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既往地挑食,在衣着和用度方面也挑剔到了极致。
比如我无比怕冷,冬天过得尤为艰难,所以总是想方设法保暖。
小时候没条件,只能像灰姑娘一样围着脏兮兮的灶台火炉打转。
等日子好过了,我逐渐朝豌豆公主转变,一个人用得上好几层厚棉被,且年年换新,惹得爷奶对我很有意见。
可被子只能床上用,白天也得保暖啊,于是我根据上辈子的经验盯上了鸭绒。
但这玩意儿实在太难找,最终我只能自掏腰包买了几篓小鸭子,送给从前品行不错的乡下邻居去养,养成后肉蛋归他们,鸭绒归我。
靠着这种方法,除这件夹层狐裘披风之外,我还拥有了鸭绒枕鸭绒被,以及各种从头包到脚的鸭绒保暖单品。
可光有这些就够了吗?
当然不,我还得出行呢。
摩登时代的人没坐过马车,大概不能体会那种酸爽,常被颠得几乎骨肉分离就不说了,冬天时无孔不入的风真的是透着心剜着骨的凉。
我想过各种办法,比如油纸,比如动物皮毛。可前者太脆弱,后者太奢侈,总归都不成。
直到今年夏秋交接之际,朝廷派了大型商队去关外,我一听这消息,脑袋就闪了灵光。
我去找了商队负责人,央他为我带一些大块的羊毛毡回来。另外如果方便的话,最好能再帮我带几只公母绵羊。
我想再发展一个羊村,看看羊毛制品能不能像鸭绒那样达成小型量产。
负责人一口答应,还让我画下了绵羊的模样,他好照着买。
商队离开后,我等啊等盼啊盼,终于就在昨天早上,我一觉醒来收到消息——商队已经到了京城外。
我内心的激动比我哥考学放榜还要殷切百倍,以至于我忍不住喝了几口酒助兴,随后又在酒精的刺激下,顶着寒风冒着冷,亲自出了城迎接我的绵羊们。
负责人挺守信,确实带回了绵羊。
因为我到城外商队的休整地时,就见他正拽着绳子,亲自给几只绵羊擦洗梳毛。
我搞不懂此举的必要性,但很快就知道了此举的风险。
我的忽然出现既惊到了负责人,也惊到了绵羊。
——负责人愣了,手松了。
——绵羊跑了,四散了,眨眼就消失在山林。
独留我和负责人面面相觑。
来,猜猜这不靠谱的负责人是谁?
对啦,就是那废物太子。
废物二字其实不是我赠予他的,而是世人都这么说,并且很多人预言,那个“物”字马上就要被划掉,他将变成废太子。
废不废我也不知道,但不得宠是真的。
试问哪家太子的少傅是个村里起家的酸秀才?并且在没有业绩的情况下,不到两年就被提为太傅?
又试问哪家的太子会带着商队跑关外?
不对不对,我现在知道了,他就是废。
不废的人,不会千里迢迢带回来几只绵羊,却在家门口给放跑了。
该怎么形容我的感受呢?
类似于上辈子海淘了一条限量版小裙裙,等了四个月平邮,连搭配的鞋包首饰都备好了,结果临到家门口,派件员很抱歉地告诉我:“对不起啊,刚才我的派件车被偷了。”
——怒悲痛伤交织。
但我不能怪派件员,只能对他说:“我去帮你追!”
我在缓过一口气之后,也是这么对废物太子说的:“烦请殿下给我派几个人,我去看看能不能把绵羊找回来。”
不管怎么想,还是自己上阵最心安。
废物太子很不好意思地挠着脑袋:“是我不好,我去找。你回去等我好不好?”
我戴着手套的大手一摆:“发生这种事,大家都不想,呐你饿……殿下不必计较许多,莫为此耽搁了回京述职才是。我闲人一个,这点小事我去便好。”
才不是小事,山里有灰太狼啊,喜羊羊们等不起的。
可是我不想让太子去,怕他再废一次,小羊们就救不回了。
废物太子倒没继续跟我争,安排了一下,派了好几队人分头进林找羊。
跟我一队的是一位包得很严实的侍卫,只露了一双眼睛。
——据说是太子的贴身近卫,武功高强,善辨方向,斗得倒虎豹,打得死豺狼,就是从不展露真实长相。
我狐疑盯了那侍卫好几眼,他目不斜视,视我为无物。
后面的就很好猜啦,到林中真面目一揭露,这狗侍卫果然是废物太子。
第4章 曾经拥有天荒地老
“尊贵的太子殿下,请您回去。”
“我不。你要亲自出来找羊才安心,可我要亲自看着你才安心。”
“那就真的换个高手侍卫出来陪我找。”
“那你会不会回去就要招赘他?”
