甄善死时许幼怡有不在场证明;其次,段芸之死的疑点他之前已经与严微谈论过了,只怕是有人恶意栽赃;最后,关于林中海之死,若是许幼怡所为,那她必然是个嗜血好杀的无情妖女——验尸时发现林中海和各门人被杀时皆点了穴道,就算她许幼怡要复仇,也没必要杀了林中海之外的人。姜斌多少相信自己的直觉,从他短暂接触许幼怡的观察来看,这女孩虽然亦正亦邪,颇为不羁,但心肠却仍然善良温柔,绝对不像一个滥杀无辜的人。
然而周云沛夺权之后,时常在问道居中召开集会,有一日谢一范也参加了,突然跳出来对严微大加指责,说她协助那妖女干了不少坏事,当然也包括了林、段、甄三人的死,似乎是要将这三起命案拼命牵扯到许幼怡和严微身上。如果他仅仅说到此处,那姜斌还不至于生疑,因为大多数武林正派人士都是这么想的,甚至还有江湖小报煞有其事地出了一期名为“正义少侠之堕落:与魔教妖女沉沦旷世畸恋”的专刊,把二人描述成杀人不眨眼又荒淫无道伤风败俗的末路狂花,居然销量不错,一时间洛阳纸贵。
姜斌说到此处,许幼怡情不自禁地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严微却看起来又羞又恼,嘟嘟囔囔地说:“扯远了,扯远了,还是说正事。”姜斌赶紧点点头,又继续说下去。
总之当时谢一范提出了很多所谓证据,但在姜斌看来都不值一提,完全可以反驳。他本来打算开口驳斥,但谢一范又说了一件事,却让他警觉起来——谢一范说,那妖女本来就是为了复仇,当然是二十年前五大派为首的武林正道剿灭魔教之仇,而杀甄善则是因为那张姓老人。他可能说漏了嘴,提到那老人的日记中有一年不见踪影。姜斌立刻敏锐地察觉到,此事本来应该只有严微和他姜斌自己知道,谢一范又是怎么知道的呢?于是他不动声色,只暗暗记下了他所有的话,转头出了问道居,便径直通过黑市去找七星阁的人了。
“所以我猜测,谢一范有很大的杀人嫌疑,至少在甄善之死这件事上是这样的。”姜斌总结道,随后他将目光投向了严微和许幼怡,似乎是在等待她们的评论。
许幼怡和严微对视了一眼,都露出了苦笑,已知彼此心中所想。许幼怡开口道:“这倒是错怪谢一范了,不过你提供的信息还是很有用,至少我们知道张晚去哪里了——她一定是与谢一范结盟,并且将张叔日记的事情告诉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