“招赘你的侍卫,怎么也得你同意吧?”
“万一……他给你介绍师兄弟呢?”
“……呼……陛下还在等你,你不能这样。”
“都等了四五个月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以上对话掰扯了一路。
不得不说,就太子这脑回路,不怪人说他废。
这么不把他皇帝老子放在眼里,有几个太子位也经不住他这么造啊。到现在那个“物”字还在,只能说他真的是皇帝亲生的。
最终我放弃了:“我们不找了,回去吧,让其他人去找。”
结果呢?
迷了路,回不去了。
到了后半晌,晴朗的天气渐阴,阴着阴着又飘起了鹅毛雪。
傍晚时分,我们才找到了山洞歇脚。
所幸太子去关外这一路攒了点生活经验,进林前还知道备一点求生物品,让山洞这一夜过得不算特别糟糕。
糟糕的是早晨出了山洞之后。
雪深得找不着下脚的地方,更别提认方向。
太子一手隔着手套牵我,一手提着剑开路。
走了好一会儿,我回头,昨晚夜宿的山洞还在张着黑黝黝的大嘴朝我笑呢。
或者说,是嘲笑我。
我又望望前面那人的后脑勺,不由轻叹一声:“冤家。”
废物太子扭头看着我笑:“说什么?”
他以前偏白,很邻家弟弟。去关外跑了这一遭,变黑变糙了不少,视觉和气质上都成熟了许多。
但这会儿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与雪地相映成辉,又莫名显得有些憨厚。
我忍俊不禁,也笑起来:“这么漂亮的雪,真可惜不能堆雪人。”
他双眸亮了亮,拽拽我的手:“别可惜了,现在堆吧!”
“你还想不想回京了?”
“不想。”他淡淡摇头,又来拽我,“总能回去的,那帮人若今日还找不到我们,以后也别当什么皇家侍卫了。”
我一听,还真是这个理,于是也放松下来。
我们一边打雪仗一边收集雪块,最终堆出了两个并肩而立的高矮雪人。
我折来松树枝,刚抬起手,他就从我手上取了过去,轻巧扔出老远。
“哎,扔了做什么?插顶上充头发嘛。”
“那就不叫一起白头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我扭头看他,他不看我,只专心雕着雪人的脸,仿佛刚才扔树枝的另有其人。
“你……”我余光瞄到了一簇黑影,话头戛然而止。
啊,找来了,皇家侍卫果然不一般呢。
我垫脚轻轻拍了拍大雪人的头:“别了,漂亮的雪人。”
身旁的人仍旧目不斜视,待到将两个雪人的脸部都雕刻完毕,他才哈了哈手,又转过身来给我戴手套。
戴完他并没有松手,而是顺势再度牵住了我,带着我往侍卫那边走去。
总归是在荒郊野外,侍卫嘴巴都严,我便随他牵。
到了近前,见过君臣礼,我发现有个虚胖的侍卫特别眼熟,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艾玛,那是我哥。
他怎么一夜之间这么胖了?
我哥虎视眈眈看着我和废物太子相牵的手,不停给我眼神暗示,提醒我松手。
我装作没看懂,仍旧一脸无辜。
我哥哼了一声,气鼓鼓地开始……“噌噌噌”脱衣服。
哦,我说他怎么一夜肿胀,原来侍卫服下还藏着他自己的常服。
脱了衣服之后,他略微拨乱自己的发髻,背朝我和废物太子,站到我们前方,挡住了我们相牵的手。
我一下子就懂了他的意思——他在由施救者转型为被救者,在“加入”我们。
简而言之,就是来混淆视线的,向旁观者传达太子是与【兄妹二人】一道流落郊野的讯息。
嗯,这兄长和朝臣做得也是蛮辛苦的。
有侍卫们开道,出山没怎么费劲。
商队还在原地等我们,小绵羊们也一只不漏地被找了回来。
但我已经不惊喜了,因为闹出了这一场乱子,我哥强烈要求将绵羊上交,并建议对外宣称这是太子带回来孝敬他皇帝老子的。
至于我和我哥,则是恰巧路过,为了大义帮忙寻羊。
我无语地看着我哥,绵羊上交什么的就算了,后面这条,您老觉得真的会有人信吗?
恰巧路过?
您家上上下下跟太子千丝万缕的,尤其是您妹子跟太子走得辣么辣么近,还能不知道商队什么时候回来,非得在这时候偶然路过?
说起来,在外界眼中,我和太子的关系形似昏庸帝王和他的祸国妖姬。
通常来说,不管是祸国的过程还是结果,扛把子的是帝王,扛锅的却总是美娇娘。
大概所有的昏君前世都是锤头鲨,而所有妖姬的前世都是王八吧。*
没错,我是在自诩美娇娘。
不然太子怎么会一见我就误……额,误入歧途。毕竟他那会儿才十一二岁,咱思想不能太猥琐。
总而言之,这几年下来,太子之废名,一半起于我。
一个是因为我本身的名声就废。
原本我爹收徒那些年,我就稳稳建立了刁蛮任性的形象。
我爹和我哥当官之后,那些“年年换新被”以及“弃肉蛋取鸭绒”之类的事一传开,穷奢极欲又成了我的代名词。
再加上我一不会诗词歌赋,二不懂琴棋书画,三不重礼义廉耻。
几样一结合,哇,这是什么神仙(划掉)无德无才女呀。
而跟着这样的我混了这么多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八个字也能给太子定性。
然后嘞,不管别人怎么说,他还不懂得迷途知返。
一有闲就围着我打转,甚至在我找对象的事情上各种掺和。
基本上只要谁表达过对我的那么点意思,都要遭受一番来自太子的恐吓,更别提进一步的说亲定亲了。
虽然太子废,可他老子是皇帝,那些家中不缺钱权的公子哥,哪里娶不到个媳妇呀?何必惹他这麻烦?
于是我悠悠然然长过二十岁都没嫁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我有画一幅形象对比图的,得意之作呢嘻嘻。可惜晋江不能放图。
第5章 已——————
近几年,我爹常遭人嘲笑和阴谋论,说他留着女儿是想等太子上位当国丈。
这种话不是随便说的,也不是能听听就过的,所以我爹是真怕呀,怕担上祸国的罪名,怕带着九族连坐,甚至半夜都能梦见被皇帝砍头。
说到这里,我真心觉得我爹实在是不容易。
虽然他老人家当了几年的官了,但尔虞我诈没能磨练他的心智,反而导致他的心理素质不升反降,在朝堂上规规矩矩,从不敢僭越半步,回到家了在儿女面前还得缩手缩脚。
倒不是畏惧我们,就是没有别人家大家长的那种威严,一个二个都管不起。
我哥是青胜于蓝,不管是心智还是胆识,只要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强我爹几倍不止。
比如在管束我这方面,他比我爹更像我爹。
而我不大受我爹管的因素则是多方面的。
我家的阶层跨越是因为谁?我呀。
所以对于我爹来说,我不止是他的女儿,还是他的师父和指路人。
再加上算命先生的话,他似乎总怀疑我前世是天上的某位大能,对我的容忍度极高。
就像我和太子之间的这些事,他不好干涉太子,也做不到对我严加管教,只能自己默默担惊受怕。
后来为了挽救我爹的心脏,我想了个法子,对外宣称不嫁人只招赘。
可太子依然是太子,他不会就此退开,自然也没有人想试一试皇家绿帽好不好看。
于是我的宣言变得像笑话,外人该传的依然传,该骂的还是骂,我爹该怕的也仍旧怕。
而太子离京的这几个月,我爹过得尤其提心吊胆。
不过这回跟我关系不大,主要和朝中的局势有关。
想一想,废物太子的一半废名起于我,那另一半该谁负责呢?
当然是他的皇帝老子啦。
背后原因真要说起来,又是一大堆狗血皇家秘辛,很典型的后宫剧剧情。
懒得细说,就归纳一下吧。
皇帝最爱的不是皇后,厌屋及乌,太子也不是他的爱子和中意的继承人。
皇恩盛宠所笼罩的,是他一位早逝的宠妃生下的大皇子。
能理解吗?
为了让宠妃的儿子“继承”大统时能够更名正言顺,皇帝当年硬是扛着不给皇后和其他妃子捐精生子,直到他的宠妃顺利诞下了第一位皇子。
就算不是嫡,也是长嘛。
随后不多久,宠妃离世,成了皇帝心口的朱砂痣。
后宫成堆的蚊子血直呼:妙啊妙啊。
而在那三年之后,太子才出生。